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像小朋友
把沈斯尉放到推拉門邊,克雷特把浴袍扔了過去。
白色浴袍罩住沈斯尉的腦袋,弄亂了他的一頭金發。他面無表情地拿下來,裹住赤裸的身體:“我再說一遍,把面罩還給我。”
克雷特不為所動,自顧自地拿短袖擦掉身上的水漬,套上了長褲和馬丁靴。
等做完這些,他光着上身打開推拉門,往外走了幾步,卻發現沈斯尉并沒有跟上。
“面罩。”沈斯尉将雙手環抱在胸前,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沒有面罩我就不走。”
他的本意是談條件,重點是在面罩上面,但不知怎麽到了克雷特耳朵裏,似乎就只剩下“我不走”三個字。
克雷特轉過身來,手上還拿着濕漉漉的短袖,他将雙手随意插在腰間,語氣無奈地問道:“你在跟我撒嬌?”
沈斯尉:“?”
他哪有撒嬌??
“我只是讓你把面罩給我。”他皺眉道。
“麥爾肯已經拿走了。”克雷特略微有些不耐煩,“走還是不走?”
暫且不提沈斯尉正在氣頭上,根本不想跟克雷特走。就算他想走,沒有氧氣面罩,他沒走幾步就會喘得不行。
到時候這臭流氓頭子肯定又會說他嬌氣。
“不走。”沈斯尉扭頭道。
克雷特沒轍似的呼了口氣,突然把濕漉漉的短袖扔到了沈斯尉懷裏:“拿着。”
黑色短袖上帶着輕微的汗味,在被水沾濕後,汗味仿佛散發開來,變成了濃烈的雄性氣息。
沈斯尉正奇怪為什麽要把衣服扔給他,就見克雷特徑直走到他身邊,彎腰将他橫抱了起來。
右腳上的棉拖鞋因為慣性飛到半空,劃出小半個抛物線後,“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在一個小時前,沈斯尉才用這只右腳踩碎了巴恩的顱骨。然而現在這只右腳卻無力地耷拉在半空,骨感的腳踝看上去不忍一握。
“我的拖鞋。”沈斯尉抗議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不可能要回面罩,但總不至于連拖鞋也不給他吧?
克雷特已經轉身往前走,顯然是懶得管那只掉落的拖鞋。沈斯尉只好提高音量,不滿地強調道:“拖鞋!”
生氣難得起一回作用,兩條大長腿終于停下。
克雷特掃了眼沈斯尉的右腳,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拖鞋,最後還是折返回去,就着橫抱沈斯尉的姿勢,彎腰撿起了那只孤零零的拖鞋。
沈斯尉全程老實窩在克雷特懷裏,但他的左腳卻不怎麽老實。
就在克雷特拿着拖鞋,還未完全直起身時,他左腳輕輕一勾,把另外一只也踢到了地上。
“還有那只。”他揚了揚下巴,“給我撿起來。”
克雷特的動作停在半空,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向沈斯尉:“跟我鬧脾氣?”
“沒有。”沈斯尉淡淡道,“它自己掉了。”
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來沈斯尉是故意報複。不過克雷特似乎懶得戳破,又彎下腰去撿起另外一只,然後把沈斯尉橫抱到了自助澡堂外。
外面停放着好幾輛越野車,十來個人聚在一起抽煙聊天,沈斯尉隐約聽到了“巴恩”“死得好”等話語。
但這都不是重點。
他根本沒想到外面會有這麽多人,本來認命地待在克雷特懷裏,一下就變得不自在起來。
但要說從克雷特懷裏下來吧,沒有面罩他又走不動路,還不知道會被誤解成什麽樣。
于是猶豫了一番,沈斯尉幹脆把腦袋別向克雷特的胸口,和那只大猩猩紋身大眼對小眼。
“老大,這麽寶貝嫂子?”有人戲谑地開起了玩笑,“就這麽點路還非抱着出來。”
克雷特垂下眼眸,看着躲在自己懷裏裝鴕鳥的金色腦袋:“他太嬌氣。”
沈斯尉:“……”這都誰害的?有種把面罩還給老子!
大半夜兜兜轉轉,結果又回到了克雷特家裏。
被踹壞的大門有AI維修工在修理,兩個半人高的小機器人在大門兩側東敲敲西搞搞,也不怕有人來投訴噪音。
克雷特抱着沈斯尉進屋,隔着老遠随手一扔,直接把人扔向沙發。只是他的準頭稍微有點差,沈斯尉落到沙發椅背上,沙發随之往後傾倒,晃了兩晃才堪堪穩住。
某人絲毫不感到抱歉,徑直走向冰箱,拿出了一瓶冰水。
沈斯尉本就沒有消氣,被扔到沙發上更是火大,他抓起濕漉漉的黑色短袖砸向克雷特的後腦勺:“什麽時候還我面罩?”
正在喝水的克雷特被砸了個正着,差點沒被水給嗆着。他咳嗽了兩聲,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讓你同伴來拿。”
“還要我說多少遍,”沈斯尉簡直頭疼,“我哪有什麽同伴?”
克雷特不再搭理沈斯尉,自顧自地站到房間中央,打開手心的微型電腦,調出了數個監控畫面。
畫面中有過道,有客廳,有陽臺,沈斯尉只看了一眼,便發現監控對象正是這個房間。
“你還裝監控?”他迅速掃了眼房間的幾個角落,發現的确新裝上了監控攝像頭。
克雷特仍舊沒有接話,調整着攝像頭的角度。
結合剛才在浴池中的談話,沈斯尉試探道:“你好像很想抓住我的同伴。”
克雷特動作一頓,視線直直地看向沈斯尉:“所以你的确有同伴。”
“沒有。”沈斯尉道,“我只是奇怪,你怎麽這麽執着于這件事。”
是時門邊的小機器人修好了大門,克雷特檢查之後,支付了它們修理費。
“我記得你是在找人。”沈斯尉又道,“你有那麽多精力放在我根本不存在的同伴身上嗎?”
說到這裏,沈斯尉忽地想到了一種荒唐的可能。
難不成克雷特要找的就是軍方的人?
不過還未等他深想,大門邊突然冒出了一顆小腦袋,諾克關切地看着沈斯尉問:“哥哥,你沒事吧?”
沈斯尉沒有立即回答,諾克又看向克雷特,說道:“聽說你殺了巴恩。”
“大人的事你少管。”克雷特摁住諾克的腦袋,轉了個向,“快回去睡覺。”
打發走諾克,克雷特關上大門,來到沈斯尉身旁坐下,打開了電視。
屏幕上出現了一只穿襯衣打領帶的黃色海綿,正是克雷特喜歡的海綿寶寶。
真是神奇。沈斯尉心想。
他竟然會和流民頭子坐在一起看動畫片。
動畫片似乎有令人心态平和的功效,讓人莫名想要逃離成人世界的紛争。沈斯尉暫且放下情緒,換上閑聊的語氣,問克雷特道:“你和諾克認識很久了嗎?”
“還行。”克雷特道,“怎麽了?”
“他……”沈斯尉頓了頓,“他每天就撿垃圾?”
“是。”克雷特道,“鄰居都很照顧他。”
“你經常待在Z市?”沈斯尉又問。
接二連三的問題,比起閑聊,更像是打探。
克雷特慢悠悠地從電視屏幕收回視線,看着身旁的沈斯尉,不答反問:“你很好奇?”
沈斯尉抿了抿嘴唇:“對。”
克雷特叫的那聲伊文,似乎比“談判官”這一稱呼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兩人當然算不上,也不可能是朋友。不過從這些天的接觸來看,沈斯尉不敢說克雷特是個好人,但似乎也談不上是多麽壞的壞人。
或許可以稍微拿出真誠的态度,去聊一些事情。
克雷特顯然聽出了這一聲“對”裏,帶着幾分對相互試探的疲倦。他繼續看向電視屏幕,開口道:“不經常。我大部分時間待在樹外。”
“所以你到底犯了什麽罪?”沈斯尉又問。
這下克雷特不再回答,沈斯尉立馬意識到,問得有些過了。
他看向克雷特後肩的紋身,換了個話題問:“這是北方的冰原?”
“對。”克雷特微微側過身子,方便沈斯尉看得更清楚,“那個小木屋是冰原上的休憩點。”
沈斯尉沒有去過冰原。
那裏天氣惡劣,還有危險重重的冰縫,一般人不會去那裏,沈斯尉也沒去執行過任務。
但他也知道,有些探險愛好者會去跨越冰川,看生命樹裏看不到的極光。
“這是南方廢墟的電視塔?”沈斯尉又看向另一處,用食指劃過密集的圖案,“紋得還挺逼真。”
“……嗯。”嗓音悶在克雷特的喉嚨裏,顯得更加低沉。
“這是荒漠地下城的全貌嗎?”沈斯尉的手指又來到克雷特的後腰,沿着細膩的線條從脊椎來到腰側,而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背。
“癢。”克雷特重新靠回椅背,不再給沈斯尉看他的紋身。
“癢嗎?”沈斯尉順着克雷特的視線,看向電視裏的海綿寶寶,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你好像小朋友。”
克雷特偏過頭來看向沈斯尉,淡淡道:“不看就去睡覺。”
沈斯尉的确對動畫片無感,但命根子不在身邊,他哪有閑心睡覺?
“克雷特,”沈斯尉蜷起雙腿,雙手環抱住雙膝,下巴搭在膝蓋上,“我真的沒有同伴,你可不可以把面罩還給我?”
沈斯尉難得示弱一回,克雷特的眼神閃了閃,但最後還是移開視線:“明天再說。”
算了,沈斯尉簡直沒脾氣了。
反正睡也睡不着,他索性陪着克雷特看那只黃色海綿。但也不知是不是古早的畫風實在催眠,沈斯尉看着看着便感覺有些困,不知不覺抱着雙膝睡了過去。
這樣的睡姿自然不穩定,沒過一會兒,他便慢慢向身側倒去,最後靠在了克雷特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重量對于克雷特來說微乎其微,他看着沈斯尉安靜的睡顏,心裏鬼使神差地覺得,好像金色頭發也不錯。
通訊器在這時響了起來,是麥爾肯打來的電話。
“老大,巴恩的手下在鬧事,你得過來看看。”
心裏生出一股煩躁,克雷特皺眉道:“知道了,盯着我家監控,有人來通知我。”說完便挂斷了通訊器。
身旁的人睡得很沉,說話聲也沒有吵醒他的跡象。
克雷特離開沙發,将抱枕墊在沈斯尉的臉側。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又折返回來,把熟睡的沈斯尉抱去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