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葉珈冕喝完酒, 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紅着臉,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嚴姐果然恨鐵不成鋼,咒罵着叫來小瑤, 送她回宿舍。
小助理出去等司機,葉珈冕躲在大堂的承重柱後面, 表情在“我醉了”和“我裝的”之間無縫切換。
關心則亂的小偶像,很快跟了出來。
“冕冕, 你沒事吧?”烏喬懊惱地扶着她,“對不起, 我沒有照顧好你。”
“你誤會了, 我沒喝醉。”大堂有人經過,葉珈冕把烏喬也拉到柱子後躲着。
她的臉頰紅撲撲, 像小時候一樣嬌俏可愛。
烏喬單手按着牆柱,把她半圈在懷裏, “我知道,喝醉的人都這麽說。”
葉珈冕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烏喬又說:“要回去嗎?我的車在外面,我送你。如果住不慣宿舍,我在東屏山還有一套房子……”
葉珈冕拉開距離:“小心, 會場還有記者。”
小明星的斜肩禮服很漂亮,包裹着姣美的曲線,烏喬忍不住低下頭。
“怕什麽?”炙熱的呼吸吹過她的額頭,“如果被拍到, 我們就真戲真做。”
“是假戲真做。不對, 戲是假的, 做也是假的。”葉珈冕被他繞暈了。
他們的影子, 被壁燈映射在屏風上,看上去像在親昵地接吻。
突然, 纏綿的剪影被一股大力拉開,烏喬差點跌出去。
葉珈冕的手腕被人牢牢攥住,身上也多了一件西服外套。
“賀律琮,你怎麽在這兒?”
葉珈冕吃驚,他不是在隔壁酒店,約會佳人麽!
賀律琮嚴厲地盯着烏喬,壓迫感十足:“是你灌醉她?”
烏喬站穩,怒問:“你又是誰?”
“賀律琮,我自己就喝了一點,沒醉。”葉珈冕也幫忙解釋。
賀律琮更生氣了。“葉珈冕,出院時醫生怎麽囑咐你的,不能刺激到頭,不能喝酒!”
葉珈冕在心裏反駁,不能刺激到頭是真的,但是不能喝酒,純屬他自行延伸。
“冕冕,你住過院?”烏喬意外又關切,“什麽時候,什麽原因?現在有沒有不舒服?”
“她的事,外人不需要知道。”賀律琮替她回答。
烏喬噎住。
他調查過葉珈冕,知道她回國後一直住在藍洱灣。原以為她和葉家人住在一起,沒想到會是賀律琮。
至于賀律琮,烏喬久聞大名。
前幾年,賀氏趁行業低迷期,悄無聲息地收購了國內最大的連鎖院線。直到挂牌,幾家影視公司才意識到市場發生了變化。
如今,一川等傳統影視公司受排片掣肘,想開發網大市場,卻發現賀氏早已注資網媒巨頭,拿到了移動端的入場券。
很難相信,這些雷厲風行的決策,都出自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
傳聞賀律琮過去五年,一直在幕後照顧生病的妹妹,難道說的就是葉珈冕?
烏喬不敢想象,葉珈冕在國外到底經歷了什麽?
他攔住賀律琮,“我會以同事身份,送冕冕回宿舍。請問賀先生,您有什麽資格帶她走?”
烏喬又說:“據我所知,賀先生孑然一身,并沒有什麽親人。”
賀律琮反笑:“紀滕川的外甥,原來喜歡窺探隐私?”
“你!”烏喬沒想到,他連這個秘密也知道。
“什麽,紀總……是你舅舅啊?”葉珈冕也好奇。
酒精開始在血液裏發酵,她覺得有點悶。
“冕冕,我是憑自己的努力出道的,跟小舅舅沒有直接關系。”烏喬殷切地看着她,怕她誤會。
“我知道。”她說。
烏喬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影視學院,就算沒有選秀節目,他出道也是必然。
她安慰地沖他一笑。
賀律琮緊了緊臂力,葉珈冕立即皺眉,“疼!”
烏喬急忙說:“賀先生,加入一川是冕冕自己的選擇,請你放開她。”
賀律琮沒有松手。
“冕冕!”小瑤這時跑進來,“公司的車到了,在貴賓通道,咱們過去吧。”
“咦,賀先生也在?”小瑤見過賀律琮,他曾送葉珈冕回一川,知道他和自家藝人關系匪淺。
但是……烏喬老師也在現場?小瑤猶豫着該不該給嚴姐打電話。
四周太吵,葉珈冕甩開賀律琮的手,迷迷糊糊往外走。
門口停着三輛車子,一輛騷包的紅色保時捷,一輛公司的商務車。不用問,保時捷是烏喬的。
還有一輛是設計很低調的賓利,有段時間,黎叔經常開着它,載她往返醫院。
酒勁上頭,葉珈冕出于本能,走向她最熟悉的賓利車後排。
賀律琮沒有猶豫,打開後車門,一個借力,把她塞進去,還不忘幫她系好安全帶。
“冕冕!”烏喬試圖阻攔。
“這才是她的選擇。”
賀律琮落鎖,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
車內的空調很足,葉珈冕脫掉身上的男士外套。
城市的倒影在窗外一幢幢劃過,她漸漸意識到,這不是回公司的路。
她歪着頭,迷茫地看着身前的男人:“賀律琮?怎麽會是你?”
賀律琮握緊方向盤,不和醉貓計較,“我送你去醫院,醒酒。”
“醫院?我不去,我要回一川。”葉珈冕對那個地方非常抵觸。
想起紀明珠給她看的小視頻,葉珈冕又打量他。
果然,男人雪白的襯衫袖上,染着淩亂的酒漬。
殷紅的顏色非常刺目。
“停車,我自己回去。”她語氣硬邦邦。
賀律琮置若罔聞。
迎面駛來一輛警車,葉珈冕立即搖下車窗,對外揮手:“救命!Help!”
“閉嘴!”賀律琮氣得拍方向盤。
交警很快将賓利車攔下,“小姐,需要什麽幫助?”
“我要舉報他。”葉珈冕指着賀律琮,“他酒駕。”
“我沒喝酒。”賀律琮冷靜敘述。
交警同志看見他襯衫上的酒漬,又詢問了幾句,公事公辦,“先生,請出示駕照,并配合酒精測試。”
“……”
葉珈冕趴在後車窗,遠遠看着賀律琮認命地掏出駕照,不厚道地笑。
交警同志看過酒精儀的數據,知道賀律琮沒有喝酒,把駕照還給他,“你女朋友醉得不輕啊,好好照顧人家,別老讓人誤會!”
賀律琮頓住,半天說不出話。
賀律琮回到車上,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惹是生非的“女朋友”,卻發現她眼睛氤氲,看上去似乎有點……憂傷。
置氣的話,被他悶在喉嚨裏。
葉珈冕開口:“我知道,你想罵我。”
“你還覺得委屈?”賀律琮頭痛,“女明星的職業素養和安全意識呢?沒有人告訴你,公共場合不可以喝酒嗎?不對,葉珈冕,你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喝酒!”
“你這人有點雙标啊,不讓我喝酒?你卻和別的女明星花天酒地。”葉珈冕看看他的衣袖。
“提別的女明星做什麽?你和她們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是說她完全比不上秦蔓的意思嗎。葉珈冕控制不住地,眼睛開始濕潤。
賀律琮立即投降:“好了,以後,最多允許你喝無醇酒。”
葉珈冕點點頭,“還有,你給我選的裙子太醜了,我不喜歡那個牌子。”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葉珈冕寧願裸奔。
賀律琮應付她:“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人好看,還是衣服好看?”
還有完沒完?“當然是人。”
“騙子。”葉珈冕別開臉,不再看他。
這又是一句沒來由的指控,賀律琮反思了一會兒,仍不知道自己哪裏欺騙了她。
想再問清楚,卻發現她蜷在後車座,淺淺地睡了。
賀律琮再次把車子停在路邊,取出毛毯蓋在她身上,又扶正她的額頭和肩膀。
他注意到,她本人竟比上次視頻時還要瘦。
他的手幾乎能丈量出她肩胛和鎖骨的形狀。
賀律琮想起五年前。
十八歲的葉珈冕身材很勻稱,但昏迷的第二年,部分機體開始萎縮,一度瘦得像只小猴子。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令他徹夜失眠。
賀律琮不得不暫停工作,在全球尋找新的治療藥物和方案。直至經人介紹,找到Z市的GV研究所,為她調配出特殊的營養藥劑。
如今,他精心“養肥”的姑娘又瘦下來……
算了,誰教她是葉珈冕呢。
**
第二天早上,葉珈冕在混沌中蘇醒。
身下是柔軟的大床,身上是熟悉的睡衣。
回想前夜的醉酒,她只期望自己酒品良好,沒給賀律琮惹什麽麻煩……吧?
黎叔打來電話,說車子已經備好。
黎叔說,賀先生後半夜飛去紐約處理公務,出國前還不忘交代他,早上送葉珈冕去醫院。
很好,不用再擔心面對他的尴尬。
體檢結束,葉珈冕回到一川。
剛到公司,嚴苓就劈頭蓋臉地罵過來。
“葉珈冕,你厲害了!會場喝醉?和流量暧昧?被豪車接送?幸虧攝影師都是一川的人。否則,昨晚的事随便拎出來一件,你就涼透了!”
葉珈冕百口莫辯,只能躺平任怼。
嚴苓又道:“我說過,不讓你和烏喬走得太近,也是為你好。小花和流量不一樣,童年濾鏡是暫時的,如果沒有作品,你很快就會被觀衆遺忘。”
葉珈冕蔫蔫地,“嚴姐,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認真工作,把心思都放在拍戲上的。”
至少,她不願有人再說她和秦蔓“毫無可比性”。
嚴苓很滿意。
“你呀,要是有餘霄霄一半的事業心,我就不愁了。”
天氣轉涼的時候,影視行業也進入了“寒冬”。
受政策限制,餘霄霄的穿越古偶無法在衛視播出。
一川和各大電視臺斡旋許久,很多人擔心,這部戲要雪藏。
沒想到,餘霄霄的工作室突然宣布,新劇以前所未有的高價,打包賣給了視頻網站。
古偶變網劇的消息一出,傳統電視和移動視頻的争議,又被推上高峰。
餘霄霄的新劇得到熱度,網劇平臺增加了流量,唯一不甘又無奈的只有衛視了。
好在餘霄霄長袖善舞,火速請某衛視負責人吃飯。談笑之間,簽下電視臺的常駐綜藝,最終皆大歡喜。
嚴苓打聽到那家綜藝節目的酬勞,立即感慨餘霄霄會做生意。
“現在做綜藝,可比拍戲掙錢多了。”
嚴苓“慈愛”地看着葉珈冕,就像老母親關心自家小豬仔,什麽時候才能賣上好價錢。
葉珈冕默默放下手裏的低脂雞胸肉。
月底,餘霄霄抛來橄榄枝,邀請葉珈冕去她的常駐綜藝客串嘉賓。
嚴苓連腳本都沒看,直接幫她拒絕。
餘霄霄氣得在化妝間裏大罵,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珈冕有些感動:“嚴姐,您也不想讓我給餘霄霄做配嗎?”
嚴苓解釋:“不,我只是覺得,《商戰時代》播出後,你的身價會更高。餘霄霄開的那點錢,還不如打發叫花子!”
葉珈冕:“……”
進入十月份,廣電計劃拍攝一部時代獻禮劇,各大影視公司均可報名參演。
群像戲,時間瑣碎,活多錢少。有人争先恐後,也有人瞻前顧後。
青禾第一時間選送了秦蔓,和一個名叫宋姝的新人。
曾凝華剛拍完正劇,怕撞戲,退出競争。因此,一川公司把烏喬、餘霄霄和葉珈冕報了上去。
餘霄霄本來對這劇不感興趣,鑲邊配角,還會影響自己的綜藝進度。但是聽說烏喬和葉珈冕也在,立即卯足了勁争取。
僧多粥少,葉珈冕和餘霄霄第一次競争同一個角色。
葉珈冕蠻有信心,“我肯定比餘霄霄演得好。”
嚴苓卻說:“你是比她好,但這個角色,你争不過她。”
葉珈冕傻眼:“那您還讓我去試鏡,自取其辱?”
“別急,好戲還在後頭呢。”
一周後,選角結果公布。葉珈冕果然“惜敗”餘霄霄,後者還假惺惺地發來安慰。
葉珈冕不但沒生氣,還開心得很。
因為嚴苓給她送來了新戲劇本,正是一川S+級別的大女主戲——《末代格格》。
“餘霄霄剛簽了獻禮劇,想軋戲,也得看片方臉色,所以肯定不會來跟你搶。”
嚴苓很得意,“這一招,就叫做以退為進,虎口奪食。”
葉珈冕震驚了:“嚴姐,您真不愧是一川的金牌經紀人!”
嚴苓:“少拍馬屁,有空多讀清史和近現代史,要是演砸了,我就換個藝人帶。”
“知道啦,文史課已經在安排。”葉珈冕又問:“男主角是誰?”
嚴苓頓了一下,“GAIN組合的隊長,陸昭。”
“……!!”葉珈冕笑不出來,“又是流量啊?”
嚴苓:“現在是流量時代,大女主戲,老戲骨不願做綠葉,實力小生又沒人氣,只能選秀星了。”
烏喬要拍正劇,自己公司的戲,只能先給人氣相等的陸昭。
好好的一部大女主戲,從餘霄霄那裏虎口奪漏不說,男主還是當紅的偶像男團隊長。
血雨腥風,用腳趾頭想也會撲面而來。
葉珈冕直覺,這部戲,光是番位,就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