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溫室花朵
“讓他們不用找了。”
幾句話打發走艾維斯,克雷特将雙手環抱在胸前,倚着廚房臺面遠遠地打量沈斯尉。
酒紅色的絲質睡衣将皮膚襯得更加白皙,難得露在外面的鼻尖圓潤光滑,飽滿的唇珠呈現淡淡的粉色。
——像是開在溫室裏的美麗花朵。
所以他到底哪裏來的自信,敢待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我改變注意了。”飽滿的雙唇動了動,說着讓克雷特煩躁的話,“我決定留在這裏。”
啤酒瓶“啪”地放在臺面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響聲。
克雷特終于離開廚房,拖過一張椅子慢悠悠地朝沈斯尉走來,那架勢莫名有種刑訊逼供的意味。
椅子最終在單人床旁停下,克雷特大喇喇地往上一坐,抱着雙臂,敞着雙腿,對沈斯尉道:“我派人來接你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只是單純陳述事實,但事實裏隐藏着矛盾的地方。
“然後我回來了。”沈斯尉故意避重就輕。
“你不知道房門密碼。”克雷特點破矛盾之處。
“我從樓道窗戶翻到外面,再從陽臺翻進來。”
沈斯尉知道克雷特會問這個問題,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他甚至勘察過可能性,雖然難度有點高,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行。
克雷特果然半信半疑:“就憑你?”
沈斯尉索性把問題抛還給克雷特:“不然你說我怎麽進來?”
電子門鎖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只有通過陽臺才能進到屋裏。至少在這一點上沈斯尉沒有說假話。
但至于他是以什麽方式接近陽臺,那全憑他說了算,因為克雷特也無法求證。
果然,克雷特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沉默了片刻,又問:“你不是要走嗎?為什麽改變主意?”
“回不去。”挨過最難的第一個問題,接下來便要輕松許多,沈斯尉懶懶地蜷起一條腿,将手肘放在膝蓋上,撐着下巴道,“我沒有完成任務,他們不讓我回去。”
語氣裏帶着幾分惆悵和無可奈何,沈斯尉從沒有扮演過柔弱的角色,也不确定自己演技如何。不過從克雷特的反應來看,應是信了他的鬼話。
“談判任務?”克雷特問。
“對。”沈斯尉道,“我們繼續談吧。”
克雷特不置可否,目光深邃地看着沈斯尉問:“你知道能源站被襲擊了嗎?”
“什麽?”沈斯尉微微詫異,“什麽時候的事?”
克雷特一動不動地打量着沈斯尉,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許破綻。
但也不知是不是無害的臉龐實在讓人難以懷疑,他很快又收回視線,起身走到冰箱旁,問道:“啤酒喝嗎?”
沈斯尉暗中松了口氣,他怕喝酒耽誤事,本想回一句“不喝”,但他突然心頭一動,開口卻道:“喝。”
冰箱門打開,克雷特拿出兩罐啤酒,這時他動作一頓,挑眉看向沈斯尉道:“你偷吃了我的牛肉?”
“那不叫偷吃。”沈斯尉微微仰起下巴,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克雷特也懶得計較,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把打開的易拉罐遞給沈斯尉:“所以你想要什麽樣的談判結果?”
沈斯尉接過啤酒并沒有喝,說起了冠冕堂皇的談判條件:“流民退出生命樹。我們願意在荒漠地下城修建能源站,改善地下城的居住條件。”
“呵。”克雷特輕笑了一聲,只是看着沈斯尉沒有接話。
沈斯尉莫名覺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微眯起雙眼道:“你別想着打暈我,把我扔到郊外。”
“被你看穿了。”克雷特大方承認,“所以你這種條件有什麽好談的?”
沈斯尉道:“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條件。”
克雷特別過臉去喝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就是現在,沈斯尉迅速将手中的啤酒罐放到嘴邊,故意讓液體從嘴角流到鎖骨,接着他掀開被子下床,說道:“我去拿張紙巾。”
腳尖“不小心”絆到拖鞋,沈斯尉“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去,将易拉罐裏的啤酒灑在了克雷特的胸口上。
克雷特被迫拉回視線,順手扶住沈斯尉的側腰,看着近在咫尺的鎖骨,略微有些發懵。
但也只有一瞬。
他低頭看着打濕的胸口,不耐道:“你怎麽那麽愛投懷送抱?”
沈斯尉站直身子:“抱歉,我去給你拿毛巾。”
“毛巾有什麽用?”克雷特把啤酒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直接脫下了身上的緊身短袖。
上次克雷特洗澡,胸口的紋身被磨砂玻璃擋住,沈斯尉沒能看清。
這次離得近,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克雷特的胸口,卻發現這張人臉毫無特色。
——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
也不知是紋身師水平問題,還是克雷特描述不清晰,五官沒有任何辨識度,非要說的話,似乎有點像大猩猩。
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沈斯尉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巨大的拉拽力通過手腕傳來,仿佛要讓他的胳膊生生脫臼。
沈斯尉沒有戴氧氣面罩,又不能暴露身手,他只能任由克雷特把他反壓在床上,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腰,讓他動彈不得。
“看夠了嗎?”克雷特将沈斯尉的手腕反扣在身後,掐着他的後頸問道。
“你這是幹什麽?”沈斯尉試着掙紮了一下,發現克雷特力氣果然大得驚人。而他只不過稍微用了用力,便又感覺有些呼吸不暢。
“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紋身嗎?”克雷特壓下身來,湊到沈斯尉的頸後問,“你以為這點小把戲能騙住我?”
沈斯尉發誓他的動作絕對沒有很刻意,只是沒想到這流氓頭子的心思比他想象中還要細膩。
“你先放開我。”沈斯尉呼吸不暢,不得不放軟了語氣。
“我跟艾維斯的對話你聽到了多少?”克雷特問。
沈斯尉已經快要無法呼吸,自然沒有回答,只聽克雷特又問:“你為什麽突然回來?是不是在接應你的同夥?能源站的事是不是跟你同夥有關?”
克雷特用上了“同夥”這個詞,這已經不是相互試探,而是打開了天窗說亮話。
沈斯尉不得不感嘆這人真會聯想,思來想去竟然得出了他有同夥這個結論。
可問題是他哪有什麽同夥?
“你……放開我……”沈斯尉顧不上回答,只能不停地大口喘氣,“克雷特,我……我喘不上氣了……”
視線逐漸模糊,空氣的汲取越來越困難。就在沈斯尉快要堅持不住時,後頸和手腕上的鐵鉗突然松了勁,克雷特煩躁地直起身子,看着沈斯尉的側臉道:“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哭?”
“咳咳咳……”沈斯尉簡直無語,他這哪裏是哭?
他只是快要窒息,所以眼眶泛紅而已,這流氓頭子哪只眼睛見到他的眼淚了?
也顧不得解釋,沈斯尉爬到床頭,戴上氧氣面罩,總算緩了過來。
——睡覺戴着面罩确實不舒服,但看這樣子,以後還是不能輕易取下面罩。
“你到底在吸什麽?”克雷特的問題接二連三,不難看出他的确非常懷疑沈斯尉。
“我有應激障礙。”沈斯尉說着早已編好的借口,“受刺激容易窒息,面罩裏面是鎮定劑。”
借口聽上去很合理,看克雷特的反應似乎也沒有懷疑。
他不再關注沈斯尉的面罩,又繞回剛才的話題:“所以你的同夥?”
“我沒有同夥。”沈斯尉道,“我在你家看了一整天的動畫片,我要是有同夥,你問他答應嗎?”
不合時宜的名詞讓克雷特詫異地挑了挑眉,他回頭看了看客廳那邊的CD架,又轉過頭來看向沈斯尉道:“你看了海綿寶寶?”
沈斯尉仍在調整呼吸:“多大個人了還看動畫片,幼不幼稚。”
興許是動畫片的出現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克雷特不再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勢,淡淡道:“我沒有童年,為什麽不能看?”
沈斯尉當下覺得奇怪:“你多大年紀?”
這下克雷特不再接話。
“你和艾維斯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沈斯尉繼續道,“我知道你在找人,我可以幫你。”
克雷特仍舊沉默着,似乎在認真思考沈斯尉的提議。不過他再開口時,卻轉移話題道:“談判的任務為什麽會交給你?”
“我是談判官。”沈斯尉道。
“我是說,”克雷特道,“你身體這麽弱,動不動就犯病,他們憑什麽覺得你能完成任務?”
呃,這裏的邏輯确實有點問題。
“因為,”沈斯尉頓了頓,“底層太危險,沒人願意來。”
事實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因為沈斯尉身體接受過改造,他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其他人怕危險,把你這個病秧子推出來。”克雷特道,“也就是說,你在瑪格人裏地位很低。我憑什麽相信你能幫我?”
“……”
沈斯尉一時語塞,竟無法反駁。
“行了,不要再給我添亂。”克雷特的眼裏閃過一絲懊惱,仿佛在說就不該把沈斯尉的話當真。
他看了看時間,又道:“明早我親自送你離開。”
沈斯尉抿了抿嘴唇,看克雷特這架勢,今晚估計是要守着他了。
難不成明早真的得被送走?
“還不下來?”克雷特看着動也不動的沈斯尉,“給我睡沙發去。”
沈斯尉被說得啞口無言,本就心煩,自然不想動:“是我先睡這裏。”
“這是我的床。”克雷特顯然懶得再說廢話,直接揪住沈斯尉的衣領,作勢要把他給拎起來。
但就在這時,只聽“啪啪啪”幾聲,白色紐扣四散飛落,露出了隐藏在絲質睡衣下的大片肌膚。
克雷特微微怔住,接着便對上了一雙愠怒的眼睛。
沈斯尉咬牙切齒道:“我才買的睡衣。”
也不知為何,溫室裏的花朵仿佛長出了尖刺,明明還是絲毫沒有殺傷力,卻裝腔作勢地兇得不行。
克雷特自知理虧,煩躁地揉了揉後頸,也不知眼神該往哪兒看,最後拿着髒兮兮的短袖離開了屋子裏。
“乖乖睡覺,不許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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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尉:這底層有點費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