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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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名
此時議事堂內只剩他們三人,內侍們點亮燭火就已退出,混有香料的燭火一經點燃就飄出縷縷清香,使疲累的神經也為之一輕。
吳餘聖的聲音在空闊的議事堂中輕輕響起,“王爺可知何為三綱五常?”
宴雲河輕笑一聲,這笑聲甚至都比吳餘聖說話的聲音大,可知吳餘聖的話是說的如何小心了。
“孤自然知道,吳長史是認為孤的作為離經叛道嗎?”
吳餘聖道:“三綱五常關系到大鄭的國祚延綿,屬下不得不問,王爺既然知道,就也該明了屬下為何有此一問。”
宴雲河恍然明白過來,他們還是在對男女招聘一事發問。他透過議事堂大門,看向外面一點如血殘陽,像是看向極為遙遠的未知之地。
“三綱五常嗎?你們說,三綱五常真的能保大鄭江山永世不衰嗎?”宴雲河問道。
鐘百道手扶胡須,悠悠道:“王爺心中早有答案,但三綱五常乃是世所公認,王爺也該知道,輕易撼動不得。”
是啊,現在的普世價值觀就是「三綱五常」,宴雲河若想要提高女子的社會地位,就是在挑戰「夫為妻綱」。這就像在現代高喊「當官的就是高貴」一樣,是要被萬人唾罵的。
宴雲河嘆了一口氣,若他真有這個想法,不說男子不理解,怕是女子也有不少要反對他的。
所以他從未想過要不自量力地去挑戰它,只不過是選擇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出些許改變,不曾料到竟能引起諸人的警惕。
他們不只是警惕「夫為妻綱」這一條,要知道,「三綱」之中,第一條就是「君為臣綱」,他們在乎的是這一條。
“前朝也是「三綱五常」世所公認,但結果也不過只有二三百年的國運,若人人都遵守「三綱五常」,何來朝代更替?所以,「三綱五常」并不是王祚綿延的關鍵。”宴雲河說道。
鐘百道道:“那王爺認為什麽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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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河手指在面前的案幾上輕敲兩下,最終答道:“民心,若有天下大同那天,則可江山永固。”
鐘百道啞然,吳餘聖則慨嘆道:“王爺的理想乃是聖人的境界,但施行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天下大同,是「人人為公」的理想社會,千百年來,無數讀書人的理想也是如此,但人心詭谲,這最終也只能成為理想。
宴雲河不否認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要不然也不會一意選擇農業大學。來到這個架空的古代社會,他看得越多,對他這個理想主義者越是煎熬,所以,迫切希望改變這個世界的,是他自己。
鐘百道皺起眉頭,“王爺可有方法達到「天下大同」?”
宴雲河粲然一笑,瑩瑩燭火映照下,竟使他昳麗的面孔看上去有幾分不可測,“廢墟上重建,說不定天下大同那天會更快一點到來呢?”
吳、鐘二人俱是一驚,但随即想到,以王爺的品性,是做不到主動挑起戰亂的,遂放下心來。
吳餘聖更是笑言道:“若是如此,怕是要便宜下個世家得江山了。”
他這話有些不妥,更不該對一個王爺說,但這個王爺若是眼前的宴雲河,那吳餘聖說起來就沒有顧忌了。
宴雲河這次直接低笑出聲,也說道:“真要打起來,當然是先打世家啊,老百姓又窮又苦,活着都是煎熬,打倒一個世家不知要活多少百姓呢。”
這次輪到吳餘聖啞口無言了,鐘百道看宴雲河說的開心,像是真的這麽做過一樣,心中也不由悚然,趕緊打斷他的暢想道:“王爺這話只說給我們二人聽聽就是了,若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孤就是說着玩,是你們要和孤說什麽三綱五常的,咱們就當是閑聊罷了。”宴雲河在一開始就意識到問題所在,雖然三人沒一句提起招聘一事男女皆可。
但中心卻是圍繞此展開的,時代風俗不是一個小小的宴雲河能撼動的,本來他也并未有此想法。
真要做些什麽,宴雲河現在也只能埋下一顆種子罷了,發芽說不定都要幾百年以後了。
更何況,宴雲河只是小範圍地給了一個小小的機會,遠達不到挑戰三綱的程度。
只不過這些人慣來會揣摩上面人的心思,宴雲河三觀本就與他們不同,自然會讓他們感覺怪異,進而深思其背後的用意。
“王爺之前說,發動戰争是最簡單的辦法,那可還有其他辦法?”鐘百道将話題拉了回來。
宴雲河搖頭嘆道:“孤也不知道,所以孤也在嘗試,若是在有生之年能為這個理想點燃一根燭火,孤也心滿意足。”
吳、鐘二人聽宴雲河也沒有切實可行的方法,不由擔心,他們這位王爺,不會真的走上他前面所說的那條路吧?要知道王爺以前就頗為獨斷專行,容不得別人反對。
不行,這絕對不行!看來他們還需要更加努力些,避免王爺行差踏錯,走上不歸路。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的神色,這一瞬間,他們的戰線統一了。
宴雲河看着二人惺惺相惜的樣子,也欣慰了。果然,全天下的領導都希望底下的人和自己一條心,且相互之間不會內鬥,憐惜皇位上的小皇帝一秒。
忙于整頓內務的宴雲河自然錯過了夏時晴的拜帖,也不知道夏時晴為他的忽視黯然許久,為民會的成立,終于讓宴雲河找到了一些管理方向。
農大學妹這些時候也在評論裏留下不少管理知識,宴雲河看完覺得自己又可以了。最近除了照看田裏的冬麥和土豆,就是抄錄農大學妹的知識要點。
除此之外,評論區也有一些跟着湊熱鬧的,玻璃肥皂的制造配方,已經讨論過好幾輪了,整理一下,就能湊個穿越者必備幹貨。
宴雲河也不管現在的生産條件能不能做到,采取先記下再說的态度,每日泡在書房的時間增加了不少。
在招聘考題正式确定的那天,招聘公告也發了出來,就像一場限定在王府內的風暴,這則公告迅速席卷王府上下。
“我就說王爺讓下人們識字一定是有他的想法,你偏說王爺在瞎搗鼓,看看現在,你那注音符號都沒學好,怎麽去參加考試?”張小春對着丈夫牛旺抱怨道。
牛旺則捧着一張紙,嘴裏不停念叨着,想要臨時抱佛腳,趕緊多記幾個注音,不然到時候看不懂考題,那豈不白白錯失機會?
聽到張小春的抱怨,他心頭焦躁更甚,怒道:“那你也學了,你行嗎?就知道在這裏叨叨不停,耽誤我的事,我告訴你,我要是考不好,就都怨你。”
“你可真行,自己沒本事倒怨自己的婆娘,簡直不是個男人!”張小春素來潑辣,敢和牛旺對着罵,牛旺平時也不怎麽和她吵,因為吵不過,今天也是實在急了,就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那告示上還說女子也能去考呢,你有本事你也去啊。”
張小春一扔手裏的抹布,指着牛旺的鼻子道:“我是怕你考不過自己媳婦,說出去丢人,你要是不怕丢人我才不介意去考考,就看你敢不敢讓我去了。”
牛旺死犟着道:“你去!你現在就去!誰不去誰是王八羔子。”
張小春冷笑一聲,轉身就出去報名了。
她到了報名處,只見一群男人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一個女子也沒有,她就有些猶豫,忍不住往外走了走。
沒走幾步,就碰上了幾名女子,看穿着應該是王府中的侍女,聽說這次考上的女子會成為王爺的助理。
雖然她們都不懂這個「助理」是什麽,但王爺身邊的位置,那向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想要擠進去可不容易。
之前在王爺身邊伺候的自然要來報名,想要往上爬的,那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所以,女子報考就是以這些人為主,至于張小春這樣的,還真是獨一份。
但張小春膽大心細,家裏家外一把抓,從來不會看輕自己,此時報名也有了伴,那膽子就又回來了,跟在她們後面,一起往報名處走去。
王爺先前就說過,女子報考,任何人不得阻攔,所以她們報名很順利,只不過張小春的穿着到底暴露了她的家境。
“真是什麽人都想往王爺身邊靠,舞姬之流的也就算了,連不知哪來的阿貓阿狗也敢來湊熱鬧,真是不自量力。”一名侍女譏諷道。
張小春自然聽出她是在諷刺自己,撸起袖子就要和她理論理論,“王爺都說了,不限身份地位,你是哪來的貓狗在這叫喚?”
“你!”那侍女還待再說些什麽,被旁邊的同伴一拉,只得悻悻地閉上嘴,轉身和同伴走了。
張小春眼睛一轉,看到幾步之外的兩名貌美女子,想來這就是那侍女口中的舞姬了,長得可真好看,前幾日孫簡那事鬧得沸沸揚揚,為此大課堂還專門加了門課,就是教導衆人若是受了委屈,怎麽伸冤的。
張小春心中還是感激這些舞姬的,若不是她們鬧起來,她還學不到那些知識呢,于是一改面對侍女們的針鋒相對,對兩名女子友善地笑了笑。
兩名舞姬猶豫了下,向她走近幾步,隔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行了一禮道:“這位姐姐有禮了。”
張小春哪見過這個,被兩個美人鬧了個大紅臉,嘴上一禿嚕,将自己交待了個底掉,“別客氣別客氣,我娘家姓張,夫家姓牛,你們叫我小春就行。”
二人也自我介紹,張小春這才知道她們一個叫魚晚,一個叫煙靈。這名字可真好聽,張小春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