第16章
原本鬧哄哄的小院驟然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能聽見,只有前頭修路機器的隆隆聲不斷傳來,顯得這裏愈發寂靜。
幾個圓乎乎的婦女停止說笑,夾着公文包的青年咬住包子擡起頭,拎着袋子蹦蹦跳跳的瀚瀚僵住,看看其他人又看看黎老板,小胖子感受到凝重本能躲到奶奶身後。
他們有着不同的身份,心卻一同被牽動,忐忑等待黎初的回答。
然而黎初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
食客緊張屏息,目光在黎老板和帥哥臉上游移,最後回在黎初臉上,想要看出她的想法。
但黎老板……是個面癱啊,從面癱臉上看出她的喜怒,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這真是悲傷的故事。
剛開始食客還比較放心,認為黎初的性格,不會去給老板當私人主廚,但随着時間的流逝,黎老板始終一言不發,他們就慌了。
不會真被挖走吧。
食客想到這種未來,還沒發生,身心就已經開始痛苦,一想到深夜躺在床上,想吃漂亮吃不到,翻來覆去睡不着,胃裏火燒火燎,只能通過記憶回味,口水流了一枕頭,嘴裏空蕩蕩,立刻帶上痛苦面具。
救命!!
這種未來太絕望了!!!
瀚瀚作為體驗過的人,不想再經歷這樣的痛苦,急得眼淚掉下來:“初初姐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黎初的視線落在瀚瀚身上。
大家都不覺得她會說什麽,沒想到黎初開口了,“不想我走?”
瀚瀚一個勁點頭,生怕自己點太慢,初初姐就走了,只給大壞蛋做飯,他不要這樣,他也要吃初初姐的飯,“不想——”
他還想去抓黎初的衣服,就被奶奶一把拎住,接着腦袋被不重不輕拍了下。
毛春香不是小孩,知道那張支票的重要,人活在世上誰少的了錢,小初那麽年輕,經歷的事卻比她都要坎坷,好不容易時來運轉,咋能因為他們的私心,就耽誤人家的前程呢。
“小孩不懂事瞎嚷嚷的,你別理他,”毛春香瞪了眼乖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看答應下來行。”
“春香說得對。”
王老太慢吞吞從碗裏擡頭,每天送好豆腐,她都要在黎初這吃瘦肉粥。
大米被炖得軟爛,一抿便化開,滿嘴盡是米的醇香,最神奇的是皮蛋又不會像別家那樣黏連,相反滑嫩幹脆,瘦肉也好吃,哪怕戴着假牙,都能感到彈牙的感覺,沒一絲腥味。
小初這粥做得到好啊,王老太一輩子喜歡過不少東西,可要說最喜歡的,還得是這碗皮蛋瘦肉粥,早上不吃就想得慌。
但孩子有本事,就該把本事用起來,縱是再不舍得,他們這群老家夥可不能拖後腿。
王老太給她支招:“出去看看多好,正好房子是你的,不用擔心退租。”
孫大爺嘀咕一句,嘆了口氣:“年輕人是該出去,不過走之前總要給頓飽飯吧,以前殺頭的還有斷頭飯呢,咱不能混得比這還差。”
其他食客聽到這些話,再不舍黎老板的手藝,也不好阻止對方追求更好的生活,何況那家夥長得那麽帥,每天光瞧着也賞心悅目啊。
黎初知道他們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本以為他們會叫她留下,沒想到都勸自己離開,心口浮現出陌生的感覺,暖暖的,她搓搓食指朝裴末看去。
裴末不動聲色地側過頭,陽光下他的側臉俊美,肌膚有種冷玉的質感,眼眸垂下,長長卷翹的睫毛在風中微微顫動,讓黎初想到上次看到的那只蝴蝶。
“裴先生。”
成功了。
裴末擡起眼,露出微笑。
黎初:“不去,我想開店。”
裴末的笑僵在臉上,很快收斂:“你還有什麽要求,可以提。”
黎初:“沒有。”
裴末抿唇,她果如自己想的那樣頑固,不過第一次見面對方破例給了他錯覺,現在這種錯覺糾正了。
故意利用皮相還被人拒絕的感覺有些難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會遷怒他人,但也不想再留下。
大家沒想到黎老板居然拒絕了,這麽好的機會,那麽多錢,她眼睛都沒眨,說不要就不要,潇灑得有些過分,更重要的是他們又有美食吃啦,要不是當事人還在,他們能立刻蹦跶起來歡呼。
瞅着裴末一步步走出去,大家因為長得不好看,得不到更多加餐的怨念奇跡地消失啦,長這麽帥有啥用,還不是被黎老板拒啰。
不酸不酸啦,他們再也不酸了啦啦啦。
裴末停下腳步,掃視那些拼命壓着嘴角的人,解開一顆紐扣,轉身回到黎初面前。
其他人:“?”
裴末靠着桌,故意環顧一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這才不緊不慢道:“我想吃水煎包,五鍋打包。”
黎初:“可以。”
裴末朝其他人勾勾嘴角,将領子扣回去:“太多吃不掉,只能放冰箱,可惜。”
大家宛如被雷劈中,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嘛。
吃不掉你就不要吃啊!這個人好茶!!!
大家感覺手癢癢,不過很快就顧不上,因為黎老板開始做水煎包,餡料裏面有蛋,一煎就香得不行,只要會喘氣的就得饞死,誰還顧得上裴茶茶。
食客望着那金黃金黃的雞蛋,近在咫尺,整個人浸泡在香海中,情不自禁閉上眼,擡起鼻子可勁地嗅。
“兄弟醒醒……”
食客沒醒,耳邊是煎雞蛋的滋滋聲,他似乎也嘗到煎蛋那香滑柔嫩的滋味,拼命咽着口水,控制不住想要張嘴咀嚼。
“勇士嘴下留情!”站他前面的人猛地後跳,“三天沒洗頭,這一口下去,我或許沒事,但你肯定要毒發身亡。”
清醒過來的食客:“……”
他望了眼面前大油頭,再看了眼遠處發出光來的炒雞蛋,現實是如此慘淡,叫人難以接受,他受不了啊啊啊,他也要吃炒雞蛋!吃水煎包!
黎初擡眼看猛然沖到自己面前的人。
食客勢頭一頓,臀部繃緊:“黎老板。”
黎初點頭示意他繼續。
也許是和黎老板熟悉了,知道做得再出格,對方都不會流露異樣,最重要的是真饞啊,話居然很輕松就出口了。
食客一臉嚴肅:“你這個雞蛋炒得好呀,顏澤透亮不暗沉,且焦得恰到好處,不是一般人能夠炒出的雞蛋,還有這刀工,快得我都看不清,胡蘿蔔丁大小相同,餃子皮也擀得又快又好又薄,簡直是神仙下凡。”
“您要是在小說裏,就是少林的掃地僧,神秘的黃衣女,隐世的大大佬。”
這人雖是故意讨好黎老板,話也過于谄媚,但內容大家是贊同的,畢竟都長了眼,自己也能看到,把餡料切丁沒幾個人做不到,可切出來大小一模一樣分毫不差,沒幾個人做得到!
哪怕沒注意到這點,黎初那行雲流水,帶着美感的動作總看得見吧,刀在她手裏仿佛身體的一部分,指哪切哪,說一厘米,不會切半厘,比他們用了二十年的手還巧,其中難度不能想象。
太厲害了,難怪做的東西這麽好吃。
黎初不為所動:“說人話。”
食客歡快道:“我想吃!”
“不行。”
“好咧。”
一個食客倒下了,千千萬萬個食客站起來,不知道也就算了,這就在眼前,看得到吃不到,聖人都受不了啊。
“你不給我吃,我就倒在這裏不起來,啊我的腳忽然好痛,它站不起來诶。”
這是威逼型。
“老板我就吃一個,一個就好,吃完幫你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裏宣傳,保證你每天賺翻!”
這是利誘型。
“嗚嗚就給我一袋吧,我室友得了絕症,只有三天好活,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吃老板做的水煎包,您就救救我那短命可憐的室友吧。”
這是人形死神,室友一年到頭都在生病。
黎初統統拒絕。
她在副本世界殚精竭力加夠了班,不想在現實還要加班。
他們扯皮間水煎包逐漸成型,因為面皮很薄的緣故,蒸了以後幾乎是晶瑩剔透,還帶着餃子皮那種光滑的韌感,下面油煎過的部分焦黃,結了一層脆皮,表面還撒了黑芝麻,襯得越發面皮晶透,由于太薄太透,紅紅綠綠的餡料透出來,有種半遮半掩的誘惑。
漂亮,太漂亮了。
食客直勾勾盯着水煎包,連自己姓什麽都給忘了,瀚瀚更是饞得在奶奶身邊拱來拱去,發出豬仔一樣的哼哼聲,大家饞成這個樣子,卻沒有人讓黎老板賣自己一點,剛才又不是沒試過。
老板絕情油鹽不進,他們只能死了這條心思。
然而黎初只分了一鍋給裴末,剩下的……她轉向那些垮着臉,站在原地流口水的食客,敲敲鍋:“排隊。”
那聲鍋響很清脆,落在食客耳朵裏就如一道驚雷,可能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大家有些不确定,誰也沒有動。
黎初挑眉:“不吃?”
反而是瀚瀚這個小孩反應最快,小炮彈似得沖過來,他使勁舉手:“我,我,我吃啊!”
毛春香怕乖孫摔倒趕緊追上去,視野裏冷不丁出現只紅鞋子,還很眼熟,定睛一看自家乖孫左腳可不光着嘛,大腳趾還不安分地動着,她直接給氣樂了:“誰家的小饞貓,鞋都跑掉啰,羞羞羞。”
瀚瀚不好意思低頭,聽大家哄笑起來,腦袋就壓得更低,這時一只水煎包被送到眼前,薄薄的表皮反着光,透出裏面晃晃的雞蛋,這一霎那別人笑得再大聲,他也聽不到了,眼裏只剩下那只水煎包。
他雙手抓住,湊到嘴邊可勁地啃,手上沾着油光發亮,“有什麽羞羞的,能吃上包子,讓我光着腳回家都行,笑的人又沒有包子,嘁。”
其他人頓時笑不出來了。
小孩嘴巴小,張大嘴也只咬下小半個水煎包,美味的餡料塞了滿嘴,像倉鼠那樣鼓起臉,隐約還能聽到嚼碎煎過脆皮的咔咔聲,讓人不由想象那脆香,裝不下的蛋沫韭菜黏在小孩嘴上,随着他的動作簌簌往下掉,瀚瀚十分心疼,不到十歲的小孩,臉皺得和八十歲的老頭一樣。
但沒有人取笑他了,全急着排隊去了。
黎初做的不多,每人分一個,也沒要大家錢,看他們吃得小心翼翼,你追我趕,眉眼放松下來,靠上旁邊的牆壁,這樣的畫面,她看多久也不會膩。
裴末看着原本屬于自己的五鍋,被分出去四鍋,又看了看黎初。
後者注意到他的眼神,撩開眼懶洋洋地看過來,裴末當時就感覺迎面對上一把刀,鋒利無比,這個人就算是靠着,她的脊背也是筆直的。
“裴總——”
孫助理小跑過來,“合同已經準備好,這是三份內容大致相同,只有工作年限和薪資劃出三個等級。”
裴末:“不用了。”
“不用,”孫助理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因為他沒想到黎初會拒絕,這麽好的條件,普通人誰會拒絕啊,“怎麽可能……”
随後想到上次吃到黎初手藝時,那種驚豔無比的震撼,黎老板毫無疑問是有本事的人,這樣的人脾氣怪有堅持,确實不一定會被錢打動。
裴末在店內坐下,如果可以,他定要坐下來慢慢吃,孫助理将攜帶的筷子雙手遞上,裴末夾了只水煎包,分出半鍋給孫助理。
孫助理面露喜色:“謝謝裴總!”
裴末不語,水煎包內裏的餡料以粉絲,胡蘿蔔韭菜之流的素菜為主,而粉絲吸味吸油,所以入口的第一感覺很清爽,但外皮經過油煎,又有一股焦香韌勁,兩種截然不同的風味混合在一起,竟毫無分裂感,組成種新奇的滋味,很好吃。
他擡眼看向對面。
孫助理剛剛坐下,內心感慨老板的好,得到美食都願同自己分享,是世界上頂頂好的上司,誰有他好命啊,要是有來生,自己還願意在裴總底下做事。
他搓着手,迫不及待拿筷子去夾水煎包,這一夾卻夾了個空,不禁僵在原地,水煎包呢,他那麽大一盤水煎包哪裏去了?
孫助理順着那只拿走水煎包的手,一路看到裴總矜貴的臉上。
裴末像是毫無所覺,夾走裏面的小包子,只留下兩個,重新推回到助理面前:“有事?”
這不是廢話嗎,你說有什麽事?
虧他剛才還這麽誇裴總,把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結果話還沒捂熱,裴總就又又打自己的臉,這樣也就算了,可對得起他價值五毛的彩虹屁嗎,黑心老板,退錢——
現實裏,孫助理不敢表露絲毫,慫慫道:“沒事沒事。”
過了會,他忍不住說,“只留兩個啊,一鍋有十個呢。”
裴末凝視自己的助理。
孫助理一抖,慫了吧唧将一只水煎包,用自己沒吃過的筷子夾到裴總碗裏,後者總算收回眼神,孫助理松了口氣,趕緊吃起來,這一吃就後悔了,早知道這麽美味,就算裴總的眼神能殺人,他也不會把水煎包夾回去。
一只呢,整整一只啊!
孫助理嘬着牙花,回味剛才的美妙口感,心尖疼得直抽抽,他咬住筷子眼巴巴望着裴總,可知道自己的行為在上司面前很不得體,克制着松開筷子,偏偏面前的裴總吃得不緊不慢。
那雙修長骨感的手移動,将精致的水煎包送入口中,表皮破開,淡淡的香味驟然加劇,孫助理又想咬筷子了。
“裴總……”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沒吃過水煎包不知道那味還好,吃過知道,還真能看着別人吃,這是什麽新世紀的十大酷刑。
裴末見孫助理一個二十五六的大小夥,饞得就差揪自己頭發,将盤子中最後一個推給他,自己用濕巾擦拭。
孫助理喜出望外,為了美味的體驗拉長,他幾乎是抿着吃的,卻依舊感覺和豬八戒吃人參果似得,一下就給吃完了,摸着肚子哀怨,“好想撇開了肚子吃。”
裴末站起,孫助理跟上去,兩人走出安靜的院子,就聽到身後黎老板鎖門,他們是最後一批,其他食客只分到一個,吃完早走了。
孫助理不由回頭看了眼,只看到閉合的木板,感慨黎老板實在,第二次見裴總也沒想着攀攀關系,換別的老板早就想方設法來搭話了,再次感慨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
他回頭,就看到巷子邊站着個女的,穿着很貴氣妝容精致,和小鎮的人格格不入,這樣的人他見多了,八成是沖着裴總來的,大部分的情況下……
裴末目不斜視走過,柳依雲明媚的笑容僵在臉上。
孫助理這種事見得多了,為自己謀利益不丢人,只不過今天有黎初做對比,他忍不住回頭再看了眼緊閉的院門,人和人還真是不同。
果然還是得自己有本事,才能立起來。
孫助理想到裴總這樣的,工作的時候嚴肅認真,居然能因好吃,把給手下人的要回來,跟個小孩似得耍賴,他忍不住笑出聲。
另一邊的柳依雲完全沒有這樣的好心情,她聽說裴末來到麗水鎮,就趕緊跟過來,把自己那幾家飯店開起來。
裴末這樣的大人物不用特意宣揚,他喜歡什麽,不喜什麽,大家自然一清二楚,以免犯忌諱觸黴頭,她廚藝還行,想抓住裴末好吃這一口,在對方那留個好印象,以謀取更多利益,順帶來瞧瞧那個被自己教訓的農村婦女怎麽樣了,店鋪被迫關門,是不是哭得要死要活。
她一到,就見那給臉不要臉的店被路障圍在中間,店門緊閉,還沒高興多久,便發現那女的把店門開到後門,照樣是賓客如雲,門檻子都快踩爛了,這還不算,她千方百計想要搭上關系,卻看也不看自己的裴末,主動出現在對方店裏。
這怎麽不讓柳依雲生氣?
即使黎初不知道,她都鬧了個大紅臉,感覺面上火辣辣的,仿佛隔空挨了一巴掌。
柳依雲恨恨跺着細高跟,回去的路上感覺有人一直看自己,小姐脾氣上來:“看什麽看啊,醜八怪!”
趙圓媛大學畢業沒找到工作,就一直躺在家裏,伸手問父母要錢,而隔幾家的黎初同樣大學畢業,還在病床上躺過半年呢,但開的早餐店生意紅火,每天引來數不清的食客,幾乎快趕得上地鐵二號線,把小巷給堵了,就算每個人賺一塊,都有大幾百啦。
兩相對比,自家的女兒愈發像坨爛泥。
趙圓媛的父母看她比雞屎都要煩,每天說最多的話就是人家黎初怎麽怎麽好,趙圓媛又煩又氣,咋到哪都有她黎初,不就是靠着一張臉出賣色相,才招來那麽人嘛,她就是不想搞這種下三濫的,不然肯定比黎初強。
家裏待不下去,趙圓媛就上外頭編排黎初:“啧,她一個女的自己住,能賺那麽多男人的錢,誰知道是怎麽來的。”
這話一出,大家安靜下來。
趙圓媛見沒人附和自己,心裏不舒服,冷不丁見對面走來一個女人,扭腰擺胯妝還濃,乍看還挺好看,不禁把拿自己和對方比較,就被罵了一嗓子,整個人被‘醜八怪’三個字砸得眼冒金星,等反應過來對方早不見了。
她心情本來就不好,聽着旁邊的人憋笑,氣得跳着腳開罵。
柳依雲坐到車,臉上那種辛辣的感覺還沒消下去,她看了眼鏡子,臉上撲了粉看不出來紅沒紅,但摸着很燙,氣得錘了下副駕駛座,翻出手機委屈道:“哥——”
柳楷一聽妹妹的嗓音,就知道她受委屈了,等聽完整件事,想到妹妹今早高高興興出門,存着讓黎初求自己買房的心思,不僅目的沒打成,裴先生那邊也落了下乘,頓時心疼起來,“我的大小姐,也值得和那麽個東西置氣?”
柳依雲心氣順了不少,撒着嬌:“她就是惡心到我了嘛。”
柳楷沉吟:“這個好辦,她不是店裏食客多,裴先生也愛去,那壞了她的店,讓她開不下去。”
柳依雲想象那個畫面,感覺十分痛快,一連說了兩句好:“就該這麽做,看她還傲什麽,哥你最好啦!”
……
漂亮早餐店裏,黎初在看自己的菜譜,十道菜還差一道,她決定弄道簡單的臘香糯米飯。
糯米先淘個兩三遍,就倒入寬的的大鐵鍋煮,水要是糯米的幾倍,如果水太少,煮出來的米味道會膩,然後用勺子不停地撩,稍微煮一下就好,撈起來和米飯一樣滑就可以了。
再把臘肉和臘腸放在一起煮,煮個二十分鐘,煮透煮熟切丁,這個黎初很拿手,切的時候肉和腸裏面的油滲出來,香得不行,她拿步擦刀的時候沒忍住抿了唇,主豌豆的時候放點鹽,少許酒,做出來就很香,也有豌豆本身的原味。
炒的時候要用豬油,先炒臘肉,等吐油了再放臘腸,頓時廚房裏滿是臘肉臘腸煸香煸香的味兒,接着才倒入豌豆和糯米飯,翻炒幾下,要放入一勺水,這一步非常關鍵,少了煮得不好,多了又會軟趴。
加水以後就要蓋蓋子,用小火焖一會,這個時候可以做花椒,在燒熱的鐵鍋裏填上三層紗紙,用來炕花椒,鐵鍋的溫度不能太高,不然用以糊,炕好的花椒用石杆來回碾碎,最後過一層篩就好,弄出來的又細又香。
鍋裏的糯米飯有鍋巴的那種香味,撒上花椒面,再撒點小蔥添香,就算是完成了,一鏟子下去,翻出焦黃的鍋巴底,上面有層蜜似的油,漂亮極了。
黎初店裏面的東西都是甜口,不管食客吃沒吃膩,她是吃膩了,所以最後這道菜弄了個鹹口,如果食客不愛吃,她可以自己吃掉。
食客怎麽會不愛吃呢,只要是黎老板做的,哪怕就鞋帶炒皮鞋,他們都愛吃,不過事情稍稍有些複雜。
昨天賣完早餐後,很多人就直接走了,後來還是通過朋友圈/威信/電話/游戲,才知道黎老板後面免費發了個水煎包。
免費不重要,重要的是黎老板親手做的水煎包,水煎包啊。
早知道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冒着被老師跺一腳的危險,他們也要留下來,昨天吃不到,想了一整天,這不今天早早來找黎老板哭鬧了。
“老板你偏心,憑啥那幾個和賊一樣轉來轉去的憨憨有水煎包吃,我沒有,我不服!”
“啊啊啊老板你還是人嘛,我說盡好話,你也不多給一份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一樣,為啥那幾個家夥走的晚,就有水煎包吃,憑他長得醜,憑他頭上禿?”
“我好氣,我好氣!一想到本該有我份的包子,進了別人的肚子,我就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噴出火來,燒死那幾個混蛋,老板你說怎麽辦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看似讨伐黎初,仔細一聽其實全是‘我也要吃’,他們執念之深,以至于叨叨個不停,居然也不口渴,黎初感覺身邊圍了幾百上千的蜜蜂,嗡嗡扇着翅膀,叨得人頭昏腦漲。
這時一個清脆的女音把大家的聲音全給壓下去,“我不活啦——”
這一下可謂是石破天驚,又語出驚人,大家都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發現是個年輕小姑娘,一張臉圓圓的很讨喜,可這樣讨喜的姑娘正滿臉決絕,手腳并用緊緊抱住院中的柱子。
“老板我和你說,你不多給我一個水煎包,我就扒你柱子上不下來,嘿,就不下來了!”
衆人為她想要多吃到水煎包的決心驚呆了。
“不至于不至于,上面有蟲子,聽叔一句勸,扒黎老板的腿上,那腿又長又直還細,抱起來不比柱子舒服啊。”
“艹,這是個狼滅啊!”
“我高考要是有這樣的決心,早就上清華北大了。”
作為大家議論中心的圓臉姑娘,其實內心忐忑不安,也很不好意思,但一想到昨天的經歷,她就堅定起來。
圓臉作為當代小年輕,自然是個早上起來,晚上睡不着的主,昨晚深夜她刷着奧運游泳美男的視頻,不要誤會她是淑女,愛看光着的帥哥,問就是關心國家比賽,突然威信跳出一張圖片。
原本她沒有在意,以為是哪個無聊的朋友騷擾,想要繼續刷老公……啊不是,繼續關注國家大事,那張圖上一閃而過的水晶包把她勾住了,當即退出視頻,轉入威信。
點開圖片發現不是水晶包,是水煎包,但一樣玲珑剔透,被自己朋友托在掌心,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和朋友那粗糙黝黑的手一比,那包子精致得過分,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圓臉立刻認出這是黎初的手藝,怎麽說呢,這世上只有黎老板做的東西和美男,才能光看着就勾出她泛濫的口水。
“咕唧——”
胃部劇烈蠕動,圓臉苦着臉按住肚子,深夜本來就是人最餓的時候,外面一片靜谧,朦胧的黑暗擴大了人內心的渴望,如果她是十分想吃,經過暗夜地催發就變為十二分。
偏偏那個怨種朋友,挑這種時候放毒,還在不停給她發吃後感,比如那個面皮有多麽多麽韌道,裏面的韭菜是多麽多麽香,圓臉被他說得餓死了,又只能望着圖片空流口水,氣都要氣死了。
這孽障怎麽回事,之前找他聊天,一分鐘就蹦出三個字,現在倒是手速過人了?
圓臉恨不得拉黑他,突然怨種發來一條語音,她稍稍猶豫,秉着最後的信任打開,進來就聽到怨種賤兮兮地吧唧嘴。
靠,過分了!殺人還要誅心!
圓臉再也承受不住,把怨種加入黑名單,關閉對話框時,沒忍住把照片保存下來,餓的時候打開了看看,也就……更餓了。
她經過一夜的發酵,圓臉感覺自己修煉成神,看啥都眼冒綠光,這不一大早直沖漂亮早餐店,出現抱柱威脅這幕。
大家好說歹說,都沒讓圓臉從柱子上下來,也就放棄了,她這麽堅定,就是觀世音菩薩下凡來了,今日也不能讓這小姑娘死心,紛紛看向黎老板,想看她會不會妥協,給小姑娘東西吃。
如果可以的話,不就是柱子嘛,他們也能抱!
萬衆一心之下,倒是顯得氣勢磅礴,可惜黎初看也沒看,她往鐵鍋裏丢入一塊豬油,吃啦一聲伴随油香,衆人還沒嗅夠,她就把臘肉和臘腸丁倒進去,接着利索地加入豌豆和糯米飯。
幾下翻炒後,臘肉和豌豆均勻地分散開,雪白飽滿的糯米裹上一層亮油,其中夾雜着紅紅綠綠的料,別提多勾人,衆人喉結用力咽了下。
黎初擡起頭,臉上一如之前那般沒什麽表情:“糯米飯誰要。”
大家的神智全被那糯米飯那狐貍精勾走,一時沒明白黎老板的話,這個空當只見黏在柱子上的那片粉色彈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到黎初面前,可勁蹿來蹿去:“我我,我啊。”
昨天有幸吃到水煎包的人皺眉,這一幕咋這麽眼熟,随後想到瀚瀚那個小胖子,頓時無語了。
其他人使勁揉着眼睛,這還是剛才那個說死也不下來的姑娘嗎,那速度那反應,世界飛人都沒她快吧。
有人開玩笑,“妹子,你夠快啊,誰都沒反應過來,你就到黎老板面前了。”
“我還以為你真要在上面趴一輩子呢。”
這句話惹來一片笑聲。
圓臉壓住臉上的熱意,随後就顧不上他們,黎老板把糯米飯打包好啦。
剛才她就看準了,這糯米飯的做飯不是他們這邊的,有點像川式,下面居然結了層焦黃的鍋巴,那鍋糯米飯被鐵鏟鏟起來,鍋巴翻出來後,上面帶着晶亮臘肉油的時候,她腦子裏哇地一聲,只剩下一句話——
金色傳說!
圓臉迫不及待吃了口,鍋巴嘎巴嘎巴地脆,香是真的香,臘肉臘腸本身就很香了,再加上豬油鍋巴,是香上加香,香到沒邊了。
糯米本身就很有嚼勁,而黎老板做得飽滿,那就更加彈,咬起來可帶勁了,原本這幾樣食材就油,加上豬油就更加油膩,這時候豌豆的作用體現出來,很好解了肉類的膩感,讓人口感一新。
圓臉是越吃越好吃,越吃越停不下來,吃到最後就差仰着頭,往嘴巴裏面倒糯米飯,她豪氣幹雲地一抹嘴:“老板,再來一碗!”
刷刷刷,其他食客的視線朝她射去。
圓臉清醒過來,雄赳赳的氣勢也縮了回去,哭唧唧道:“黎老板,你覺得我再來一碗如何?”
“我覺得,”黎初停頓了,“不行。”
現在大家聽到黎初說不行,那當真是心尖發顫,感覺跟求偶不光被拒,還被踹了一腳一樣,太心塞啦,不是開玩笑啊,他們都撐不住,更何況是之前已經被拒絕過的小姑娘。
果然圓臉一皺鼻子想要哭出來,但張張嘴巴,眼中幹澀毫無淚意,先前吃得太開心滿足,身體舒舒服服的,實在哭不出來,只能尴尬地怎麽張開嘴,怎麽把嘴合上。
圓臉:“……”
今天這架勢來看是不會有免費的水煎包吃了,大家哀嘆一聲離開,與一個腳步匆匆的青年擦身而過。
“随便來一份,要快的。”
黎初餘光瞄到青年擡手看表,他的手很幹淨,圓潤的指甲修剪得很短,身上有着很淡的消毒水味,這是個醫生。
她随手打了糯米飯,青年掃過碼快速離開,着急趕往鎮醫院,所幸在打卡前趕到。
青年松氣,他初來乍到,和這裏的同事關系僵硬,遲到不好交代,說曹操曹操就到,迎面走來趙前醫生,兩人見面也就點點頭,沒有話好說。
青年打開自己的早餐,因撲鼻的香味一頓,随後升起滿滿期待,自己随手買來的早點好像挺不錯。
趙前本來想走,瞄到那糯米飯,腿就擡不動道,剛想問問這是哪買的,就對上錢耀義的臭臉。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