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新年
“回去吧。”薛柳檀拉了拉一直望着天際的君九淵的衣角,故意吸了吸鼻子報怨道:“我冷了。” 其實薛柳檀也不是真的覺得有多冷,只是他覺得自己如果任君九淵發呆的話,他怕是能在這兒望着君沉姝消失的方向看上一整夜的吧。
君九淵側身看了他一眼,只見薛柳檀的鼻頭被凍得通紅,呵出的白氣在眼睫上挂了一層霜花,這才想起眼前的這個人可是已經在外面待了一夜了,忙點了點頭,攬着他的肩,道:“走吧。”
當夜君九淵難得的沉默,就像兩人剛認識時那樣,似乎沒什麽話說,也沒什麽表情。薛柳檀理解他的心情,不氣他的冷落反倒更加體貼起來。原本想一起守歲的,但如今這般情形,難不成真要兩人相對無語到天明?
薛柳檀見君九淵一直心不在焉,知道他還在想君沉姝的事,于是勸了他早早地去休息了。他自己整理了一番之後,到門外放了封門鞭炮後也鎖門休息去了。
兩人的首次除夕就這樣過了。
先入寝的君九淵給薛柳檀留了燈,薛柳檀熄了燈後,只見君九淵面上平躺在床上,雖是雙目微閉一副睡着了的樣子,但薛柳檀知道他定睡不着。
躺在君九淵身側,許久他都沒有一點反應。此夜雖無雪無雲,可無奈窗外一輪彎月,仍舊月光昏暗,皎白的月光讓人覺得冷冷的,被窩中的湯婆子似乎都不頂用了。
“九淵。”薛柳檀輕喚一句,聲音像是被卡在喉中一樣,含糊不清,讓他想把這句呼喚吞回去,重新喊過一次。
薛柳檀清了清嗓子,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至終老。”
君九淵還是沒有回應,薛柳檀有些失落,便也不準備再繼續打擾他,讓他自己靜靜可能才更好吧。說到底,君沉姝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僅剩的直系親屬,之前雖被打散了魂魄,可在君九淵心裏一直想着有那麽一天會讓她聚了魂魄重入輪回,也就是說,還是有機會可以見到的。但是今日過後,從此天下間便再無君沉姝此人,唯一的念想也就這樣斷了吧。薛柳檀想,自己能明白他的心情。
就在此時,薛柳檀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道冷冰冰的力量桎梏着,微一側頭,只見君九淵睜開了眼睛,別過臉去。
薛柳檀頓覺心下一暖,翻轉了手掌順勢與君九淵十指相扣,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早點歇下吧。”
大年初一的早上總讓人覺得是充滿生機的,一貫作息規律的薛柳檀自然很早便醒了,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往常此時君九淵大抵還在睡着,今日這是怎麽了?一早起來便發現身側一空,且已經涼透。
薛柳檀無奈輕笑,想是又到後山君沉姝往生的地方去了吧?薛柳檀也不急着去尋他,反正他又不至于出什麽事,不過是感嘆傷心,這種時候讓他一獨自待着反倒好些,畢竟有些痛外人的勸慰沒有一點用,可能還讓人心煩,要靠自己的纾解才能豁然開朗。
薛柳檀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他向往年一樣,帶上一條紅絲絹就要出門了。原本大年初一初開門時是要放鞭炮的,但君九淵已經出門了,罷了,規矩亂就亂了吧。正當薛柳檀這麽想着的時候,一開門驚奇地發現門外的鞭炮屑比昨夜自己封門時多了許多,君九淵放的?
薛柳檀一邊奇怪君九淵怎麽會知道初一開門的時候要放鞭炮,一邊向門口那光禿禿的柳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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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柳檀拾了幾塊磚頭疊在一起,踩上去掏出懷中藏着的紅絲絹選了枝自己能夠到的最高的柳條纏繞了幾下後系上。滿意地看着紅絹在風中輕輕擺動,甚是舒暢,這是他母親沈溯衿的習慣,具體是什麽意思薛柳檀也不清楚,想是與她原先的門派有關吧,薛柳檀只知道母親生前很寶貝這棵柳樹。
君九淵确實是去了後山,但倒不是專門為了緬懷君沉姝,因為他只能辦到這裏,而且這已經是君沉姝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他到後山去主要是想拜一拜薛柳檀的雙親。
君九淵覺得自己昨天在此送走妹妹似乎不太合适,對着人家先人的墓拜也沒拜,甚至從頭至尾都是一副愣愣的模樣。于是他拜祭薛柳檀的父母,希望扳回自己的良好形象,同時把事情跟薛家二老禀明,薛柳檀這個人他要了。
待君九淵回來時,看見薛柳檀正努力往樹上挂着什麽,看他搖搖晃晃地想是踩着些什麽,又見他熟練快速地打結,之後滿意地微笑,心下瞬間就軟了。
“阿檀。”不知何時君九淵已經在自己身後,薛柳檀被突來的呼喚吓了一跳,好在此時踩在平地上,否則八成是要摔一跤的吧。
“回來啦?”看着君九淵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薛柳檀也放下了心,雖然他理解錯了君九淵高興的原因,他對着君九淵微微一笑,随口問道:“是你開門時放了鞭炮?你怎麽知道的?”
“你提過一次的啊,除夕的晚上要封門,初一的早上要開門啊,我見你還睡着便沒叫你,出門時順手放了。”
薛柳檀聞言心中大喜,沒成想自己随意的一句話他倒是記住了。
薛柳檀半蹲下把之前疊起的磚頭移走,因此他并沒看到君九淵突變了的臉色。從遠處開始漸漸地一路暗過來,并伴着罡風,速度不快卻來勢洶洶,君九淵自然知道是什麽來了,只是沒想到竟這麽快。
薛柳檀只覺得似乎天色一暗,正心道奇怪,準備擡頭時聽見君九淵低喚一句“不妙”,随後便被君九淵拉了起來往房裏帶。薛柳檀一個踉跄沒站穩,往君九淵的懷中一歪,他随即站直身,問道:“怎麽了?”
“終究是來了,蛇族的。”君九淵的眼神變得嚴厲起來,周身氣場壓得薛柳檀有些不适應。
“這麽快?昨夜剛送走沉姝怎麽今天就……”薛柳檀真的感嘆起蛇族追兵的辦事效率來。
“哼。”君九淵冷哼一聲,壓着薛柳檀的肩膀讓他坐下。薛柳檀倒是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慌張,有的更多的似乎是好奇,君九淵覺得緊張的氣氛瞬間便被他化了去,略無奈地一笑,問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君九淵面上雖笑可心中卻是捏了一把汗,如果自己再晚些回來,那薛柳檀定十之八九會和蛇族的人正面交鋒,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放下自己不管,蛇族的人可又不同不能傷凡人的神族,自是無所謂他的姓名,那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蛇族的人為什麽要追殺你?” 薛柳檀拿起幾上果盤裏的一塊桃酥輕咬一口後接着道:“束華上神來找你我能理解,因為你拿了人家的寶貝,可蛇族呢?那聚元珠和他們又沒個相幹,幹嘛追你?莫不是想吞了那寶貝?”
“他們追我不是因為我盜了聚元珠,而是因為我要聚姝兒的魂魄。”
薛柳檀一惑,“同時蛇族,幹嘛不讓你救人?”
君九淵蹲下握着薛柳檀的手就着咬了一口他手上的桃酥,道:“追來那路并非族內皇族,他們是受私人之命。”
“竟是如此?”薛柳檀抹了抹嘴角的桃酥屑,揚聲道:“我想我猜到了!”
“你說說看。”這麽簡單的套路君九淵料想他也能猜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幾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上一杯昨夜的冷茶正要往口中送。
薛柳檀拍了他的手一下,手中的茶險些撒了,薛柳檀沉色道:“隔夜冷茶。”說着拿了個句子剝了起來,君九淵只得乖乖坐在一邊看着聽着。
“我猜你們家族的沒落就是因為他們暗中使詐,利用沉姝的那件事在族裏大做文章,使得你們得不到皇家的信任,漸漸地沒落下去,甚至,你的那些堂兄弟也有可能是折在他們手中的,不知我猜的對與不對。”此時句子也剝完了,薛柳檀把黏在橘子上揚起的橘絡扯下來些放在桔皮裏,撕下一瓣桔肉往君九淵嘴裏塞。
“八九不離十。”君九淵一直撐着額頭看着薛柳檀的動作,見他低着眉眼,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地剝着,還細心地替他把他不喜歡但有藥用價值的橘絡給扯了下去,頓覺心裏一甜。準确無誤地接過薛柳檀遞過來的果香四溢的桔肉,一咬,桔汁在口腔裏濺開,其酸無比,君九淵不禁眯了一只眼睛,“好酸。”
“酸麽?”薛柳檀一詫,自己這次挑的桔子可甜着呢,說着往自己嘴裏也送了一片。确實是有那麽一點酸,但這是正常的不是麽?薛柳檀卷起食指用食指的第二個指節在君九淵的額上一敲,道:“笨蛋,剛吃了桃酥現在吃這個肯定會覺得酸呀。”特別是對于君九淵這種對甜食特別偏愛的人來說,更是酸得驚天駭俗。
“不過也怪我啦,一時沒想到。”薛柳檀就要起身去給君九淵倒水,沒想到衣角被他拉住了。薛柳檀回頭,“怎麽啦?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不用了,阿檀,別去。”君九淵起身把薛柳檀緊緊抱在懷裏。薛柳檀知道他害怕,害怕自己有個什麽閃失,便也随他去了,順便鍛煉鍛煉他吃酸的本事吧,也撫上了他的背脊。
屋內情暖似春,可屋外卻是黑雲壓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