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懂我意思吧?

林餘摔倒時徐紹尋吓了一跳,拍扔到地上,連忙跑過網去扶他。林餘坐在地上,手按着腳踝,眉心因為疼痛而蹙起,小口小口地抽氣。

林餘擋了擋徐紹尋扶他的手,說:“站不起來。”

徐紹尋頓時緊張起來:“那麽嚴重?去校醫院看看吧!”

“沒腫,不嚴重,我緩一緩。”

“站不起來了還不嚴重!現在沒腫過會腫了怎麽辦?你總得去上藥冷敷啊。”

林餘為難道:“我現在走不了。”

徐紹尋不假思索:“我背你。”

林餘一驚,背都不自覺挺直了,脫口而出一個“不”字,被徐紹尋嚴厲地一盯,語氣驟然弱下來,小聲把“用吧”說完。

徐紹尋對這一盯的效果很滿意,拍板道:“用——走吧。”

他太了解林餘了,要是就“需不需要”“麻不麻煩”展開讨論,又得掰扯許久,但如果直接給林餘一個指令“走”,林餘一定稀裏糊塗地乖乖照做。

他們動靜不小,球隊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徐紹尋說他們倆能解決,其他人就只是目送。林餘一直渾身緊繃,保持靜止,仿佛周圍人都是青蛙,變成木頭人了其他人就看不見他。

出了球場,徐紹尋感覺到背後的人還僵硬得跟雕塑一樣:“還很痛嗎?”

“好一點了。”

徐紹尋從來沒在這麽近的距離裏聽林餘說話,林餘氣息幾乎就在耳側,讓徐紹尋幾乎是下意識偏了偏頭。他飛快眨眨眼,若無其事道:“所以你繃那麽緊,只是在緊張嗎?還是害羞?”

“……”林餘為自己辯解,“那,球隊其他人都看着。”

意思是,害羞也不能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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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紹尋低了下頭,把嘴角笑意抿掉,盡量不讓語氣太過戲谑:“現在出來沒人看了,總可以放松點吧,繃着不累嗎。”

話音未落就聽到有人叫他名字,徐紹尋擡頭一看,是社團裏的朋友。那人目光頻頻掃向林餘,一臉好奇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問的樣子,徐紹尋當沒看見,只是感覺林餘似乎縮了一下,就将他往上托了托。

沒走兩步,又遇上一個認識的,這次的倒沒說話,只是跟徐紹尋揮手,又多看了林餘兩眼。

徐紹尋只感覺到林餘越來越僵硬,縱然擔心他的傷,還是被他搞笑到:“林餘,你可以低頭。”

林餘雖然恨不得悶死自己,聽到這話還是遲疑。

低頭……那幾乎就埋在徐紹尋肩膀上了。

沒猶豫多久,就聽徐紹尋說:“前面那人是不是隔壁寝的?”

林餘凝神一望,不等徐紹尋再開口,沉默而堅決地把臉藏進徐紹尋的肩。

徐紹尋之前打球出了汗,因為要背他,穿上了幹淨的外套。林餘這一貼,其實感覺不到徐紹尋的體溫,但實實在在靠在什麽上的感覺卻讓他心跳空了一拍,随即又跳得又快又急。

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親密。

林餘心想,如果徐紹尋取笑他,那他就順勢擡起頭。

但徐紹尋只是腳步一頓,輕咳了一聲,什麽也沒說。

校園的大道上有金黃的落葉,徐紹尋踩在上面,有沙沙的聲音,林餘閉着眼睛聽。有一片落到林餘的肩膀上,葉尖搔着他的脖頸,不知怎麽卡住了,沒掉下去。

一直到校醫院,徐紹尋把他放下來,林餘才把葉子摘下來,珍惜地放進口袋裏。

林餘腳傷不算嚴重,在校醫院做了适當的處理,醫生說不用兩周就能好。

他在校醫院租借了拐杖,雖然不便,但尚能行動。林餘托人将不重要的選修錄音了,剩下一些重要又點名的課還是打算去的,只是得預留好路上的時間。

林餘正在盤算第二天早上得提前多少起床,徐紹尋敲了敲他的床架,和林餘商量:“我們明天早點起吧?”

林餘一愣:“明天……你和我一起?可是我走得慢。”

徐紹尋和他一樣疑惑:“所以我們早點起?”

“但你……沒有必要和我一起。”

“因為你傷我沒傷?”徐紹尋說,“你不覺得這才更需要人陪?”

顯然,他們兩個的腦子裏運行着兩套截然不同的系統。林餘沉默了。

徐紹尋把這理解為同意,自覺分歧解決,大功告成。

接下來兩天裏徐紹尋略微調了調日程,鑒于他們倆本來很多事情重合,調整并不大,但林餘漸漸便有些不安,跟徐紹尋說“我自己就行”,說“你去做你的事”。

徐紹尋真是奇了怪了,說我有什麽事啊,林餘被他問住了,想了半天,試探地說“打球?”。

徐紹尋無言以對,哽了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非得這樣嗎?”

林餘愣了愣,抿起唇。

徐紹尋知道林餘猶豫和別扭的根源——無非是他的“好意記賬簿”收支不平衡了。往常徐紹尋給一點就順手拿一點,幫忙把賬做平,免得讓林餘覺得自己欠太多,但他今天突然不想這麽做了。

徐紹尋說:“對你好,就一定要想方設法地還回來嗎?還不回來,就不敢要。我都不在意,你在怕什麽?我又不會追着你讨債。”

林餘垂下眼,不和徐紹尋有視線接觸,只唇抿得愈發緊了。

林餘沉默了一會,才字斟句酌地說:“我不想麻煩你。”

徐紹尋一聽,得,話白講了。

林餘卻繼續道:“人交朋友,總是或多或少需要價值的。不一定功利,情感價值也是價值,但是我……”林餘停了停,簡單概括成“我給不了”。

林餘不有趣,不陽光,非要說的話,可能很适合做個樹洞,但徐紹尋不需要這個。

“我……”林餘試圖以“我”開頭自我剖白,但他真的不擅長這個,于是最終還是放棄,說:“都是你在拉着我,你沒發現嗎。”

林餘覺得自己可以說很多,但真正要開口的時候還是有點兒傷心,于是跳過了種種列舉,平靜地總結陳詞:“這樣是不行的。”

徐紹尋聽他有理有據地論證自己不值得,依然是輕聲細語的。

徐紹尋問:“你覺得我不開心嗎?”

林餘不回答,徐紹尋就繼續道:“你相信那麽多有的沒的,為什麽不肯相信我親口說的,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呢?”入/qun+二溜柒⑨疤㈠1貮捂二

林餘張了張口,徐紹尋不理他,轉而問:“林餘,你養過貓嗎?”

林餘搖搖頭。

“我猜也是——我養過,一只流浪貓。可能是沒安全感,也可能是單純脾氣不好,不親人,不讓摸,生氣了還撓你一爪子,一到春秋就掉毛,平時最喜歡幹的事就是高高蹲踞在貓爬架上,安靜地喘氣。”徐紹尋說,“非要說起來,身上也沒什麽特別讨人喜歡的。但我有時候喂完它小零食,看它惬意地在爬架上面睡覺,我就覺得很愉快。”

“……人和貓是不同的。”

“這倒是。”徐紹尋道,“你比它讨人喜歡多了。”

林餘頭更低了,徐紹尋有點擔心說的話起反效果,退後一點去看他神色,卻見林餘雖然依然抿着唇,但不像之前一潭死水的樣子,是赧然神色。

徐紹尋突然也有點不好意思:“哎,我是說,可能因為某個瞬間、某種氣場——人就是會對什麽東西什麽人産生莫名其妙的好感啊,你懂我意思吧?”

這一次,林餘擡起了眼,看向徐紹尋的眼睛。徐紹尋不知道他看到什麽,但林餘的神色變得柔軟。

“我懂的。”他輕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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