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黎初這話又準又狠,一句驚醒夢中人,叫那些被蒙蔽的食客清醒過來。

是啊,一個鍋裏做出來的食物,總不能有的有,有的沒有吧?

剛才還被鴨舌帽搞得無言以對的食客,霎時就像得到父母撐腰的小孩,對着鴨舌帽嚷嚷起來,“對啊對啊,是怎麽回事你說吶。”

“他能說什麽,只怕是嫉妒漂亮生意好,過來誣陷搞破壞的同行哦。”

“怪不得他一口咬得這麽死,我就說遇到這種情況,不應該先去檢測,或者以為那個是香料嘛,普通人誰認識罂.粟殼啊。”

“我的天,還有這樣沒有底線的人啊,好無恥!”

“呸,這麽陰損,也不怕生孩子沒屁.眼,腳底長瘡頭上流膿。”

還有老人面露不虞:“做這種沒良心的事,要天打雷劈的。”

鴨舌帽還沒被那麽多人罵過,只覺得血氣上湧,耳膜都噗噗的,又羞又難堪,他怎麽都想不通事情為何會這樣發展,那群食客幹嘛要幫黎初,從利益的角度來講,他們才是一夥啊。

隐藏在人群裏的同夥見此,只覺頭皮發麻,更加不敢冒頭了。

這些人也太能陰陽怪氣了吧,尤其是那幾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說話尤其毒辣,分分鐘氣得人腦溢血。

鴨舌帽手指都在抖,用盡全力大喊:“她說沒有就沒有啊,都說了是忘記撈,所以我才能吃到一片呢,咱們都是消費者,是同個群體,那邊才是無良商家,你們跪着給錢,有病吧!”

大家被他突然爆發吓到了,一時不敢再刺激他,萬一碰到個腦子不正常的傷人怎麽辦。

黎初舉起手機:“報警了。”

鴨舌帽一驚,這句話的殺傷力,比之前那些罵人的加起來還要多。

他排隊的時候見黎初人冷淡,話不多,還以為這是個不善言辭的,是個軟柿子,沒想到人狠話不多,不聲不響就斷了他的後路。

鴨舌帽滿臉冷汗,他心底虛,怎麽敢見警察,但依舊強撐道:“報警就報警,我怕你啊!”

衆人還在疑惑這家夥的底氣是哪裏來的,就看到他拔腿就跑。

這真是想不到啊,加上鴨舌帽離門很近,眼看就要被這孫子逃走,沒了鬧事者,警方那邊估計也會不了了之。

艹,也太便宜這孫子了吧,鬧了一通連句道歉都沒有。

可大家再不甘心也沒辦法,鴨舌帽跑得太快,他們根本來不及攔,但沒想到他快,還有道纖細的身影比他更快。

黎老板!

黎初就猜到這人要跑了,從容擋在門口,鴨舌帽目露兇光,打算直接撞過去。

食客頓時擔心起來:“快讓開!”

“危險——”

鴨舌帽見黎初不動,就伸出手要将人推開,黎初往旁邊走了一小步,張開手掌,就像鴨舌帽自己将手腕送入她手中,在兩人側身而過時手一轉,鴨舌帽就被自己的力道摔了出去,砸了個狗吃.屎,哎喲哎喲地打滾。

“嚯,漂亮!!”

“啊好帥,姐姐給個姬會——”

“黎老板居然練過?女俠受我一拜!”

衆人沸騰,誇什麽的都有,這可是現實生活,大家都是普通人,爬個五樓都要喘,不是人人都會功夫的武俠電影,乍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這麽牛,那感覺是更加震撼了。

黎初面對崇拜誇贊,臉上依舊冷淡,她只是偏頭,将發絲勾到耳後。

大家看得一樂,沒想到那麽冷酷的黎老板還會不好意思,這可真是活久見,不能錯過的一幕。

大家正準備趁機調侃調侃小黎,就見那鴨舌帽掙紮着爬起來,黎初頭也沒低,直接一腳踹過去,把人重新踹趴下,這次是徹底爬不起來了。

衆人:“……”

黎初看向這群人,剛才他們好像要說什麽。

沒有沒有,大家眼觀鼻,鼻觀心,有誰想不開對如此兇殘的人調侃啊,他們可不想和鴨舌帽作伴。

民警很快趕到,帶走了鴨舌帽,黎初順帶指出那個同夥,後者雖然一直嚷嚷自己不是,但也被帶回去調查,而她作為報警人,也要跟着去警局做筆錄,漂亮還未出售的早點,鴨舌帽吃的那份,乃至其他食客手上的,都要帶回去檢驗。

有大媽不肯,好不容易搶到,正美滋滋吃着呢,突然讓她別吃了,換誰樂意啊。

民警詫異,在種花民衆對警方還是很敬重的,遇到事情都會積極配合,難得有現在這樣不情願的時候:“請配合我們的工作,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着想。”

“黎老板肯定沒問題的,”大媽嘟囔,一邊依依不舍交出手中的食物,“可要好好調查,不能冤枉好人啊。”

民警耐心道:“您放心,我們一定秉公辦理。”

大媽放心不少,眼看着蔥油餅要被收走,她又舍不得,趕緊縮回來狠狠咬了口,然後憋着氣一口遞出去,扭頭不再看蔥油餅,“拿走拿走。”

民警哭笑不得,甚至覺得這個大媽戲多,一張油餅而已,又不是松露魚子醬之類的稀罕物,想吃明天再來買就是。

可當他那股蔥香萦繞在鼻尖,民警就有些不确定了,聞着确實很誘惑啊,也不能怪人家松不開手。

大媽發現民警頓住,疑惑看向對方,民警咳嗽一聲,趕緊接過袋子,跟着同事一起上車,将搜集來的‘物證’放到箱子裏。

孫助理望着黎老板和民警離去的背影,想了想掏出手機聯系裴總,準備将這邊的事情告訴他。

警方他很信任,就擔心唆使鴨舌帽來鬧事的黑手搞事情,自從集團決定開發麗水鎮,就有許多得到消息的人跑來,想要分一杯羹,之前大規模買房就是這群人弄出來,想要賺個差價,或者和集團搭上關系。

警車內,民警不自在地摸着鼻子。

在外面還好些,到車內這樣密閉的小空間,餅香,蛋香,蝦香各種香味立刻變得濃郁起來,惹得人腹中饑餓。

咕嚕嚕……

民警睜大眼睛,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黎初感到身邊的情緒波動,側過看向那位民警,後者趕緊收斂表情,雖然人人心中都藏着個沙雕,但在工作期間,他就要保持警察的形象。

這時開車的老張忽然說,“小于,有沒有吃的,我沒吃早飯有點餓。”

黎初身邊的小于表示他也想有啊,這些香味太折磨人了,幸虧東西放在後備箱,要是抱在手中,他怕是口水能直接滴下來。

小于還沒有開口,坐在副駕駛的馮哥丢過去一個巧克力,“小于你要不要?”

要要要!

小于覺得自己再不吃點東西,就要在人民面前嘴饞丢臉了!

老張插.嘴:“他吃過早餐,不用給他,還是給我吧。”

于是馮哥就又丢過去一塊巧克力,随後就是他自己拆開袋子的聲音。

小于要崩潰了,車內很安靜,他怕坐在身邊的黎初聽到自己咽口水,不動聲色地轉向另外一邊,接着就對上鴨舌帽的眼睛。

鴨舌帽了然:“我就說這個食物香得不正常,讓人上.瘾,肯定有問題!”

小于義正言辭:“不要胡亂猜測,要以調查結果為主。”

下車之後,小于一臉生無可戀,老張和馮哥也是十分憔悴,把其他同事吓了一跳,“嚯,出了什麽大案,要不要聯系刑警隊?”

小于擺擺手不想說話,苦着臉把後備箱的食物箱搬出來,同事小王嗅到味,再看到黎初脫口而出:“媽耶,你們打劫漂亮,把黎老板綁回來了?這可是億萬食客的夢啊!”

她口氣是止不住地激動,這樣不就意味着,她以後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吃多少吃多少啦?

好耶!

老張瞥着人:“說什麽呢,這是報警人,還不趕緊去檢驗。”

小王急忙端正态度,低眉順眼抱着箱子走進化驗室,她就說漂亮怎麽沒開門,還在哀嘆連連,結果就和黎老板在警局碰上了。

黎初之後筆錄的過程很輕松,警局的氛圍也比較輕快,做完後她等化驗結果出來,就可以離開了。

化驗室裏,老張和小王在閑聊,“那個漂亮早餐店很有名?”

小王眨眨眼:“是啊,你不知道嗎,隔壁刑警隊有個潛逃的嫌疑犯,就是靠漂亮抓到的。”

老張想起來,這件事太有意思了,犯人直接被釘在恥辱柱上,時不時被拿出來說兩句,想要不知道都難。

小王想到漂亮的滋味,舔舔嘴巴:“是真的厚味,我一直以為小時候過年,阿媽燒得紅燒肉是最好吃的,大學那會我去過不少地方,吃了很多當地美食,就算名氣再大,都不如記憶中的味道。”

老張知道這不一定是小王阿媽手藝好,還有回憶的美化,以及親情和童年的加成,外面的食物當然比不上。

小王話鋒一轉,示意他看蔥油餅:“但黎老板的手藝,讓我重新嘗到了那種味。”

老張不相信有什麽食物,能和記憶中美化後的味道媲美,他看向蔥油餅。

那薄薄一片餅帶着焦脆,對比內裏淺黃被油浸透的部分,十足得誘惑勾人,但不會太幹硬,維持着恰到好處的韌勁,一角微微翹起,點點蔥花點綴在其間,半陷入餅中,上面有層薄薄的金黃餅皮,或者完全被面皮包住,隐約透出青色來。

老張是個中年人,早就過了口腹之欲的年紀,在家裏也習慣性将好吃的讓給自己的孩子,但他現在發現,自己很想将那塊餅吃入腹中,并不想讓給其他人。

呼——

他吐氣,開始相信小王的話,也懂之前在漂亮讓那些食客上交食物,他們為何那麽不情願了。

很簡單,可口美食,舍不得啊。

黎初在警局待了幾個小時,确定食物裏面沒有檢測出違規.物品,也就是罂.粟殼,她可以先回家,相反鴨舌帽蓄意誣陷他人,散播不實謠言,就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他被帶到審訊室,審問背後是誰指使的。

警局的民警都很熱心,把她送到門口。

小王熱情道:“黎老板不用擔心,到時我們出個公告,你貼在門口,省得有人亂說。”

黎初:“多謝。”

說完以後她一頓,回味剛才那句話,感覺有點不可思議,自己居然還有和人道謝的一天。

小王笑呵呵擺手:“沒事沒事,為人民服務嘛,要是真想感謝……”

她厚着臉皮說:“今早出了這樣晦氣的事,害我都沒吃上漂亮,要是下午營業,讓我們這批倒黴蛋重新吃上,那就是極好的。”

話是小王自己說的,但她自己也沒抱希望,黎老板好酷好酷一禦姐,是她認識的人裏面最酷的一個,說不行就不行,怎麽可能會答應她,自己長得又不好看,當不了飯吃。

黎初:“我想想。”

“哈哈哈不行就算……”小王猛地睜大眼睛,似乎什麽難以置信的話,但她的反應極快,“好,我等你想好,仔細地想,認真地想!”

黎初見對方高興成這樣,自己的心情也不差。

小王目送黎老板遠去,就一直擡頭看着西邊。

老張見此不由問:“小王,你在看什麽,黎初回去了?”

小王頭也不回:“我在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了。”

……

黎初回到店裏,發現孫助理在門口等她,身邊還跟着兩個扛着攝相機的人。

孫助理看人,眼睛一亮:“黎老板!”

他小跑來到黎初面前,“這兩位是818白銀眼的記者和攝像大哥。”

那一男一女就對她打招呼。

818白銀眼是他們省會城市一檔很有名的新聞節目,因為金句頻出,節目有趣,深受全國人民喜愛,還上過好幾次熱搜。

孫助理解釋:“還是裴總提醒我找媒體朋友,做一期澄清的新聞,以免被人誤解。”

那兩人沒有說話,但眼中有着得意,這已經不是解除誤會,還是一次很好的宣傳機會,那位女性李記者見黎初長得漂亮,有預感這次新聞會爆,好心提醒:“你要化妝嗎,沒事,我們等你。”

黎初:“不用,開始吧。”

李記者被拒接也不在意,按部就班進行采訪,她特意找了個光源好的地方,陽光落在黎初臉上明晃晃,皮膚通透異常,沒有絲毫瑕疵,看得同為女性的她都出神。

太漂亮了。

李記者在提問的時候不禁偏向她,滿臉的心疼,怎麽有人舍得欺負這樣好看的漂亮妹妹。

她這部分錄完,818的記者還要去警局采訪,“先別走,留下吃飯,你通知下其他人,我知道你們有個群。”

後面這半句話是對孫助理說的,漂亮的食客建了個五百人的大群,用來交流消息。

李記者笑起來:“那感情好,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采訪的時候她就在想,能被人同行嫉妒下黑手,這裏的東西一定很好吃,如果黎初沒有挽留,那她就明早自己來吃。

李記者和攝像大哥忙了一天,就在店鋪裏坐下,外面在修路,鐵拉門就沒有打開,店裏開着燈一點都不暗,桌子是原木的顏色,上了一層清漆,地板和牆壁都很幹淨,讓他們心生好感。

李記者坐下松了口氣,看到廚房裏的黎初取出面粉,豬肉,椰子油,糖和鹽,開始利落地揉搓,動作流暢優美,她本來是想打開手機,見此忽然覺得看人揉面也很有意思。

攝像大哥開玩笑:“都盯一下午了,還沒盯夠啊,小心我告訴你老公。”

李記者:“別鬧,你有沒有覺得她動作很好看,像我們上次采訪的國宴大師?”

攝像大哥第一反應是這不可能,但仔細觀察黎初後,發現還真有點像,他慢慢轉過頭:“不能吧……”

可那位國宴大師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這個小姑娘才多少歲!

黎初不知道自己把人吓到了,她将食材均勻混合在一起,揉出手套膜,水油皮就制作好了,然後是酥皮的部分,同樣用中粉和豬油抓勻,一份油酥加上抹茶粉,第二份油酥倒入紅曲粉,最後一份油酥加入紫薯粉,三份都用手抓勻。

接着她将酥皮分成小份,再蓋上濕布,将小份的水油皮擀成長方形,将剛才做好的三色油酥放在中間,先疊左右兩側,随後疊上下,再壓扁一點翻過來把它盡量擀長,從下到上卷起來,再次擀長擀薄卷起,要盡量卷緊,這樣更有層次更好看。

她從中間切開,翻面将四周擀平,然後将餡料包進去,她用的是包着鹹蛋黃的芋泥,最後放入烤箱烤熟。

李記者等了将近一個多小時,卻沒有半點不耐煩,相反越來越期待,等那小糕點上來,內心十分喜愛,“這個是什麽?”

黎初:“彩虹酥。”

雨後見彩虹,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李記者不由稱贊:“這個名字真好聽,也貼切。”

彩虹酥小小一個,還沒有橘子大,但上面一層層卷的非常多,顏色從中心的淺粉到外面的紫紅,層層遞進,是種很夢幻偏少女的顏色,三個歪歪疊在一起,又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顏值太高了!

反正李記者看着就想起少女時那些绮麗的夢,她忍不住拿起來,愛惜放在手心瞧了又瞧,然後放回青花瓷盤裏拍照,一連拍了十幾張這才滿意,卻在挑選時犯了難,感覺每一張都不錯。

“诶,你眼光好,你幫我挑挑。”

接着她就發現同伴竟然在拍照,攝像,拍照?

這家夥有很嚴重的職業病,平時拍得多了,私底下碰都不碰鏡頭,誰要強迫他,這人就皺着眉嚷嚷惡心,所以現在不惡心了?

攝像發現李記者似笑非笑,下意識解釋:“我、我發給我老婆問她吃不吃,這種糕點大老爺們才不吃呢。”

說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不會說可以不要說,什麽叫做大老爺們不吃,大老爺們可愛吃了好嗎。

但他和李記者搭檔較多,兩人都沒有換工作的意思,不想以後都被李記者調侃,他只好努力繃着面皮,不再看彩虹酥,給媳婦發了條威信。

看不到,看不到……

結果事與願違,媳婦下一秒就回了,還是個視頻電話,攝像想當沒看到都不行。

【老頭,你發來的圖片女兒看到了,鬧着要吃,你看着辦吧。】

攝像能怎麽辦呢,自己作的死,自己跪着作完,“……好。”

李記者一眼就看出他在強撐,也不拆穿,自己慢悠悠捏起一個彩虹酥咬開,酥皮很脆很松,随後是濃濃的香芋味,以及鹹蛋黃的滋味。

她捂着嘴巴,接住掉的酥皮,眼中滿是驚嘆。

這可真是滿口留香,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芋泥的香氣,比她想象中的口感要好上許多,就算以她的眼界故意挑毛病,也是挑不出的,她內心還有個小小的念頭,比之那位德高望重的國宴大師也不遜色,甚至……

李記者想到這裏,忽然無限地惋惜,她只是來麗水鎮出差,明天就要回省城,再也吃不到這樣的美食了。

“老板手藝這樣好,去大地方才有更好的發展空間,我看省城就不錯。”

話題怎麽跳到這個上面的,黎初拒絕,“不了。”

李記者望着黎初的眼頓時哀怨極了,早知道還不如不吃,平白多出一個念想,她憤憤咬着彩虹酥,沒注意到攝像比她還哀怨。

兩人吃完回賓館,與一大波風似得人擦肩而過,李記者回頭:“他們好像都是去漂亮,其中有不少大老爺們呢。”

攝像心不在焉,“別管別人,我累了,想快點回賓館。”

李記者知道他不是想回賓館,是想回去快點吃彩虹酥,故意走得又慢又緩,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攝像面皮憋得發紫,這才走進賓館。

攝像沖進自己房間,憋得急了門都顧不上關,就将彩虹酥往嘴裏塞,“饞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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