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爾回蹭兩下。齊簫高興壞了,又蹦又叫。
齊夫人轉頭看了一圈,不禁疑道:“怎麽只有一匹?笙兒的那匹呢?”
齊五爺淡淡地答道:“只有一匹,是給簫兒的。笙兒的禮物我另有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标題黨什麽的……表打臉嘤嘤~~作為補償,阿輕講個笑話:小女孩問麻麻:“麻麻麻麻,為什麽人家是個女孩子?”麻麻:“因為你上輩子屌爆了。”╮(╯▽╰)╭遁下努力碼字鳥~
☆、受寵若驚
齊簫得到一匹小紅馬,高興得不得了,只覺齊五爺對她才是最好的。她得意地看向齊笙,只見齊笙靜靜站在一旁,低首微笑,甚是不放在心上,不由就有些煩躁起來,她從來不會傷心生氣的嗎?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沖動:“爹,齊笙也畫了一幅畫,比我畫得還好!”
齊五爺微怔:“哦?”微微挑眉,略帶興趣地看向齊笙,“你畫的什麽?拿出來我瞧瞧。”
當下親疏立分,齊夫人連朝他使眼色,他也只作不見,氣得齊夫人剜他一眼。齊笙就是塊難捂的石頭,她正愁捂不熱,他可倒好,居然在兩個女兒中離間起來。
一旁本來看戲的齊笙暗暗叫糟,不知齊簫鬧的哪一出?撕都撕了,又提起來做什麽?那幅畫她一點也不想給人看,忍不住有些責怪地看了齊簫一眼。落在齊簫眼中,便是責怪她撕了她的畫,心中也有些後悔,她自小長在爹娘身邊,受盡寵愛,同一個後來的小可憐置什麽氣?何況那是她的親姐,不禁又羞又惱地跺着腳嚷道:“她的畫,她的畫叫我撕了。”
“哦?你無故撕她的畫做什麽?”齊五爺轉過頭來問道。
齊簫跺着腳,索性閉上眼大聲喊道:“她畫得比我好,我不高興!”
“撲哧!”事已至此,齊笙反而不擔心了,她本有些責怪齊簫的莽撞,可此時見她如脫了毛下鍋的鴨子一般,又有些可憐。暗暗安慰自己,齊五爺現在還用得着她,她大可不必擔心。便自袖中掏出一疊碎紙,走上前遞到齊五爺手中:“簫兒有心護我,我也不能叫她難做。本來是我畫得不好,簫兒不過是怕我被五爺責怪罷了,才想着幫我藏起來。一不小心,就弄破了。”
這得多不小心,才能破成這樣?齊五爺接過損破的畫,別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居然頗似贊賞。齊笙心中一跳,嘴角僵硬地彎了彎,低下頭去。
齊五爺在畫上掃了兩眼,語氣淡淡地道:“是畫得不好,簫兒撕得沒錯。看在你們姐妹互相維護對方的份上,這事就算了。”
說着将畫折在一起,遞回給齊笙。
齊笙愣愣地接過畫,擡頭看向齊五爺,這是什麽意思?可齊五爺分明看都不看她,正大手揉着齊簫的腦袋,寵溺地笑。她心情複雜,咬了咬唇,将畫收在袖子裏。可是被紗布包得厚厚的手十分粗鈍,塞了幾回,才将其全部塞進去。
齊夫人直接問齊五爺道:“簫兒的禮物有了,那笙兒的呢?”
齊五爺不在意地回答她:“嗯,是一副棋盤,在我書房裏,過會兒笙兒跟我去書房,我還有話跟她講。”
本來齊五爺常常喚齊笙到書房,是齊簫最嫉妒的事。可此時看着漂亮的小紅馬,什麽想法都抛到一邊了,棋盤?棋盤是活的嗎?能讓她騎着到處跑嗎?
齊笙亦覺訝異,難道齊五爺要教她下棋不成?她帶着這個疑問,晚飯後,跟着齊五爺來到書房。
走到書房門口,齊五爺對小厮吩咐道:“熬一碗漿糊來。”
而後大步走進書房裏頭,書房每日都有人打掃,離開幾日,桌椅絲毫沒有灰塵。齊五爺走到桌案後坐下,指着桌上一只巨大的包裹,“打開看看。”
齊笙便走上前,将那只超大號的包裹打開。露出一只方方正正的物事來,長寬約有一尺半,高則有一尺,呈月白色,內中穿插有潑墨玉痕的紋理,以細致的黑色線條紋着方正的格子:“這是?”
她翻動擺弄起來,發覺這只方正的物事極輕巧,完全不似看起來的那般沉重,齊五爺見她擺弄得有趣,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這是你四伯自海外帶來的,說是材質罕見,便要送你一副。”
齊笙微訝:“四伯已經回來了?這回只用了不到半年時間吧?”
“這趟比較順利。”齊五爺道,見她一直擺弄不到關鍵所在,指點她道:“這是折疊棋盤,你仔細瞧,下面有折疊的縫隙。”
齊笙便歪着頭,翻來覆去擺弄起來。終于給她摸着訣竅,将棋盤一點點掰開,長寬約有兩尺餘,厚約一寸,下方撐着四只一尺餘長的腿,不由極是驚訝:“好精巧的棋盤!”
“那是自然,否則你四伯也不會特特捎一只來給你。”齊五爺見她喜歡,又将兩盒棋子推到她面前,“瞧瞧棋子,與棋盤是同樣的材質。”
齊笙便又掰開蓋子,捏出黑色白色的棋子出來。白色的棋子內中蜿蜒着絲絲縷縷墨痕,入手極輕,觸手不寒。黑色的棋子如濃墨染色,無甚特別,然而齊五爺卻說:“乍瞧是黑色,可你将之映在陽光下,就是另外一種顏色。”
她聞言捏起一顆,走到燈光前,眯起一只眼睛朝裏面看。果然,不再是純正的黑色,倒像是極致的濃綠。齊五爺亦拿起一顆,眯起右眼貼在上面,看了半晌,甚可惜地道:“可惜不是白天,否則映在陽光下,比這要漂亮許多。”
不管怎樣,齊笙都很感激這份心意:“讓四伯費心啦,改天我要特地去探望他嗎?”
“随你。”齊五爺道,這時小厮叩門而進,手上端着一碗熬制好的漿糊:“五爺,漿糊熬好了。”
“嗯,放下吧。”待小厮出去後,朝齊笙伸出手,“畫呢?拿過來。”
齊笙不明所以,自袖中掏出一疊折得不成樣子的碎紙片遞過去。齊五爺将書桌清出一大塊空處,而後找出一張厚紙,在上面刷上一層薄薄的漿糊,将齊笙被撕得破碎的畫按順序認真仔細地粘上去。
他粘得認真,幾乎将毛邊全都蓋住。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直起腰看着自己的成果道:“嗯,畫技确實拙劣,不過也不要緊,你不需要會太多。這幅畫便放在我這吧,改天我找技藝高深的老師傅處理下。”
齊笙看得愣住,不明白齊五爺為何這樣做,這種看起來像極了維護與愛惜的行為,讓她受寵若驚,簡直不敢相信。而齊五爺似乎也不想對此作解釋,将棋盤的四只腿收起來,平放在書桌上:“過來,我教你下棋。”
齊笙一怔:“我,我要學下棋嗎?學到什麽程度?”
齊五爺已經捏起一顆白子,正要往棋盤上落,聞言又收回來:“藝多不壓身,有時間就當多學些東西。至于棋藝,往後你要同貴人們來往,怎樣也要拿得出手才行。”
齊笙忙道:“是,我記住了。”
她在齊五爺這裏一直學到深夜才回。走出書房,身影沒入黑暗中,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同齊五爺相處總是比較累,明明他幾乎從不為難她,待她雖不如齊簫那般寵愛,但也是随意居多。可她就是覺得拘束,時時刻刻都在努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仿佛不願令他失望。
在寂靜深深的夜色中,銀霜遍地,她踩着薄薄的銀霜,緩緩往住處走去。來到院子門口,看見窗子處透出暈黃的燈光,疲累的心情不由一松,腳步加快許多。就在她的手放在簾子上即将掀起時,卻忽的臉色一變——腳步變得輕松,豈不是代表銀針刺腳的時候又到了?
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陰沉着臉掀開簾子走進去,毫不意外看到一身青衣的張瑛。不過令她詫異的是,在張瑛的對面居然坐着一個銀紅色的身影,正以肘撐腮,下巴輕點,不知坐了多久,已經快要睡着了。她目光一轉,身穿綠衣的如意從內室走出來,指尖捏着一只綠色的寶石戒指,見到她回來,立時歡喜地叫道:“小姐小姐,你的戒指找到了!”
她的聲音又尖又脆,一下子把瞌睡中的齊簫驚醒:“戒指?什麽戒指?齊笙,你回來啦,什麽時辰了?你怎麽才回來?”她打着哈欠站起來,眼睛不經意一轉,定定盯在如意捧在齊笙面前的綠寶石戒指上不動了:“這是什麽?”
說來也巧,如意不知有心還是無意,恰巧站在兩人中間,讓齊簫清清楚楚看到她指尖捏着的東西。齊簫此時困意全無,走過去一把奪過綠寶石戒指,臉色難看:“你從哪裏來的?四伯不是把它做貢品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如意小手掩口,低低地呀了一聲,眼含歉意地瞟了齊笙一眼。齊笙臉色也不好看,也顧不得計較如意是故意還是無心,對她揮揮手道:“你先出去。”而後對一臉冷漠的張瑛道:“你也先出去。”
“你抓緊。”張瑛說罷,起身朝外大步走去。如意亦蓮步輕移,小步跟在她後面向外走,只是偶爾回頭看一眼,大大的杏眼滿是好奇。
待兩人走後,齊簫的怒氣終于全面爆發:“這戒指為什麽會在你這裏?”
齊笙回想張瑛離去前漠然的神情,眉頭便一抽一抽地跳,面對齊簫的怒問,沒好氣地道:“就在我這裏了,你要怎麽樣?”
“你!”齊簫驚愕,伸手指着她,咬着下唇:“你,你就這麽對我?”
“我怎麽對你了?打你了?罵你了?”齊笙縱是個泥人,也不禁三分火氣上來,“它是你的東西嗎?四伯把它給你了嗎?既然沒有,它在我這裏又有什麽奇怪?你沖我發什麽火?還有,你指着我做什麽?這是我從你那裏偷來的嗎?不是吧?既然不是就把你的手放下,我不欠你什麽!”
齊簫從來沒見過這樣咄咄逼人的齊笙,又驚又怒,還有幾分委屈。飯後齊笙被齊五爺帶走,她則被齊夫人叫進房好一通勸,說齊笙有多麽可憐,讓她凡事多讓着她一些,對她敬重親近,不要事事針對。她這才跑到她房裏等她,想為白天的事道歉,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沒想到——
“齊笙,你,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哪裏過分?是,當初你是喜歡它,想要它,可是四伯就是不給你。怎麽?你很生氣?覺得四伯偏心,偷偷給了我?”齊笙本來不打算追究,可是一想到待會張瑛就要拿着銀針進來傷害她的腳,如意就要騎在她腰間制住她,就有些控制不住,“你猜對了,這就是四伯偷偷塞給我的!偏我還不珍惜,因為我不待見它,我想丢哪裏就丢哪裏,想拿腳踢就拿腳踢,想拿腳踩就拿腳踩!”
說着奪過戒指,狠狠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而後狠狠踢飛:“怎麽樣?你是不是很生氣?我告訴你,你生氣的日子還長着呢!想必你還不明白為什麽吧?你知道五爺送我什麽嗎?他送我一張棋盤,是四伯從海外帶來的,特意吩咐捎給我。”
“你是不是覺得不平?你才是五爺的親生女兒,為什麽反而我更受寵愛?”齊笙勾唇一笑,腦中閃過一個主意,“難道你就不曾懷疑?瞧瞧,你身材這麽高挑,濃眉大眼,鼻梁高挑,真是漂亮對嗎?可你就不曾想一想,你的相貌是繼承自誰的?”
“你!我撕了你的嘴!”齊簫徹底紅了眼,她當然曾經好奇地問過齊夫人自己像誰更多一點,可是齊夫人回答說她繼承了她跟齊五爺的優點。可仔細想來,她跟齊夫人和齊五爺一點都不像,倒是齊笙反而跟齊夫人有三分相像,身材玲珑嬌小,眉目溫婉,不由更怒:“你才是野種!爹根本不喜歡你!他送了我小紅馬,而你的棋盤是四伯送你的!棋盤會跑嗎?會跳嗎?會帶着你跑嗎?可我的小紅馬會!”
齊簫怒極,張牙舞爪揮着拳頭朝齊笙臉上揍來。而齊笙此時心裏仿佛跑出來一只魔鬼,被壓抑許久的脾氣在這一刻興奮地爆發出來,她心裏大喊着來吧!來吧!盡情地打一架吧!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兮兮求花戴~~
☆、一襲青衣
齊笙與齊簫很快撕扯在一起,齊簫人高力氣大,齊笙下手也不軟。兩人誰也不讓誰,很快滾在地上,發髻散亂,衣衫不整。聞聲而來的如意尖叫一聲,趕忙上前拉架。只是伸出手來,擋的總是齊簫的手,有意無意間,手肘也總是搗在齊簫的臉頰上。
聞聲而來的齊五爺和齊夫人一進屋,便見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像潑婦一樣滾在地上,互相揪扯對方的頭發、衣裳。兩張小臉猙獰不堪,齊笙手上的紗布不知何時脫散,鮮紅的肉露在外面,蹭得雪白的衣裳血跡斑斑。
“夠了!”齊五爺鐵青着臉,齊笙跟齊簫便同時瞪了對方一眼,低哼一聲,拍拍衣裳低頭站好。
“說,為什麽打架?”齊五爺喝道。
齊笙抿着嘴不說話,齊簫則伸出手委屈地指着齊笙,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她,她兇我。還說,說……”
齊簫咬咬唇,猶豫地道:“她,她說我不是,不是爹跟娘的親生女兒!”聲音起初很小,到後面越來越大,帶着說不出的委屈與痛恨,撲進齊夫人懷裏哇哇大哭。
齊夫人目露訝異,很不可置信:“怎麽會?笙兒一直是個好孩子!”
齊五爺陰沉着臉看向齊笙:“你怎麽說?”
齊笙擡起頭,漠然地看了三人一眼,又垂下:“我沒話可說。”
齊五爺氣笑了:“好得很,侮辱幼妹,再行毆打,居然一點不知悔改!”伸手一指門外,“出去院子裏跪着,什麽時候知道錯了再進來!”
“五爺不可!”齊夫人吓了一跳,“還沒問清楚,怎麽就讓笙兒到院子裏跪着?這是什麽天,你不怕凍壞孩子?”
齊五爺不吭聲,直直盯着齊笙半晌,見她始終不松口,臉繃得更緊:“她自己想跪在院子裏,我可攔不住!”
齊笙聽罷,扭身就朝外走。齊夫人伸手去拉,可是身子被齊簫抱得死緊,挪不動步子:“簫兒,不許胡鬧!”
齊簫的臉埋在她肩窩,悶悶地道:“她罵得這樣難聽,就讓她到院子裏跪着去好了!敢說我不是爹娘的女兒,我看她才不是呢!野蠻不馴,不知哪裏來的野種,冒充我姐姐!”
齊笙本已走到內室門口,聞言反撲回來:“你才是野種!”
她想到自進得齊府以來所遭受的種種,一時悲苦難忍,紅着眼奔到齊簫跟前就要揍她。怒極之下,動作快得不像話,面容猙獰,仿佛喪失理智。齊簫擡頭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禁吓了一跳:“你要幹什麽?”她擡起胳膊就要招架,卻見齊五爺比她更快,擡手一掌打在齊笙臉上:“出去!什麽時候冷靜了再進來!”
齊笙驀地跌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臉,一時愕然。
齊夫人終于掙脫齊簫的手,看着齊笙坐在地上低眉垂首的模樣,只覺揪心的疼:“你做什麽?連孩子也打!”
她蹲下去扶齊笙,而齊笙并不領情,避開她的手,撐着地面站起來低着頭向外走。齊夫人再要拉,齊五爺喝道:“讓她去!”
齊笙低着頭走到屋外,青石小徑上滿地銀霜,冷得慎人。她膝蓋一曲,卻并不跪下,眼睛望向屋中,泛起一絲奇異的神采。垂下眼睑,直起膝蓋,徑直向院外走去。
走到院子門口,冷不防一襲青衣攔在前面:“你要去哪裏?”
“五爺喚我将他的棋盤拿來。”齊笙語調平平答道。
“這麽晚了拿棋盤做什麽?”
齊笙譏嘲地瞥她一眼:“想知道?那你去問五爺啊。”
張瑛一噎,随即冷笑起來:“那你快去快回,我等着晚上好好‘伺候’你。”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只布包,正是往常為齊笙施針的布包。齊笙臉色微變,眼神似忌憚似不甘,冷哼一聲,擡腳出了院子。
張瑛抱胸站在院子門口,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漸漸融入到黑暗中,才微微皺眉,猶豫片刻,卻是大步跟了上去。
齊笙低頭匆匆走着,心跳如擂鼓,這是為數不多的逃跑中最匆忙的一次,她能成功嗎?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心一下子涼了,卻更加不甘,想了想,右腳一軟,低吟一聲跪在地上。
張瑛慢悠悠地趕上來:“你怎麽了?莫不是扭到腳了吧?”她微微彎下腰,啧啧有聲:“平地走路也能扭到腳,真是沒有見過這麽蠢的人。”她一時得意,沒有看到齊笙右手猛然握緊,只覺眼前一黑,一股土腥氣撲在臉上,呸呸兩口,抹臉大怒:“好你個齊笙,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突覺後頸一痛,緊接着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齊笙蹲在地上喘大氣,偷襲一個淬不及防的高手并非易事,幸虧力氣攢夠,否則一擊不倒,張瑛不知要怎樣對付她。喘了片刻,扶着膝蓋站起來,心中緊張地跳個不停,頭腦卻越來越冷靜,這是個好機會,不試一試都對不起自己。
可惜齊府沒有狗洞,她只能盡量收斂步子,一路小跑到後門。後門門口守職的婆子不在,她心中大喜過望,難道是蒼天可憐她,終于要放過她了嗎?
左右一望,黑漆漆并無聲響,只有心跳咚咚咚咚。她踮起腳步,飛快朝門口走去,卻覺後領被人攥住,整個将她提了起來!
“是,是誰?”她心底徹底涼了,區區兩丈的距離,遙如天塹。
身後嘆息一聲:“別費力氣了,你跑不了的。”
聽到這個聲音,她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跑了,你放我下來吧。”
田旋默默地将她放下,見她仍有些不服氣,慢吞吞地道:“你想以對付張瑛的法子對付我,是行不通的。”
齊笙微訝:“你都看見了?”
田旋默然點頭。
齊笙更覺詫異:“那你不阻止我?”
田旋猶豫了下:“我只負責看護你。”
言外之意,看護張瑛并非他的責任。齊笙眼珠轉了轉,笑着問道:“看不出來,你們并不和睦啊?”
田旋被她燦如繁星的眸子盯着,緩緩低下頭:“嗯。”頓了頓,又道:“也不是。”他有些警惕起來,面前這個看似溫婉的少女其實再狡詐不過,想到此補充一句:“我之所以不管她,是因為我确信你跑不出齊府。”
齊笙臉上的笑意便漸漸淡下來。轉身往回走了兩步,仍不甘心,待想求他,卻見他目帶憐憫,朝她微微搖頭。她嘆了口氣,死了心。
心不甘情不願,走得奇慢無比,田旋也不催她,就跟在她身後慢慢走着。路過張瑛身邊時,齊笙毫不客氣地擡腳從她身上邁過去。田旋則低頭看了看張瑛昏睡時仍顯刻薄的臉,猶豫了下,在她身上一點,随後提起來丢到一旁的草叢裏。
回到屋裏,齊五爺和齊夫人坐在椅子上,齊五爺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緒。齊夫人似乎極生氣,而齊簫則充滿嘲諷地看着她:“喲,居然都想離家出走了?”
齊笙不理她,靜靜在屋中站定,神情執着地看向齊五爺,目光中透着不服輸。
齊五爺也知那一巴掌把她打得狠了,恐怕要被她記恨一輩子:“你剛才要到哪裏去?”
齊笙下巴一昂:“天大地大,總有我的去處,大不了回鄉下讨飯。”
這句話戳的卻是齊夫人的心窩子,眼眶一下子紅了:“你,你這孩子——”
齊五爺冷笑一聲:“讨飯?吃剩飯,睡破廟?”見齊笙梗着脖子不答,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既然你十分懷念當乞丐的滋味,我也不好攔你。不如這樣,咱家柴房的窗子壞了,沒來得及修理,這幾日你便睡在那裏吧。”
齊笙吃了一驚,面上卻不顯露:“我這就去。”生怕齊五爺反悔似的,頭也不回擰着性子走出去。齊簫看得連連咂嘴:“她脾氣可真大!”
齊五爺便低着頭笑:“見識了吧?”
齊夫人見他爺倆居然還笑得出來,氣得手指頭都在顫:“齊五,你這般虐待孩子,你還有沒有良心?”
齊五爺不答,站起身拍拍齊簫的肩膀:“有人不喜歡軟被窩,便讓她不喜歡去好了。走,咱們睡咱們的。”
齊笙推開柴房的門,吱吱嘎嘎,在寂靜的夜色中每一聲都仿佛割在心上。她反手關上,透過月光,發現窗子果然破了幾個指粗的小洞。不過比起沒窗沒門房頂漏雨的破廟卻是好多了。她走到堆放柴火的一角,抹黑搜出些軟和的幹草鋪在地上,蜷着身子躺上去。
夜很深了,她一點困意也沒有。仿佛又回到那些時候,懷裏揣着半個冷硬的饅頭,開開心心地做着不切實際的夢。
夢裏啊,她和明翰哥終于讨夠了錢,買了一座大院子。從此頓頓吃熱飯,每天有雞腿吃。
只可惜那個人一眨眼便不見了。
不知什麽時候入了夢,又回到那個晚上,她從人販子關押少女的車裏逃出來,一路往北走,混進京城做起乞丐。她拳頭硬得很,硬是打得比她大好幾歲的男孩子都以她為首。
然後,便落入囚籠。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有妹紙留言說文名和內容一點也不符合,阿輕想在這裏解釋一下,美男迄今為止算上叫“明翰”的家夥已經出來三分之二了,只是前面一直戲份較少,有點像路人甲和醬油黨。不過大戲很快會出來的!相信阿輕!!努力日更的阿輕需要你們的鼓勵=3=
☆、致命緊張
陰暗的街角,一個單薄瘦弱的身影孤零零地蜷縮着,臉死死埋在膝間,仿佛被人丢棄的小貓。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她身前,明亮的火把照亮她的頭頂,一只硬邦邦的大手伸出來,拎住她的後襟如抖破布般抖落幾下,小小的一團便軟趴趴地松弛開來。
亂蓬蓬的枯發下,仰起一張不足巴掌大的臉,髒兮兮的看不出本色,只一雙細長的眼睛睜得分明,映着橘黃色的火光,執着明亮。
砰的一聲,她被丢在地上,擡頭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薄薄的嘴唇輕輕勾起:“事不過三,再有下回你這條小命就別要了。”
他笑得那麽好看,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但此刻她心中只有深深的恐懼,小小的身軀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忍不住拜服。然而與生俱來的倔強緊鎖住她的喉嚨,她嘴巴張了張,服從的話湧到嗓子眼,只是說不出來。無邊的恐懼與痛恨沖上心頭,她咬緊嘴唇,猛地扭過頭。
“很好,看來你又懷念皮鞭了。”年輕英俊的公子拍了拍手,頓時門外走進來一位手執長鞭的青衣女子,向他施了一禮,眼神冷漠地俯視地上小小的女孩,利索地将鞭子抖開。
鞭子尖銳的破空之聲剛傳進耳,背上便傳來一陣劇痛:“啊——”
她艱難地吸氣,小小的身軀匐在地上,挨着不該她遭受的痛楚。兩天一夜不曾進食,她連叫都叫不出來,挨不到三下便昏死過去。
一盆冷水把她澆醒,繼續鞭刑。
如此反複數個來回,她只想死掉:死了就再不用受這種苦了吧?反正活着這世上也沒人愛她。可是心底卻有一股濃烈的不甘迸發出來,為什麽?為什麽她總是被人丢棄?她就該死嗎?
殘存着最後一分意識,她嚅嗫着嘴唇:“我,不,逃了。”
再醒來時,睜開眼看到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秀婉的眉目,緊張的神情:“笙兒?笙兒?可是醒了?乖女,快快醒來,那都是夢,別害怕,娘在這裏,誰也傷害不了你。”
娘?齊笙迷迷糊糊,尚未從殘苛的夢中醒來,只以為已經被打死,便微微側臉埋在一只溫軟的手掌中:“娘。”
她輕弱得好似小貓叫似的聲音,重重撞在齊夫人心頭,她,她剛剛叫她什麽?
“喂,你醒啦。”另一聲毫不陌生的令人讨厭的聲音傳來,“你發燒了,爹便免了你的責罰,讓你進屋了。”
齊笙驀然轉醒,扭頭看向說話之人,只見一張張揚之極,驕豔如燦陽的面孔湊過來:“吶,你身體可真弱,才一晚上就發起燒來,還怎麽睡破廟啊。我跟爹求過情了,他說這件事不追究了,你安心養病吧。”
原來一切——
齊笙木然收回目光,心死如灰地閉上眼。
“簫兒,你不是來跟姐姐道歉來了嗎?”齊夫人朝齊簫連使眼色,齊簫癟了癟嘴,絞着手指頭,不太甘願地道:“好啦好啦,我道歉。我問過爹了,那只戒指是你贏來的,不是四叔……哎呀總之是我冤枉你了,我跟你道歉。”
齊笙如木頭樁子似的,絲毫不為所動。
齊簫見狀,不禁又被激起脾氣:“喂,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何況你還誣蔑我不是爹娘的女兒,我都沒跟你計較呢。”
齊夫人心頭只想着剛才齊笙無意識中喚的那一聲“娘”,心頭又酸又澀:“好孩子,別生氣了,五爺這樣對你,娘也很氣不過,已經同他理論過了。待你病好了,娘便讓他給你賠禮道歉。”摸摸她的臉,自被子裏掏出一只被紗布纏得厚厚的手,“給,這是你贏來的戒指,拿着吧。”
戒指?齊笙微微側目,材質不菲工藝不凡的綠寶石戒指?同她有什麽幹系。手心向下,綠寶石戒指叮叮掉在地上,彈了幾彈,滾進了床底。
“你——”齊簫圓眼怒睜,指着她就要罵。
“你們出去,我想靜一靜。”齊笙打斷她,沙啞的聲音令齊夫人心有不忍,只道她還想不開,為她掖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待會娘再來看你。”
室內再度歸于無聲。
良久,齊笙睜開眼,木然的眸子盯着床頂,漸漸露出茫然與懼怕。昨夜那個夢勾起她心中最深的恐懼。那年她才十二歲,先被最信任的人丢棄,再被人販子拐賣,歷經艱辛來到京城,又被毫無幹系的人擄來,不聽話就鞭子伺候。
她每每被鞭得皮開肉綻。他們對她毫不憐惜,不管她年幼,不憐她是個女孩子。
只不知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是誰?齊笙木然的神情逐漸露出一絲冷笑與決然,不是要她賣命嗎?那她就賣!
他最好祈禱她別爬到他頭上!
平樂賭坊,來了兩位衣着不凡但是賊頭賊腦的青年公子,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樓上樓下全都逛遍,也曾站在賭桌前停駐,只是每回都不長久,眼珠子不時亂轉,一名夥計終于看不下去,走上前問道:“兩位公子,可需要小的替您引路?”
“不用不用。”個子稍矮的那位公子沖他擺擺手。
“哎,你等等。”個子較高的青年公子攔住他,輕咳一聲,“齊笙小公子今日可在這裏?”
夥計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又是小公子的仰慕者,便微微躬身,客氣地道:“小公子這幾日都不曾來過,不如您到才子樓瞧瞧?”
“哥守了好幾日了,一回也沒碰到,否則豈會來這裏?”青年公子嘟嘟囔囔地道,“好了好了,不用你了。”
攆走夥計,苦着一張臉:“我們走吧,看來是見不着了。”
個子稍矮的公子道:“趙偉達,你不是诓我吧?十四歲的丫頭片子,我可不跟你搶,你要因為這個故意不讓我見,咱這朋友可就到頭了啊!”
趙偉達兩眼一瞪:“我是這樣的人嗎?這不是真見不着嗎?難道要我蒙上臉跳牆将她抗出來給你看?”
話音剛落,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閃過的神采。
不曉得齊夫人對齊簫說了什麽,齊簫整個人大變樣,不但日日陪在齊笙床前,而且搜腸刮肚地講有趣的事逗她開心。雖然眉宇間頗有些不耐煩,但相比以前已是好了許多。
這一日午後,齊簫擺弄着挂在門口的綠色小鳥,頗羨慕地道:“好可愛的小鳥兒,瞧這小嘴巴,小眼睛,小身板,小爪子。”她咂嘴豔羨,“喂,齊笙,我借我的小紅馬給你騎兩天,你把小鳥借我玩兩天呗?”
正是齊五爺為打齊笙那一巴掌而用作道歉的禮物。
齊笙将養幾日,病已好了大半,正靠在床頭擺弄着齊五爺送她的棋盤,随口答道:“好啊,你拎去玩吧。”
“齊笙你真好!”齊簫高興地道,逗弄小鳥兒時更熱情了幾分,“呀呀,它啄我的手。齊笙,你給它起名了沒?”等了一會兒不見齊笙回答,便自顧自地接着道,“沒起的話就叫小綠吧,你瞧它這身翠綠的羽毛,真漂亮。”
齊笙左耳進右耳出,由着她自言自語。生病這幾日,百無聊賴中倒對下棋起了幾分興致,恰好齊五爺送她的這副棋盤制作精巧,可以放在床上随時作耍,倒解了她不少悶。
齊簫也習慣了她的冷淡,才不放在心上,自得其樂地逗弄着小綠。看着小綠翠綠的羽毛,忽然想起被齊笙丢在床下的綠寶石戒指:“喂,齊笙,你的戒指還要不要啊?不稀罕地話賞給小綠吧?”
“什麽戒指?”齊笙聚精會神地下棋,自己把自己給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