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個醋壇子

燕穆寧沒有挪開目光, 就這麽與雲江離靜靜的對視着。

不知是不是因今日突然來訪的翊親王,又或是因雲江離方才的那些話,小王爺此刻心情有點低落, 又有些酸。

他的大美人,是仁濟堂的少堂主, 也許真的有許多人惦記着吧。

而自己不過是個閑散的親王罷了……

雲江離眼瞅着方才還在炸毛邊緣,氣鼓鼓的少年那雙亮晶晶的圓眸倏然就暗淡了幾分, 浮着一層淺淺的難過。

他驀地有些慌了, 覺得自己許是說的過分了, 将人欺負狠了。

“小七,你……”

雲江離拉起少年的手,欲開口哄人。

小王爺破天荒的沒有掙開被握在雲江離掌心的手,眨了眨眼眸帶着些迷茫,出聲打斷了雲江離的話:“你是為了我, 還是為了他。”

雲江離一怔,剛想問「他」是誰, 便被少年反握着手牽着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掌心下隔着綿軟的衣料, 是少年微微圓潤可愛的小肚子,那裏曾經纖薄的讓人心疼,如今卻有了些凸起的小弧度。

想到這是少年在孕育着與自己的愛意相交的崽崽,雲江離的呼吸猛地急促了幾分, 掌心微微顫抖着,鳳眸中翻湧着濃濃的愛和眷戀,他幾乎要忍不住想要将少年揉進自己骨血中的那種瘋狂。

“所以呢,是為了他?”

久久沒有等到雲江離回複的小王爺, 又倔強的追問了一句。

雲江離聽着這話簡直都要被氣笑了, 真心想要敲開少年的小腦殼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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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

雲江離直白的應道, 此時若再不說清楚,怕是犟脾氣的小王爺要鑽牛角尖裏去了。

“小七,我若不愛你,他又是怎麽來的?嗯?”

雲江離的掌心還覆在少年的小肚子上,甚至得寸進尺的輕輕摩挲了幾下,“你如今莫不是在于自己的崽崽争風吃醋呢?”

燕穆寧感受着他掌心的熱度,聽着他用磁性低啞的嗓音講着羞人的話,近在咫尺的鳳眸似是要将自己扯進去沉浸在那份深邃中。

偏偏這人還與自己貼得這般近,說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溫熱的氣息灑在自己的臉側和耳邊……

小王爺遭不住這個妖孽般的人,紅着臉偏了偏頭,磕磕巴巴的開口:“你、你亂說什麽呢……誰誰誰吃醋了。”

“今兒晚上我包餃子給你吃可好,順一順你這醋勁兒?”

雲江離眼瞅着少年的臉上的粉紅漸漸蔓延至了脖頸,卻還嘴硬着,便輕笑一聲伸出兩根手指捏了捏小王爺的嘴巴。

被雲江離取笑了的燕穆寧,惱羞成怒的張口就咬了送上門的手指,還氣哼哼的磨了磨牙。

雲江離樂得寵着他,便由着他去了。

二人自打在京中重逢之後,難得有這樣不劍拔弩張也不雞飛狗跳的相處時刻。

“你、你那日一早,為何……為何不在?”

靜了許久,燕穆寧忽然出聲問道。

雲江離被小王爺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的有點懵,他眯了眯眼眸,稍一琢磨便想清了少年問的是何時。

原來小東西心裏一直梗着這件事呢?

“那時,我去酒肆給你買酒釀如意糕了……”

回憶起那日,雲江離都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挑着最要緊的講了。

“夜裏鬧得你有些狠了,怕你醒來生氣,又怕你餓。想着去買些你最喜愛的糕點,可誰知……”說到這裏,雲江離停頓了一下,“可誰知,再回到宅中時,卻怎麽也尋不到你了。”

“起先我發覺你不見了,還當是又被刺客尋上門來,你遇到了什麽危險,吓得我魂都沒了。”

雲江離帶着些埋怨,涼涼的斜睨了一眼小王爺。

燕穆寧有些心虛的想着自己當時不辭而別的行為,偷偷摸了摸鼻尖,又揪着自己的一縷發絲在指尖上繞來繞去,小聲嘀咕:“你哪裏會怕,我才不信。”

在小王爺的眼中,大美人一貫是清冷的,他幾乎沒見過大美人有過什麽情緒波動。

“呵。”

雲江離冷笑一聲,也學着少年的樣子捏了他的發絲在指尖搓着:“也不知哪個小沒良心的,才說了要娶我,結果呢,下了床便不見了蹤影。”

“後來,還是我發現那只胖鳥也一同被你帶走了,這才信了你是自己離開的,而非遇到了意外。”

說起這事,雲江離就氣不打一出來,他至今想不明白,自己的地位咋就連一只胖鳥都趕不上呢?

·

再早些時候,雲江離不願說這些,亦或是說,不屑于說吧。他本就性子冷淡,話也少。周圍的心腹也都是聰明人,忠誠聽命于他,不需要他多說什麽。

時間久了,他便覺得「解釋」這種東西是多餘的。

遇到燕穆寧之前,一向清冷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什麽樣的人動心,也未曾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被這樣一個有些話唠、有些任性,卻又率真善良的少年熱熱鬧鬧的闖進了心。

初次體會到愛意的人,再如何聰慧,面對感情也是笨拙的。

雲江離自己吃了醋、生了悶氣,嘗遍了苦澀和思念,這才學會了與自己的小愛人敞開心扉。

眼下,小王爺想知道些什麽,雲江離都願意仔仔細細的說與他聽。

大不了,在小愛人面前說的多了些,在外人面前就更冷淡些罷了,也是能平衡的。

更何況,雲江離現在已經在小王爺面前找到了些許新的惡趣味——

類似于……

親手将逗到炸毛的小貓重新順毛摟回懷中的一種成就感?

·

“那、那我的酒釀如意糕呢?”小王爺紅着臉問。

雲江離:“……”

他也沒想到,說了這一通,某些小沒良心的,竟只惦記着那酒釀如意糕?

雲江離咬牙道:“我吃了。”

燕穆寧瞪着圓眸,不講道理:“不是買來哄我的嗎?”

不說還好,眼下一提起這如意糕,小王爺覺得饞的要命,肚子也跟着叫喚了起來。

“小祖宗,講點道理,咱方才說的不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情了麽?”

雲江離哭笑不得。

小王爺果斷抓住了重要信息,從善如流的開啓了恃寵而驕的耍賴模式:“你說我不講道理!”

“方才還說愛我,轉眼就嫌我不講道理了,還口口聲聲說要哄我呢……一點誠意都沒有,還開口找我要名分,你當本小王爺的王妃之位是那麽容易的麽……”

燕穆寧小嘴叭叭叭一通說。

最後話音猛地一轉:“你不許去翊親王府。”

雲江離忍着笑,點點頭:“不去。除了安親王府,哪個王府都瞧不上。”

“那、那本王若說還沒有原諒你,你那日說的日日都來哄我,可還作數?”小王爺端着最後的一絲傲嬌,垂着眸子,紅着臉,羞的不敢瞧雲江離。

“作數。”

雲江離斬釘截鐵的應着,沒忍住,擡手揉了把那想念許久的柔軟發頂,帶着笑意道:“我樂意哄着你,就等小王爺哪一日氣消了,可記得早些給我個名分。”

“免得啊,我在這安親王府中,總也沒個地位。”

·

自這一日起,這倆人便當真開始了一個哄,一個聽的日子。

一場大雪接連下了好些天,這日終于放了晴,積雪還未化去,尉遲昭便急吼吼的趕來了安親王府。

一進暖閣扯着燕穆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一通打量。

瞧着小王爺臉蛋紅撲撲的,不似受了欺負的模樣,才放心的一屁股坐在暖榻上,搓着手嚷嚷:“那日聽說翊親王直接沖到你府上來,可給我急壞了!雪下的太大,我又趕過不來,生怕你吃了虧!”

站在一旁的小九遞給他一杯熱茶:“世子爺快捂捂手,外面冷。”

燕穆寧懶洋洋的窩着:“哪有那麽誇張,能有什麽事嘛。真要是有事,你趕過來做什麽,笨蛋。”

尉遲昭白了他一眼,飲了幾口熱茶,好奇的看了看杯盞:“你這是什麽茶,我竟沒嘗出來,好香。”

“雲少堂主特意給殿下配的,說是最适宜冬日飲。”

小九應着,又替他将茶斟滿。

“那這!這不會是安胎的吧!我能喝嗎?”尉遲昭大驚失色的瞧了瞧茶盞,又瞧着燕穆寧。

燕穆寧斜了他一眼:“愛喝不喝。”

尉遲昭這才笑着又抿了幾口,轉頭對小九說:“九兒,你去門口幫我瞧這些,別叫有人過來,我與你家主子說點事。”

小九頗為懂事的點點頭退了出去,将門從外面帶上了。

“怎麽了,這麽神神秘秘的?”

燕穆寧不解,坐直了些問道。

往日裏他們二人說話,向來是不怎麽避着幾個近衛的。

尉遲昭盤着腿,上半身趴在炕桌上,湊近了許多壓着聲音說:“阿寧,你記得我上次與你說,我父王同我提起過翊親王的事吧。”

“但是我父王那人你也知道,也就提醒我一句,根本不多說。”

“還是前日,我收到我大哥的來信,他在信中細說了幾句。我大哥說翊親王如今的行事瘋的很,而且聽聞他手下有人正在暗中尋一個什麽……什麽組織還是機構的。”

燕穆寧聽得眉頭都擰了起來。

“這些事,尉遲大哥怎麽知道的啊?”燕穆寧也跟着壓低了聲音問道。

“還說呢,翊親王派了人去找我父王,意圖……”

尉遲昭沒說,擡手比劃了一下。

燕穆寧點點頭,他先前也聽二哥和五哥提過一些,這個他是知曉的。

尉遲昭接着說道:“我父王直接扣了他派去的三個人,領頭的那個嘴嚴的很,什麽也沒問出來便吞了毒。另兩個不是那誰的親信,所知不多,膽子也小,為了保命也是将能說不能說的胡言亂語了一通。”

“大哥說,核實過的消息已經報給了陛下,但是有些虛無缥缈又沒頭沒尾的,實在無從說起的便無法禀報給陛下。”

“大哥信裏提到,後來他也是順着那二人的消息派人去探了探,目前只知,翊親王突然變得這麽瘋,似是去年初,京中有誰去與他說了些什麽。”

燕穆寧将這些話在心中過了幾遍,端着手中的茶盞跟尉遲昭的輕輕碰了一下:“謝了,阿昭。”

“嗐,咱倆誰跟誰。說這些客氣的做什麽。”

尉遲擺擺手,也舉起茶盞抿了口。

正好先前一直沒能找到合适的機會跟尉遲昭說說自己在津州時發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這會兒碰巧也提起來了,燕穆寧捏着茶盞在手中轉了轉,斟酌着開口:“阿昭,前一陣你不是還問我怎麽搞了一身傷回來的麽。”

剛懶洋洋的準備靠着扶手的尉遲昭,一聽這立馬來了精神:“是啊,快跟我說說!”

“其實……我一直不知該怎麽與你說,如今你也……知道了一些。我便不瞞你了——”

“是我三哥下的手。”這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可燕穆寧提起來還是有些難過。

“卧槽!”

尉遲昭直接蹦了起來,直接站在榻上怒道:“他是真的瘋了吧!”

燕穆寧剛準備讓好友別激動,先坐下冷靜一下,門口便傳來了叩門聲。

“殿下,雲少堂主過來了。”小九的聲音傳來。

雲江離是來給小王爺送梨羹的,瞅了瞅都立在門前的侍從,皺着眉頭問道:“小王爺睡了?”

小九應着:“沒,主子正與……”

“小九,讓少堂主進來吧。”燕穆寧提高了些聲音,喚着小九。

雲江離端着梨羹一進屋,便又瞧見了那個礙眼的世子爺。

啧,這人幹脆把世子府搬進安親王府算了!

燕穆寧瞧見雲江離手上端着的湯盅,眸子亮了亮,這兩日大美人總會給他做些甜滋滋的東西吃,不知道都放了些什麽,總之是清爽又不反胃,他都很喜歡。

“世子爺又來了啊。”

雲江離笑着道:“站這麽高做什麽呢?”

“嘿嘿嘿,對、對啊,這好不容易天晴了雪停了……”尉遲昭尴尬的摸摸鼻尖,盤着腿坐回榻上,心道這醋壇子怎麽回回都得翻啊?

雲江離看着向湯盅伸出爪子的小王爺,抿了下唇,端着湯盅的手向後躲了一下:“小心燙着。”

說罷,便直接坐在了燕穆寧旁邊,将湯盅打開,用勺小心的舀出一點湊到唇邊吹了吹,徑直遞到小王爺嘴邊:“來,嘗嘗。”

小王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人咋回事,雖說這些天二人相處的都很和諧,但也不至于突然這麽的……

“昨夜小七有些咳,我便惦記着給他炖一盅梨羹。不知世子爺今日要來,沒準備世子爺的份兒,真是抱歉了。”

雲江離嘴上說的客氣,語氣裏可真是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聽出來。

尉遲昭幹笑幾聲:“不礙事不礙事,我一向也不愛吃這麽甜的。”

雲江離垂眸,長長的睫毛掩着眸中那熊熊燃燒着的占有欲,又舀起一勺湯羹吹涼了些:“乖,多喝些。昨兒夜裏咳得那幾聲,我聽着心疼。”

燕穆寧剛喝進口中,聽見這話,險些嗆住。

擡手掩着唇,怒瞪雲江離,用眼神兇巴巴的警告:閉嘴。

這人是怎麽面不改色的說出如此讓人誤會的話!昨夜,昨夜個錘子,隔那麽遠哪裏聽得到,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當大美人昨夜在自己卧房中。

可分明是早上十一去給大美人說的此事啊!

尉遲昭看着在自己面前眉來眼去的二人,徹底麻了:最近每次來安親王府,都要被迫塞一嘴狗糧。

還要莫名其妙被雲大醋壇子江離當做情敵,這日子真是夠了!

尉遲暗暗發誓:自己也要去尋個世子妃,帶到燕穆寧面前互相塞狗糧!

作者有話說:

尉遲昭:嗝兒,好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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