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15年10月18日
八點半的鬧鐘一響,柳浮聲就醒了,發現自己幾乎把所有被子都卷在身上,而戰烏僅用被角蓋着腹部,一臉無奈地望着她。
“時間過得真快。”柳浮聲用手背遮着眼睛。
他靠過來,伸手把她整個人都撈進懷裏,像是怎麽抱都抱不夠,“浮聲……”他喚她的名字,就像昨晚歡.愛時他在她耳邊輕吟的那樣。他倆默契、動情,步調都是那麽一致,柳浮聲也嘗試了不少新姿勢,他卻偏好能從正面緊緊抱住她的幾個,他能貼着她的臉,能随時吻她的唇,還能與她十指交握。他們做了睡,睡了醒,醒了做,恨不得時時刻刻連在一起,即使雙方都從頂點落下,都不願相離一寸。
爆發的性和愛,像交纏在一起的藤與蔓,撕扯不開,拉離不斷。
她也抱住他,眯眼又去數小盒子裏剩餘的套,“乖乖,我這一年的愛都在昨天做完了。”
“還起得來嗎?”他用她的話反諷她。
“好哇,才做了幾次你就飄起來學壞了,會怼我了!”她點了點他的鼻尖。
“我真希望你起不來。”他深深看着她。
“壞小子……”她有些哀傷了,聲音低了下去,想叫他撇下這裏的一切去S市立足,可又想到他還有個身體不好的母親,同時自己根本還沒做好跟他長久在一起的心理準備,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戰烏何嘗不想留她,想的事情跟她一模一樣,一個是她根本不是這兒的人,怎麽好抛棄一切留在這窮地方跟他一起過窮日子,一個是他又怎麽養得起她,根本沒有信心說出留字。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躺着,抱着,看着天花板。最後柳浮聲看時間實在來不及了,只能起身穿衣服。
“我得走了。”
“機場離這兒多遠?”
“怎麽,你要送我麽?”柳浮聲轉頭看他。
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搖搖頭。
她得和同事一起走的,他去送,像什麽話?
“別去了,折騰。”柳浮聲也搖搖頭,一會兒又說,“對了,你把家裏地址發給我,要能收的到快遞的,我回頭寄東西給你方便。”
他一愣,“不用了。”
“放心,不會寄什麽黃金、珍珠給你的。這一趟你送我不少好吃的,我們那兒好吃的也多,寄給你嘗嘗。”
“再說吧。”他顯然不願意收她的禮物。
“嘿你這人……”柳浮聲嘆了一聲。
一會兒,她拍了拍他的肩,“我們拍個合照吧。”
他起身,柳浮聲靠在他身邊,舉着手機,他忽然擋住鏡頭,“我還沒穿衣服。”
“穿着衣服我還不跟你拍了呢。”她調皮地按下快門。
拍得不好。
“小短手。”
“蜘蛛俠,你來拍一個?”
戰烏接過她的手機,拍了一張。
“我傳給你要不要?”
“嗯。”
“……收到沒?”
“收到了,打開比較慢。”
唉,山寨機……柳浮聲等了一分多鐘,他那兒才下載完畢。
他倆坐車回了墨格河景區,戰烏提早一站下回家,柳浮聲下車後就急急回賓館,收拾了一下正好出發。錢欣沒發現她一夜未歸的事,以為她早起散步,還打趣地說她臨走了忽然勤快起來。
“再見,戰烏。”火車快來了,她發了條消息給他。
他沒有回。
“幹嘛呢,短信也不回了。”她自言自語。
他站在月臺柱子後面,手裏捏着這趟火車的票,這是他為了進月臺,在窗口買的,這一站買到下一站,花了23塊錢。
他向鄰居借的摩托車停在火車站外面,他早上回家後就騎了三十裏路過來,現在滿身塵土,臉也灰撲撲的。很多年前讀過的一首岳飛詞,湧上心頭——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他不敢公然送她,也只能送到這裏為止。
他看到她在三十米外等火車來,紮着辮子,背着書包,時不時看一看手機屏幕。
他看到了她發來的消息,很想走過去。
可他不想給她帶來困擾,比如對同事們解釋他為什麽會來。
火車來了。
她的同事幫她拿大大的行李箱,他們一起上了火車。戰烏走了幾步,想看她坐在哪個位置,可是根本看不見。
戰烏停下來,發了一會兒呆。
自己就像個神經病。
列車員關了車門,不一會兒,火車嗚嗚叫了幾聲,開動了。
戰烏有些無力,還是奢望能透過厚厚的玻璃看到她。
可是火車啓動後開得很快,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她走了。
戰烏蹲下,背靠着月臺柱子。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思慮太沉,沒發覺。
再見,真的還能再見嗎?他苦笑,站起身,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把票扔了進去。
這才掏出手機,想給她回個消息。
卻見一個新消息,是她發來的。
“你敢走過來,我就敢抱住你。”
她看到他了。
戰烏雙唇微微張了一張,下意識望着列車遠去的方向,然後瘋狂地朝那邊奔跑過去,像被人搶了錢包,像身後有洪水猛獸,像世界末日時找到了通往100年前的時空隧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跑什麽,在追什麽,直到兩個穿着鐵路制服的人把他截住,罵他不要命了,罵他是神經病,他才停下。
“我就是神經病!!我就是神經病!!”他沖他倆大吼,吼完氣喘如牛。
因為天氣原因和航空管制,飛機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晚上快9點才起飛,到S市機場已近11點。柳浮聲揉揉太陽穴,絲毫不能緩解頭部的漲疼,拖着行李出了機場,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寥寥幾個前來接機的人中間,因為高且英俊,特別顯眼。
她當做沒看見,想繞行離開,他卻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回來了?”
“你來幹嘛?”
關揚沉靜地望着她,“我送別人登機,順便散步到這裏,恰好碰見你下飛機,行不行?”
“嗨,關總。”老王幾個人取好了行李都紛紛走出來,見了關揚,禮貌地打了招呼,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柳浮聲。
關揚颔首,“一起走吧,我車停在外頭。”
“我們人太多,你的車載不了。”柳浮聲拒絕。
“老王坐副駕駛,你們幾個瘦猴後座擠一下。”關揚不由分說,接過又或者可以說是搶過柳浮聲的行李箱。
柳浮聲還想拒絕,錢欣胳膊肘動了動她,“太晚了,先回市區再說吧。”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跟着他們去了停車場。
關揚的車空間很大,後座即使擠進了四個人,也并不難受。柳浮聲悶着不說話,只轉頭看窗外的風景。半個月沒見S市的高樓大廈,沉心一看,恍若隔世,墨格河的懸崖峭壁、險灘溶洞和原始森林,明明前幾天還身在其中,不過幾小時的飛機回來,就遙遠得仿佛是上輩子了。
她掏出手機開機,發給戰烏的兩條消息,他一條都沒有回。她忽然想起,自己并未将航班號告訴關揚,他卻能準時出現在接機口,他們中一定有人聯系了他,又或者,關揚一直跟他們幾個中的某個人保持聯系。
關揚繞着路先把她幾個同事都送回去,到家時都一點多了。柳浮聲早已在後座睡着,他把車停進車庫,走到後座想抱她出來,她醒了。
“我好像不住在這裏。”她困意十足,眯着眼說。
“你可以把這兒當酒店,睡一晚再走。”
柳浮聲坐起來,攏了攏披散的頭發,“那明天早上我不還得付你錢?”
話音未落,關揚就探身而入把她壓倒在後座上,“你信不信我在這裏幹.你?”
“你居然對我還有性.趣?”她無懼。
“怎麽沒有?我以前沒上過你?”
“你收放自如,我佩服得很。”
“啪!”響亮的耳光聲。
柳浮聲捂着左臉頰,這是關揚第一次打她。打完了,他又撲下來抱住她,眼中有強烈的恨意。
“柳浮聲,我們還沒離婚呢。你急着撇清關系給誰看?”
柳浮聲覺得,他可能知道了些什麽。
“你挨我太近……”她沙啞地說。
他置若罔聞,甚至開始解她的扣子。
“近得我都看見你脖子上的吻痕了。”
關揚撐起身子,她猛地推開他,從後備箱搬出自己的箱子,拖着就走。他沒追她,冷着臉坐在後座,目送她一路小跑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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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9日
得到警方的反饋,柳父氣得臉色煞白,咬牙切齒,柳母則一言不發,對面的關揚氣定神閑,唇邊卻噙着一抹冷笑。柳家父母特別中意關揚,人帥,家世出衆,當初他們家浮聲嫁給他時,他倆不知道多高興。
明擺着,柳浮聲是抛棄一切要當鄉下野漢的老婆了,人脈不要了,工作不要了,父母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
性情中人——從小懂事些,周圍人就這麽評價柳浮聲,挺遭人愛,喜歡她的、追她的男人不少。後來她喜歡上實習時頂頭上司關揚,就主動追,沒追多久,關揚就繳械投降。
柳家父母覺得,關揚對浮聲一直還有情,要不都離婚一年多了,出了事,人家還随叫随到。
“小聲人沒事就好,二老也不用生氣。”關揚開口,給二人續了茶水。
柳母沉默着,柳浮聲從小就很獨立,很多事都自己做主,他們也沒多幹涉,那次,被逼急了,她說自己跟關揚離婚是因為他外頭有人。可後來,關揚說,是她先出的軌。
“小關。”柳母忽然擡眼看住關揚,“你跟……跟阿姨說實話,浮聲和你到底什麽回事,你和她到底誰外頭先有了人?”
關揚默了幾秒,“我做生意,來來往往,酒桌上、娛樂會所逢場作戲,從來沒有對哪個女的特別不一樣,金屋藏嬌,更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就跟您說過,浮聲15年的時候去墨格河出了趟差,回來後就鬧着跟我離婚,我一直想挽回她,直到從她的一個同事那裏得知,出差期間,她就跟戰烏有了婚外關系……”
“你們那時才結婚多久啊,她怎麽會……”
“我工作忙,顧不上她,她不理解。一開始或許是氣我,後來自己陷進去,出不來。”
柳母現在只覺得錐心一樣疼,她實在不理解女兒喜歡戰烏什麽,要文化沒文化,要工作沒工作,要家底沒家底,身子再結實也是賣苦力的命,沒準還要女兒反過來接濟他。
柳母當年也算是文藝女青年,也讀張恨水和三毛,但三毛與荷西的故事發生在柳浮聲身上時,她就要跳出來堅決反對了。
“還是要把浮聲找回來,她在那邊,會吃苦的。”柳父終于蹦出來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愛情這種東西能當飯吃嗎?唉!愛情……這個詞我真羞于說出口,浮聲啊,就是鬼迷心竅。”
柳父不愛再提當年,給派出所打電話,說即便确定柳浮聲去了戰烏家,也不能證明她現在沒有危險,要求警方一定要找到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