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見會長

蘇墨是獨生子，可是這表弟對他來說比親兄弟還親，這倆人就差兩歲，小時候見面沒少掐架，掐完照玩不誤，小孩子的感情就是這樣，既簡單又真實。

蘇冉的父親也姓蘇，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巧的事，該着他跟蘇墨親上加親，第一次聽的人難免覺得他倆就是親兄弟。

病房被陽光照得明晃晃的，病床上的少年朝窗坐着，從那個背影蘇墨一點都看不出小冉童年的模樣——他們真是很多年沒見了。

關于表弟的病蘇墨隐約聽家人提起過，聽說是遺傳，精神不太好，情緒容易激動，休過半年學，後來像許多那個年齡的大男孩一樣迷上了吉他。不過因為精神疾病，蘇冉這種愛好表現得更偏激，他拒絕學習，只想彈琴。

為了彈吉他，蘇冉留了個中長發，染成漂亮的酒紅色，确實很有玩音樂的感覺。蘇墨握着病房門的把手，透過玻璃，看到的似乎只是幾年前跟他搶電腦打紅色警戒和CS的傻小子。

羅旭拍拍蘇墨的肩膀，“其實小冉要是真喜歡就随他高興吧，有個愛好對他的病也有好處，要不他一個人也悶得慌。”

“嗯，他活的開心就行。”蘇墨釋然的嘆了口氣，推開房門。

感受到開門的聲響，少年目光冷冷掃過來，卻在接觸到蘇墨的瞬間變得驚喜而狂熱。

“哥！你怎麽來了？”蘇冉從床上跳下來，沒走兩步，原本興奮的臉上卻忽的一暗，“不會是我媽讓你來勸我的吧？”

“怎麽可能？我已經打發她們回去了。”揚了揚手裏的病歷本，蘇墨扔了一套衣服過去，“手續辦好了，快換衣服，沒病別跟這兒耗着，晦氣。”

蘇冉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哥，你怎麽說服那兩個女人了，太牛掰了！她倆在的時候我連嘴都張不開！”

“我跟她們保證你會繼續上學，”蘇墨擡手制止了表弟的抗議，“別這麽看着我，沒人逼你高考，姨媽同意你上音樂學院了。”

羅旭搭上蘇冉的肩膀，一副‘小弟弟聽哥哥跟你說啊’的表情，“小冉啊，你還嫩，不懂得怎麽科學的跟女人講道理，不用謝我了，都不是外人兒。”

蘇冉：“咦，蘿蔔你也在啊？”

一拳砸在那顆紅毛上，羅旭咆哮，“小兔崽子你丫叫蘇子一口一個哥，特麽到我這兒就變蘿蔔了，尼瑪你覺得過得去麽？特麽老子跟旗杆似的戳這兒半天了，你特麽裝沒看見還裝上瘾了？”

蘇冉委屈的捂着頭頂的包，“哥，這貨打我！”

蘇墨舒服的靠病床上，翹着二郎腿喝病號牛奶，用下巴指了指羅旭，笑容親昵溫柔，“打丫挺的。”

孤軍奮戰的蘿蔔同學默默垂淚，“麻痹真是一筆寫不出倆蘇來！尼瑪老子就是一弱勢群體！老幼病殘孕！”

蘇冉：“哥，我不想回家，能去你那兒住麽？”

蘇墨&羅旭：“能/不能！”

蘇冉：“額……聽誰的？”

“我的房子，我是你哥，你說聽誰的？”蘇墨捏扁空奶盒，瞟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某蘿蔔，“小冉，你不應該懷疑這個！”

羅旭吶喊：“老子不性福了！”

蘇冉沉思狀：“幸福的幸？”

蘇墨挑眉，一人一個爆頭：“幸福的幸！現在小孩都在想什麽？蘿蔔你晚上不活動了？磨蹭什麽！”

◆

公會10人團9人撲街，一人茍活，奈法利安搖着尾巴從衆人屍體上踩過去，還在牛頭戰士身上攆了一下。

審判軍公會YY頻道

（粗犷豪放口音濃重的大連普通話）狂暴牛戰：“都特麽幹審麽玩意兒呢這是？尼瑪又滅這地兒！你們能不能給我有點創意？都給我精身兒的啊！老子都32了！敢不敢給我拿個首殺！”

（斯文理性聽不出哪兒人的标普）靈魂喪鐘：“會長，首殺昨天出了，《聖跡》的，就是你老婆問你要游戲還是要她的時候。”

狂暴牛戰：“操了！寂寞那王八羔子又不知道自己是誰兒子了！肯定跟世界上嘚瑟來着！媽的老子都32了啊！”

（各種地方普各種竊竊私語各種議論）

我用菊花：“會長氣瘋了，要認王八羔子做兒子，腫麽破？”

正太的逆襲：“還好昨天會長電腦被阿姨把電源線拔了，沒親眼看見《聖跡》成就刷屏。”

從來奶不上：“正太你還小，會長昨兒晚上跪CPU睡客廳一條龍服務，比看見成就刷屏好不了多少，你沒聽見他吸溜鼻涕麽？”

我木有酸奶：“趕快拿個首殺吧，不然會長也成32郎了。”

曉楓寒月：“無所謂～誰會愛上誰～”

【公會】奶媽不産奶：尼瑪你們各種吐槽欺負我沒麥，不帶的！

靈魂喪鐘：“咳咳！你們好歹考慮一下奔四的人的感受，會長經不起這麽黑。”

狂暴牛戰：“奶奶個熊的！都尼瑪嚴肅點！黑手，來，你跟我說說，今兒晚上怎麽個意思，你怎麽沒頭蒼蠅似的竟往龍屁股上撞？”

（無精打采累感不愛的京片子）羅旭：“家裏燈泡忒亮，晃瞎了我的氪金狗眼，不性福……”

狂暴牛戰：“太亮換個瓦數低點的，別再朝它屁股去了，過了BOSS你沖我屁股來！我都32了啊！”

斷橋殘雪：“每次公會活動對我來說就是‘我和喪鐘以及8只燈泡’不得不說的血淚史！”

燈泡們：“……”

靈魂喪鐘：“奧格門口插旗，輸的删號。”

【公會】斷橋殘雪：尼瑪又閉我麥【大哭】！！！！！

系統：Summer邀請三聚氰胺牛加入公會，三聚氰胺牛加入了公會，狂暴牛戰把三聚氰胺牛的公會等級提升為‘努力升級ing’。

【公會】Summer：我表弟，剛玩的。

【公會】斷橋殘雪：小小S咩～有神馬需要跟哥哥說嗷～^。^

【公會】Summer：我跟他說過你不靠譜了。

【公會】靈魂喪鐘：嗯。

【公會】黑手一萬年：你倆在客廳都做了什麽T T【公會】三聚氰胺牛：咦～難道你是蘿蔔？

【公會】黑手一萬年：尼瑪！

【公會】三聚氰胺牛：哥！

【公會】Summer：= =咳！

【公會】黑手一萬年：O.O嗷！

【公會】斷橋殘雪：食物鏈順序一目了然有木有！【同情】黑手，我懂的！真心的！

【公會】黑手一萬年：說多了全是淚啊【握手】！

【公會】正太的逆襲：話說會長好像又掉線了…腫麽辦？

【公會】靈魂喪鐘：不打電話，等半小時，等有時間我跟他聊聊。

【公會】我用菊花：我就納悶了！會長不抽煙不喝酒，工資上繳，家務全包，就wow這麽一個愛好，嫂子怎麽就不能理解一下？

【公會】從來奶不上：連個游戲都玩不好，真特麽累！

【公會】奶媽不産奶：玩游戲想和諧要麽帶老婆一起玩，要麽別找老婆，剩下的別想了，洗洗睡吧。

【公會】曉楓寒月：所謂什麽女人能讓你花30塊錢玩4000分鐘（注1）？不知道會長什麽打算。

【公會】靈魂喪鐘：別說這種話，咱們是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牛戰結婚都5年了，人家還得正經過日子呢。

◆

公會頻道陷入長久的沉默，YY裏也是靜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閉麥了。游戲畫面中名叫奈法利安的黑龍依然盤旋在黑翼血環的大廳內，高臺上9名團員靜靜的等待着。

夏逸然看着一身紫裝的亡靈術士，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煩躁，他認識牛戰有7年了，這個人從來都很守時，即使不方便打電話也肯定會發條短信說明一下原因。

牛戰從來不讓戰友們白等自己，所以大家都很信任他——毫無保留的信任，盡管他們從未拿過首殺，魔獸國服七年了，他們一直是服務器第二，可是大家依然願意為這個已經32歲的老會長的夢想而努力。

電腦桌上手機終于震了一下，夏逸然遲疑了一下才拿起來，果然是會長的短信——

【喪鐘，今天活動到這兒了，讓兄弟們都散了吧，對不住了。一會兒你來莫高雷的血蹄村找我，別着急，我老婆馬上就睡了。】夏逸然把活動結束的消息發到公會頻道，自己直接退了YY，控制亡靈術士返回奧格瑞瑪，登上飛往雷霆崖的飛艇。

為什麽牛戰讓他去血蹄村呢？

作為唯一沒有讀條界面的飛艇線路，前往雷霆崖的旅途可以一覽卡利姆多自然原始的部落風貌，直到草原、湖泊、帳篷和牛圖騰出現在視野中，亡靈禦使冰霜巨龍提前飛離飛艇。

血蹄村是莫高雷這張地圖上的一個小村莊，是牛頭人出生的地方，亡靈降落在村子中央的篝火旁，一些小號正在接受出生以來的第一個任務。

小術士走到村外的一處湖泊，裝備上魚竿開始釣魚，魚兒上鈎木竿微微顫抖，記憶像漣漪般緩慢擴散。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時魔獸最高等級只有45級，牛戰會長很喜歡組織公會成員來石牛湖釣魚，因為他在魔獸世界的第一條魚就是在這裏釣的，當時覺得又興奮又驚奇，然後坐在湖邊把魚吃了……

巨龍的陰影投射到湖灘上，振翅聲清晰入耳，一頭強壯的牛頭人戰士落在亡靈身邊，同樣裝備上魚竿開始釣魚。

牛角上浮現着‘狂暴牛戰’這個角色名，在名字下面是‘審判軍會長’的頭銜，像信念一樣深深刻進靈魂深處，似乎只要看到這個名字，就擁有了闖蕩艾澤拉斯的勇氣與力量。

奇怪的是會長沒穿對應版本T11套裝，身上是一套低等級紅色鎖甲，夏逸然認得這身裝備，是血色修道院掉落的血色十字軍套裝，是牛戰攢齊的第一套裝備。

【當前】狂暴牛戰：wow七年了，老了，人和游戲都老了。

【當前】狂暴牛戰：我認識你們這群兄弟也七年了。

【當前】狂暴牛戰：這游戲我可能就到這兒了，喪鐘，對不住……

夏逸然看着聊天框，大腦有了短暫的空白——

【當前】靈魂喪鐘：為什麽？嫂子不讓？

【當前】狂暴牛戰：我也老大不小了，這幾年除了工作就是游戲，對自己媳婦關心太少了，不能一直這麽下去，我想差不多是時候了。

【當前】靈魂喪鐘：你走了我們就沒會長了呀……

【當前】狂暴牛戰：我走了你就是會長，你再選新的副會，有時間我會上線看看你們，或者咱們可以現實聚聚嘛！

【當前】狂暴牛戰：其實我老婆懷孕了，剛一個多月，我本來也打算4.1（注2）結束就AFK一段時間好好陪她，這段時間她脾氣有點大，給兄弟們添了不少麻煩，對不住啊！【笑】【當前】靈魂喪鐘：沒什麽，遷就點孕婦，應該的。

【當前】狂暴牛戰：我要當爸爸了，還真有點緊張，呵呵。

看到這句話，夏逸然愣了片刻随即微笑起來，他記得牛戰現實中是一個退伍老兵，魁梧正直的東北漢子，就像這個公會的名字一樣，他幾乎沒法想象到牛戰第一眼看到兒子時候那種緊張到滿臉通紅的窘迫樣子。

【當前】靈魂喪鐘：恭喜，以後好好照顧老婆孩子，公會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當前】狂暴牛戰：那就……交給你了！【大哭】系統：狂暴牛戰把靈魂喪鐘的公會等級提升為‘會長’。

【公會】我用菊花：牛戰……

【公會】斷橋殘雪：看你倆在血蹄村半天了，原來是這樣……

【公會】從來奶不上：已經決定了麽，會長？

【公會】正太的逆襲：我wow玩的晚，手法不好，跟着會長才有機會打公會團，謝謝會長！

【公會】我木有酸奶：別急着下線，等我們過去！

【公會】奶媽不産奶：好好對你老婆，把這兩年欠的好好補回來！

【公會】曉楓寒月：游戲可以不玩，哥們兒還得繼續做！

【公會】黑手一萬年：會長，沒什麽好送你的，讓兄弟們再給你拍套BUFF吧！

【公會】Summer：有空上來看首殺成就。

巨大的飛行坐騎從四面八方彙集到石牛湖的岸邊，狂暴牛戰把所有人組進團裏。剎那間，騎士【力量祝福】，德魯伊【野性印記】，法師【奧術智慧】，術士【黑暗意圖】，死亡騎士【寒冬號角】，戰士【狂暴回複】，獵人【靈魂獸祝福】，盜賊【盜賊的殺意】，牧師【真言術韌】，薩滿【嗜血】……暴風雪、火雨、贊美詩、【寧靜】的生命之光從天而降，憨厚的老牛被華麗的特效光影重重圍攏——

系統：狂暴牛戰跪了下來。

所有虛拟的角色靜默了，然後不約而同跪倒在血蹄村古老安寧的土地上——七年前的這裏，他們偉大的會長從這裏進入艾澤拉斯，将來自不同城市的他們彙集到同一個公會裏。

——今天，他們在此為他踐行。

【團隊】狂暴牛戰：幹什麽玩意兒這是？我一大老爺們兒，非讓我哭啊？！

【團隊】狂暴牛戰：老婆已經睡了，到時候被我吵起來又該狂暴了！兄弟們保重，我這就下了！都別回了，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大哭】【大哭】【大哭】【大哭】！！！

夜幕下的石牛湖閃閃發亮，遠遠傳來血蹄村溫暖的篝火光芒，化作雄鷹的守護神盤旋在莫高雷的草原上空，這裏是被大地母親庇佑的土地，是牛頭人一族出生的地方。

頂着狂暴牛戰角色名的牛頭人戰士緩慢消失了——如果有天你AFK你會選擇在哪裏下線？——這一直是個非常經典的問題，魔獸有許多風格不同的美麗地圖，不過故然景色在特別，或許都比不上你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無論是部落，還是聯盟。

無論是杜隆塔爾的試煉谷、提瑞法斯的喪鐘鎮、莫高雷的紅雲臺地、艾爾文的北郡修道院、丹莫羅的安威瑪爾、泰達希爾的奧達希爾……那都是你在艾澤拉斯看到的第一個地名。

終生難以忘懷的地方——也被稱之為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