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是小狗。◎

“他人呢?”路西問。

“鄧哥嗎?”祝思白說,“他剛才說餓,先吃飯去了。”

路西有點不理解了,他跟賀文博這幾句話也就說了不到一分鐘。

“人能餓成這樣?”路西問。

祝思白聳聳肩:“我不懂啊。”

路西也不懂,這事換了誰都不能懂。

他只得跟祝思白打了飯,再去找鄧暢,結果在食堂轉了一圈都沒見着人,最後還是祝思白問了個跟他比較熟的女單選手,對方說:“鄧暢都吃完了,剛走。”

“鄧哥估計是臨時有事。”祝思白想了想,“他事還挺多的。”

跟祝思白坐對桌,路西才知道自己吃飯多慢,祝思白飯吃完了,他盤子裏菜還剩下一半。

“哥,我先走了啊。”祝思白端起飯盤,跟路西道別。

“好。”路西沖祝思白揮揮手,喝了口湯。

什麽事啊,那麽着急。

都不能說一聲的。

——

吃過飯後,路西直接去訓練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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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隊員會午休,但路西年紀小,精力比較旺盛,一般就直接上冰去,慢悠悠地溜達,權當散步。

今天教練們都不在,因為還有三天全國冠軍賽開賽,他們都去開動員會,訓練館裏只留了幾個助教維持秩序。

人這麽多,又沒教練,跳躍肯定是沒得練了,只能插空做做步法、旋轉,串串編排什麽的。

一點四十多,館裏陸陸續續開始上人,沒見到鄧暢,倒是賀文博換好了冰刀,興致勃勃來找路西。

“小西,來接續步battle一波啊。”賀文博說。

這是他們在鶴城隊時經常有的玩法,兩個人純做步法繞冰場兩周——如果路西能套賀文博一圈,就算路西贏,如果路西沒能套圈,就算賀文博贏。

“來。”路西欣然應戰。

兩人開始了一波撚轉步接結環步的終極battle,今天冰場的音樂放得很high,路西興之所至還接了兩個小跳,等他第二圈滑完時,停刀往回看。

和預想的一樣,賀文博剛剛好結束第一圈,沖過終點線。

“險勝。”路西一笑,驕傲地擡了擡下巴。

做步法沒跳躍那麽累,但兩圈下來也有點喘,路西額前和頸側帶着些微汗意,兩頰泛起元氣的血色,笑時眸光閃閃,眼尾微彎。

他自己不知道,他明亮動人像星星,誰都會情不自禁多看他一眼。

賀文博在心裏感慨了句世界的參差,沖路西豎起拇指:“半個月不見,我西還是一樣的牛逼。”

“那不是。”路西說,“我比之前還牛逼。”

賀文博:“行。”

冰場門「咔嗒」一響打斷兩人的對話,路西回頭,看見熟悉的身影時,心中有種微妙的塵埃落定般的踏實。

13:55,消失了一個多小時的鄧暢終于出現在了冰場。

——

吃飯時鄧暢的突然消失雖然讓路西有點兒奇怪,但他也沒多想,畢竟鄧暢以前一直都這樣,獨來獨往。

現在鄧暢來了,路西就像往常一樣滑過去,并且邀請他:“一起比步法啊,來不來?”

鄧暢把印着字母「D」的刀套挂在冰場邊的圍網上,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套,這才問路西,“怎麽比?”

路西指指身後滑過來的賀文博:“咱們仨,用撚轉步、結環步和小跳逆時針繞場,咱倆正常比,他不被咱倆套圈就算他贏,怎麽樣?”

說來奇怪,鄧暢明明看着挺有興趣的樣子,但順着路西的手指看了一眼,又垂眸把手套整理好後,他的回答卻是:“算了,你們玩吧。”

“我練會旋轉。”他又這樣解釋了一句,人就跟放完廣播的喇叭似的,直接關了開關,轉身滑進了人流。

——

“你招他了?”賀文博從後頭滑到路西身邊,倆人一塊兒望着鄧暢的背影發愣。

“沒有啊。”路西說,“我上哪招他去。”

“那他咋回事?”賀文博說,“剛才他沒不答應的道理啊?”

“我怎麽知道。”路西說,“要不你問他去。”

平時路西不會這麽說話,主要是鄧暢那反應,确實是讓他有點受傷。

鄧暢剛明明就是要答應的架勢,他提出來的規則也不算過分,所以這突然的拒絕就很離譜。

關鍵還斬釘截鐵的,翻臉比翻書都快,好像完全沒把他當朋友一樣。

賀文博一看路西繃着小臉,就知道他不開心了,而且鄧暢那反應确實讓人難以理解。

他忙勾住路西肩膀:“鄧哥估計就是心情不太好,別急,讓他緩緩,緩緩就沒事了。”

——

這一緩就緩了一整晚。

鄧暢一直沒來找路西,路西自然也不可能再拉下臉去找鄧暢,一直跟着賀文博練步法、練旋轉。

雖然練起動作來就心無旁骛,偶爾休息的時間也有說話像說相聲的賀文博逗着開心,但路西依然時不時魂不守舍,總往鄧暢那邊看過去。

鄧暢一直都一個人,在今天大家都三五一波的隊伍裏顯得格外惹眼,他一直沒停過,練步法、練旋轉。

中間有人似乎想邀請他一起練,但也沒敢上去。

不知為什麽,明明鄧暢一直都是這幅表情,路西卻覺得他今天看着格外孤獨。

這讓路西興起了一種同一個教練組的友愛之心,但他還是忍住了,沒上去喊鄧暢。

剛邀請過人家被拒絕了,還上趕着再邀請一次?

做不到的,要臉。

——

直到晚上訓練結束,路西跟鄧暢之間那種不太正常的氣氛也沒有停止。

到點鄧暢直接下了冰,路西跟賀文博跑完剩下的半圈,去國家隊更衣室找他。

沒想到平時慢條斯理的鄧暢今天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下路西的儲物櫃邊上,他的櫃門虛掩着。

路西盯着那櫃子發呆,慢慢的有點脾氣了。

他不理解。

要說鄧暢是心情不好,那也不可能是他惹的,他何德何能招惹得到鄧暢,為什麽要遷怒到他頭上。

要說鄧暢是有事,什麽事情那麽着急,真就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但鄧暢非要這樣也沒辦法,路西沒再想,收拾東西,背着冰包出門。

剛走過通道,還沒出訓練館,微信電話響起,來電人是陳岐教練。

接起來,陳岐問:“小西,鄧暢跟你在一起呢嗎?”

“沒。”路西答,“他今天下了訓練就走了。”

“嘿!”陳岐感嘆了聲,“這小子今天有個表要交給我的,一直沒交,微信找他也不回,不知道是……”

自動門緩緩打開,晚風裹挾着寒意鋪天蓋地湧來,路西站在門口,陳岐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遠,他猛地發了怔。

才意識到,他都沒有鄧暢的微信和電話號碼。

“哎小西?小西在聽嗎?”陳岐從路西的愣怔裏像是感覺到什麽,“你沒事吧?今天訓練還順利嗎?”

“沒事。”路西回過神答道,“訓練挺好的。”

“嗯。”陳岐半信半疑,嚴肅囑咐,“還三天就冠軍賽了,你狀态千萬調整好啊,不說成績什麽的,至少表現得對得起自己。”

“放心吧。”路西說,“什麽都影響不了我比賽。”

路西是個什麽樣的運動員,陳岐很清楚,他觀察了路西三年多,也從黃斌那全面了解過這小孩,知道這句話靠譜,心裏才有些寬慰。

“那成,有什麽事跟我或者跟麗麗說都行——哎!”陳岐聲音突然高了半調,“鄧暢這小子終于回我消息了,跑陸地訓練室加練去了還行!”

“那小西,咱們就先這樣。”陳岐終于聯系上鄧暢,心情明顯好了很多,“明天早點起,我跟比賽館的助教說好了,開館之前給你倆加一次合樂,這樣咱明天能合樂兩次,別忘了,等下我把具體時間發你。”

“好。”路西答應着,挂掉電話。

語音中斷後,私下裏一片寂靜,步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遠處傳來隐約的嬉笑聲。

在冰上的時候可以不想其他任何事情,但不在冰上就做不到。

路西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了幾步,把左腳前的小石子踢到右腳前,又踢回到左腳前,月色幽涼如水,鋪滿整條小徑。

突然覺得,鄧暢吃飯不等他,不想跟他玩,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可理喻的事情。

畢竟連聯系方式都沒有的兩個人,好像根本連熟人都算不上。

——

微信電話又開始響。

低頭看一眼,這次來電話的是賀文博。

這時候确實需要個電話,轉移下注意力,熟人的當然更好。

路西點下接聽:“怎麽了?”

“西啊,突然想起來,你能不能幫我要幾張鄧哥的簽名照?”賀文博說,“我——”

路西:“……”

路西面無表情打斷:“要不了。”

“我追的市隊那個小姑娘特別喜歡鄧哥。”賀文博硬是把被打斷的話說完了,才詫異地問,“咋要不了啊?你倆不是老鐵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路西臉都僵了:“不是。”

賀文博咂摸出味兒不對了,小心翼翼地問:“咋了啊?你不是沒招他嗎?”

“嗯。”路西應了聲,擡頭看着那半輪月亮,恹恹地說:“但是他招我了。”

——

賀文博不知道鄧暢到底怎麽招了路西,路西也不說。

畢竟「你主動找的人不搭理你」以及「你當朋友的人其實跟你不熟」這兩件事,哪一件講出來,對一個16歲的自尊心極強的少年來說都不如把他鯊了算。

但話術技能點滿的賀文博就有這麽個優勢:即使什麽情況都不知道,他盲哄也能讓人心情變好。

他沒再說簽名照的事,東拉西扯地陪着路西叨叨,一直走到宿舍門口,總算把抑郁小西又哄成了正常小西。

“回去早點休息吧。”賀文博說,“明天你不是還得早起呢嗎,別遲到了。”

“嗯,你也早點休息,晚安。”路西挂了電話,取鑰匙打開宿舍房門。

現在情緒好多了,心想去你的鄧暢,愛理我不理我,愛熟不熟。

然後發現打電話這會兒功夫,手機上多了幾條消息。

一條是陳岐的微信。

-小西,明天早上七點半,比賽館。

路西回複了「ok」。

還有一條是短信。

路西現在看到短信,第一反應就是天氣預報,但現在是晚上天氣預報又不會來。

其實現在十條短信有九條都是垃圾短信,但路西強迫症,受不了小紅點,所以還是點開了。

-發信人:天氣小助手;

路西一愣。

-【心靈雞湯】

人要自尊、自愛、自信,微笑迎接生活。

所以假如有人惹你生氣,不要傷心,不要難過,都是他的錯。

他是小狗,他該向你道歉。

路西把這條語句甚至不太通順的心靈雞湯上上下下讀了三遍。

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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