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葉珈冕被賀律琮牽着手, 迷迷糊糊地帶進酒店頂層。
房間的布局和藍洱灣很像,她實在太困了,恍惚中還以為回到了家裏, 踢掉鞋子直接撲倒在床上。
賀律琮撿起歪掉的高跟鞋,整整齊齊放進鞋櫃裏。
他沉默了一路, 終于忍不住說教:“葉珈冕,你是怎麽做藝人的?大庭廣衆, 私相授受,進了異性房間, 還不知道謹慎, 你實在是……太随意了!”
葉珈冕嘟囔,“賀律琮, 你好吵啊……不是你帶我回家的麽?”
她脫掉臃腫的羽絨服,翻了個身, 背朝他埋進枕頭裏。
“葉珈冕!”賀律琮看着她,語氣不善。
酒店的視察工作,本來可有可無,但張明賢遞來報告, 說《末代格格》劇組的年夜飯,就定在裕豪,賀律琮鬼使神差地改變了行程。
剛剛,小偶像對小明星的表白, 像過家家一樣可笑,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 小明星還算聰明, 知道拒絕。
但……直到把人帶進房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如果小朋友覺得孤單, 他不介意充當一回除夕夜的聖誕老人,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她鸠占鵲“床”。
尤其,葉珈冕躺下的姿勢,非常暧昧。
她剛從晚宴出來,身上還穿着古典風的紅裙,下擺流暢細致,側縫開到大腿,像中式新娘的喜服。
明明很端莊,卻又很妖嬈。
賀律琮撿起地上的白色羽絨服,想拉起她,卻發現她已沉沉睡去,呼吸很均勻。
房間剛做過除塵,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枕頭,染上女人的腮紅和唇蜜。
即使她又嬌又美。
賀律琮低下頭,在她烏青的眼睑上凝視許久……最終,認命地幫她蓋好被子。
這是一個自找麻煩的除夕夜。
照顧好麻煩精,賀律琮繼續在隔壁的書房工作,華爾街有一幫吸血股東,他們可不過中國年。
但每隔一會兒,他就要回到卧室,去看一眼床上的睡美人。
這讓他想起過去,葉珈冕沉睡的那五年。
那時候,賀律琮聘請了很多專業護工,在療養院24小時輪流照顧葉珈冕。
不出差的時候,他也常去療養院,向醫生了解葉珈冕的健康狀況,以及醫療進度。
他很少近距離接觸她,更多的時候,總是站在無菌病房外面,隔着巨大透明的玻璃,無聲地發呆。
但很奇怪,他記得她每一次氣色的好壞、身高的增加,和胖瘦的變化。
那時候的她,像人造子宮裏的嬰孩,非常安靜。
賀律琮甚至覺得,等他老死後,就算把她凍結在液氮裏,也能作為賀氏的傳家寶,生生世世供後代瞻仰。
而不像現在……
賀律琮第N+1次,拉起她踢翻的被單。
他很想解開領帶,把這多動症的姑娘,結結實實綁在床上。
葉珈冕換了個平躺的姿勢,不一會兒又開始皺眉,額頭沁出細汗,似乎在做噩夢。
賀律琮立即坐在床邊,俯身檢查她曾做開顱手術的位置。
手指穿進長發,似乎觸摸到什麽……原來是造型師做盤發時,在她後腦勺放了兩根固定發卡。
賀律琮取出隐藏的發卡,順便将她整個發型拆掉,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長而卷的青絲鋪滿枕頭,葉珈冕終于不再難受,變成乖寶寶,滿足又老實地睡下去。
賀律琮也長舒一口氣。
**
臨近午夜,影視城公園的煙花表演正式開始。
星火在空中綻放,倒影成群結隊地閃進千家萬戶,葉珈冕悠悠轉醒。
她呆坐在床上。
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時好時壞地躺在醫院裏。今天,算是她清醒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過年。
身下的織物和家裏的質地相同,只是顏色相反,不難猜出這是哪裏。
她的手腳幹淨清爽,被人用毛巾擦拭過。床頭的矮幾上,首飾從小到大,排列得整整齊齊……
某人的潔癖和強迫症,真是萬年不變啊。
“吵到你了?”賀律琮走進來關窗,将禮花聲隔絕在外。
葉珈冕搖搖頭,“幾點了?”
“11點55分。”
“啊?快打開電視,我要看春晚。”
“春……晚?”這個詞熟悉又陌生。
“對,程少安說過,一家人過年都要看的。”
所以,她剛剛做夢是因為這個嗎?賀律琮打開了投影。
他不常住這裏,電視和投影對他而言都是擺設。一時沒找到遙控器,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來不及呼叫客房管家,主持人已經開始喊新年倒計時。
賀律琮安靜地陪她看着無聲彩畫,直到最後一個節目《難忘今宵》。
“賀律琮,新年快樂!”
葉珈冕輕輕拽他衣袖,在他耳邊祝福。
他心中一顫。
春晚結束後,部分電視臺開始重播,時下熱門的電視劇。
猝不及防地,畫面跳出葉珈冕主演的《商戰時代》。
葉珈冕在劇裏的表演可圈可點,但也存在硬傷。此刻,她站在第三方角度觀看,實在有些羞恥play。
終于找到遙控器,葉珈冕想換臺,賀律琮卻認真看了起來。
“演得不錯。”他笑着評價。
然而,接下來,又播到她飾演的大小姐,為了刺激女主曾凝華,“強吻”男主烏喬的畫面……
葉珈冕啪得關掉電視,下意識解釋:“借位,都是借位啦……”
賀律琮斂起笑容。
葉珈冕:“……”
為什麽要跟他解釋這個?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床頭的燈光,氤氲籠罩在兩人身上。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五年前的“強吻”。
葉珈冕擡頭看他的唇角,上面有一處極細的、只有近距離才能看到的疤痕。
“還疼嗎?”
賀律琮搖頭,那晚,他全部心思都在葉珈冕的車禍上,守在醫院徹夜難眠,根本無暇處理嘴角的傷口。
後來注意到,疤痕已經悄然留下。
鬼使神差地,葉珈冕的唇角,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道疤痕,想對自己過去的魯莽道歉。
賀律琮的喉結動了動。
“葉珈冕……”他音色醉人。
下一秒,他輕輕吻住她的唇。
“這才是接吻。”
趁她呼吸的空檔,他長驅直入。
盡管經驗不多,男人對接吻這件事從來無師自通。
葉珈冕很快被他吻得喘不過氣。
又試了兩次後,賀律琮輕易滿足了她對初吻的所有幻想。
但……這副老練的樣子,是因為他“經驗十足”嗎?
她艱難地推開一點縫隙,“賀律琮,我們的關系……”
“別再跟我提那兩個字。”
靈魂深處,一直用“責任”束縛的東西,突然偏離正軌。
賀律琮竟然第一次覺得,有股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更深地吻住她。
**
第二天早上,葉珈冕不太想睜開眼睛。
身上的禮裙被換成睡衣,昨晚雖然只擦槍,沒有真的走火,她仍有些羞赧。
不可否認,昨夜的吻,有意外的成分,也有她身為演員,對“吻戲”這件事的好奇。
但是,那樣冷清的人,究竟怎麽做到比一個女演員還深入呢。
手機鬧鈴震動,葉珈冕想起下午還要拍戲。
賀律琮聽到聲音,拎着箱子進來,“早安。”
葉珈冕看見他眼裏的血絲,忍不住笑了。
後半夜,被親到缺氧的姑娘大咧咧睡去,他卻在外面坐了一夜,再也無法投入工作。
回憶昨晚的意外,葉珈冕不敢多說一句話,急忙打開箱子。
箱子裏是小瑤送來的換洗衣物,可以想見,小助理看見她在賀律琮的房間,會有多震驚。
葉珈冕洗完澡出來,又變成了元氣滿滿的女明星。
“今天也要一條過哦!”
路過玄關的鏡子,她給自己打氣。
全程動作利落,一氣呵成。
“就這樣走了?”賀律琮扣住她的腰,臉上難以置信。
鴕鳥面罩被揭下,葉珈冕不得不正視他們的新關系。
“那個……賀律琮,昨晚謝謝你,我……有學到……”
學!到?
賀律琮在小黑屋裏花了大半夜時間思考兩個人的未來,甚至連他們八十歲以後去哪裏度假都考慮過。
沒想到,她只當他是接吻練習師?
不生氣是假的,但他必須對她的心理年齡無限寬容。
不能罵她、不能指責她,他只能像老師一樣慢慢引導她。
誰讓他選擇了這麽一個她?
他對葉珈冕,或許有不讨厭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從小根植骨髓的責任感。
“葉珈冕,我不是客串演員。你應該懂得,一個成熟男人和女人接吻的意思,我們必須對彼此負責。”
聽這語氣,是要她對他負責到底?
都怪他昨晚美色誤人。
“可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她想到完美借口,“你知道,一川不允許公司藝人談戀愛……”
“合約簽了幾年?”
“還有四年。”葉珈冕故作為難,“我知道你不在乎違約金,但是我不想違約,我還要好好拍戲。”
賀律琮沉默了一會兒,“我們随時可以領證,四年後再公開。”
領……證……!
好吧……雖然進度快得離譜,好歹也推後了四年?
葉珈冕機械地點點頭,只同意兩人先進入戀愛模式……以後再見招拆招吧。
**
賀律琮乘VIP電梯,把葉珈冕送到地下停車場。
他們約法三章,互不幹預彼此的工作,尤其是在公共場合。
但想到她還要在劇組待四個月,他又忍不住叮囑:“吻戲只能借位,不可裸露身體,不要和異性同事單獨相處,喝酒擁抱都不行……”
“知道了,禦弟哥哥!”
她不耐煩。
葉珈冕是個優秀的女演員。
身為女演員,沒有談過戀愛,怎麽能演好感情戲?如果想累積一點“生活經驗”,賀律琮是個不錯的選擇。
對這位一夜吻來的男朋友,有三分意外,有三分被動,還有三分好奇。
她有點好奇,愛情能給人帶來什麽。
至于最後的這一分,她勾勾他手心:“賀律琮,你也是哦。”
“是什麽?”
葉珈冕認真說:“我不喜歡你的手臂上,再有其他挂件。”
至少在關系續存期,她讨厭他挽着其他女人。
賀律琮不太明白,她所謂的“手臂挂件”是指什麽。
他想細問,遠處停放的奧迪車門輕輕震了一下。
葉珈冕擔心有狗仔,立即躲回車裏,示意小瑤趕快離開。
“再見,男朋友。”
賀律琮站在車外,只能看到她的口型。
他好笑地目送她離開。
劇組一半人放假,小瑤兼職司機,把車子開得瑟瑟發抖。
等紅燈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問:“冕冕,你和賀先生該不會真的……在戀愛吧?”
戀愛?這詞對她來說很新鮮。
葉珈冕很幹脆地點頭承認。小瑤知道自己昨晚沒回房間,她沒必要瞞她。
“救命啊!嚴姐知道了,你猜她會先打死你,還是先打死我?”
“我沒打算瞞着嚴姐。”
葉珈冕想,如果嚴苓知道,賀律琮随時準備幫她支付違約金,可能又要吐血三升。
小瑤快要心絞痛。
“賀先生是很帥很霸總沒錯啦,但上升期的小花如果突然爆出戀愛,粉絲也很難接受吧?”
小瑤說,這就是餘霄霄和那些緋聞男友,發了無數條暧昧通稿,卻始終不敢承認戀愛的原因。
葉珈冕想起烏喬說過的話。
她笑道:“沒關系的,我又不是什麽流量,我只想做個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