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貴生開着車窗,大冬天的也顧不上嫌冷,他得時刻關注着他們家老爺,馮繼霖輕笑着問他:“這位小哥,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到天津?”王貴生看他如此客氣也客氣的回答他:“我正想跟你們問一聲呢,接下來的路如果我們直走大路的話會快一點,一天時間就差不多了,今晚上就能到,要是不走關口收費站的話,就需要繞路走,會慢一點。”

聽了他的話,馮繼霖沉默了一會,趙凱眼神比較狠:“少帥,我們要不直接殺回去?”他身邊的薛岳不善言談,看起來是比較沉穩,先前他們講戲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發言,這時他卻說話了:“少帥,我知道你心裏着急,可是安全第一,你的安危重要。”

馮繼霖那雙狠唳的雙眼微微眯了下,他說的對,他是想盡快的趕回去,但不能入危險之中,他被劉昆山與周信章騙到青島來,又被他暗殺,那就是跟他撕破了臉,他不敢在天津城裏殺自己,那從青島到天津的這一條路線一定設了無數的關卡等着自己。

馮繼霖冷酷的分析着局勢,劉昆山與周信章的背叛出乎他的意料,這兩個人是他父親的老部下,他父親打下的這東北六省可以說有他們的功勞,所以他的父親也沒有虧待他們,劉昆山守在繼襓鐵路幹線,而周信章也不差,手裏的兵力已經達到五萬人,駐紮奉天。這些年發展的很快,看樣子他們是不滿意自己上位了。

馮繼霖所有的事情都分析透了,然而不動聲色,天津城裏的老督軍、他的媳婦、他的親人他一點都沒有想,他只想了想自己,他們沒法想,他也知道他們過的肯定不好,老督軍或許已經遭了他們的暗算,可是那又怎麽辦呢,他只有好好的活着,他們再怎麽危險也比不過自己,他們的命比不過自己。

馮繼霖迎着北風淡淡的開了口:“繞路回去,避開所有的關卡。”段瑾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口,又硬憋了回去,他是很想趕回去的,一刻也不想跟他單獨待着,馮繼霖看起來是不錯,高高大大的還有着軍人的血性,如果是在別的時候,也許他會有一點希冀,希望能跟他一起多坐一會,然而此刻什麽都不是,這裏不是美好的舞會上,這是在逃命,而馮繼霖也不是葉紹鈞,他那一刻就會殺了他。

段瑾棠緊了緊身上的皮襖,他很想打自己一巴掌,他總是會被男人吸引,不論什麽關頭,他的那種小女兒姿态讓他心裏惡心不已,一個不知底細甚至是殺人越貨的男人摟了你一夜就讓你這麽……,簡直是可恥到了底。段瑾棠咬着牙默默的閉上了眼,他把身體微微側了下,靠着他的茶葉箱子,茶葉的淡香讓他心裏好受了點,他的茶葉是他的,是他可以無限遐想的。

馮繼霖發了話,王貴生也只好按照他說的走,避開所有的關卡,那就只能走那些偏僻的路,不知道要走上幾天,這一趟真是命途坎坷,他們家老爺是遭了罪了,王貴生從那一點模模糊糊的玻璃窗上看段瑾棠,看他靠在箱子上的樣子覺的很抱歉,他這個老爺幾乎都是嬌生慣養的,平日裏生意上的事都是他們去他家裏,他自己不肯出門可是又挂念店裏的生意,所以他們管事的就常去段家,每次去都是看見他端坐在客廳裏,地上鋪着潔白的地毯,他也如雪人一樣,在他們心中那是如高山雪蓮一般的存在。而如今讓他縮在這後車廂裏實在是委屈他了。

王貴生擔憂他,這車便開得盡量小心,可惜再小心也不如家裏舒服,段瑾棠又冷又疼,全身不得勁,想找個人罵可惜這車裏都不是他能罵的,他只好維持他那個形象端坐着,內心裏把葉紹鈞罵了好幾遍。

葉紹鈞此刻也并沒有太好,段瑾棠以前天天窩在家裏,足不出戶的時候他很放心,再打再鬧他也就當姨太太哄着,不會鬧到哪裏去,可是他這一出門把他閃了下,老何還一天一封電報的往這發,說按理已經到家了,葉紹鈞也跟着他急了起來,這別再出什麽事,他們倆再不合那也是舅舅啊,兩個人就算沒有愛情,那這親情也是有的。

葉紹鈞以前煩他煩的要命,這時又急的要命,他的感情事業也沒什麽進展,馮二小姐自那次喝茶後就沒來過,聽說是家裏出了事,當然馮家的事封鎖的緊,他也打聽不出什麽來,只是路上的士兵多了起來。

葉紹鈞內心裏雖然焦急,可是還是按部就班的去茶樓坐坐,他舅舅不在家他更應該穩住。

馮府出事,馮繼霖已經猜想到了一二,然而他不漏聲色,依舊走他的路,安穩卻迅速,一路上除了補充汽油,補充幹糧水外,一停都沒停,盤查的站點少了,他們的車速越來越快,晚上也趕路,趙凱跟王貴生兩個人倒換着開車,段瑾棠後面就不太清楚了,他靠着馮繼霖迷迷糊糊的睡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又靠着他睡的,馮繼霖的手還在他腰上,一件軍大衣蓋在兩個人身上,看起來像是睡在一個被窩裏,段瑾棠在雨布下的臉都是紅的,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自己靠上來的,他只記得昨晚經過一個站點的時候,馮繼霖把他攬到身邊的,過了那個站點他就松開了他,那自己這是又貼上來的?段瑾棠克制着自己若無其事的直起身體來。他一動馮繼霖也醒了,低聲問他:“醒了?”

段瑾棠張了張口:“……醒了,勞煩閣下了。”馮繼霖非常禮貌的笑了笑:“沒事,晚上太冷了,看你睡的不舒服。”段瑾棠果然揉了揉脖子轉開了頭:“恩。”

馮繼霖看他轉過頭去也就沒有逼他,昨晚是他把他摟過來的,不過算了,他也取到暖了。

兩個人有了這一段這路上就非常的尴尬,不再像是匪徒跟人質的關系了,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感覺時間過的很慢,終于無話可說的時候到了天津,馮繼霖在天津城下了車,臨下車前從懷裏掏出了那把槍,段瑾棠臉色一下子白了,這一次因為沒有想到,所以他只是僵直的站着,手腳冰涼,馮繼霖笑了下把手槍放到了他手心裏,合着握了下:“這一路多謝你,沒有什麽好送你的,這把槍送給你,日後若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

段瑾棠快被他吓出神經病了,也沒問他府上何處,馮繼霖的自我介紹他早就忘記了,那個時候誰會去記一個匪徒的名字,他沒記住,馮繼霖也沒有再次介紹,不值得,這樣的小人物不值得,不值得殺,也不值得記住,他救自己一命就當為他自己積德了,若下一次還能見面,他想他就不能把他當成救命恩人來看了。

馮繼霖最後看了他一眼果斷的轉了身,毫無留戀的走了,段瑾棠幾個人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瘟神,都虛脫似的松了口氣。

幾個人趕着回了家,段瑾棠雖擔驚受怕了一路,可是好在貨物沒有丢,段瑾棠也就放心了,他讓王貴生把貨放進了鋪子裏,他回家了。葉紹鈞依舊不在,段瑾棠心裏有些失望,可是老管家是熱情了,裏裏外外的看了他一遍:“老爺,你可是回來了,老何都發了好幾次電報,問了好幾遍了。”

段瑾棠筋疲力盡,訴苦都訴不出來,老管家看他累成這樣,趕緊伺候他洗刷睡覺。段瑾棠四天沒有沾到床鋪,此刻倒頭就睡了,醒來下樓的時候葉紹鈞來了,段瑾棠覺得自己應該再別扭別扭的,可是葉紹鈞腿長,幾步就上了樓梯,比老管家狠,抓着他的胳膊到處拍打:“舅舅你沒事吧!”話很急切,手勁更大,段瑾棠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合起來的骨頭架子又被他拍散了。

段瑾棠掙開他:“我沒事。”葉紹鈞還是不放心的看了他一遍,嘴裏開始嚷嚷:“舅舅你都多大的人了,早跟你說路上不安全,你還自己跑去運貨了!你從沒有出過遠門,你受得了嗎!”

段瑾棠本來苦已經受完了的,經過他這一提醒又想起來了,想起來就會想起他的馮二小姐,段瑾棠沒好氣的說:“不苦!我高興着呢。”

葉紹鈞看他蹭蹭的下樓,摸不清又怎麽找他了,于是又跟以往一樣嘆了口氣:“舅舅,以後有事跟我說,我出去。”段瑾棠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冷笑了聲:“現在說的好聽,用到你的時候就不見影了。”

葉紹鈞被他噎着了,他心裏的那些擔心焦急看見他好好的就沒了,此刻又重新讨厭他這種口氣了,他這個人就不能讓他心裏好過點,怪不得這三年他怎麽都喜歡不上他,有句話說的很對,你招一個人不待見,那有可能是別人的錯,可是你招所有的人都不待見的話,那就是你本身的問題了。他舅舅無疑就是那種人。

葉紹鈞顧念着他辛苦了一路不跟他一般見識:“舅舅吃飯吧。”仆人看段瑾棠下樓了,就忙活着把飯菜布置上,段瑾棠一聲不吭的開始吃飯,他此刻心裏其實已經很高興了,葉紹鈞這是擔心他吧,就是因為覺出他擔心他,所以段瑾棠不由的就想拿喬,葉紹鈞拿他也沒辦法,把他喜歡的菜給他夾碗裏,段瑾棠看了他一眼語氣軟了:“這幾天店裏還好吧?”

葉紹鈞點了點頭:“都還好,對了舅舅,最近這天津城裏不太太平,你昨晚到的不知道,這城裏到處都是關卡,關卡上都站上了士兵,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舅舅你要是沒事就不要出去了。”

段瑾棠疑惑的問:“這裏也出事了?”葉紹鈞具體的情況也不清楚,聽他的口氣好像那邊也出事了,葉紹鈞看他:“舅舅,你們路上沒事吧。”老管家昨天晚上沒顧得上問他,這次終于找到插嘴的地方了:“是啊,老爺,這路上沒出什麽事吧。”

路上的事……如果沒有他跟那個匪徒的一段尴尬事,他倒是想跟他們都說說,段瑾棠把事情大概的說了說,因為對着葉紹鈞,,他把馮繼霖的事給略過去了,就跟那把手槍一樣,燙手,他找了個地方藏起來了。

段瑾棠講的過于平淡,一路上關卡多,所以走的慢,葉紹鈞大大咧咧的,也不太關注他的臉,沒發現他的臉色有異,于是也就沒再問,只是又說了一遍:“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要告訴我,我是你的外甥,你不找我你找誰呢。”段瑾棠聽着他這句話心中突然的熱了,葉紹鈞看他眼神盯着自己又有點異樣,便咳了聲,覺得他舅舅還是氣人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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