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下賤,你饞我身子
第54章 你下賤,你饞我身子
李缙引咎辭官,按照常理來說,李府一幹人等皆要與他一同戴罪返鄉。只是其嫡子李郁正于門下省任職,手中還抓着一個重要的草案,若在此時讓他滾蛋,草案審核一事恐有纰漏。
于是太後格外開恩,道此事罪不及家眷,下旨任李郁與其親屬另開府邸,繼續為皇室辦事。
——這是數年來,第一個未及封狼居胥,便離開主家開門立府的世家子嗣。
不知那李郁府邸的匾額上,寫的是李還是謝?
許多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皆言在這場鬧劇裏,贏家只有一個——太後。
可也有人看得通透。這李缙說是戴罪,其實只是他回鄉蟄伏的幌子——因扶持太子一事,他與太後的沖突幾乎要擺到明面上來,太後被惹怒,如今又有這麽好的由頭借她發難,李缙不退一步就是傻子。
太後得到了李缙放的權,自然也會稍加放松,事實上,雙方都是受益者。
唯有一人,機關算盡,滿盤皆輸。
生活在汴梁城的人,對李徵這個名字不甚了解,但若提起李家的“天煞孤星”,定然有人将他的傳奇事跡如數家珍。
“其實細數起來還有些蹊跷,為何在那小子身邊的人全死了?我可不信什麽生來天煞,命裏帶孤,我看吶,是人禍!”
“你是說……”
“你聽說禦史臺那事沒?一個正常人敢拎着人頭招搖過市?見過的人還說他面不改色,依我看,這人就是個壞種罷了!”
“可惜他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自己的老子喽。這一回,那李大人肯定不會放過他!”
聽到這個流言時,太後正埋在諸多政務之中。她抽空擡起頭問了一句:“李徵,就是李家那個庶子?”
趙閑笑呵呵道:“是呢,小李大人也是個妙人。”
“哦?怎麽個妙法?”太後道。
趙閑卻又敢不說話了。但太後問,他必須要答。
“娘娘不記得了?”趙閑小心翼翼道,“許久之前,小李大人因與其兄長發生沖突,後鬧到刑部的事兒?”
這麽一說,太後倒真的想起來了。
那事給她留下不小的印象,刑部的侍郎曾在她面前抱怨過,說李缙不懂怎麽教兒子,就應當由太後親自教教,兄弟争端鬧到刑部算什麽事?
當時她倒沒覺得這事有多大,只覺得有趣。
眼下看來,李徵這個人……确實不容小觑。紫鸾殿上一事,她還懷疑李徵與李缙二人是在唱雙簧引她上鈎,如今看來……似乎,是因為李徵另有所圖。
這下,便更有趣了。
太後垂眸思索片刻,想起李黨參與的諸多事端,心道,李徵這人,說不定可堪大用。她擡眼道:“星瀾呢?”
“回禀娘娘,還在鹿鳴居呢。”
太後:“讓他去李府走一趟。”
若李缙足夠狠心,李徵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了。
這人的命,她要了。
趙閑領旨後,便匆匆趕往鹿鳴居,可惜他注定要撲個空了。
李府處于汴梁最繁華的那條街後,平日裏人來人往,酒香與人聲時常能越過牆頭,往李府的後院而去。
謝玹與秦庭坐在另一條街的街邊,一人一酒。秦庭喝了兩口,覺得街邊的酒太辛辣,便蹙眉不忍地放下了杯。
他擡眸一看,見謝玹只舉杯,不飲酒,目光不辨清明,一看就是在神游天外。
秦庭以扇掩面,将目光放在了謝玹手中,那柄雕刻了金線的匕首之上。
準确來說,那是一柄刺殺的兇器。他與謝玹方才離開鹿鳴居前往李府時,有人曾在途中試圖以此刺殺謝玹,被秦庭擡扇攔下。
他原本想讓葉一去追,但當謝玹認出那人是個和尚時,竟然就此作罷。
而後,他發現謝玹從匕首的柄端,抽出了一封信。
看完這封信後,謝玹的神思便周游天外去了,直到如今。
那裏面,寫的是什麽?
“葉一呢?”謝玹突然出聲問道。
秦庭回過神:“去李府打探消息了。”
“那今日李郁便要動手殺李徵的消息,也是葉一打探的?”謝玹撐着頭,目光放遠,看向了遠方那座巍峨華麗的府邸。
那是李徵的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巅峰之地,也是李徵被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如今,便要拿回他的命了。
謝玹無知無覺,嘴上在飲酒,目光卻未收回來,頓時被入口的辛辣嗆了個滿懷,捂住嘴咳嗽起來。
秦庭見狀,以扇作指,在謝玹胸口連點數下,才讓他來得及緩口氣。
“這酒……也太難喝了。”謝玹嘟囔道。
秦庭莞爾,端起酒杯作勢抿了一口:“是殿下喝不慣。”
他從懷裏取出一張手巾遞給謝玹,而後又略一開扇,不經意道:“殿下不是愛酒麽?還說若有機會,便要令天下所有精于釀酒的手藝人同住一屋,天天去夜夜去。”
謝玹一頓,再去看秦庭時,那人依舊擺得一幅公子哥兒般的浪蕩模樣,仿佛自己剛才只是說了句“明日有雨”。
那不是初次見到秦庭時,他與謝端的談話麽?
他怎麽知道得一清二楚?
謝玹想通來龍去脈,把手巾一扔,冷冷罵道:“你下賤。”
“小殿下為何如此說。”秦庭頗為委屈道,“下官不過想制造機會與小殿下相遇罷了。如何?那日雨中,殿下是否對……”
眼見謝玹眼刀刮來,秦庭話音一轉,将調笑般的“是否對我一見鐘情”改成了:“是否對那匹汗血寶馬一見傾心?若殿下喜愛,下官可以送給您。”
謝玹扯了扯嘴角:“敬謝不敏。”
有些人天生冷清冷性,卻裝得比誰都多情。
他從懷中取出那封封于匕首中的信,将寫有字的那一面朝下覆在桌面,擡眼道:“你秦家雖沒落,暗線卻手眼通天。怎麽,般若寺總是有和尚聯系我的原因,沒查出來?”
秦庭笑意一收。
他其實早知謝玹沒那麽容易被他糊弄。
于是他戴起他慣用的假面,避開謝玹略顯銳利的眼神,輕輕一笑:“殿下說笑了。不過下官倒是好奇另一件事,殿下為何不去親自找衛漣,反而讓十殿下去呢?”
他手持折扇,那折扇阖上之後,覆于扇面上的山水畫便成了一團看不清的墨跡,一如置于遠山之後,隔着層層雲霧的真心。
秦庭轉移話題,謝玹便耐心陪着他演:“衛漣并不重要。”
秦庭一愣:“嗯?”
不重要?
紫鸾殿上一事已過,秦庭最初确實認為,謝玹會先去找衛漣。
那衛漣并非是個草包,在禦史中丞的位置待了這麽些年,亦有幾分審時度勢的能力。他被李黨所棄,頂對他們恨之入骨,如果可以加以利用……
可秦庭并不認為太後會殺掉他,同樣的,這或許是太後用人的一個契機。
如果他還可用,秦庭相信,太後定會在棋盤上拿起這一顆敵方的棋子。
可眼下謝玹說,這人不重要。
“死就死了,不過一個衛漣。”謝玹淡淡道,“李缙防我便讓他去防,破局有千萬種方法,衛漣能作棋子又如何,我亦可以造出另一顆棋子。”
秦庭搖晃折扇的手慢了下來。
他看着眼前這個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年,瞳色澄澈、眉眼幹淨,想象不出這樣一個人是如何在權力旋渦的中心不被侵蝕殆盡的。
“還有其他話題用來遮掩的嗎?”謝玹道,“沒有的話,就輪到我了。”
他眼中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與秦庭那張長着長眉墨眼的面容面對面。桌面上唯有幾盞簡陋的酒盅,謝玹松開手,将其中一枚倒扣于信紙之上,沖着秦庭擡了擡下颚:“請。”
秦庭眯眼一笑:“殿下何意?”
“不是想知道麽?”謝玹說,“自己打開看。”
秦庭不接,反而問道:“殿下想要什麽?”
秦家誕生過諸多優秀的商賈與能人,才能供使他們世代活躍在官場之上。是故秦家人事禮、信命,亦知曉天下之大,利益往來最為便利。
可他不知道,那場暴雨之中,明明對于他來說是早有預謀的一場相遇,竟然需要他交換那麽貴重的東西。
因為謝玹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緒波動,捏住扇骨的指節泛起蒼白之色。
謝玹說:“你的真心。”
作者有話說:
章節裏提到的是第十四章 兩人初見,蜻蜓說的那句話在第十五章,忘了的可以倒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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