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要的人

離開Z市,一路向西。

早晨七八點的太陽還好,但随着麥爾肯越來越接近地下城,四周的環境也越來越像個火爐。

遠處能聽到“轟隆隆”的聲音,肯定是發生了沙陷。沙陷就像是形成于沙海中的旋渦,一旦人類或怪物被卷入其中,那基本沒有生存的可能。

麥爾肯選擇的道路在相對安全的區域,不少流民通過這條路往返于地下城和Z市之間,還沒有出過什麽事故。

繼續頂着烈日行進了半小時,地下城終于出現在前方。

在一大片雅丹地貌中,兩塊巨石後隐藏着地下城的入口。

麥爾肯熟門熟路地在陰涼處停好摩托車,而就在他轉過身,正要進入地下城時,他突然發現地上的影子不太對勁。

只見巨石的影子上方,有一個緩慢移動的物體,它的體型比摩托車還要大,身後有一根明晃晃的粗壯的尾巴。

媽的,要不要這麽倒黴。

在麥爾肯意識到影子是畸變巨蠍時,那只蠍子也從巨石上跳了下來。

他來不及掏出武器,只能往旁邊滾了兩圈,但奈何那只蠍子長着十二條腿,動作奇快無比,他才剛穩住身子,就見一只碩大的鉗子直直朝他砸了下來。

他不得不又往旁邊滾了兩圈,而這時只聽“嘭”的一聲,頭上的大鉗子突然炸裂,一個高大的身影手拿散彈槍,從另一塊巨石上方跳到了他的面前。

“老大!”見到熟悉的身影,麥爾肯激動得就差沒撲過去抱住克雷特的大腿。

克雷特一邊逼近蠍子,一邊不停開槍,沒過一會兒,蠍子便灰溜溜地翻越巨石逃了。

“你是在城市待太久了嗎?”克雷特收起散彈槍,瞥了眼麥爾肯,“連蠍子都搞不定。”

“它那是偷襲!”麥爾肯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

雖說剛一見面就被自家老大鄙視了一番,但他還是朝克雷特伸出拳頭,嘴角挂着笑意道:“好久不見,老大。”

克雷特用拳頭撞了撞麥爾肯的拳頭,接着通過狹小的入口進入了地下城中。

“你看到我給你發的消息了嗎?”麥爾肯跟在克雷特身後,穿過錯綜複雜的地下小道。

小道裏有足夠的照明,因為地面上安裝有太陽能發電裝置。地下城除了水資源較為緊張以外,其實生活也并沒有特別不便。

“看了。”克雷特打開一扇木門,走進了一間二十來平方的房間——又或者說洞穴。

房間裏沒有地磚,也沒有正兒八經的牆面,四周都是加固後的沙土。

“那你會來幫忙嗎?”麥爾肯問。

“不。”懶洋洋地吐出一個字,克雷特倒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老大——”麥爾肯立馬哭喪着一張臉,“我們真的很需要你。”

這些年夜莺被上面重點打擊,元氣大傷。他們也曾試圖向平民揭露五年前轟炸事件的真相,但人們還是更願意相信權威媒體,并給他們打上“陰謀論”的标簽。

不過話說到這裏,麥爾肯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了電視畫面。

他本以為又會是一塊黃色海綿,結果沒想到竟是克雷特以前家裏的監控畫面。

只見一個金發身影急匆匆換下浴袍,套上黑色連體工裝沖出了房門。

如果麥爾肯沒記錯的話,那是五年前轟炸的那天下午,西區遭遇畸變怪物入侵,談判官本該待在克雷特家裏,結果卻穿着這一身衣服加入了戰鬥。

畫面忽地跳轉,變回了黃色海綿。

顯然克雷特忘記了關電視前他在看什麽,就那麽打開了電視。而畫面跳轉得如此之快,說明他不想讓麥爾肯看見。

“哎。”收起不正經的語氣,麥爾肯嘆了口氣,“你還記着他。”

克雷特淡淡道:“沒事做而已。”

“就算你沒事做……”麥爾肯語調低沉地說出這句,接着忽地提高音量,指着電視屏幕道,“你怎麽能猥瑣地偷看人家談判官換衣服?”

克雷特順手抓起抱枕砸到麥爾肯臉上:“剛好播到這裏而已。”

“好吧。”麥爾肯順勢把抱枕抱在胸前,“之前你們一起打荒漠狼的時候,我就沒見過有人能跟你配合那麽默契。你應該多少還是在意他吧?你就沒想過回生命樹找他嗎?”

“不找了。”克雷特直直地看着電視,“找不到就可以當他沒死。”

說這話時,克雷特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疲倦。

麥爾肯知道克雷特找了二十年的人已經死了,或許就如克雷特所說,要是沒有得知那個人的死訊,他好歹還能有個念想。

“但你也不能一輩子待在地下城吧。”麥爾肯又嘆了口氣,“咱們的宏偉事業還沒完成呢。”

“沒意思。”克雷特道,“完成了也沒有人可以分享喜悅。”

“怎麽沒有?”麥爾肯不滿地抗議,“你還有我啊,你的親親麥爾肯啊。”

克雷特:“滾蛋。”

“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重色輕友的人。”麥爾肯說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反正勸不動你,我堅決不走。”

碩大的球形玻璃房間外是一望無際的雲海。

刺眼的陽光被特殊玻璃材質隔絕在外,只有柔和的光線照進屋內。

可容納二十來人用餐的長桌一頭,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長袍的老者。老者頭發花白,皮膚狀态卻不差,沒有松弛和下垂的跡象,只有些許皺紋。

“沈隊長,感謝你和你母親為生命樹做的貢獻。”

老者向沈斯尉舉起了香槟酒杯。

沈斯尉也舉起酒杯,回道:“是我們的榮幸。”

老者正是瑪格人領袖,米勒。

一百多年前,地球陷入能源危機,米勒和政商兩界的領軍人物決定修建生命樹,打造适合人類居住的環境。

作為生命樹的初代居民,當初那批人沒怎麽享受到發達的醫療水平,因此到現如今,只有米勒還在世。

沈斯尉母親的壽命也不長,七十多歲就早早去世。她為了設計生命樹殚精竭慮,一生未婚,還是通過先進的胚胎培育技術,才懷上了沈斯尉。

簡短的祝酒詞說完,米勒示意傭人繼續上後續的菜肴。

沈斯尉手拿刀叉,看着盤中的牛排,心裏忽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原來瑪格人不吃營養劑啊。

等等。

他為什麽會想到“原來”?他曾經好奇過這件事嗎?

牛肉……營養劑……

一股熟悉的既視感莫名出現,不過這時米勒的聲音打斷了沈斯尉的思緒。

“沈隊長,阿莫爾是我最喜歡的小兒子,這次還要多麻煩你了。”

米勒可不止阿莫爾一個兒子,他能這樣說,也是因為在座的只有他和莫林、沈斯尉三人。

“将軍,您就放心吧。”莫林主動接下話茬,“沈隊長一定會盡力。”

米勒又叮囑了沈斯尉幾句,可見他對這件事非常上心。

但莫林的态度和昨天跟沈斯尉說話時完全不同,他一點也沒有表達“希望渺茫”的意思,反而還不停地安慰米勒他的小兒子肯定會沒事。

沈斯尉安靜地在一旁吃着牛排,心裏又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的這位戀人,似乎有點表裏不一。

用餐結束後,米勒問道:“沈隊長,吃好了嗎?”

沈斯尉點了點頭,公事公辦道:“吃好了。”

其實牛肉的味道沒有他上次吃的好。

他上次吃牛肉是什麽時候來着?

應該在二十五年前了吧。

但不知為何,沈斯尉總感覺就在昨天。

米勒和莫林還有公事要談,讓沈斯尉自己去附近轉轉。

等書房的門關上後,米勒收起那副和藹可親的态度,面無表情地看向莫林問:“你确定這次他不會出問題?”

不用米勒點明,莫林也知道這是在說上次的任務。

能源站——只查到了能源供應來自深海,結果五年過去,軍方仍然沒法進入深海。

克雷特——為了殺死他,不惜炸毀一整座城市,結果後面軍方才意識到深海的環境并沒有改變,還需要讓克雷特透露前往的方法,沒有殺死他反而成了一件好事。當然,不考慮那座城市的話。

抛開能源站和克雷特不談,連軍方最先進的武器——沈斯尉也出了問題。

因此總結來說,五年前的那次任務,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這次肯定不會。”莫林微微低着頭,畢恭畢敬地說道,“這些年陳博士的研發又有新進展,他對沈斯尉的記憶做了封存,這次沈斯尉絕對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昨天我故意在他面前提起克雷特,還拿出了克雷特的照片,他也毫無反應,所以您大可放心,他就是一個格式化的武器。

“另外,現在我們的技術已經可以修複他的心肺功能,但以防萬一,還是保留了他這項弱點,就更不用擔心。”

“那就好。”米勒的臉色稍微柔和了一些,“這次他離開生命樹,正好去抓克雷特,但首要任務還是找阿莫爾。”

“沒問題。”

和莫林二人分別後,沈斯尉穿越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主屋後面的獨棟別墅。

這棟別墅的主人不是某個人,而是成千上萬的藏書。說別墅或許有些不合适,這裏更像是一座囊括人類文明的圖書館。

沈斯尉找到一本精裝版《人類簡史》,來到大廳的皮質沙發坐下閱讀,而沒過多久,空曠的空間裏突然響起了皮鞋踩踏地面的聲音。

沈斯尉循聲看去,只見正門外走進來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俊美男人。

男人身型高大,頂着一頭金發,長相和米勒有幾分相似。沈斯尉曾在新聞裏見過,這人是米勒的大兒子——阿道夫,打理着生命樹裏最大的商業帝國。

“你好,沈隊長。”阿道夫來到沈斯尉身旁坐下,右腿優雅地搭在左腿上,“我是阿道夫。”

“幸會。”沈斯尉合上手中的書本。

“聽說你要去生命樹外,尋找我的弟弟。”

“是。”

阿道夫将手肘搭在沙發扶手上,撐着下巴道:“我提醒過父親,阿莫爾可能根本不想回來,但他就是不聽。”

沈斯尉略微感到疑惑:“阿莫爾不想回來嗎?”

“你知道他的職業嗎?”

“大學教授,社會學家。”

“沒錯。”阿道夫說,“他總是跟那些平民打交道,久而久之就不想回頂層了。”

“原來如此。”沈斯尉沉吟道。

如果阿莫爾是故意隐藏行蹤的話,那至少說明他并沒有遇到危險。

“不止如此,他還認為生命樹的社會是畸形社會。”阿道夫說到這裏,突然發問,“你怎麽看,沈隊長?”

“我……”在沈斯尉的記憶中,他還從沒接觸過這麽陌生的概念,也不禁有些卡殼,只道,“我認為生命樹的穩定最重要。”

“沒錯。只有平民服從瑪格人的統治,才能保持生命樹的穩定。”阿道夫一臉感慨地說道,“我那愚蠢的弟弟。”

沈斯尉不知該怎麽評價,索性沒有接話。

而阿道夫應是不想讓對話變得尴尬,又問道:“沈隊長,你有讓你頭疼的家人嗎?”

“我嗎?”沈斯尉的雙眼略微有些放空,“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其實他還記得他的母親,也記得他的隊友。只是冷凍醒來後,就算他想到這些感性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聽說你的母親是生命樹的主要設計者。”阿道夫說道。

“是的。”沈斯尉接話道,“她是工程師,主要負責能源站的設計。”

“那真的很偉大。”阿道夫說道,“我們應該為她立一座銅像來紀念她。”

“嗯……謝謝。”沈斯尉又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他也知道阿道夫說的應該只是場面話,但他不應該連這種級別的社交也應付不來。

“你的朋友呢?”阿道夫問道,“你在軍隊中,應該有隊友吧。”

“有。”腦海中浮現出萊哲的影子,但又很快消失不見,“他們都死了。”

“真是遺憾。”

沈斯尉仍然沒有任何感覺。他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他的情感好像被冷凍了起來。

“那你就沒有對你重要的人了嗎?”阿道夫又問道。

“沒有……吧。”

沈斯尉說得不太确定,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某個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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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老沈不會再被冷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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