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來如此
◎沒能從椅子上起來。◎
段寰宇本想把這個孟浪的女子扔進大牢,讓秦懷安親眼目睹杜侍郎被執行死刑,讓秦懷安知道算計一國之君是什麽下場,讓她學乖,以後提心吊膽地小心伺候。
可現在轉念一想,如此以後,女子便如同其他所有人一般,對他敬畏、懼怕又瑟縮,膽小如鼠,永遠失去眼中的靈動,失去此番的孟浪。
豈不是少了許多樂趣。
段寰宇不太相信秦懷安是故意說謊的了。
如果知道他是一國之君,秦懷安還能這麽孟浪?
即使秦懷安的孤女身份與異鄉人身份都是裝的,那她也應該知道,窺伺帝蹤、揣測聖心、下藥算計一國之君,會是什麽下場。
橫豎陪葬名單上已經添加了她。
段寰宇耳尖還紅着,眉眼變得柔和起來,對秦懷安道:
“他早就離開了。而我又豈會養不起你?坐下來,等午膳端上。”
說罷,段寰宇把杜侍郎全家、竹苑酒肆所有人都關押審問的消息隐瞞下來,又招來太監吉祥,低聲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一串打扮成侍女的宮女們魚貫而入,将銅盤、花瓣、香胰、屏風等物捧進來,為秦懷安潔面淨手、更換幹爽的衣裳。
接着,埋伏在杜侍郎身邊當暗探的蒙管事,上樓進門了。
秦懷安認得他。
确實是大好人杜爺爺身邊的管事之一!
蒙管事進來先向段寰宇行了一禮,接着才對秦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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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午安,杜老爺已經先一步回府,命我傳個口信,老爺是這樣說的!”
秦懷安仔細聽着。
此時,蒙管事那張嚴肅滄桑的中年人臉,此時變得更加滄桑,他悲嘆着道:
“對不住了,秦姑娘太能吃,杜家不能長期養。”
“還好,給秦姑娘尋了一位武舉人!”
“以後,秦姑娘可以吃他的。”
秦懷安:“……”
秦懷安淺淺捂住自己的唇。
噫!
蒙管事這活靈活現的,原來是個演員!
但演得很真實。
杜爺爺雖然待她很好,包吃包住包穿的不求回報,但也對她的食量用神色透露過震驚,暗示過她飯量有些驚人。
而杜爺爺的一些女仆也勸過她,說女子不要吃太多,要保持身段!
除了第一天她吃飽了,後來好幾天,杜府給她的菜肴雖然精致,量卻不多,碟大菜少,秦懷安都有些吃不飽!
蒙管事的話,确實像是杜爺爺能說出來的話。
現在,杜爺爺先一步溜走不肯讓她見面,難道是因為供不起了、換人給她吃飯、從而感到羞愧溜走!
這顆星球竟有如此善良的人!
秦懷安為自己最初對杜爺爺的警惕感到抱歉,柔聲道:
“知道了,請替我轉述給杜爺爺聽,其實我很謝感謝杜爺爺一家救助我、教我說話、認字的日子。杜爺爺不必為供不起我吃飯而感到羞愧才先一步離開。更何況,杜爺爺還請吃了昨晚那麽豐盛的一餐!”
還送男人!
話音一落,不單段寰宇抿唇輕笑,連蒙管事都愣了愣。
不過,蒙管事很快反應過來,順着她的話說道:“沒錯,就是這樣,老爺有些羞愧,但如果見到秦姑娘,老爺一定還會好好招待的。”
秦懷安便體貼地說:
“不用了,他日,當我找到營生養活自己,必定前往杜府,好好報答!”
“咦,不對,應該是下帖子請杜爺爺來我府上,我好好招待才對!”
蒙管事一抱拳:“預祝秦姑娘心想事成!”
接着便又對段寰宇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
段寰宇擺了擺手:“下去吧。”
蒙管事才得令出門,一直躬着身子、小步小步倒退到門外。
秦懷安看着他如此離開的身影,與剛剛伺候完離開的女仆們如出一撤,便若有所思地,望了段德澤一眼。
又詢問道:“武舉人是一種很厲害的工作嗎?”
剛剛段德澤說的話,秦懷安雖然沒聽懂,但都一一把發音記住了,以便日後查明。
把那些話全部記住,對秦懷安來說并不難,軍校有這方面的訓練,方便聽到什麽絕密消息、信號波動、機器雜音等等之後,能把這些情報複述出來。
被問武舉人是不是很厲害的段寰宇:“……”
段寰宇不是很有耐心地說:
“以後讓你的侍女給你解釋吧。”
秦懷安禮貌道:“好吧,謝謝。”
當蒙管事的身影完全消失,門外,就只剩下竹苑酒肆庭院中清幽竹林。
過了一會兒,有一串太監端着鮮香四溢的飯菜進來,湯盅、冷盤、熱菜……擺盤精美,碟子花紋也繁複好看,把秦懷安看得眼花缭亂。
門外還有另一串太監,用銀筷先一步把珍馐美味納入口中,一個太監只試一道菜。等他們一一試完了,段德澤卻還沒開吃。
而是,被第一串端菜進來的太監們繼續服務着,讓他們布菜、斟茶,段德澤本人一動不動。
秦懷安嘆為觀止。
流程太漫長,秦懷安的饞蟲被都勾得不行了,此時已經等得有些不耐。
心裏還想,光是照顧吃飯的打工人保夫,也實在太多了!
結構臃腫!
原以為杜爺爺家裏料理生活的打工人已經夠多了,想不到武舉人的更多!
明明可以自己動手吃飯的事兒,非要給工資請打工人,讓打工人站着試菜、布菜、斟茶。
明明是完全不必要的工作!
如果全安排去種地或者生産産品,那能有多高的産能!
秦懷安是這麽想,可段寰宇卻微微勾唇,他模樣頗為自得,此時問道:
“被太多人伺候,不習慣?”
秦懷安先是提問:“他們只幹`上菜和夾菜的工作嗎?”
段寰宇微微颔首:“差不多,還有監管廚房。”
就算不知道武舉人是什麽,秦懷安也總該為榮華富貴的生活晃花眼,答應當他的妾,好好伺候他了吧。
反正都是要給他陪葬的,生前,段寰宇不介意給秦懷安一些優待。
秦懷安又問:“月錢多少呢。”
段寰宇瞅了一眼吉祥。
大太監吉祥這才躬身說道:“月例是三兩銀子,另有米糧、衣服等。”
足足三兩!
秦懷安不禁又問:“包吃住嗎?”
吉祥回道:“當然是包含的。”
秦懷安不用掐指也能心算。
前幾天她出過杜府,在京城逛逛。
碼頭運貨賣力氣的工人只有25文一天,中午買三個饅頭要5文。
也就是說,做足一個月只能到手600文。
包工頭還拒收女子。
而給段德澤端菜這種輕省活,能比老板早吃飯,包吃包住包衣服發米糧,竟然能有五倍工資!
秦懷安有些心動了。
望向段德澤的目光,不再是看自己男O的目光,而是看一位有錢老板。
四目相對,段寰宇背脊挨在椅背上,慵懶地托着下颌,淺笑問:
“怎麽,還想不想要名分?”
秦懷安拒絕得很幹脆:“不!”
段寰宇笑容微收:……?
秦懷安感慨地說道:“雖然吃軟飯很舒服,但我不能總是吃軟飯,還沒報答杜爺爺呢。”
段寰宇:“……”
段寰宇:“女子算什麽吃軟飯。”
都是伺候他該得的。
秦懷安卻感慨地說:
“明明我們自己就能夾菜,你卻要給兩串打工人每人發3兩月錢,再加上包吃包住,那你光是讓人照顧吃飯,每月就需要花出去至少上百兩。”
然後十分心動地問:“既然如此,不妨再加我一個!”
太監們:“……”
被陛下寵愛過的女子,當什麽太監。
醒醒,他們是被去勢了,小心謹慎地伺候天下最尊貴的陛下,才拿這麽高的月錢的!
而段寰宇:“……”
他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無語了。
怎會有女子見此都不心動,不願意成為他的妾,反而要當太監——一個連宮女都算不上的侍女。
也不是從未有女子向他展現過不慕財富、不想進宮的一面。
可要立志當侍女、拿三兩月錢的貴族女子,他還真沒見過。
來自異鄉的女子……果然有些奇怪的地方。
還是特意顯示不同,引起他的關注?
段寰宇習慣了這些,此時也并未多想,只有本該如此的想法。
不過,雖說是為了引起他的關注,卻拒絕了名分,也表現得太過了些。
愚蠢。
段寰宇微微嗤笑,沒有再提起讓秦懷安當他的妾的話。
他要等秦懷安将來苦苦求他。
此時,段寰宇的面前,已經被太監們盛了半碗鮮美白嫩的鲫魚豆腐湯。
盛着白嫩的魚湯瓷盅被冷水泡過,溫度不冷不燙,剛好能下口。
而擺在秦懷安面前的,則是一盅又黑又濃、散發着苦澀味道的黑水,白色的熱氣袅袅升起,太監們伺候秦懷安是不怎麽精細。
段寰宇微笑道:“這就是我早上專門吩咐為你炖好的避子湯。”
完全忽略了對秦懷安申請當布菜太監的事。
秦懷安見狀,便把湯盅往段德澤那邊推了推,懇切地左手挽袖、右手捏住湯匙,柔聲道:
“你對我真好,不如就順便請我工作吧,我能馬上到崗!現在還能先試用一下!”
說着,盛着苦澀避子湯的湯匙,就這樣穩穩地往段寰宇唇邊去。
太監們愣住了。
段寰宇也愣住了,連忙擡手,伸出兩根手指,在秦懷安手腕處輕輕擋了擋。
免得散發着霧氣的黑水燙在他的衣袍上。
秦懷安卻能輕巧地避過,繼續穩穩地把湯匙遞送到段德澤唇邊:
“親愛的段公子,來嘗嘗你特意吩咐炖的湯!”
親愛的……段寰宇耳尖一熱,卻又迅速擡手格擋。
明明段寰宇征戰十數載,戰鬥經驗十分豐富,可秦懷安的手腕就像是一條靈蛇,反應比貓還快,完美閃避*七次,湯匙裏的湯汁甚至沒有灑落出任何一滴!
段寰宇只能說:“這是特意為你炖的,我不喝。”
好像湯水有毒一樣。
之前,秦懷安剛被杜爺爺領回杜府時,懷有警惕之心。
杜爺爺一家吃過的菜,她才會吃。
現在,秦懷安垂眸望着段德澤那發紫的唇色。
剛剛被她親過的濕潤已經揮發幹淨,現在唇紋明顯。
秦懷安仰頭,便把湯匙中的黑水送到自己口中,但沒吞下。
又苦又澀的味道,果然和她靈敏的鼻子聞到的一樣。
秦懷安放下湯匙,右手捧住段德澤的後腦,趁他不注意,迅速俯身而下,把唇貼了過去。
段德澤不張嘴,秦懷安的左手便掐住了他的臉。
又苦又澀還燙口的黑湯,全數送到段寰宇的口中。
段寰宇:“……”
見秦懷安把避子湯喝下去時,他是松了一口氣的。可秦懷安忽然又親下來,段寰宇心跳加快——他卻怎麽都沒想到,秦懷安會膽大包天到把避子湯通過這種方式,灌入他的嘴裏!
段寰宇正要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推倒在地,卻被秦懷安有預感似的、預先握住了手腕。
輕輕重重的吮'吸與親吻落在他的唇上,滾燙的氣息交換着,清甜的味道洗刷着苦藥的澀味,段寰宇很快被親得目眩神迷,再一次忘記了呼吸。
還好,秦懷安把人快親暈時,就有預感的退開了。
秦懷安見着段德澤明明穿着華貴黑沉的鴉袍,卻被親得眼角微紅、嘴唇濕潤、細細喘`息的模樣,笑問:
“段老板,我的試工怎麽樣?值得那些月錢嗎?”
段寰宇:“……”
段寰宇吸了口氣,挑眉道:“你就只想區區三兩月錢?”
秦懷安驚訝:“還能加工資?”
問完,秦懷安又趕緊左右四顧,看了一眼她的未來同事們。
卻見房裏空無一人!
秦懷安微微羞澀。
她竟當着未來同事們的面,用潛`規則來獲得一份又好又輕松的工作。
但用都用了……
她還是繼續吧。
就算去當碼頭搬運工人,一頓午餐買25文的包子,把一天工資都花完,也不夠她吃飽的。
杜爺爺也被她吃怕了。
段德澤是她标記過的男O,她才用這種方法的。
即使不請她工作,她也能親,讓段德澤試那仿佛有毒的湯。
在秦懷安用湯匙準備來第二口的時候,段寰宇慢慢緩了過來,拒絕道:
“不喝了,燙。”
門外,聽到聲音的某位太監一下子跪倒。
給秦懷安上的避子湯是他經手的……根本沒放涼!
剛剛那麽滾燙的、近乎燒開的避子湯,竟被陛下喝了。
秦懷安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這位太監雖然跪倒了,卻聽到大太監吉祥輕聲道:“回宮領罰。”
冷汗瞬間布滿整個額頭,這位太監一直跪着發抖,頭埋得低低的,不敢起來。
與他一樣沒有起身的,還有房內的段寰宇。
因為秦懷安實在是過分的賣力,讓他略有不适,段寰宇才一直留在房裏。
沒出門,沒下樓,沒上朝,甚至沒能從椅子上起來。
嗯……
怪不得,詩句裏會寫,那啥以後,從此君王不早朝……
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說:
段德澤是男主段寰宇武舉人的化名,有時女主視角行文時,就用段德澤來稱呼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