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金鵬王（十一）

花滿樓看不見。

無論是夏花的燦爛，還是冬雪的空靈。在他眼中，一切都歸于虛無。虛無的視野中沒有美麗的上官飛燕，只有心才能感受到這個少女的一舉一動。曾幾何時，上官飛燕給了他一段美好的時光，美好到花滿樓會覺得惆悵。贈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然後，人事今是而昨非，欺騙他的人，将希望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上官飛燕說：“花滿樓，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有沒有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能不能感覺到花蕾在春風裏慢慢開放時，那種奇妙的生命力？……要是我死了，我該如何去感覺這些生命的美好呢？”

花滿樓親手種過很多花，一朵花，假如在萌芽時不精心澆灌。那麽就不能茁壯，假如加以暴風驟雨的傷害，那麽就會枯萎。他本是極聰穎的人，如何會想不通。又怎會将自己束縛于昨天的謊言中呢？于是，花滿樓淡淡開口：“每個人都要為做過的事情負責，你往後的命運，我不能，也無法去幹涉。只能尊重你的選擇。”然後他對西門吹雪道：“我聽說，西門吹雪從來不對女人動手。”

西門吹雪的确不對女人動手，他甚至想要快快遠離這個女人，免得髒了他的劍，污了他的衣。陸小鳳岔開話題：“我想，當務之急是出去吧。”他放下唐萬紫，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然後對唐萬紫道：“離遠點，小心你的寶寶變成了烤雞。”唐萬紫趕緊離他遠點兒，只見陸小鳳東張西望了半饷，才将彈丸放置在地板上。然後退後三步，忽然拔出腰間長劍，劍鞘飛出正好擊中彈丸，只聽“轟”的一聲，地板上已同時冒起了數尺高的火焰。赤紅中帶着慘碧色的火焰。

花滿樓笑道：“原來陸小鳳随身帶着硝磺霹靂彈。”

陸小鳳戲谑道：“要是哪天被老鸨關在了妓院裏，我還指望這個逃出生天呢。”

唐萬紫呵呵冷笑：“你該慶幸不是？”低頭，只見地板炸出個大洞，下面漆黑一片。寶寶“叽叽喳喳呱呱”地叫了起來。唐萬紫翻譯寶寶的話：這樓下有一條暗道，後面有幾十級石階，通向地底，地底是山腹，山腹是空的。方圓數十丈堆着一些武器。還有一箱箱的黃金珠寶。還有不少人看守在那裏。其中一個人是陸小鳳你的老朋友霍休。

陸小鳳自言自語道：“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莫非你是地下鬼城人？”地下鬼城是唐朝開元時期在洛陽地下建立的城市，那裏集中了數千萬的三教九流人士。這些人不願意生活在女人統治的土地上，便在地下建立了龐大的城市以居住。後來武後歸還皇祚于李家，這些人才從地底上鑽出來，因為長期生活在地底，這些人的後代都能輕易看透黑暗，被稱為“鬼城人”。唐萬紫覺得這個稱號很酷，于是很得意道：“對，我是鬼城人。我還加入了一個門派，叫做萬花谷……”

陸小鳳止住了小姑娘的喋喋不休，然後将她扔了下去。

偏門，暗道，包括寶藏與人，唐萬紫一個都沒有說錯。唯獨不見霍休，只見四個身穿黃袍的人坐在固定椅上直嚷嚷。陸小鳳正在納悶着，只見一個幹瘦的老頭走了進來，此人正是霍休。霍休一點也不驚訝外人的到訪，反而對陸小鳳笑道：“我知道那座樓困不住你，霍天青不該對你起了殺心。”陸小鳳報以微笑：“的确是個好地方，只是想不到你居然在這裏。”

霍休指着椅子上的四個人，緩緩開口道：“這些人不知從哪裏知道了我在看守着大金鵬國的財富，于是假冒太子來我這裏詐騙財寶。”

陸小鳳道：“閻鐵珊說，真正的大金鵬王的後代該有六根腳趾。他被丹鳳公主襲擊倒下後，看到了丹鳳公主的腳，便知道此人是假的。”

霍休翹起腳，展示着腳上的麻鞋，說道“這是甘肅天水麻。大金鵬國的周圍全是沙海，布鞋會讓我們的腳悶壞的。”

陸小鳳道：“想不到你們将習慣保留到了中原。”

霍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以你的聰明，該知道大金鵬王是假的了吧？我為了守候這份遺産，交給真正的太子，在這裏等了很久。我買了很多的武器，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複國。只是沒想到，假的大金鵬王居然拿你來對付我。我只好拿霍天青來對付你。”

陸小鳳了然：“你懷疑我居心叵測？”

霍休道：“不錯，你大可以和假的大金鵬王一起來诓騙我，事後平分財寶。我只能招來山西七義來幫霍天青，又讓霍天青抓來人質威脅你，不敢對我輕舉妄動。不過現在看來，你也是被騙的人之一。”霍休冷冷道：“被騙的滋味不好受。陸小鳳，既然我們都是受害者，那麽出去之後，我們再也不相幹。”

花滿樓問道：“那麽朱停呢？”

霍休道：“朱停是誰？我不認識。”

花滿樓又問上官飛燕，上官飛燕也否認自己抓了朱停。那麽事情只有一個答案：柳餘恨私自抓了朱停。那麽他們剩下來的任務，便是找到柳餘恨，救出朱停就可以了。只是這件事情讓陸小鳳覺得不對勁。就如花滿樓聽到的東西，也讓他覺得很不對勁。不過霍休沒有食言，他果真放了陸小鳳一馬。暗門洞開，另一段地道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出地道的時候，陸小鳳走在最後面。唐萬紫故意放緩了腳步，回首問陸小鳳：“霍休不會在背後放你冷箭吧？”陸小鳳笑了笑，然後将小姑娘抱了起來，十分愉悅道：“要是他真的放我冷箭，那麽我們就一起中箭好了。”

唐萬紫道：“那我還是走在前面比較好。”

前面的花滿樓忽然開口道：“霍休正在修葺這座小樓。”

陸小鳳問道：“用什麽東西修？”

花滿樓答：“鐵。”

鐵可以做很多東西，比如長劍，比如珠光寶氣閣。

珠光寶氣閣號稱是江湖上最堅固的建築，就在于它的鋼筋鐵骨。

鐵馬關山，是男人的豪氣。假如女人與鐵有關了，那又是另一番光景：就比如現在，陸小鳳看到巍巍珠光寶氣閣上，站着三個佩戴着鐵劍的女人。她們很青春美麗，長腿細腰，眉清目秀。至剛百尺樓宇，襯托出少女們的柔美與英武并存。當少女們看到陸小鳳的時候，都有些驚訝莫名。為首的白衣女子道：“峨媚弟子馬秀真，孫秀青，石秀雲，奉家師之命，特來請陸公子明日午間便餐相聚。不知陸公子是否賞光？”

陸小鳳驚訝：“獨孤一鶴怎麽來了？”

馬秀真道：“因為師父殺了一個刺客，就來到這裏找派出刺客的人。”

孫秀青看着西門吹雪，冷聲道：“想必這位就是“劍神”西門吹雪，我問你：是不是你傷了我的師兄蘇少英？”

西門吹雪沒有否認。孫秀青與石秀雲對望一眼，同時對西門吹雪發難。但是兩人的劍都沒有碰到西門吹雪。因為一個儒雅的公子伸出雙手，夾住了兩人的劍。公子的眼光溫和，說話的語氣也十分親切：“蘇少俠之事，的确是我們不對。若是二位姑娘不嫌棄，可否由我們為蘇少俠醫治？”

石秀雲問道：“你是誰？為什麽多管閑事？”

花滿樓笑道：“在下花滿樓，這不是多管閑事。錯了就是錯了，不做點什麽彌補各位，陸小鳳和我都不會心安的。”孫秀青看了一眼西門吹雪，白衣如雪，人淡如菊，偏偏氣質又是極冷。這樣的一個人，她忽然很舍不得下手，于是撤了劍。而石秀雲倒是對花滿樓感興趣，不斷地問他如何治療蘇少英被折斷的手腳。花滿樓很客氣地回答她：自己家中有很好的大夫，只要将蘇少英送過來，他便保證治好蘇少英的傷。石秀雲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于是也撤了劍。

過了不久，另一個美人也來到了這裏。她的婀娜更勝峨眉四秀一籌，不過眉眼間露出憂愁。看到這個人，陸小鳳覺得很慚愧。而唐萬紫卻興高采烈：東家老板娘來了。她立即蹦跶到老板娘身邊。老板娘本在萬梅山莊等消息，卻坐不住，就來到了珠光寶氣閣。老板娘看小姑娘活蹦亂跳的樣子，稍稍寬了心，又瞧陸小鳳臉色不霁，便知道了結果。老板娘不怒反笑，一雙丹鳳眼妩媚萬端，直直盯着上官飛燕。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一個清脆的耳光已經扣上了上官飛燕的臉，老板娘道：“賤人，要是我家死鬼少一根汗毛，我就在你的臉上劃上九九八十一刀！”

上官飛燕氣得臉色煞白。

唐萬紫在一邊煽風點火道：“三位姐姐，诓騙陸小鳳來找閻鐵珊的就是這個女人。要是蘇哥哥有個意外，也是這個女人害的。”

峨眉四秀果然被上官飛燕吸引了注意力，為首的馬秀真擡手就扇了她一巴掌，然後孫秀青又補了一掌，輪到了石秀雲，她拿出匕首在上官飛燕的臉上比劃半饷。正準備下手，卻一眼瞥到花滿樓站在一邊“看”着她，石秀雲不好意思下手了，只是學着姐妹們扇了上官飛燕一巴掌。

出完了氣，三個女人才陸續離開。

上官雪兒一直在姐姐身邊冷眼旁觀。

陸小鳳松了一口氣，要不是上官飛燕可以吸引柳餘恨上鈎，他就将此女交給六扇門去處置。免得唐小姑娘在身邊一直散發怨氣，不酸澀了他，也為難了花滿樓當不成好好先生。

但是上官雪兒忽然開口道：“哎呀!剛才那位姐姐說，獨孤一鶴殺了一位刺客？那人會不會是柳餘恨呢？”

衆人都呆住。

這的确是最可能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陸小鳳》中的妹紙們很奇怪，花花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桃花運這麽少呢，花開四朵，各表一枝，居然花花的桃花先謝了！忒不公平了。後來再想想，古龍大大太有才了。再說說獨孤一鶴：他原本是要死在西門吹雪與霍天青手上的，但是沒有了西門吹雪，霍天青單挑這個人幾乎不可能。所以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