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段瑾棠辦了一個品茶會,在他家裏舉辦的,冬雪初融,段家的大院漂亮的一塌糊塗,段瑾棠給各界人士發了請帖,讓他們攜妻子兒女出席,東盛銀行的連董事、金盛酒樓的齊老板、玉器鋪的齊老板……凡是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都一一邀請了,就連與他有兩面之緣的督軍府小姐,督軍府的夫人也收到了請帖。
督軍府的二嫂拿着這份精致的請帖輕笑:“婉瑩啊,這是人家投桃報李了嗎?”馮婉瑩看着這張淡碧色的請帖心裏也有些意外,這個請帖是段家的仆人送過來的,不是葉紹鈞送過來的,那麽就是說這真的是段家主人邀請她的?為什麽邀請她呢?她跟他只有兩面之緣,可是為什麽那個人的臉她一想就能想起來,僅兩面之緣就讓她記住了,是他長的太好了嗎?
二嫂看着她的表情低聲笑,小妮子這是在為難了,在舅舅與外甥之間為難了,外甥與舅舅正好是兩個極端的人,一個貴氣精致,一個爽朗大方,一個淡漠,一個熱情,兩者相碰,碰撞出激烈的花火,那個爽朗熱情的不占優勢,他的優勢是需要長時間才能體會的,那一個淡漠的占了優勢,若即若離,一瞬間驚豔,一瞬間擊潰人心。
二嫂輕輕的嘆了口氣,這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兩個都很不錯的男人追求是種福氣,可是當自己不知道選那個的時候就比較郁悶了。二小姐拿着那張請帖走來走去,顯然極難做出決定。
女孩子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想要嫁一個自己終身都不後悔的人多麽難啊。
二嫂看了一眼樓上正走下來的丈夫,抿着嘴笑了下,她嫁的這個人多好啊,有權有勢,多少人誇她有眼光,一嫁就嫁了個舉世無雙的,這東北六省總督軍的少帥啊,這個舉世無雙的少帥還對她如珍寶一般,從不納妾,更不養小公館,這樣的人上哪去找啊,打着燈籠也難找啊。
二嫂對于那些說他的太太們都是謙虛一笑,實則內心得意,她是嫁的好,因為她家世好啊,她爹是政務總理白中雲,她是白家的大小姐,她自然是當得起這份榮譽的,這督軍府的少夫人她當不起的話,又有誰能當得起?除了這督軍府的少奶奶,又有哪個人能讓她毫無遺憾的嫁?
二嫂看着自己的丈夫下樓,無聲的笑了一下便迎了上去:“繼霖啊,你下來的正好,快來幫我們二小姐參考參考。”
馮繼霖走下來看了他妹妹一眼:“參考什麽?”二嫂挽着他的手臂笑:“參考參考選哪個夫君的好?”馮婉瑩跺了一下腳:“二嫂!什麽夫君啊!”馮繼霖有了點興趣,他笑着看他妹妹:“說來我聽聽,我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讓我妹妹這麽難以抉擇?”
馮婉瑩扭頭要走,她二嫂豈會讓她跑,一把就拽住了她:“二妹,二嫂沒笑話你,女孩子嫁人是一等一的大事,一生就這一次,當然要慎重考慮啊,就應該多看看,多選選。”
馮繼霖也同意:“你二嫂說的是,你是我妹妹,誰要娶你當然要過你二哥我這一關。”
馮婉瑩被他們兩個擠兌的沒法說了,她二嫂最近越發的趾高氣揚,她爹已去世,這個家裏就她做主了,她哥哥最近也越發的寵她了,什麽都符合她,馮婉瑩看不慣他們倆一個鼻孔喘氣,幹脆上了樓:“二哥,二嫂,這是我自己的事。”
二嫂看着她的背影笑道:“這小妮子是害羞了,繼霖,哪,這不是為了這個請帖的事。”馮婉瑩的二嫂跟馮繼霖成婚才三年多,兩個人也沒有孩子,這日子過的還是跟二人世界一樣,馮家的仆人看她挽着丈夫手臂也都目不斜視。
看到仆人給他端來了茶,馮繼霖抽出胳膊喝了一口,這是他常年喝的雀舌茶,馮繼霖一手端着茶一手翻開了那個請帖:“品茶會?”
二嫂也松開了他的手,坐他對面嗯了聲:“段家的主人昨天給我跟婉瑩一人送了一個請帖,就是上次,你來我還沒跟你說過,你前些日子不是去青島開會了嗎,我跟婉瑩受他外甥的邀請去他們茶莊喝過茶,覺得好喝就買了點,你喝的就是他們段家産的。”
馮繼霖點了點頭,這個請帖做得雅致,請帖主人也很雅致,非常的低調,名字在最下面,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到,馮繼霖念了下:“段瑾棠?”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二嫂丹紅的手指從盤子裏撚了塊梅子放嘴裏:“恩,一個賣茶葉的商人。”馮繼霖看她說的不在意于是皺了下眉:“婉瑩就看中了一個賣茶葉的商人?”
二嫂不甚在意的點頭:“對啊,咱二妹千挑萬選的就選了這麽個商人。你說說,我給她介紹了多少好人家她統統都看不上,誰知道一個賣茶葉的就把她魂都勾沒了。”
二嫂絲毫沒顧忌她小姑子的感受,倒豆子似的把這一個多月來的事情都跟她丈夫炫耀了:“這個賣茶葉的也狡猾的很,看中了咱家的權勢,先是讓自己的外甥來送茶,今天是請我們婉瑩看戲,明天是看電影,覺得這把火不夠,就換舅舅上場了,這不又請我們倆去品茶呢。”
馮繼霖聽着她的口氣不自覺的皺眉,他嫌煩的放下了那份請帖:“一個小小商人,你們兩個也看的起。”馮家二嫂看出他的不耐煩莞爾一笑:“我哪有看的起啊,這不是婉瑩嘛,婉瑩被這賣茶葉的甥舅二人絆住了腳步。”
馮繼霖皺了下眉:“她當真喜歡上了這個段瑾棠?”二嫂笑:“可不是嗎?本來跟外甥看了幾場電影的,感情稍微好點了,這舅舅又來添亂,請她喝什麽茶,這不,把她難為壞了。”
馮繼霖一雙厲眼黑了下:“她真是胡鬧,這幾年跑到國外難道就學了這些,一個女孩子家的,朝三暮四的像什麽話!”馮繼霖沒說出口的是,還為了一個商人,簡直是丢他們馮家的臉,看他老婆這張幸災樂禍的臉他就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馮繼霖揉了揉眉頭,他娶的這個老婆他是不能大呼小叫的,白中雲這個倚老賣老的還得罪不起。
二嫂名叫白錦思,本名原叫似錦的,是指錦繡前程的意思,從這個名字就聽得出白中雲的豪情,白中雲還有一個兒子,叫白錦城,人卻老實的很,白中雲想培養他從政,以便将來接替他的位子,想要白家永遠屹立在這天津城,所以他把唯一的閨女嫁給了土皇帝馮章的二兒子馮繼霖,他們算是門當戶對,當年馮章也是由他鼎力支持才有今天的,所以他嫁個女兒是當的起的。
馮繼霖對于這種聯姻不熱衷但也沒反對,他反正早晚都要娶妻,娶誰都是娶,只是偶爾煩,馮繼霖揉揉眉頭,他最近看誰都不順眼。
白錦思看他有一點生氣便又轉過頭來替她小姑子說話:“繼霖你別去說二妹了,二妹這學上的多了見識自然也多,她喜歡的這個人雖然出身不好,可是相貌是一頂一的好,特別是舅舅,所以也難怪她喜歡。”
馮繼霖聽他說相貌一等一的好便問了句:“一個男人長這麽好幹什麽?擺着好看的?”白錦思被他的話逗笑了,拍了他一下:“瞧你說的,男人怎麽就不能好看了?我看着人家舅舅也怪好看的,要是我沒嫁給你啊,我也想……”
馮繼霖擡起頭來看着她:“你也想什麽?”他的表情是一本正經的,就跟問你話一樣,等着你說嫁給別人一樣,馮夫人原本想跟他開個玩笑,結果馮繼霖一點情趣都沒有,話雖然溫和,但是他那雙眼真是……不好看,看起來像是沉怒,馮夫人心裏尴尬了下,馮繼霖這個人太死板,她實在想不通他怎麽會長了副這樣的脾氣,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她還是不适應他這種……不識情趣,馮夫人常常想讨好他,常常想跟他跟普通夫妻一樣開個玩笑調個情的,奈何他一點也不懂,對牛談琴莫過于此了。
白錦思看他還在等她回話只好勉強笑着捶了他一下:“看你小氣的,我不就是說說。”
馮繼霖轉開了眼一本正經的說:“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以為是真的。”白中雲把他閨女嫁給他的時候他爹還沒有死,大概看中了他的前途,現在他爹死了,他這個少督軍有名無實,他這個閨女就嫁的有點虧了,他現在一定後悔了,馮繼霖心裏算計着白中雲的想法,無暇顧及他的夫人,他們兩個人結婚是聯姻,互相制衡的辦法,現在一方失衡了,婚姻也就将失衡了,白中雲那個老東西不知道會有什麽打算,不管他有什麽打算,他自己要先打算好,最近政界的後起之秀裏金家是不錯的,他妹妹是必須要嫁給金家的,那個什麽段瑾棠的就算了吧。
馮繼霖心中的算計似海般深沉,面上便沉沉的,馮夫人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吃醋了,內心也有些得意,她雖然不敢欣賞馮繼霖的性情,但是她到底也是個女的,也想要丈夫吃一下醋,現在看他果然吃了醋,就高興了,重新親熱的挽着他手臂:“繼霖,你看着邀請我們去還是不去啊?”
馮繼霖要往外走,便拖着她:“你想去就去,反正你在家裏閑着,悶的慌。”白錦思挽着他:“你看你還計較,我就是随口一說,你要是不喜歡我去我就不去了。”
馮繼霖心想他到底哪裏計較了呢,他說的都是實話啊,她确實天天在家閑着,不是打麻将就是在家裏辦舞會,去品茶也不過換湯不換藥的消遣。于是馮繼霖虛僞的笑笑:“我這不是看你在家悶的慌,不是跟徐太太打麻将就是跟李太太打麻将的,我這軍務繁忙,又不能陪你,所以你去品茶出去走走也好。”
白錦思早有想好的理由對付他:“我看二妹為難心裏也着急,她這好不容易看中了個,我這個做嫂子的總要替她把把風不是?”馮繼霖點頭:“對,你是做嫂子的,咱家所有的事你就多操心點。”
白錦思笑的眼睛都彎了:“你放心去辦公務,家裏一切都有我呢。”馮繼霖對着光影看了她一會,他這個夫人娶的倒是也合适,性格潑辣,在家裏是一把好手,裏裏外外的打點着,只要沒有做太過分的事他倒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也不一定,誰知道她那個爹會按什麽心呢?
馮繼霖這個少爺最近被暗害的次數頻繁了點,于是現在對誰也不信任了,叛徒還沒有揪出來前,誰都有可能是。
馮繼霖眼神冷酷且冷血,然而他就長了這麽一雙眼,誇人跟陰人都是一個表情,馮夫人不願意直視他的眼睛,也就沒看出他想什麽,當他是吃醋,依舊親親熱熱的說:“我今日再去品一下其他的茶,要是有好的我再給你賣點回來,你整年的喝一種也不嫌膩歪。”
馮夫人對他熱情,馮繼霖也只好關心關心她:“好,那就多麻煩你了,今天天氣還是有點冷,你讓小張路上慢一點開車。”馮夫人笑着看了他一眼,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