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蓁神色複雜,目送着居從雪長老離去。

居奚瑤看熱鬧不嫌事大,慫恿道:“雲師妹,你看我娘多喜歡你,你拜入她門下,她一定将你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的。你就行行好,滿足她的心願,別再去悟劍峰跟雲祁劍尊練劍了,轉投我娘的門下吧。到時候,我将大師姐的位子讓給你,這樣她老人家就不用一直盯着我了。”

雲蓁搖頭,居從雪長老對她很好,她也很喜歡對方,可若要讓她轉投居從雪長老門下,是不可能的。她只能讓居從雪長老失望了。

師尊對她有救命之恩,她既然拜入師尊門下,就會一輩子都是他的徒弟,即使他老人家不要她了,她也絕對不會轉投其他人的門下,做出背叛師門的行為。

居奚瑤還想再勸,雲蓁卻轉開了話題。

“奚瑤師姐,我看碧悠閣後面有一片空地,我可以挖一個池子,然後在旁邊圈一個院子出來,安置我撿回來的那些小家夥嗎?”

居奚瑤很快被她轉開了注意力,“放心吧,我還不知道你嗎。我叫你搬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選了碧悠閣。若說整座昆極峰哪裏最适合養小動物,非這裏莫屬了。”

雲蓁倒沒想到她竟然早就替自己想好了,一時間更加感激,“謝謝奚瑤師姐。”

她想着,白蓁蓁師姐今日表現出對她那個竹屋小院的不喜,必是要命人盡快拆掉的,而她養在裏面的那些小家夥,也要趕在竹屋小院被拆掉之前趕緊遷移過來這邊。

如今天色已晚,白蓁蓁師姐又不喜歡她再踏入昆玉峰一步,她不好再過去。希望明日一早白蓁蓁師姐已經讓人将昆玉峰收拾好了,到時候将她的東西和那些小家夥一并送過來。

雲蓁搬進昆極峰的第一晚,沒有絲毫不習慣,阖目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還夢見了當初命懸一線,被師尊救下時的畫面。

天色陰沉沉的,雷鳴電閃,轟隆隆地響徹天地。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砸落在摧劍宗的地面上,滿地暗紅的血,被雨水沖刷了長達半個多月時辰都沒能沖幹淨,血氣沖天中,那一對手染鮮血的父女獰笑着,握着飲血的劍,朝她逼近。

劍身是暗紅色的,閃爍着妖異邪惡的紅芒,在雨水的沖刷下越發暗紅。

劍尖觸地,在青石鋪就的平地上劃過一條直線,發出尖厲刺耳的聲音。

雲蓁穿着一身褴褛血衣,渾身上下又冷又疼,縮在牆角裏,驚恐地聽着劍尖劃地的刺耳聲伴随着那對父女緩步走近的腳步聲,抖若篩糠。

閃電劈将下來,刺目的白光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雲蓁的臉上霎時白得看不到一絲血色。

那雙暗紅色的繡鞋站在她跟前時,劍尖已經抵在了雲蓁的天靈蓋處,正在緩緩往裏刺,試圖用劍将她的頭骨鑽出一個洞,然後直刺下來,一劍将她穿成人串——一如這對惡魔般的父女在他們所居的洞府暗室中對那些與她同命相連的劍奴們所做的一般。

雲蓁只覺得自己的天靈蓋又冷又疼,刺骨的疼,她仰頭掙紮,絕望地發出凄厲的哭叫。

……

正是在她仰頭絕望哭叫的這一瞬,又一道閃電劈下來,白光如虹,雲蓁的目光不閃不避,親眼看見那對父女被絢麗的劍光淩遲成了無數飛揚的碎片,只剩下兩具森森骨架跪倒在她的面前。

她望見如谪仙一般的持劍君子寒着臉大步走來,小心翼翼抱起她,雙手微微顫抖,像是抱着什麽易碎的珍寶……

從來沒有感受過任何溫暖的雲蓁,第一次知道,原來被人珍視是這樣的感覺。

當時,她在雨中放肆地痛哭流淚,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人救了她的命,還賦予了她人生中從未得到過的溫暖,從此以後,她這條命便是他的,即便是為了他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

天色蒙蒙,東方魚肚白。

雲蓁睜眼醒來,夢中情緒大起大落,直到醒過來還在影響着她,她愣愣望着垂落在床邊的淺青色帳子,好半天才回神,伸出食指抹掉眼尾處欲落不落的一顆晶瑩淚珠。

雲蓁已經許久沒做這個噩夢了,突然又借着這個夢回憶起從前的經歷,仿佛預示着某種不祥的征兆。

她蹙起眉頭,不願多想,穿上外衣,提劍走出房門,在外面尋了一片開闊的空地開始練劍。

她修煉的功法與劍術都是師尊親傳,驚龍劍法更是師尊自創,又親自傳授于她的,她亦不曾辜負師尊的期待,每日寅時開始練劍,将師尊所授的劍法練了一遍又一遍,還會主動進入宗門內設的演武玉境,一次又一次地與演武玉境內的虛拟修士對練,劍法日益增進,連師尊都誇獎她的勤勉和天資。

每日練完了劍,她就會去悟劍峰向師尊請安,跟着師尊修煉新的劍招,一般師尊只教她一次,便讓她自己去悟。結束練劍,她會煉一爐丹藥。丹藥煉完天必定黑了,若此時昆極峰上的夜燈還亮着,她便會上昆極峰修習煉器——不過她用于煉器的時間極少,一個月裏合計起來至多不到十個時辰,這往往令居從雪長老感到不滿,見了她和師尊總會碎碎念,怪師尊将她逼得太緊,她都沒時間修習煉器了。

可她并不覺得累,這樣充實又寧靜的生活,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

今日被夢魇影響,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雲蓁只練了會兒劍,便換了一身衣裙,奚瑤師姐還未起來,居從雪長老的洞府也是大門緊閉,她不便打擾,讓守在外面的童子轉告二人一聲,自己便徑直去了悟劍峰。

一路上,遇見不少同樣晨起修煉的宗門弟子,可這些人一見到雲蓁就紛紛躲開,不敢靠近她半步,仿佛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生辰宴後,雲蓁在宗門內外的處境已經變得極為尴尬。

雲蓁走到悟劍峰下,步伐開始變得猶豫起來。

師尊昨日曾當衆否認了她是他的弟子,那一眼瞧得她遍體生涼,她能感覺得到其中暗含的警告之意。

她不知道若是自己上去,師尊會是什麽态度,會不會比那些師兄姐們表現得更過分。

可她……

雲蓁最終停下腳步,拿出傳訊玉簡,決定先向師尊傳訊,等獲得他的允準再上去。

等了片刻,傳訊玉簡傳來師尊清冷的嗓音:“可。”

雲蓁雙眼一亮,立即邁着愉快的步伐上山。

悟劍峰峰頂悟道石旁,雲祁劍尊正在閉目入定,晨曦灑下,落在他清冷的俊容上,添了幾分暖意。

雲蓁到時,雲祁劍尊并未睜眼,只是淡淡道:“你将這個月所學的劍招都舞一遍,為師看看是否有所長進了。”

雲蓁還記得昨天東鶴大殿上他說過的話,以及那一個讓她遍體生寒的冰冷眼神,本來還心下惴惴,聞言暗松了口氣。

她精神大振應道:“是。”

随即,提劍按師尊的要求舞了一遍。

舞完後,她收劍站在一側,靜等着師尊的發話。

可等了片刻,都沒聽見師尊的聲音,她忍不住擡眸看去,正好對上師尊早已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她連忙又垂下眸,不敢再看。

晨風吹拂,将雲蓁的一縷碎發貼在了她的臉上,有一絲絲癢意,雲蓁順手将它捋到耳後。她心想,師尊沒提昨日說過的話,那她應該不必擔心會被迫轉投到居從雪長老的門下了。

“你在想什麽?”

雲蓁聽見雲祁劍尊突然開口,她連忙回神,第一時間向師尊請罪:“弟子知錯,弟子再也不敢在修煉的時候分神了。”

雲祁劍尊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當初他救下雲蓁的時候,是将她錯認成了失蹤多年的小徒弟蓁蓁,否則,即便有再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不會闖進摧劍宗,憤怒到将對方宗門上下都滅了個幹淨。

那摧劍宗,原本就是臨川劍宗下轄的小宗門。更甚至,與他本人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關系。

只是沒想到,将人救回來後才發現她并非是蓁蓁。

不過,她運道好,能與蓁蓁有七八分相似,看着她,便像是蓁蓁還在身邊,他當初失算讓蓁蓁流落崡清秘境,失蹤多年,內心既愧疚又難過,既遇到了一個與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女,想着興許是緣分,也或許是蓁蓁将她送到自己身邊代替她來陪伴自己的,便将錯就錯,将她收為弟子。

一開始只是想把自己對蓁蓁的虧欠都彌補在她的身上,後來發現她的天賦好得令人震驚,便教得更加用心了。

雲祁劍尊的目光細細描摹着雲蓁的眉眼,心道,這個替身的模樣雖說與蓁蓁有七八分相似,但真論起來,其實蓁蓁的容貌和氣質遠遠比不過她。

蓁蓁的杏眼靈動,脾氣嬌憨可愛,但這替身的桃花眼卻攝人心魄,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偶爾露出幾分清淡的笑意,便能讓周圍的一切都被襯托得瞬間黯然失色。饒是他,在那樣的絕麗笑容前也險些難以自持。

只可惜她向來穩重,極少露出笑容。

更可惜的是,她不像蓁蓁那般依賴和親近自己。

她素來如此,脾氣軟和,行事正直,不論做什麽都是一板一眼的,對自己也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兩相比較,還是蓁蓁的性格更合他的心意。

雲祁劍尊垂下眼眸,不知想了些什麽,片刻後,沒再就她分神的事多說什麽,而是朝她伸出手,等她意會地将手中劍雙手送到他掌心,他掂了掂手中的劍,淡聲道:“今日教你第七劍,看好了,為師只教一遍。”

“是。”

雲蓁連忙提起十二分精神看着。

雲祁劍尊的劍招飄逸中藏着淩厲劍意,他本身修為高深,一招一劍都能取人命于無形,即便為了不誤傷雲蓁和周圍的花花草草,他已經盡量收着了,雲蓁依然能感覺到那劍招中讓人頭皮發麻的淩厲劍意。

他舞完一招,收劍時,袖手一揮,凝着恐怖劍意的周遭空間隐隐顫動。

他眼眸微掀,振了振衣袖,像随手撣掉衣衫上的灰塵一般,将這些劍意全都震得消失無蹤。

雲蓁在一旁看着,眼底既崇拜又羨慕。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像師尊這般厲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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