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霧渡

籠罩在兩人身周的霧氣，在琴聲的催動下，層層蕩開。幾道燦亮的陽光從樹梢頂上透下，落在阮知秋和阿惜身上。刺骨的寒氣不知不覺間，被春陽的溫暖取代。

前方出現一條曲折的小路，路旁綠樹成蔭，通向一片茫茫白光。阮知秋大喜，這個七弦琴應當是比發帶更佳的法器。她連忙收好七弦琴，拉起阿惜：“走。”

兩人走到白光前，竟生猶豫之心，擡起腳又縮回，反複幾次。阮知秋一橫心，用力跨去。眼看一只腳已經踏進白光，身後忽地傳來幾個人說話聲：“奇怪，迷霧林的霧怎麽飄散開了？”

“許是第一次來失霧渡口的仙友，失了方向，所以才施法驅散罷，”

明瑞公主？雲澤？

這兩人怎麽來了？阿惜一時慌亂，想要跳進白光裏。阮知秋是三分慌亂，三分冷靜，餘下四分好奇之心——青葙子呢？怎麽讓妻子的舊情人一路跟着？

她拉住阿惜往一旁竄去。小路旁的樹枝繁葉茂，粗細不一，正适合藏人。兩人剛剛在樹幹後蹲下身子，沙沙的腳步聲便傳了來。阮知秋低着頭，心頭默念：我是石頭我是石頭我是石頭……

“奇怪，霧氣還未聚攏，可見前頭那位仙友走得并不遠，”青葙子清越的聲音，如雷鳴一般響在不遠，離着阮知秋不過三四米遠。

陽光愈發淺薄，應當是迷霧在合攏。阮知秋身上發冷，牙齒都控制不住，咯咯聲幾要噴湧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手裏捏着不知名的草，如一塊石頭般紋絲不動。

雲澤停住步子，雙眼微微一眯。空氣中湧動着微不可知的氣息，有些熟悉。他沉下心，抓住一縷微微一探，似乎就是她——那個狡黠的、機靈的、又在心裏藏了無數事的凡間小姑娘，阮知秋。

他轉身，面朝樹林看了許久，目光落在一棵粗壯的樹上。剛往前邁了一步，青葙子轉頭，輕輕瞄他一眼：“澤兄，時辰不早。”

樹林很靜，靜得聽不到一絲異樣的響動。雲澤垂眸，微微一笑：“讓二位久等，是雲澤的錯。”說罷，轉身往渡口方向，快步走去。

明瑞公主看了心神不寧的青葙子一眼，喚道：“夫君。”

青葙子回神，有禮地一躬身：“公主，請。”

明瑞緩緩收回懸着的手，回禮道：“夫君先請。”

阮知秋靠在樹後，雙腿漸漸發麻，像有千萬只螞蟻正在上下爬動。聽着明瑞與青葙子禮讓，她真想跳起來，将兩個人推進白光裏。但她不僅不敢，而且沒力氣。

青葙子沒做聲，拉住明瑞的手，徑直進了白光。過了許久，阮知秋忽地往前一撲，趴在草地，大口大口地喘氣。

“姐姐你，你還好吧。”阿惜連忙趕來，給她全身揉捏推拿。阮知秋只能輕哼幾聲，手腳麻木，沒半點知覺。

真疼啊……一定要找機會讓雲澤也嘗嘗這樣的苦頭。

過了好一陣，鮮活的力氣重新湧動到阮知秋全身，她終于又活了過來。兩個少女又相互查看，拍掉衣裳上沾住的草屑泥點。正要從林間走出，阿惜忽然問：“雲澤神君，會不會一直等在渡口？”

這還真有可能哎。阮知秋一驚：“若真是如此，咱們一定會被逮個正着。”

她一定會被雲澤撕成碎片。

“過兩天再來？”阿惜提議。

阮知秋想了想，搖頭：“方才用琴聲驅散霧氣，不過僥幸。我沒辦法保證，下次還能有如此好運。何況……”她往後看了看，嘆氣道：“我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兩人無法，決定先在樹林這躲着。好在，冬日的寒氣似乎也畏懼白光，遠遠躲開。阮知秋沒覺着身上有多冷，好受許多。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小路上又來了一老一少兩個仙人。阮知秋從樹枝間露出一只眼，偷偷打量。他二人說笑着，踏入白光飄然而去。

“那個老的我認識，就是師父的好友，靈塵子大仙。”阮知秋激動握住阿惜的手，道：“太好了，等我到了歸雲川，我就去找他。”

阿惜沒有附和她，只猶疑地問：“姐姐，那些神仙，真的可以相信嗎？”

“當然啦，”阮知秋眉飛色舞，“我師父算是散仙，待人又好。他的朋友，見了我和師兄師弟，都是笑呵呵的。他們一定會幫助我的。”

阿惜低頭，盯着腳尖：“可是，自從靈霞派出事至今，已經快一年了。阮仙人的這些好友，去傾星岩看過嗎？他們想過查一查，發生了什麽事嗎？甚至，打聽一下還有沒有幸存的人，他們做了嗎？”

“呃……”阮知秋語塞，“也許他們……沒去傾星岩……”

阿惜道：“姐姐，咱們換個法子吧。我總覺得，直接去找神仙，怕是不妥。”

“不管妥與不妥，”阮知秋定下決心，“已經到了這一步，總不能半途而廢。別怕，有我。”

阿惜點頭：“姐姐，我相信你。”

兩人在林子裏等了約莫半日，沒聽見什麽動靜，才小心翼翼地站定在白光前。阮知秋深吸一口氣，提着長裙，緩緩将右足踏進白光。沒什麽異常，她閉上眼，将身體挪了進去——

溫暖的海風吹拂在臉上，全身都暖洋洋，一路走來的寒氣一掃而空。不遠處浪聲濤濤，溫柔如許。阮知秋睜開眼，只見碧藍的天空下，海水澄澈，偶有白鷗飛過，足底踩着綿軟的白沙。岸邊，一艘小船正随波飄動。再遠些，海面上蕩着輕柔的霧氣，擋住視線，将一座巍峨仙山隐藏其中。

這裏正是失霧渡口。

阿惜也走了過來，滿眼好奇地看着新奇的景色。見小船旁靠着一位矮胖的梢公，她道：“那就是涪風老人？”

“想必是的。”阮知秋低頭查看一番，在心中默念三遍“我是神仙我是神仙我是神仙”，自覺走路帶仙風，方道：“走。”

兩人迤逦而行，還未到渡口，涪風老人已站起身，笑問：“來者可是知秋仙女？”

不會這麽巧，九天上正好有位仙女與自己同名？阮知秋暗喜，一口應下：“不才正是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