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雙更合一

第62章 雙更合一

封魔道。

化成廢墟的城池在晨曦中被休整, 新的營帳挪到沒有被燒毀的另一邊城牆,在瓦礫中哀鳴的凡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挪到木板白布搭建的簡陋通鋪裏,藥宗弟子, 還有一些別的宗門弟子, 能幫得上忙的都忙碌地穿梭其中。

封聽才帶隊從聚魔林回來, 又馬不停蹄地為留守重傷的修士診斷,精神繃緊到極致, 陸斐也如是。

“城裏用作生存的物資本就不多, 被魔修一把火燒下去就更短缺,接下去半個月, 可能養不活這麽多人了。”

陸斐頹喪地揉着太陽穴,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對坐的封聽比他還憔悴。

留在封魔道的是各宗門年輕的低階弟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近五分之一被魔修策反滲透,剩下的被打了個猝不及防,靠着死戰才将這場由內而外的混亂掐滅,同時也付出慘痛的代價。

封聽按着眉眼,也說清自己這邊的情況。“囤積的藥物基本耗盡, 重傷的弟子需要修養, 需要一個好的環境。對了, 被策反的弟子有多少是活抓的?”

陸斐道:“近十個,已經關起來叫人看住了。”

封聽眸低閃過一點尖銳的戾氣, 不等陸斐看清就消逝了。“殺了吧。”

陸斐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反問:“殺了?”

封聽語氣淡淡地:“城內損失慘重,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可是不等明雩回來嗎……”

明雩才是他們的主心骨,陸斐還想說話, 就見衛煦疾步跑進來:“師兄,明雩哥趕回來了。”

明雩昨夜收到傳訊連夜趕回,到了城內了解戰況、損失、傷亡,聽到活抓的魔修後又馬不停蹄找到陸斐。

“帶路。”明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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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修狡猾,近三年來勢洶洶,明雩正需要途徑了解敵情。他大步走過,又倒退回來,擰眉看着衛煦。“你怎麽在這裏,小苗呢?”

衛煦張了張口,艱澀道:“有立在城牆的法陣防護,本應該是安全的,但是當時魔修手段太兇殘,亂作一團負責守城的修士暫離,沒人守門,魔修趁亂把城門打開,魔尊蒼蒙帶着人進來把小苗抓走了……”

衛煦還沒說完,空氣一窒,腳下的青石磚炸裂,明雩猛地轉頭看封聽。

封聽沉默了一會兒。“昨日正午,聚魔林裏聚集了一隊魔修,正繞道朝太虛劍宗去,情況危急,我帶人去截殺……”

“我不是說了無論如何你都得守在這裏!誰允許你私自帶人出去?”明雩怒聲道。

“明雩!一旦魔修繞道而過,以封魔道為首的防線将背腹受敵。”

“南邊劍宗山勢險峻,是天險。”

封聽本就疲累,一下也被激起火氣:“是,山高魔修過不去,那山下的人呢,不管了嗎?那些人跟城裏的這些人有什麽分別?城裏還有法陣庇佑,他們什麽都沒有!你想守封魔道,只是因為小苗在這裏,但是小苗的命難道就比別人高貴嗎?”

他少年拜入藥宗,以醫為道,立救衆生疾厄之志,不問富貴貧賤,長幼妍蚩,普同一等,不顧自身吉兇,不避艱難險阻,人人生來一命,一命相等。

“明雩,你要做的事是保護的這個世道,不是只是保護小苗一個人。”

明雩臉色鐵青,不發一言掉頭就走。

衛煦追了兩步,又停下去看封聽。“大師兄,小苗她……”

封聽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再睜開,才勉強帶上一點笑意:“你做的很好了。不必擔心,燕縱已經追過去了,再不濟也能把小苗帶回來。”他頓了頓,“你去看着你明雩哥,出了什麽事再來找我。”

衛煦只好又去追明雩。

魔修被關押的地方并不難找,由煉器宗看守,明雩才到,聽到叫嚣。

“……我勸你們快快束手就縛,我界十大魔尊盡出,如今已經占領了月隐氏族隐居地,只等找到鑰匙,将封魔陣損毀,便再沒有什麽能阻攔我們,若你們現在束手就縛,到時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明雩烏雲密布,一探手隔着牢欄抓住魔修領口,慣性使口出狂言的魔修痛苦地號叫出聲。

“你剛剛說什麽?十大魔尊?”

魔修在冷壓下不住發抖。

明雩甩出一道真言符箓,定在魔修身上:“那你們仔細說說,你們那什麽魔尊都是什麽來頭。”

幾個魔修不堪重負,吞吞吐吐說出魔尊名號,他們能知道的不多,對于崇敬恐懼的魔尊至多知道名號,至于招式手段,那是一點兒都不了解的。

煞源、宗廉、桀途、彌俑……魔尊的名號各個響亮,或大或小都能在修真道史上找到名號,典型的在修真界活不下去,被放逐到界碑另一端臭名昭着的人物。遺臭萬年修士被放逐到魔界都不安分,組了一個閻羅殿,積聚手下,直到破陣攻出。

明雩又問:“魔修占領月隐氏族想找的是什麽鑰匙?”

魔修身上貼着真言符,一張口吐出一口血,話還沒說出來,人就倒下去了。

空氣中靈力波動,明雩皺着眉,“血咒。”魔修的手段。

這幾個魔修修為本就低下,真言符與禁言血咒相沖,沒有抵禦,直接死了。

月隐村。

荒廢的小道盡頭,靜如鏡的湖泊出現在明心眼前,熟悉的景象将腦海迷霧撥散,她想起了一些東西,但又很不真切。

明心顧不上癫狂發笑的肖焰,撐着船渡過湖泊,跌跌撞撞穿過小道來到竹樓前。

荒涼的風帶動竹林樹梢,竹樓的禁制還在,燕縱把肖焰推過去,又被陣壁反彈。

肖焰感覺自己像是撞了一堵牆,磕得頭破血流也止不住諷笑:“沒有用的,這些年我何止一次嘗試破陣,他們寧願死在陣裏都不肯出來——哈哈哈……”

不屬于記憶的景象在腦海劃過,明心顫着手去解陣。她父親在鑄陣時下了功夫,明心一時解不開,讓燕縱搭着手借靈力。

不比衛煦的溫和的水靈氣,爆裂的雷靈氣才穿過掌心在經脈裏穿行,明心就忍不住疼得發抖,燕縱翻手握住,截斷溢出靈氣傳出。

“很疼嗎?讓我來吧。”

明心蒼白這臉搖頭。現在的她身上沒一處不疼,雷靈氣帶來的爆裂刺痛反倒是最小的。

燕縱只好将自身暴躁的靈氣壓制下,緩和成溪流再傳給明心,讓她解陣。

也許是同源相近,竹樓的禁制對明心的排斥性很小,仿佛帶着深厚的愛。明心花了一點時間,終于解開了陣,走進院門。

院子裏是久無人居的荒涼,連空氣都是沉寂的氣息,光穿過此間,折射出影,将這裏曾發生過的一切映射出來……

父母親的面容浮現,一開始那樣美好,卻随着時間慢慢變得陰郁和悲傷。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跌出來,熟悉的場景仿佛從腦海裏重現。

這些都曾出現在她的夢裏,在夢中,她親眼看到父母親在這裏走過的痕跡,他們在這裏求藥,在這裏居住,在這裏被哄騙,被種上不情蠱,然後隕落……

這些,都是因為她。

明心無意識跌坐到地上,耳邊是肖焰瘋癫的笑聲,身上無一處不難受的疼痛像是能把她的五感都剝奪掉。

“明心!”

她愣愣地轉頭看護住她的燕縱,眼淚裏迷蒙着的是他的焦急,她捂着心口,嗫嗫道:“這裏種着的,是不情蠱……”

涼風平地起,掃起落了一層的竹葉,也掃過竹林中央一座孤墳。

竹樓外,雜草遮擋的盡頭,微弱的靈氣一閃而過,黑衣長袍的蒼蒙掂着手裏的留影石,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修真界的後起之秀們也真是沉得住氣,看來他們是不會冒失前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屬下,沉默的像道影子。

蒼蒙也不惱,現今跟着他的都是魔界純正魔修,跟之前那些半路出家的不同,這些都是他的死士。

“也無妨,既然他們不來,那本座送去就是了。”蒼蒙将手裏的留影石往後遞。“你速将這個送進封魔道,記住,一定要讓所有修士都看到。”

身後的影子接過石頭迅速消失不見。

蒼蒙從陰影下走出來,擡手遮着陽光,自言自語道:“算算時間,閻羅殿那群廢物也快到了,留給本座那未來的小徒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道真言符,活抓的十個魔修無一活口。

離開地牢,正午的天又陰沉下來。明雩走到路口,看到了抱劍等候的秦符。

昨夜大火将原本的營地燒得一幹二淨,灰黑的焦土踩在腳下,像是還能感受到那場大火的溫度一樣,。

明雩立在其上:“來找我要師弟的?你也看到了,弄丢了。”

身後的秦符靜默了一會兒。“我們師兄弟幾個比你們先到封魔道。”

他們見過那場修真界大能自爆封道的場面。

“當時我師尊帶人探查封魔陣,還沒回來就在陣前自爆封道。他臨去前,最放心不下的是燕縱。”

“燕縱自小七情淡漠,人人都道他适合無情道,後來他劍法練會了,修為提上來,人卻卡在問心劫裏。他不是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他的淡漠只是沒找到想要的。”秦符看向明雩,“我與你是同道好友,卻有一句話瞞你至今,當年燕縱從衍天宗下山,當夜渡過問心劫……他戀慕明心,起于心随意動,起于道法根源。”

也許時間會變,愛戀會變,但道法不會。一個修士的道,那是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回應他的是明雩的沉默。

秦符明白他的沉默是不否認,盡管現在情況悲怆,但他還是打心底裏為小師弟感到高興,起碼障礙少了一點。

“情況膠着,魔修在暗處蠢蠢欲動,你坐鎮城內不能輕易出動。我們師兄弟幾個徒有修為,卻不能縱橫捭阖與魔修周旋,不如就由我去找他們倆吧。”

明雩下意識皺眉想反對。

秦符又笑道:“也不全是為了明心,我家小師弟也不見了,我這個做師兄的,總得把人找回來。我方才說這麽多,其實也是想寬慰寬慰你,燕縱或許別的會做不到,但是只要他還有一口氣,粉身碎骨也不會讓明心有事,你且安心。”

明雩設想了一下燕縱冷着臉粉身碎骨的場景,一時不妨差點被逗樂了。

就在這時,陸斐神色慌張匆匆趕來,走到跟前,看着明雩又踟蹰起來。

明雩心生一點不安:“出什麽事了?”

陸斐展開手掌,露出手裏的留影石:“是明心……”

不情蠱像一道煙花,将封魔道炸得沸反盈天,月隐村裏,明心匐倒在母親的墓前沉默不語。燕縱陪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叩拜。

身後不遠處的肖焰已經被雪名劍陣攪得滿身鮮血,只剩一雙狠毒的眼睛牢牢盯着墓碑前的兩個人。

明心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唇上沒有一點血色。燕縱扶起她,低聲問:“還是很疼嗎?”

明心搖了搖頭,又覺得搖頭表達不出心裏所想,虛弱道:“也不是很疼。小時候疼習慣了。”小孩子感覺敏銳,現在長大了疼習慣了,雖然還是疼得難受,卻沒到動彈不得的情況。

她本意是想讓燕縱放輕松些,然而她說完,燕縱眉峰皺的更緊了。自從知道她身上的不情蠱效果,他的精神繃得比她還要緊,如果不是不情蠱無解,肖焰此時被拷問地還有沒有命在兩說。

“我母親在此病故,父親停留幾年就不知去向,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我們得趕緊回封魔道通知我哥——”

一陣刺耳的桀桀笑聲由遠傳來。

“回封魔道?遠來是客,兩位不如就留下吧。”

明心一肅,燕縱飛快召起雪名劍,将明心護到身後。

黑霧在眼前凝聚,攏現出密密麻麻的魔修身影将他們包圍住。

魔修中間為首的是一個尖瘦的陰郁中年,因被穿透琵琶骨而佝偻着背脊,陰森森得眼睛注視着明心。

琵琶骨……電光火石裏,明心記起曾經讀過的道史裏的一則,說是兩百年前有意魔修因妒恨同門,痛殺師門一百二十八口,最終被大宗門下令捕抓,穿刺琵琶骨的記載。

“魔修……宗廉?”

陰郁中年又笑了一聲,嗓子像是被磨砂磨過:“哦?小女娃兒是認得老夫?”

……

午後,濃厚的烏雲遮天蔽日,疾風吹動竹林,四處都是魔修陰森的笑聲。明心攙着燕縱穿梭其中,沿途丢下的碎石子布成陣型,阻隔視線隐匿蹤跡。

明心手裏是有銅錢的,但她只有一副,一旦用在沿途上,那之後的路她就在沒有趁手的武器。布在沿途的石子是普通的石子,立陣的效果只有一點,他們必須更快地撤離。

燕縱神色灰敗,渾身都是血跡。燕縱只是一個元嬰修士,帶着傷,根本不是魔尊宗廉的對手,早前對戰肖焰留下的傷口再度撕裂,還有更多的,被新割裂的傷,那是魔尊宗廉以琵琶刺做武器留下的傷口,深可見骨。

明心一邊拖着燕縱往前挪,一邊捂着他滲血的傷口,在她察覺不到的地方,那雙猩紅的眼眸已經如殘燈将滅。

“你撐住,你不能。”明心聲音裏都是哭腔。

湖心島不算大,但明心卻覺得路那麽長。挫敗從心底湧上來,她也清楚其實宗廉能很輕易追上她,之所以沒追只是想拿他們逗趣兒。

靈氣化作的箭矢時不時從背後冒出來,明心不作他想用身體去擋,致命的傷會被她身上亮起的一道道防禦法器的光芒擋下,然後更鋒利的箭矢再度從身後冒出來。

明雩留在她身上的防禦法器一件件碎裂,最終變成沒有靈氣的爛石頭。當最後一件蟬織珠鏈也黯淡下來,他們終于來到了湖邊。

宗廉在身後慢慢地踱着步子。

“小女娃兒不跑了嗎?”

明心滿身狼狽,手上身上都是血跡,有她的,更多的是燕縱的。

“既然死心了,不想跑了,那就乖乖給老夫留下吧。”

明心撐着燕縱一步步後退,水漬浸濕鞋底,淹沒腳跟。“你想活抓我,是想要不情蠱?”

宗廉佝偻着背脊,笑意瘆人:“老夫倒是願意跟你多聊幾句,這幾百年時間,能跟老夫說幾句話的人實在沒幾個。不過,多說兩句話也不能給你拖多少時間。”

這話裏都是戲弄,明心一步步後退,湖水已經漫過膝蓋。

宗廉也不攔着她:“我勸你別往後退了。這湖裏并沒有什麽地下暗道可以供你逃生。”

月隐氏族的湖底看着澄澈,但其中隐匿的封魔陣卻是他們魔修的夢魇。他們就是從湖底爬出來的,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湖底是什麽樣子。

明心并沒有因為他的話停下腳步。燕縱還在她肩上,殘留的意識掙紮着想要醒來,但到達極限的身體,他甚至睜不開眼睛。

“你想活抓我,是想要不情蠱?”明心重複問。

她知道不情蠱是鎮守封魔道的關鍵,魔修大概是真的想抓她。誰知宗廉笑起來,陰鸷的眼睛眯在一起:“我們确實想抓你,但活不活無所謂。”

不情蠱是守陣的鑰匙,但他們魔修只想破除這道門,他們想要明心是想用她的血肉溶解這道矗立兩屆的門,所以,她活着還是死去并不重要。

話音落,幹枯的五爪淩空朝明心抓來。

這一擊速度極快,明心根本來不及閃躲,她只能仰頭往水下倒,倒下去前,手裏的銅錢飛快甩出。與此同時,湖泊底下,陣法齊耀。

她雖然初次來,但她在夢中已經在這個隐居之地逗留多年,她太清楚這裏的布置,否則她又何必千辛萬苦背着燕縱跑過來。

銅錢摔進水裏,利用破碎的封魔陣流動的靈氣,一瞬間結成另一道陣,宗廉只來得及看到狡猾的小女娃兒咧出笑意,帶着重傷昏迷的同伴沉進水裏,消失不見。

“該死!”

沉寂的湖水爆開,臉色陰沉的魔修反手暴躁地撕裂追上來的手下,血腥氣一瞬間充斥空氣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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