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464鳳舞九天（十一）

傳送後——

從南海的島嶼,到達極北的昆侖之巅，只是彈指的始末。

再睜開眼,漫無邊際的雪域就在面前。原始的自然展現出剽悍的一面,每走一步都充滿着未知的險數。而其他人不知身在何處。唐萬紫輕輕拍落肩頭的雪，将寶寶抱在懷中，循着記憶向着山頂出發。她一個小紫人相對于寥廓的昆侖山，就像一粒小紫米在米缸中緩緩移動。米粒經過的地方，留下淺淺的腳印。

走了半天,另一粒米隐隐約約出現在天際。卻是粒大白米。葉孤城從雪山的深處走了出來,他本來就喜歡穿白衣,如今雪一下倒更胖了。兩人相遇,女孩子嬌嬌地牽起他的手，向來嚴峻的他也淡淡而笑。唐萬紫幫他撣去肩頭的雪花,兩人攜手走在茫茫的雪地上。積雪沒膝，冰川陡峭。于常人難以立足，于他們而言不過尋常散步罷了。

到了難走的陡壁上，葉孤城用一段繩子将彼此的腰系在了一起。再打了個活絡，先往前探路，唐萬紫亦步亦趨地跟着。冰川上往往是積雪--冰層。也會是積雪——窟窿。先走的人承擔着很大的風險，因為一旦掉下窟窿，活下來需要很大的運氣。滿目是大雪，唐萬紫有些擔心道：“陸小鳳他們會沒事吧？”

“你不放心他們？”葉孤城回首問道。

“沒有一個可以放心的。”這話不假，尤其是唐天儀這個二貨的祖宗。

“不用擔心。”葉孤城用劍柄敲了敲她的額頭，然後圍着她的腰，一個起落躍過了天塹。然後放下她道：“要是誰失蹤了，我負責把他找回來。”

“嗚嗚，葉師父你對我真好。”

唐萬紫驀然回首，只見身後走過的路徑，腳印一竄竄地延伸過來。忽然想起四年前初上昆侖山時的場景。那時她因為高原反應窩在葉孤城的懷中焉掉了。葉孤城就背着她走了一天，從早到晚不歇息片刻，居然只用一天就攀爬上了海拔六千多米的昆侖之巅。到了山頂之後，她就病好了，葉孤城反而病了。這一病就是三個月，病好後葉孤城瘦得不成人形，還是唐萬紫去采藥捉雪貂來給葉孤城補的身子。雪貂的皮毛做成了一頂白茸茸的帽子，送給他當探病的禮物。

“這裏處于風口，寒氣吸多了對身體不好，你別說話了。”

葉孤城扭過頭去，以劍柄當拐杖，一步步蹒跚地向前走着。每到一個轉彎，葉孤城都能熟悉無比地判斷出方向。唐萬紫忽然知道為何自己最先會與他相遇了：因為這條路就是他們上山的路。所以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這條看似危險，實則安全的西坡。走啊走，葉孤城的頭頂就冒熱氣了，然而交握的手都是冰冷的，寒風幹凜枯燥。

太陽漸漸西下，紅彤彤的一大團，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葉孤城蒼白的臉上有了血色，卻是出岫彤雲散射過來的霞光。繼而繁星升起，布滿了蒼茫的銀河。葉孤城與唐萬紫尋了個避風處，然後用劍柄挖了個不大的冰窟窿鑽進去安眠。冰窟窿裏面的溫度比外面要高點，有助于保持體力。唐萬紫分了點幹糧給葉孤城，又擔心陸小鳳帶着幹糧不夠，西門吹雪會拿積雪練劍，引來一場雪崩。到時候咋辦！

“別多想了。”葉孤城将唐萬紫納入懷中，小人兒宛如找到了窩，一會兒就睡着了。葉孤城卻看着火光，時刻警惕着周圍的一切。好在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夜晚，白天又是跋涉，葉孤城雪白的臉蛋上頂着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唐萬紫盯着他看，若有所思。于是到了夜晚，她拿出十二分的力氣證明自己活蹦亂跳，毫不欠覺。完全一副誰讓我睡覺我跟誰急的架勢。沒辦法，這夜就換成她守夜冰上，葉孤城安眠窟窿中。

第三天，便到了昆侖之巅。

彼時正是五月處暑，雪山的積雪開始融化，有的地方露出沙土，沙土上冒出綠意。大光明宮卻一派頹然的景象，絲毫不見住人的痕跡。唯獨宮前石壁上的雪蓮花含苞欲放。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在這裏集合的，但是考慮到衆人的行軍不熟稔，就等等吧。唐萬紫先找到冰壁之後的隐蔽山洞，就搬來幹柴生火取暖，順便搭個架子烤幹糧吃。仿佛回到了在純陽宮混的年代。葉孤城看着這個山洞，再想到她經常拿着個酒壇不知所蹤，問道：

“你常常來這裏喝酒？”

“是啊，從這裏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喝着美酒欣賞美景最好不過了。”

唐萬紫将烤熟的幹糧放在一張冰雕成的桌子上。桌子的中央冰封着一朵雪蓮花，上面鋪着唐門特産的蜀繡。這樣的冰雕家具在大光明宮中十分常見。葉孤城倒不在意，只是隐隐約約間，他好似聞到了一股酒味，卻不知道酒味來源何處。正準備詢問，卻目光一寒——牆壁上，除了他們兩個的影子，多了一個人頭的黑影。

“閣下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葉孤城挑起劍，長身玉立。靜靜望着從洞外走進來的人。紫衣翩跹，烏發如瀑，然而眸子裏藏不住的暴戾。這雙眼只有望着唐萬紫時才稍稍安分一點。卻是“好久不見，怎麽不死”的玉天寶。然而，唐萬紫毫不介意地繼續烤火，他們找的人是玉羅剎，玉天寶充其量炮灰。炮灰玉天寶忽然道：“想不到你們會回來。”又對着唐萬紫道：“既然宮九要不了你，那麽我就不會再放手了。”

“居然只身來見我？你真夠膽量！”唐萬紫拍拍手，一副佩服的語氣。

玉天寶狠厲地笑道：“難不成我要學父親那般，當個龜縮在地下的懦夫嗎？”他大言不慚道：“不就是朝廷，六扇門和雨化田錦衣衛聯手！我有什麽可怕的！幹脆他們一起殺上來，就讓我來解決他們好了！”

唐萬紫問道：“既然如此，幹嘛躲到現在才出來？”

玉天寶道：“在銀鈎賭坊那一戰後。父親他不知怎麽就找到了我，告訴我說你是宮九看中的女人，讓我以後別打你的主意！……我當然不服氣！結果父親就将我囚禁在密室裏，還不準我知道你的消息！到底宮九是他的兒子，還是我才是他的親骨肉！……現在好了，父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到底可以出來了……”

唐萬紫道：“你父親需要的只是一個效忠的對象，你雖然是玉羅剎的後人，卻不是朱棣的後人。你父親給朱棣做走狗做慣了，朱棣挂了，就找朱棣的孫子做走狗。甚至讓自己的兒子給人當走狗。所以他才會那麽聽宮九的話。之所以将你關在密室當中，無非是看你實在不像個當走狗的人。徹底失望了就囚禁起來。”

唐萬紫随手将烤熟的大餅扔了過去。玉天寶拔出碧落，一招“玉石俱焚”襲來，水墨青花綻開，卻是将大餅砍得渣渣都不剩。唐萬紫嘆息道：“一個餅可要三個銅板，你太高幹了！”。玉天寶置若罔聞，忽然轉手碧落光芒大盛，下一招卻鎖定了葉孤城。葉孤城不慌不忙，落落幾招抵抗之後。手腕分花，挽出前所未見的招式。霎時一劍西來，于無形的出手之中，幻化出無數的分.身。周圍的磐石頃刻蕩成劫灰湮滅。

青絲散落，綢衣成絮。

葉孤城只出了十招，就打敗了玉天寶。連碧落都顧不上撿起來，玉天寶便逃命似的閃身出去。唐萬紫與葉孤城追了上去。逃至廢墟當中，玉天寶才被葉孤城抓住了。唐萬紫注意到玉天寶內裏穿着夜行裝，想必他是偷偷溜出密室宮殿的。估計玉羅剎還不知道兒子出事了。如今，有了玉天寶如此好的魚餌。就可以勾出大魚無數。

果然不出她所料，接連有高手來到地面上，搶奪玉天寶。但沒有人可以在葉孤城的手下帶走他，除了玉羅剎本人才有這個本事，等的就是他。

又是黑夜降臨，三個人躲在洞中。唐萬紫有些奇怪：按理說陸小鳳他們該到了呀。難道是我畫的地圖太爛了，大家都走錯了路麽！猛然想起什麽，唐萬紫拽緊了玉天寶的衣襟，惡狠狠地問道：“你們有沒有在山下設了埋伏？！”又換了個方式問道：“你爹最近有沒有什麽安排，是不是與陸小鳳有關？！”

她不指望玉天寶會出賣老爹。她只關注玉天寶聽到“爹”“陸小鳳”時候的反應：眼神會出賣一個人的所有想法。聽到“爹”時，玉天寶眼神黯然，可以猜測為：後悔沒聽爹的話，才落得如此下場。或者是爹即将撒手人寰了，做兒子的悲傷一場。聽到“陸小鳳”時妒火中燒，毫不掩飾。可以理解為：他在吃醋，毫不開竅。再掐指一算，玉羅剎今年已經百來歲了，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畢竟熊孩子會悔改的幾率低。與葉孤城說了，他也贊同這個看法：怕是玉羅剎的情況不太妙，否則怎麽會丢下宮九來到昆侖。

葉孤城故意大聲道：“……想不到，羅剎教會敗落得這麽快！我記得當年，魔教的勢力遍布中原。要殺什麽人，都是夙夜之間的事情！”

玉天寶忽然沒頭沒腦道：“要是早個二三十年，哪會有你們的好日子過！什麽朱棣不都是我們羅剎教扶持下的傀儡皇帝……”

“二十年又怎樣？”葉孤城輕蔑道：“還不是朝廷的走狗！”

“要是早個二十年，父親才不會讓陸小鳳還活在世上！”玉天寶恨恨地發洩道：“過去的三個月裏，陸小鳳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利用六扇門與十二連環邬以及唐門的勢力拼命打擊我教。将我們在中原布置的人手拔除了大半……哼！”玉天寶瞪着一頭霧水，毫不知情的唐萬紫。好似她欠了他八百萬似的：“你當然不知道我們被他害的有多慘，因為那個時候你正在宮九的懷中逍遙快活！……一女二嫁，一個是未來的王儲，一個是江湖上的大俠。唐萬紫，我該說你不要臉。還是該說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狐貍精！”

“……勇于說真話的孩子有肉吃，來！”

唐萬紫塞了一塊塗滿芥末的牛肉到玉天寶的嘴裏，他吐出來。她就繼續塞肉進去。順便來杯水灌……咕咚一聲吞下去了……要說這玉天寶雖然可惡。可是他說話不經過大腦。這點還是比較可愛的。另外！……原來陸小鳳趁着自己失蹤的時候，大搞三光政策啊！估計是将憤怒轉移到羅剎教身上去了。壯哉小紫，紅顏禍水是也！

盤問玉天寶之後，要說今晚也沒有別的事發生。除了想念陸小鳳之外。到了第二天清晨，她出洞觀望，居然碰到了一場罕見的流星雨。立即喊來葉孤城一同觀看。流星飒沓，璀璨轉瞬即逝。她揉揉眼，就看到一顆碩大的星星落了下來。然後聽到葉孤城說：“有人來了。”害得她差點以為是UFO降臨了呢！再揉揉眼，就發現來人很像外星人：白衣白帽白發，還有金屬光澤的頭箍——這是玉羅剎的貼身暗衛的獨特打扮。

只有執行最高級別的任務時，他們才會出現。

看到他們，玉天寶的臉色瞬間不好了，他掙紮着，繩索嵌進了肉裏。唐萬紫有了談判的信心。正準備來個獅子大開口，不料那為首的使者說了起來：“蓮花長老，教主想與你見面，共同商榷後事。”他鹄立肅然道：

“九天十地，諸天神魔。佑我人神，同登極樂！……教主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