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讓鶴城隊的小夥伴們擺脫白水煮一切。◎
總而言之,估計那時候開始,鄧暢就看路西不爽了。
對此,路西非常可以理解。
換作有個小豆包拽了吧唧地跟他來一句「比我弱」,路西也得記仇。
不過,一年後路西确實是成了後內三周跳,甚至還成了3+3的連跳,而且是當着鄧暢面跳的。
所以那句「比我弱」也不算癡人诳語,可以接受。
但路西沒有試圖去跟鄧暢修複關系——也不是沒修複,而是他們關系本來就沒到「破裂」的程度,他們甚至在青年組全錦賽、選拔賽、集訓隊等等有過不少交集。
只不過也完全算不上朋友,點頭之交罷了。
主要是鄧暢那小子總冷着張臉,看路西的時候尤其如此,總感覺還記着被人說「弱」的一箭之仇,路西自己也不是擅長交際的人。
所以,雖然路西會看鄧暢的每次表演,也暗地裏跟鄧暢較勁,但是真到了線下,就算兩人肩并肩坐着,只要看着對方那張面無表情拒人千裏之外的臉,路西就實在是很難産生任何上趕着去跟他交際的想法。
不過鄧暢倒老是陰差陽錯出現在路西面前,像是巴不得告訴他「我看你不爽」一樣。
比如剛剛在冰場過道的驚鴻一瞥,一天有1440分鐘,走出過道只用30秒,1/2880的概率相遇,他們倆愣是擦肩而過。
巧不巧?
實在是巧極了。
——
路西沒再琢磨鄧暢的事兒,他和黃斌跟着陳岐、王麗麗繼續往冰場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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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體育場作為國家隊訓練場館,冰場外區域的裝潢,包括休息區、更衣室那些,都比鶴城的場館氣派很多。
不過冰場大小倒是相似,因為鶴城的條件雖然差些,但也是專業訓練場館,按照國家标準建的。
“這兒是休息區,舞蹈教室在後面,陸地訓練區在裏頭,都得刷卡進的,你的名卡已經在做了,一會兒我拿給你。”王麗麗熱情地向路西介紹。
“咱們這邊的冰上統一訓練時間是晚上,因為有很多選手還是學生,上下午有文化課學習和陸地訓練,時間表也是等一會兒我拿給你。”
首體的冰場讓路西看着很饞——或者說只要是冰場他就饞,為了準備來國家隊他休整了一天沒上冰,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在等晚上的訓練。
冰場上有一群小孩,路西看了幾眼,發現他們的技術從專業運動員角度來說,一看就不太行。
十來歲的年紀了,似乎最基礎的壓步都做不明白。
“這是花樣滑冰興趣班。”王麗麗順着路西的眼神看過去,笑眯眯介紹道,“一些家長給自家孩子課餘學着玩的,不走專業,給娃增加點特殊技能,也給咱們額外增加點收入,畢竟養冰場很貴的嘛。”
黃斌若有所思地點頭,路西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戳了戳黃斌胳膊肘,善意地提醒:“咱們那沒這麽多有閑錢的家長。”
黃斌受到暴擊,瞬間頹了。
——
之後又帶路西去宿舍區,因為拿了世青賽冠軍,是重點培養對象,路西的食宿全部免費。
另外這個年紀的孩子當然要學習,之前路西在鶴城是跟着體校學,到了這邊陳岐問他,是想去上普通高中還是繼續跟着國家隊這邊安排的文化課學習。
“去上高中的話可以給你安排插班,走特招進市重點的特長班,你是世青賽冠軍,高考至少可以保送個北體,這個不用擔心。”陳岐說,“我們這邊也有文化課學習班,看你,但質量肯定不如普通高中。”
“鄧暢是上高中的,上的還是市重點,而且據說他成績可好了。”王麗麗在旁邊插嘴道。
路西:“……”
路西本來是打算上國家隊的文化課程,被王麗麗這麽一說,卻突然有了點兒男人的勝負欲。
不過再一想,少上半天課時間可以用來做陸地訓練,文化課差不多就行,每天在學校耗一整天很沒勁。
最後他還是決定跟着其他項目的同齡隊員,在首都體育場裏上文化課。
學習成績這種領域,勉強讓姓鄧的先跑一步。
——
安排的宿舍是雙人間,一大帶一小,當陳岐帶着路西走到寫着「崔笑」的門牌前時,路西瞪大了眼睛。
“我跟崔哥一間?”路西又驚又喜地問。
陳岐點了點頭:“崔笑也是我帶的選手,脾氣又好,讓他帶着你,你适應這邊生活也快點兒。”
崔笑是國家隊現在的男單一哥,今年26歲,已經是職業生涯末期。
過去一個冬奧周期,國內男單全靠他一棵獨苗撐着,他也是國內唯一能跳三種四周跳的選手。
哦,唯二。
畢竟鄧暢現在也是三種四周跳。
崔笑現在不在,世青賽比完,過幾天就是世錦賽,崔笑要代表國家隊參賽,想來最近訓練很忙。
路西把東西放下,陳岐問他還有沒有哪裏想去,既然現在不能上冰,路西就答:“暫時沒了。”
“行。”陳岐點點頭,“那你先自己呆着,我去跟你教練溝通下。有任何事找小王。”
王麗麗笑盈盈地補充:“下午四點半食堂開餐,今晚六點集合訓練,千萬別遲到喔!”
——
運動員換教練,交接是非常重要的內容,黃斌過來時帶了厚厚一打表格,是路西最近兩年每一次訓練的記錄。
路西的每一個跳躍是否摔倒、周數是否足夠、步法完成情況、旋轉練習的次數和完成狀況等都記錄在冊,還包括陸地訓練情況,合樂狀況,身體狀況……
看完這份表格,再讓黃斌介紹下小孩的性格特點,就可以全方位了解路西這個選手。
陳岐看到這份表格挺驚訝的,雖然國家隊選手每次訓練也有同樣的記錄表格,但是地方隊的教練員能有如此用心就屬于少數。
看來路西能有現在的成績,黃斌絕對功不可沒。
——
黃斌和陳岐王麗麗出去了,路西自己留在宿舍,鋪好床,擺好日用品,王麗麗給他拿了很多東西,首體的生活手冊、課程表、地圖……他坐在床上,展開了慢慢看。
宿舍區離冰場很近,但文化課教室離得很遠,在體育場另外一頭,走路得十幾分鐘。
因為文化課是适齡的運動員在一起上,并不局限于花樣滑冰一個項目,所以會優先人多、實力強的大項目的便利,他們花滑選手就得走得遠一點兒。
路西帶來的東西不多,簡單幾件衣服、日用品、再有就是滑冰器械。
自己的冰刀;兩副刀套,一副硬質的,訓練完下冰走路用,一副絲絨的,平時包着冰刀避免傷損;護具,包括護膝、護肘、護臀、手套,冰上訓練和陸地訓練穿的運動服;還有這賽季的兩套考斯滕(比賽服)。
每個賽季選手要準備至少兩套滑行,分別是時長2分30秒左右的短節目,和時長4分30秒左右的自由滑,每套滑行需要準備一套與配樂和劇情相搭配的考斯滕。
路西的兩套考斯滕共用一條黑色長褲,短節目是天藍色上衣,風格偏飄逸,自由滑則是那套冷豔的純黑色。
除了這些裝備之外,還有一個冰包,可以裝下冰刀和護具,能夠單肩背着。
平時去訓練的話,東西就都背在冰包裏。
路西去沖了個澡,出來時手機上留着個未接電話,他打回去,是王麗麗,熱情地問他:“收拾好了嗎?帶你去吃飯?”
路西正有點餓,當即答應,樂颠颠地下樓了。
——
運動員食堂最大的特點就是忌口特別多。
像胡椒、八角、香葉這些常見香料,因為是「食源性興奮劑」,可能影響運動員藥檢結果,在食堂都見不到。
再比如豬牛羊肉,為了避免瘦肉精和激素影響藥檢結果,都有專門的基地特供,運動員自己在外面絕對不能吃這三種原料制作的小食品。
至于油炸之類不健康的烹調方式,為了避免體脂率過高,自然也是要完全避免。
基于以上幾點,鶴城花滑隊食堂的夥食就巨寡淡。
土豆炖肉、水煮雞胸、水煮魚塊、水煮牛排、白水蝦,五選三構成了每天雷打不動的三道主菜,雖然管夠但是屬實讓人沒太大吃飯的興趣。
路西只以為國家隊的食堂也差不多,所以沒抱任何期待,結果跟着王麗麗進了食堂,眼睛一下亮了。
事實證明,一切以為自己不喜歡吃東西的小孩都只是因為還沒吃到喜歡的東西。
食堂裏窗明幾淨,這會兒已經有運動員在說笑着排隊取餐,正中長桌子上擺着十六只自助餐爐,正面八只和背面八只是同樣的菜品。
糟溜魚片、紅燒雞翅、番茄牛腩、芙蓉雞片、木須肉、咖喱海鮮、上湯娃娃菜、西芹百合,一共六葷二素,在保溫設置下熱氣騰騰,散發出撲鼻香氣。
自助餐爐旁邊還環繞着面包籃,裏面有軟面包、蛋糕,還有中式的玉米發糕、花卷。
再外圈是水果籃,水果和酸奶管夠,另外有兩大桶玉米排骨湯。
這是除了上冰之外,王麗麗在見到路西以後瞧見他眼睛最亮的一次。
王麗麗晃了個神,心說別看路西已經十六歲了還拿了世界冠軍,本質上還是個小孩兒,而且是個因為沉迷訓練,生活過于簡單而非常單純的小孩。
再加上這個小孩還有一張非常有欺騙性的,又奶又酷的臉,年輕的王麗麗小姐一時間竟然體驗到了當媽的慈愛心情,恨不得把自己的餐卡給他刷,讓他吃什麽都管夠。
完全忘記了路西選手因為有世界冠軍在身,在國家隊是食宿全免。
其實路西這會兒除了被國家隊食堂的好條件震驚以外,也有點心疼他的老爸兼教練。
每年黃斌都要絞盡腦汁寫一個禮拜的報告,向鶴城體育局申請冰上運動隊第二年的預算。
冰上運動隊不光有花滑還有冰球速滑冰壺,器材、養冰都是一大筆維護費用,黃斌做夢都不敢想能有這樣的食堂。
當然了,鶴城只是市隊,國家隊訓練的是代表國家出征的頂級體育健兒,條件不同本來也不好比較。
不過路西拿下世青賽冠軍時,黃斌喜動顏色的誇獎裏就有一句「你拿了世界冠軍,明年我預算都能多申請十幾萬」。
這麽一想,讓鶴城隊的小夥伴們擺脫白水煮一切的任務,就壓在了年輕的世界冠軍,小路西身上。
路西倒沒什麽負擔,他就是希望能快點兒完成這個任務,讓他老爸也能體驗下每天有自助餐的感覺。
——
路西過去刷卡時,管食堂的哥哥竟然也認得他,笑着沖他豎了豎拇指:“世界冠軍,給咱們長臉啊,厲害!”
然後遞了一個花花形狀的小電子牌在他餐盤裏。
路西沖着哥哥笑了笑表示感謝,随後拿着小電子牌颠颠跑到王麗麗邊上問:“這是?”
“咱們的新科技,記錄熱量的。”王麗麗說,“你盛東西之前,先把牌子貼到自助餐爐那個碼上刷一下,盛完再刷一下,這個電子牌會幫你計算攝入的總熱量。超過或者低于标準值太多的話,教練可以及時确認你的身體狀況、調整訓練節奏。”
“這東西很容易鑽空子吧。”路西拿起那個小牌掂量了兩下。
這自助餐爐又不是非要刷碼才能打得開,旁邊又沒人盯着,想偷吃感覺容易得很。
“想鑽空子肯定是随便鑽,但都來國家隊了,誰也沒必要拿自己前途去貪嘴。”王麗麗說,“咱們這兒人多,好苗子也多,別管你成績多好,真長胖了狀态下滑,分分鐘來人頂上,你說對不對?”
路西點點頭,他也不是會鑽這種空子的人,按部就班地貼卡,刷熱量,拿飯。
王麗麗跟在他後面拿飯,她不是運動員,自然不需要刷熱量,想拿多少拿多少。
——
拿好飯後,王麗麗帶着路西去花滑隊那邊,現在那兒坐了四個人,一男三女,路西都認識,一對雙人滑選手,兩個女單,都是國家隊的老面孔了。
簡單寒暄後,路西跟着王麗麗在桌子角落坐下來。
“小西長得真俊啊!”雙人滑裏那個男選手,李浩笑着說,“一看比我這種五大三粗的不知道精致了多少!”
“人家是世界冠軍,你是啥啊?你跟人家比?”李浩的搭檔,女選手蘇泉半嗔半笑地錘了李浩肩膀一把,兩個人一塊兒樂起來。
李浩和蘇泉從12歲就開始搭檔雙人滑,今年都是21歲,是國家隊的三號種子。
他們感情很好,是對情侶,日常就是互怼加拌嘴。
之後他們又聊別人的八卦,路西接不上話,也不是愛聊天的性子,就埋頭吃飯,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着。
直到依稀有個名字飄進耳朵。
“麗麗姐,鄧暢今天不來吃飯嗎?”
——
路西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擡起頭看了過去,說話的是那兩個女單選手之一,叫田雨薇,19歲,現在國家隊女單的二號種子。
“鄧暢剛放學應該,而且他今天是九點的晚場訓練。”王麗麗說,“再說了,鄧暢吃飯多快啊,五點五十坐桌子邊上,五十五就吃完了,你替他着什麽急。”
“說的也是。”田雨薇抿着嘴一陣笑,她旁邊那女伴捏了她胳膊一把,仿佛交換着什麽小姑娘的心思。
老盯着女生看不太合适,路西又低下頭去吃飯。
心裏其實有點驚訝。
因為前年一塊兒集訓的時候,他跟鄧暢老是在一桌吃飯。
雖然和鄧暢吃飯時候沒什麽互動,但路西有印象,他什麽時候吃完,鄧暢也差不多同時,兩個人總是一前一後站起來倒餐盤。
路西自己吃飯速度比較慢,因為黃斌一直教他,必須細嚼慢咽,對身體好,而鄧暢跟他差不多。
所以……
鄧暢和吃飯快?
這兩個詞兒怎麽想,都扯不到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