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5

他偷偷瞄向兒子，心想，這小鬼還真有一套！

但普希拉本人真的沒這個意思！

他不是會去炒新聞的人，但以他的身分和地位，就是會有一大堆嘴巴替他炒、炒得沸沸揚揚，他的一個小動作都被放大解讀——他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都有人說他感冒了，隔天便送上花籃與水果禮盒，祝他早日康複。

他沒辦法控制每一張嘴巴，因為那就是恐怖統治了，他們這民族還算重視「言論自由」，從議會對待科學家的态度可見一般，議會大權在握，即使不同意，他們也不會把大軍開進科學部門，把那些吵死人、頭銜是「家」字輩的處死。

理論上來說，這是一個能容忍不同聲音的社會，但他們的「不同聲音」都得建築在理性的結構下；有言論自由，不代表你能亂講話。

言語是雙面刃，就像武器，能攻能守，也會傷身。

普希拉去登記申請，以年紀上來說，是早了一點，但他只要說：我希望早點制造出小孩、為母星貢獻。

就會獲得一堆掌聲。

只是……

「噢天啊……」他母親攤坐在沙發上，快要昏倒了。

父親氣得頭皮發紅，「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寶貝兒子……」母親掩面，「你一定要為我們的兒子主持公道啊！」

「閉嘴！」母親的啜泣聲讓父親怒吼：「你安靜一點行不行？我已經夠煩了！」

「我的寶貝……」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父親在客廳裏踱步，「我就知道系統有問題！」

「不……為什麽我們會收到這種結果，嗚嗚嗚……為什麽是我們家……我可憐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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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哭了！」

「嗚嗚嗚……」母親拍著胸口，眼淚停不了。

「你不要再哭了啦！」

「不……嗚啊啊啊啊……」母親放聲大哭。

普希拉則坐在一旁，喝著他的茶，一派輕松，先不管他老子的「早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是只是在事後說聲，讓自己看起來未蔔先知、覺得好過一點，雙親對電腦配出的結果，非常不滿意。

「嗚嗚……怎、怎麽辦……能、能重配嗎？」母親泣不成聲。

「怎麽重配？你頭殼壞去了嗎？」

「但我們的寶貝怎麽可以……」

「夠了！要哭給我去房間裏哭！」

母親又氣又難過地奔回房間，只差沒有咬手帕。

普希拉放下茶杯，覺得他的雙親好戲劇化啊！

父親回過頭來，表情是普希拉有史以來看過最臭的，「普希拉，我的兒子……」

普希拉預期父親的情緒一樣會很激動，甚至連修辭都不顧地大罵，但父親的話是普希拉聽過有史以來最溫和、誠懇的：

「這對你不公平！」

「爸爸……？」即使在工作上表現傑出，父親都不曾給他一句稱贊，突然聽到一派剛硬的父親露出軟性的一面，普希拉有些訝異。

「這對你不公平！」父親氣得拍桌。

普希拉此時卻想揉揉父親的手，因為這是第一次他接受到來自父親的「好意」，父親在捍衛兒子的權利、為兒子打抱不平，雖然普希拉一點也不覺得不公平。

「我相信議會的系統會給出最好的答案。」

「我也相信，我們都相信！但這結果……太超過了！」

「爸爸，你難道是在質疑議會？」

在親朋好友面前表達「言論自由」是一回事，質疑議會又是另一回事，普希拉的父親最清楚兩者的界線，因為議會是母星與民族能如此輝煌的根基，根基是不容動搖的，就像每個理論與學說，都得找到最「fundamental」的東西；fundamental指的就是基礎、根本的，也表示是最重要的，它是原則或法則。

對母星公民來說，議會就是「fundamental」的存在。

「普希拉，那家夥的身家背景、學歷和他的戰績沒有一項配得上你！他連替卡珊拉家的人提鞋都不配！我打賭他的基因也好不到哪裏去！」

「但系統挑選了他。」

「你值得更好的人選……」

「爸爸，我接受系統挑選的結果，我相信你們也該如此。」

「你……你是我兒子……」

「是。」

「為了你，我願意去質疑——」

「爸爸！」普希拉打斷父親的話，他第一次看到父親紅了眼眶，那揪著他的心房，「我覺得『他』已經夠好了。」

父親閉目、吐出一大口氣，他以為普希拉的冷靜對比他的憤怒，是普希拉比他成熟、理性，「當事人」都接受了，他只好被動接受、并将情緒吞忍住，他不能表現得比普希拉不滿，即使他很難過。

身為議員能做很多事，但并非所有的事都能做，例如，他無法憑一己之念，推翻用了好幾個世代的電腦系統，他不能給普希拉他認為應得的，他必須照游戲規則走。

「議會」不只是議員組成結構，它還是一個信念、一個民族最高的指導原則。

改選了好幾代，議員沿用前人的價值觀，因為他們也是從小就被教導，這樣能讓母星更美好；但事出必有因，也許是普希拉的父親還不夠老、爬不到真正的權力中心，所以他并不知道為什麽這民族會發展成這樣。

父親拖著腳步，走回房間。

寬廣的客廳裏，坐著普希拉一人。

當愁雲慘霧籠罩卡珊拉家時，普希拉的內心是喜悅的。

他忍不住微笑。

＊＊＊ ＊＊＊ ＊＊＊（第三章完，下接第四章）

作家的話：

普希拉的爸爸跟媽媽其實關系不錯的~~~（不解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