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雙更合一
第60章 雙更合一
得到哥哥的允許, 明心正大光明往南城牆跑,偶爾也到封聽主理的後勤報道,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換點關于燕縱的情報。
随着時間流逝, 從封魔陣裏湧出來的魔修越來越多, 他們占據聚魔林為營形成天譴屏障,徐徐向外入侵。明雩秦符等主戰的修士越來越忙, 通宵達旦夜不歸宿變成常态, 慢慢地,主理後勤, 負責治傷吊命的封聽也加入戰場, 衛煦周棄幾個還不夠格的則留下接替後勤工作。
明心能做得不多,幫着打下手也忙到腳不沾地,留着見燕縱的時間一擠再擠。
這夜,封魔道一片沉寂,巡邏的修士點起篝火,光輝照不到的黑暗像潛伏的野獸。
忙到虛脫的明心躺到床上,沒一會兒就沉墜夢中。
夢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吵得頭疼, 明心不得不凝神在那道聲音上, 聽到聲音朦朦胧胧, 由遠及近——
是成百上千人的低泣呼鳴。
“……在哪兒?你在哪兒——”
“找到你了——”
惱人的呼喊聲如影随形。
印刻在靈魂裏的記憶如潮水退卻,沉凝的黑暗, 駭人的窒息中,明心猛地一睜,睜開了雙眼。
湖水,綠葉, 濃霧,竹林微風構成,映照在地上斑駁的光影明明滅滅,四周仿佛桃源仙境一般,明心還沒來得及探查這是什麽地方,突然心口一窒,一股奇異的疼痛感從心口湧上來。
靈魂與身體,詭異的疼痛從周身上下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傳來,一點掙紮的幾乎都沒有,明心抓着心口蜷縮在地上,冷汗冒出來,連呼吸都疼進靈魂的不相容感,一時讓明心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疼痛對她來說其實不陌生,在十歲之前這樣的痛隔三岔五就有一遭,她也不是一點疼都受不了的人,但這一刻,心口傳出的痛卻仿佛貫徹靈魂,她只能用力把自己團在一起,迷蒙中睜開眼,在淚水侵染中看到一棵的老樹,樹下一方石碑,碑上刻着三個字……
明心努力地想去看清碑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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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一陣如驚雷的刺耳擂鼓聲從半空傳來。
明心猛地睜開眼,夢中遺留的五感讓她捂緊心口,刮骨的疼痛如潮水一點點退去,好一會兒,明心才緩過氣來,抹了一把額頭,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正想去換衣服,帳篷外遠遠而來的嘈雜聲。
明心掀開帳篷的簾氈這才發現,擂鼓聲不是夢,是複刻在城牆上的防禦法陣的警示聲。
半空中镌刻的封魔道三個字随着陣法晃動明明滅滅,更遠的凡人聚集地裏磷火若隐若現,痛苦地哀嚎聲穿刺人群中,好不容易恢複一點的生機在絕望裏湮滅,明心瞠目結舌地看着穿着修士道袍的,或是臉熟,或是聽過名字的修士提着刀劍在人群中無情獵殺。
電光火石間明心想到了衍天宗護山大陣前,為魔修開陣的奉火宗弟子張烽。
這些人,也是魔修。
明心腦子轉地飛快,這幾天封魔陣有異動,明雩和包括秦符在內的幾個劍宗大弟子前去查看,恰好聚魔林裏有魔修聚集,剩下的修士不得不前去攔截,剩下留在封魔道裏的要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要麽是低階沒晉級的修士——潛伏在修士中的魔修在此刻大肆暴露,為的就是趁虛而入,意圖一擊毀滅明雩一等嘔心瀝血建立起的防線。
不能讓他們得逞。
明心打定主意,逆着人群往城牆處跑,路過路口見到衛煦,順手一把拽過來給自己打下手。
衍天宗的護城陣之所以聞名于世,可不是只有簡單的絕對防禦這麽簡單,必要時刻逆轉,還有絞殺效果——雖然不如驅魔陣,但對付城內的魔修也算一道殺招。
明心飛快地跑上城牆。“快,借靈力給我。”
兩人跑得太快,衛煦來不及問,一手搭在明心手上,奔騰的水系靈力由交疊的手傳到明心體內。
靈力從奇經八脈趟過,明心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疼痛從骨頭縫裏蔓延出來,但她管不了太多,雙手掐訣凝陣,陣在手中一閃,頃刻化成流螢,明心一踉跄嘔出一口血來。
“不行,靈氣不夠。”
明心急得跺腳,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嘶鳴哀嚎聲此起彼伏,以周棄為首的低階修士擋在最前,竭力挽救,卻又無可奈何。
魔修太多,有一部分,甚至已經開始解陣了。
腦中的念頭一個接一個閃過,無數的想法興起又被否決,就在明心要絕望之際,一低頭,自城牆往下,明心看到了一雙猩紅的眼眸。
燕縱坐在木箱子上仰着頭與她四目相對,嗡鳴的雪名劍在他手中蠢蠢欲動。
邊上的衛煦頃刻明白了她的想法。“你不會……”
“沒有別的辦法了。”明心截然打斷,凝聚手中僅剩的一點靈力,縱身往下跳,陣光在她手中溶解,她就像撲火的飛蛾落進禁锢陣陣中,然後被燕縱攔腰接住。
夜風刮過曠野,周圍明明這麽嘈雜,明心卻靈敏地捕抓到一絲滿足的輕笑。
“看在你自己進陣的份上,雖然晚了那麽多,我也勉強不生氣了吧。”
低沉的男聲融進風裏,明心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麽,她只看着夜色掩蓋裏苦苦掙紮的凡人,不停地催促他。
“快點!”
“燕縱,你快點——!”
雪名劍在她的催促聲中化成劍光,與此同時,滿城刀劍,有主的,無主的都在應召懸在半空中,低低嗡鳴。
“打魔修就可以了,別殺凡人。”明心顧不上自己,也沒發現自己還在燕縱懷裏,焦急地扭來扭去,想将周圍的情況看得更清楚一些,偶爾她扭動的動作太多,燕縱險些箍不住她,只能一把把她扛在肩上,一踏停在半空中。
萬劍同殺,嚣張的魔修沒能多掙紮幾秒就倒下了。
還在城牆上的衛煦抱頭鼠竄,看到城牆下,又冒死大喊:“小苗,城門!城門被打開了——”
明心一驚,忽然間,燕縱身形一晃,明心就已經被一道黑霧裹挾着跌下去了。
“真是,好久不見了~”
略熟悉的聲音,明心一看,果不其然,是燕縱追着砍了一路的魔修蒼蒙。
那廂還停在空中的燕縱皺着眉看着自己的手,又不高興地看着挾持明心的蒼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蒼蒙掩藏了他的修為,被燕縱從衍天宗攆到封魔道的這一路他都是裝的,現在,攤牌了,他不裝了,他周身凝聚的魔氣,少說是個魔尊。
明心對比敵我雙方的實力,沉默了。
打是打不過的,蒼蒙的冰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她就是想立陣也肯定快不過刀子;等馳援,她哥一行人,起碼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那時她都涼透了,就算沒涼,她也不能讓別人拿她威脅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前線陣營。
低頭看了一眼脖子前的冰刃,明心選擇躺下,反正早躺晚躺都是躺,她過一百年也是要躺下的。
蒼蒙大笑起來:“真有意思,吾此前說想收你做徒弟的話亦還做數,你不妨再考慮一下。”
說完也不管燕縱,化成一陣黑霧裹着明心就走。
哀鴻遍野的封魔道有一瞬沉寂,燕縱眼底的猩紅比流水濃重,禦劍疾馳,順着蒼蒙消失的方向追去。
被抓的明心再落地已經是天色将明,四周有花香環繞,明心小心觀察,忽而發現,四周的景色正是她夢裏見過的——腳下小路盡頭,那一棵老樹,樹下一方石碑,碑上刻着月隐族三個大字。
明心鹌鹑一樣被拎着朝村子裏走,走到村口又見一個紅衣的女子迎出來。明心覺得有點眼熟,但再細看,心口又突兀地疼起來,疼得受不住,倒在地上打滾。
迎出來的紅衣女子帶着詭谲的笑意,蹲下身凝視着明心。
蒼蒙抱胸靠在破敗的村子矮牆邊,“是她麽?”
紅衣女子笑了:“嗯,”她不輕不重地拍着明心的臉頰,半是感嘆半是嘲諷,“不情蠱啊,疼麽?好久沒感受到,還真是有些懷念,可惜你爹娘看不到了,真是可惜,哈哈哈——”
明心沒精力理這個瘋子,費力地想蜷縮起來,好像這樣能抵消一些疼痛似的。
肖焰抓着明心的頭發,不費吹灰之力拎起來,眼底的瘋癫藏都藏不住:“你生來就是要死的,不情蠱給你續命,你那貪心的娘親卻不知足,以陣輔藥強行壓制了十年,如何了,還真當能讓不情蠱永遠冬眠下去?我真想看看啊,真想看看是誰讓你動了塵世貪念……疼麽,疼就對了,我曾經也是這麽疼的!”
她癡狂地按着明心的頭要往堅硬的青石板磚上磕,明心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明心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血從額頭流下來,腦子裏都是鈍痛,嗡嗡地好像被電鑽攪碎了一樣。
肖焰又大笑起來,瘋瘋癫癫地對着明心的耳朵嘶吼:“想去看看你爹娘嘛?隔得不遠,他們可到死都念着你呢。”
聲音像從虛空傳來的,躺在血泊裏的明心忽地一顫,四肢百骸猛地抽搐起來,然後手腳并用地掙紮起來。她十指緊扣在地,礫石卡進甲縫,鮮血流出來,她死死地注視着肖焰。
“……你認識我爹娘?”
“何止是認識……”
矮牆下的蒼蒙眉間一跳,忽然淩空往後一跳,狂風亂舞的劍勢幾乎将四周刮成平地!
氣氛突然有些焦灼。雪名劍下,踏足而來的少年氣勢變得凜冽雜亂,跟昨夜截然不同,仿佛變了一個人!
空氣裏血腥味有些重,升起的朝陽将月隐村點亮,燕縱猩紅的眼睛看蒼蒙如同看死人一樣。
蒼蒙擺弄着手裏的冰刃:“追得倒是很快。”
肖焰才被劍勢逼退,狼狽落停,就看到燕縱珍之重之地将滿身是血的明心抱起來,這一幕刺痛她的眼,她登時怒火中燒起來。
她垂眸看着明心:“這就是激起你不情蠱的人?”
明心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剩的最後一點力氣,拽着燕縱的衣角:“別…別殺她,她知道我娘在哪……”
一句話還沒說完,明心已經痛暈過去,倒下前一刻最後一幕是燕縱垂眸一眼。
一道罡風呼過。
燕縱抱着明心像座經年不化的冰雕像,肖焰一抖,不知為何,忽地,“咔嚓一聲————”
伴随着一聲輕響,肖焰只覺得靈魂中一陣寒涼肅殺,飄飛的裙角猛然炸裂,絲帛被劍氣撕碎,消散在空氣中。就連蒼蒙都倒退三步,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驚疑不定地看向血泊中的燕縱。
“你……”
面前的燕縱像是消逝了所有的生機,他仍在原地不動,漆黑空洞的眼眸裏,無形又恐怖之至的殺念鋪天蓋地而來,黑蒼蒙吓了一跳,道心之上,吾命休矣的念頭如跗骨之蛆,幾百年的修行根本從內底裏崩毀動搖起來。
“劍勢逆解——”蒼蒙大吃了一驚,“你想死嗎!”
這根本不是一個元嬰期的修士能擁有的實力。
剎那間,面前燕縱像變了一個人,眼底猩紅流動,他抱着昏迷過去的少女走來,氣息沉凝于身畔,無時無刻不有,無時無刻不動的靈氣霎時湮滅虛無,狂妄了半世的魔尊竟意外地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起來。
他好不容易穿過界碑來到修真界,還沒有在這樣簡單的人物手裏搏命的覺悟。
他看了看昏過去的明心,道了一句來日方長,化成黑霧消散。肖焰本也想逃,但風不動了,順風飛舞的花停了,莫大的勢場中央,燕縱沒有說話,目光停在肖焰身上。
過于劇烈的疼痛讓明心昏迷都不得安寧,她睜開眼,意識迷蒙,刺骨的疼像個debuff,炎夏酷暑裏她忍不住發起抖來,恍惚間她好似聽到一句:
“小苗……”
這話來得太突然,太熟稔,以至于她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誰在呼喚她。
她緊緊抱着雙臂,努力想要蜷縮卡裏,奈何疼痛從內向外避無可避,已經異常遲緩的她反應過來,勉力搖了搖頭。
她本不想應答,但俯仰間,恍惚中,下意識就給出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