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就是那枚綠寶石戒指啊,被你丢在床底下的那只。”齊簫說着已經朝外面喊起來,爬床底這種苦力活如意是不會做的,進來的便是她自己的小丫鬟如寶。如寶長着一張團子臉,笑起來兩只小酒窩,十分喜慶。進來後便挽起袖子,俯□鑽到床底下去。

“咦,這是什麽?”如寶摸到一只冷冰冰的方塊狀物事,撥了撥,并不沉。外面的齊簫只看得到她圓圓的屁股,“找着了嗎?”如寶摸來摸去,什麽也沒摸到,只好抱着一只冷冰冰的粗糙的方盒子出來:“只找到這個。”

齊簫接過來,搖晃了下,嘩啦啦的聲音響起,一下子驚醒了齊笙:“齊簫!你在做什麽?”

“我在你床底下找着一只鐵盒子,”齊簫毫不在意地道,“裝什麽的?藏的這麽嚴實。”說完才發現齊笙在用一種近乎驚恐的目光看着她,不由奇怪:“你這麽緊張做什麽?”說着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便作勢打開。

“不要!”齊笙喊道,半個身子探出來,搭在床上的棋盤頓時傾倒,棋子落在地上,發出嘩嘩的聲音。齊簫和如寶被她緊張的動作吓了一跳,齊簫眼睛眯了眯:“如寶,你先出去。”

作為齊五爺的女兒,齊簫再草包也不可能蠢如豬。齊笙的反常令她終于找到一絲優越,她鮮有居高臨下看齊笙的時候,此刻難得的機會令她心中雀躍不已:“讓我猜一猜,這裏頭裝的是什麽?”

她拿着鐵盒子,輕輕搖晃。嘩啦,嘩啦,金屬碰撞的聲音不停響起,齊笙咽了口唾沫,心情迅速平複下來:“把它還給我。”

齊簫才不肯,她傻了才放過這個将齊笙握在手心裏揉捏的機會:“我猜裏面是——”

“別猜!”齊笙冷靜的聲音打斷她,“你把它還給我,小綠就歸你了。”

“小綠?”齊簫不屑地笑道,“你根本不喜歡小綠,這個交易不劃算!”

“那我把那只綠寶石戒指一同給你。”齊笙垂下眼睛,低低地道。

齊簫依然不肯:“那綠寶石你棄如敝屣,說丢就丢,還是不合适!”

“你趁好就收。”齊笙擡起頭來,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緊張,“不然你就把它拿去吧,小綠和綠寶石戒指就別想得到了。”

齊簫一噎:“真無趣!”悻悻地将鐵盒子遞給她:“你這人無趣透了!”氣呼呼地走到裝着小綠的精巧籠子旁邊,看着小綠活潑地跳來跳去,又眉開眼笑起來:“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摘下籠子歡天喜地地走了。

待她走後,齊笙呼出一口氣,抱着鐵盒子的手都在抖:“生了一場病,把腦子燒壞了不成?”在腦袋上打了兩下,低頭看着已經破舊的鐵盒子出神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就如女孩子大多喜歡打扮,阿輕也想有花戴~~嘤嘤~~求撒花~~

☆、同床共枕

“人呢?怎麽不見了?”人流湧動的街頭,一襲青衣的高挑女子氣急敗壞地四下張望,“不是叫你看住她?現在人呢?”

同樣一身青衣的握刀男子神情冷淡:“她進去換衣裳,我總不能跟進去罷?”

“有何不可?”張瑛擰着眉頭,譏笑道:“一個野丫頭罷了,真當她是有身份的小姐嗎?”

田旋猶未聽見,握着刀柄不作聲。

張瑛煩躁地在人群中掃視,終于不得不承認齊笙确實逃跑了:“還不快找?天黑之前尋不回人,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這個可惡的野丫頭,就會給她添麻煩!張瑛惱怒地想,卻不得不承認齊笙着實足夠狡詐:“真是個野丫頭!”她低低地罵,随即埋怨地道:“都怪你,若非你說她病體虛弱,不必繼續施針,她定然跑不了!”

田旋猛地扭過頭來:“首先,是你玩忽職守,趁小姐換衣裳時溜走。其次,是否施針乃五爺決定,罪不在我。”

“你——”張瑛被頂回來,漲紅了臉,猛地一甩袖子,“還不快找人!”

一條南北向的大街上,包子鋪旁邊或坐或躺散落着幾個乞兒,年紀大的蒼老耄耋,年紀小的只有七八歲。其中一個尤其瘦小的小乞兒抱膝靠在牆邊,露出的雙手粗糙紅腫,身上裹着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破爛棉衣,亂糟糟但是烏黑的頭發披在肩頭,正把臉埋在膝間,僅僅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警惕地望着路邊行人。

自南邊走來一位身着青衣的高大男子,腰別跨刀,雙目掃過行人,打量街角每一處。掃過她這邊時目光微微一頓,齊笙不知道他看見她沒有,緊張得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她緊緊抱着膝蓋,咬着唇徹底埋下頭。

過了許久,并沒有一雙大手抓着她的衣襟将她拎起來。她詫異而謹慎地擡起眼睛,只見那抹青色的身影已經遠去,依然走得很慢,目光在街上細細掃過。不多時北邊走過來一名同樣款式的青衣女子,身量高挑,面容美麗,只是滿面戾氣,刻薄十足。兩人争執一陣,一起朝北邊走去。

齊笙呼出一口氣,心底有些雀躍,有些茫然。真的逃出來了嗎?如此簡單?

到了下午,街上又走過兩道青色身影,她只一心扮乞丐,或卧或躺,任由髒兮兮的頭發遮住半邊臉。

有驚無險地捱到傍晚,随着一衆乞丐緩緩往城外走去。路過一條街道時,望着一個背着藥箱的挺拔身影驀然睜大瞳孔:“李明翰!”

李明翰自醫患家中出來,背着藥箱往回走。他面容親切,長相俊秀,在京中很有些名氣,路上遇到的人無不向他打招呼。他一一回禮,恍惚中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然而回頭卻并未發現認識的人,便好笑地搖搖頭,轉身朝前走。

剛轉過身,便聽到有人清晰地喊他的名字:“李明翰!”聲音極大,并不是幻覺。他循聲尋去,發現那是一個穿着破爛的小乞兒,身上裹着許多破洞的棉衣,用兩片破布裹住腳,透過亂發,一雙細長的眼睛似燃着濃烈的火焰,近乎仇恨地向他望來。

他微微蹙眉,并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一個小乞兒?約莫是認錯了人,他心想,故溫和地問道:“這位小友,你識得我?”

小乞兒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離得近了,能發現她嘴角勾起的冷笑:“李明翰,你過得很不錯嘛?”

偷了她的錢,背棄了共同的誓言,将她一個人丢下,他卻過得很好嘛?齊笙冷笑着,緩緩昂起頭,看着這張俊美的臉,恨不得用刀劃花:“想必攀上貴人,不認得我這狼狽故友了吧?”

李明翰皺起眉,他自醫術出名後已經鮮少能聽到這般犀利的言詞:“這位小友,不知姓甚名何?”

“真不記得了?”齊笙冷笑一陣,涼薄的笑聲飄蕩在空曠的街上,又返回來撞進她心裏。她心中一痛,緩緩收了笑,“三年前,你偷走一個懵懂少女攢了數年的一罐銅錢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天還會再遇見她?”

李明翰如遭雷劈,藥箱都掉在地上,哐的一聲,他臉色煞白,終于認出面前這個狼狽的小乞兒,怪不得隐隐覺得這雙細長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識,原來竟是她!

齊笙見他終于想起來,哈哈大笑,全然忘記自己尚在逃跑之中,如此放肆大笑可能會引來竭力躲避的人:“居然想起來了,啧,可見你的良心并未全然喂了狗吃嘛!”

最初的震驚過後,李明翰迅速平複下來,嘴唇仍有些哆嗦:“你,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一個時辰後。齊笙穿着不合身的寬大袍子,坐在一張素淨淡雅的小床上,被裹成粽子的手正捧一只冒着騰騰熱氣的藍色海碗,一點一點抿着色澤微黃的辛辣姜茶。

“喂,李明翰,太辣了,我要喝甜的!”她毫不客氣地對蹲在地上拿着扇子生爐子燒水的李明翰道。

李明翰無奈地道:“小姑奶奶,姜茶哪有甜的?”

“哼,我不管,我就要喝甜的!”

李明翰蹲得腿麻了,換了個姿勢,見她果真不再喝了,不禁十分無奈:“你凍了一天,不暖一暖會生病的。”

“哼,病就病吧,死了更好,反正也沒人待見。”齊笙把偌大的海碗砰地放在床頭的櫃子上,手往大腿根上掏去,摸了摸,拽出一只白色的袋子扔在李明翰腳邊,“正好這還有一袋金子銀子,正好再讓人順了去。”

李明翰臉色一僵,拾起那只錢袋,嘴唇動了動,終是臉色灰白地閉上嘴。

齊笙冷笑一聲:“還真收起來了?那就好好收着吧,等哪天我向你讨,你再原封不動地還給我。”

這句話令李明翰吃了一驚:“我替你保管?”齊笙“嗯”了一聲,重新抱起大海碗喝起姜湯,瘦小的手腕仿佛一折便斷,李明翰想了想道:“你要去哪裏?身上不帶銀子怎麽行?”

齊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當年我的錢全被偷走,我不依然好好地活到現在?”見李明翰臉色難看,冷哼兩聲放過他:“反正不用你管了,總之你護不住我。”

她不是沒想過利用李明翰為她遮掩,但這畢竟是京城,那俊美無籌的公子也不知是誰,依李明翰的能力恐怕連人家一根小手指頭都及不上,輕輕一碾便死透了。

豈不知此話竟令李明翰雙眸一亮,驀地想起一個人來:“即便我護不住你,我認識一位公子肯定護得住你!”

齊笙瞥他一眼:“誰?”

“我所投之主,江心遠!”李明翰極有信心地道。

殊不知此話一出,齊笙嘴裏的姜湯直接噴出來:“江心遠?”

屋子本就小,她這一噴至少有半口水噴在李明翰身上,李明翰抹抹臉上的水星子,不服氣地道:“齊五爺算什麽?你可知江心遠的祖父乃官居從一品的禮部尚書?他的姑姑便是榮寵十幾年的柔妃?他若保不了你,我可想不到還有誰能保你!”

齊笙默然,江心遠?那個一身紫衣,曾想斬她小指的家夥?她終于明白為何那只祖母綠寶石戒指會落到他手上,想必四伯進貢的那批貢品被賞給柔妃,而後柔妃又賞給家中的侄子。想那江心遠也真魯莽,居然随随便便反手丢給她。

“此事不妥。若你所投之人是江心遠,說不得明日我便得走。”齊笙咕咚咕咚喝下已然溫掉的姜茶,将偌大的海碗遞還李明翰。

李明翰不解:“這是為何?”

為何?齊笙自嘲地道:“因為江心遠與齊五爺是識得的,依我的姿色,恐怕不足以令他與齊五爺翻臉。”

在她心中有一句話沒有說的是,只怕江心遠也是齊五爺相中的踏腳石之一。齊五爺極力培養她,也不知看中她什麽資質,依照他的打算,說不定便打算将她許給江心遠。

想到這裏,她心中微覺奇怪,她記得陳六爺曾多次說過,她是要爬到至高之處的人。對于女子而言,至高之處豈不是——

她心中一驚,想到齊五爺手中握着的底子,以及他将要做或者說已經在做的事,心中驚跳不已。不知為何眼前浮現出那位長相俊美無籌的公子高貴薄淡的面容,一個驚人的念頭不由在腦中浮現。

随便吃了點熱乎的飯菜,齊笙靠在床頭,被熱烘烘的爐子烘得渾身暖洋洋,不禁困意襲來,不知不覺眯起眼,整個縮進被子裏。

清潔的皂莢味鑽入鼻中,她朝裏拱了拱,十分霸道地占據整張床鋪。李明翰剛洗過碗筷,扭頭便見狹小的單人床上拱起一顆鼓鼓的小包,不由苦笑一聲。擦淨手,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輕輕将被子掀開,露出那張紅通通的小臉。

自床頭的櫃子中拿出一只藍色的金屬小圓盒擰開,摳出一塊淡青色的藥膏擱在手背上,小心翼翼地掏出齊笙的雙手,一點一點揭開紗布,望着露出來的鮮紅的沒有一塊好皮的手,再一次心中一顫。

若非是他,她的手怎樣也不會如此。帶着愧疚将藥膏輕輕塗抹勻在她手背上,重新纏了一圈紗布。

床本來就狹小,她整個人占據在最中間,叫他想擠一擠也不能。李明翰苦笑一聲,明白她故意如此,心裏并無責怪。是他對不起她在先,她理應恨他。只好吹了燈,輕輕脫了鞋,和衣靠在床頭眯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約也會晚更。晚安。

☆、亭亭少女

一匹瘦得皮包骨頭的野馬,禿掉半根的尾巴像狼一樣直直垂下,毛發斑駁殘缺,左耳缺失半塊,似剛剛同一匹野狼撕咬過,眼神兇戾,氣息慘烈。

這僅僅是一幅畫,一個十四歲少女的首次塗鴉之作。書案後面,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公子垂眸看着畫兒,猶如雪山之巅的清冷面容露出一絲笑意:“真是一個不可愛的女孩子。”

齊五爺垂手站立一旁:“她少年失去自由,難免心思重了些。”

“倒也是。”白衣公子如玉的手指輕叩桌面,“三年之期将至,她焦躁些也屬尋常。”

齊五爺露出無奈的神情:“今日上午張瑛兩人一不留神,給她跑了,到現在仍未找回來。”

“倒是我小看她了。”白衣公子眉毛一挑,再度垂下眸子,目光落至畫中野馬被咬去半塊的左耳上,“倒也不必急着尋回來,最後幾日了,給她一點時間亦無妨。”

齊五爺低頭應是。

天光大亮。齊笙飽飽睡了一覺,飨足地伸伸懶腰,睜開眼睛,只覺心神皆暢。多久沒有放下心事好好睡上一覺了?

坐起身來,只見一個藍色的身影背對着她,正蹲在地上對着爐子煽火。爐子上坐着一只半舊的鍋,鍋沿冒出一縷縷白色的蒸汽。明亮的光線自門窗中射進來,将不大的小屋照得滿室光明。

李明翰聽得一陣簌簌聲響,見是齊笙起來,便伸長胳膊将桌子中央一只藍色的大海碗推近她跟前:“先喝杯水。”

齊笙搖搖頭:“我要解手。”

李明翰先是沒聽明白,又問了句:“要幹什麽?”待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騰地站起來,手都不知往哪放,手足無措地将蒲扇從左手遞到右手,又從右手遞到左手,最後想要放到桌子上,卻險些丢進旁邊的水盆裏,“我,我帶你去。”

他住在江府的前院,因身份有些特殊,得以獨自分到一間小屋。他在周圈圍了道圍牆,砌出一個單獨的小院子來。幸虧如此,否則他真不知道被人看見他堵在女孩子解手的茅房外會怎樣。

茅廁是他自己砌的,只用了單層青磚和着泥土,連棚頂都沒有蓋,裏面傳出的簌簌衣帶摩擦聲及小便噓噓聲全部清晰收入耳中。他覺得尴尬,兩人多年未見,雖然從前親密無間,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他心思高傲,她不谙世事,都不曾将彼此當成不一樣的人。

而如今他已近成年,她亦長成亭亭少女,隔着一堵薄薄的青牆,說不出的別扭。

不多時,齊笙好整以暇地走出來,似一點都未察覺到他的尴尬,落落大方地朝屋子裏走去。他只好收起自己的異狀,跟在她後面進了屋,按着她喝下整整一大碗白水,又遞過準備好的洗漱用具。因她雙手生滿凍瘡,不便沾水,親自擰了手巾給她擦臉。

洗漱過後,耐心地給她拆下紗布,清理完殘餘的藥膏,又拿出藍色的小圓盒摳出一塊青色透明的藥膏為她敷上。齊笙啧啧感嘆:“沒想到這五兩銀子一盒的生肌膏居然是你做的,虧我用了好幾年。”

李明翰抿抿嘴,想說這盒藥膏是特意為一個人而配制,話到嘴邊又咽下。

将這一切都收拾好,爐子上的鍋裏也開始飄出濃濃的粥香。李明翰從紗櫥裏拿出一小碟黃橙橙的胡蘿蔔條,擺好碗筷,兩人開始吃早飯。

然而麻煩事又來了。齊笙的雙手被他包得像粽子一樣,鼓鼓囊囊的只露出一只大拇指,勉強捧得住碗,想拿筷子卻是想也不必想。李明翰待她第三次将碟子裏的胡蘿蔔條攫出去掉在桌子上,終于忍不住道:“我來喂給你。”

看着李明翰糾結的模樣,齊笙哈哈大笑:“報應來了吧?叫你欺負我!”

李明翰嘴角抽了抽,并不計較。倒不是他脾氣好,有多能忍,而是這确實是他的報應。齊笙還能笑着同他說話,已經是寬容之至。

她這雙手還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那時候他少年心性,強烈的自尊充斥着整顆心,再窘迫的境地都不能讓他低頭。他頤指氣使地将每日換下的衣服交給瘦弱的她,讓她饑餓疲累之餘浸着月光為他晾洗衣物。

有一年冬,也像今年這般冷,她的手上生滿凍瘡,他裝作看不見,仍舊自私地把換下的衣服扔在她懷裏。河水冰涼,她鑿開一塊冰層,舀出裹帶碎冰的水為他浣洗衣物。第二日,她手背潰爛,慘不忍睹。

自那之後,每年冬天她的手都會生凍瘡。

吃過早飯,齊笙搬了只小凳子到院子裏曬太陽。沒坐多久,卻聽見外頭鑼聲哐哐響,極是熱鬧。李明翰見她坐不住的樣子,出主意道:“要不我們出去看看?”

“好!”齊笙噌地站起來,跟在他身後向外走去。

倒不是不怕被張瑛與田旋逮住,恰恰相反,她正是因為怕極才逼迫自己不怕。日子總要過下去,她天生愛瞧熱鬧,越阻止她越渴望。

兩人從後門出去,溜到大街,發現兩旁站着帶刀兵士,将人們推在街邊,令街道空出來。一問才知是太子妃省親,太子特地借兵開道。

照理來講,太子妃雖然是朝中僅次于皇後,第二尊貴的女人,回一趟娘家也不必如此大張旗鼓。但是她是一個不尋常的太子妃,出身高貴,才華橫溢,兼之相貌美麗,不僅得到太子的一心愛護,更得到太子生母林貴妃的喜愛。

都說太子妃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因為她嫁了一個全世間最幸運的男人,即便當今地位最尊貴的女人林貴妃也僅僅是貴妃而已。她卻是當今太子的嫡妻,未來的一國之後。

說起當今太子,就不得不說全天下最悲哀的男人,已故皇後之子,先太子吳正瑜。他年紀小當今太子兩歲,本該是最尊貴的男人,卻因為皇後去世太早,僅僅三歲便失去母親。又因胎中積弱,七月早産,被太醫斷定活不過二十歲。皇上大怒,當即将那位太醫處斬。

然而悠悠之口難堵,随着吳正瑜年歲漸長,身體愈發虛弱起來,至他七歲之時終于抵不住朝中大臣上議,罷黜太子之位,立德妃之子吳正廉為太子。

德妃的地位随之水漲船高,被封為貴妃。然而她的地位到此為止,皇上雖然罷黜原太子,卻并未打算重新立後。不論朝中議論如何激烈,只咬死了不松口,久而久之,立後之事再無人敢提。

齊笙對這些事情知曉并不多,卻也知道太子妃地位尊貴,不由豔羨。真是幸運的女人,她心裏冒酸水,為什麽擁有這種幸運的不是她?

伸長了脖子往外看,不久之後,一隊穿着正規的近衛軍列隊走來,簇擁着一頂富麗堂皇的轎子。走近她旁邊時,風掀開車簾一角,露出轎中美人的半張臉,精致小巧的下巴,任誰看了也不禁嫉妒,蒼天為何獨厚愛她,賜予如此美麗的容顏?

她被那半張精致的臉吸引住了,不由在心裏念道,再掀開一點,再掀開一點。不知上天垂憐抑或笑她可憐,車簾被掀開大半,一張完整的側臉露了出來。雖然匆匆一現,卻令齊笙怔怔呆住,原來這就是大家閨秀。

她在腦中搜索曾見過的美麗面孔,譬如齊簫豔麗而富有朝氣的五官,雖稱得上美麗,同她一比卻顯得十分孩子氣。有過一面之緣的衛小雨則靈動有餘,穩重不足。最漂亮的趙珮紋雖然美麗足夠,卻顯得太過淩厲。

而她自己,大約便是野地裏的一塊泥巴。

所謂雲泥之別,不外乎如是。

待那富麗堂皇的轎子消失在視線中,齊笙才漸漸回過神來,這樣如仙人般美麗優雅的人兒,想必也只有那最尊貴的位置配得上。扭頭一看,李明翰依然盯着轎子離去的方向,目光灼熱,撞撞他的手臂:“看傻啦?”

李明翰由衷贊嘆道:“真是世間少見的美麗女子。”可惜花落別家,此生無緣。

“癡心妄想!”齊笙嘲笑地道,“你給人家提鞋子都不配。”

大約世間男子骨子裏都有一種高傲,認為這世上美麗的女子都應該愛上他,即便得不到,也是他自己棄之如敝屣。猶如逆鱗,觸之必怒:“啊,曾經也有一個人日日為我提鞋,最終還是被我丢棄了呢。”

齊笙臉色一變:“你——”

這個她曾經願為之付出一切的人,這個她曾經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居然在傷害她之後說出這樣的話來!

“看來你是嫌棄我,不願意看見我,正好我也不想看見你,就此別過。”他一時服軟,差點叫她忘了他壓根不是個好東西。齊笙看着他俊秀的面孔,只覺心寒。

李明翰卻拉住她:“我帶你去見江心遠。”

齊笙一怔:“見他做什麽?我不去——”

“你不必害怕。他欠我一個人情,但凡我有事相求,他便不能不應。”李明翰勸道。

此舉令齊笙詫異不已:“你何時這般有良心了?”

李明翰翻翻白眼,若非當初虧欠她良多,他怎至于如此。

齊笙卻不願冒這個險,思索一陣,縮回手:“還是算了,既然你如此有把握,倒不如留一陣子,待以後更需要時再使用。至于我——我暫時需要躲在你這裏。”

她咬咬唇,雖然不願意同他相處,卻不得不借他的地方蔽身。

一來她不敢冒然出城,不論她遮掩得再嚴實,一旦被張瑛發現定一眼認出她來。二來她懷疑齊五爺有找到她的秘法,之前她曾多次試圖逃脫,有一次甚至躲到別人家裏依然被找出來。而江府地位顯赫,想必他們不敢胡亂闖進來吧?

兩人自小門進了院子,剛來到院子門口處,便見院子裏有一道紫色的身影來回走動,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出門看熱鬧回來了——”

“齊笙?!”江心遠驚訝地望着李明翰身邊的嬌小人兒,溫婉的面孔上,鑲嵌着一雙永遠學不會隐藏的倔強的眼睛,“你怎會在這裏?”

他打量着她身上寬大的袍子,看看李明翰:“你的衣裳?”

李明翰答道:“是,公子。這是我一位故友,前來投奔我。”

江心遠眯起眼,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忽然走到兩人身前,執起齊笙的左手:“嗯?戒指呢?”

他隔着厚厚的紗布捏了捏,并沒有捏到一圈僵硬的物事,微微沉下臉,等她解釋。齊笙垂下頭,本不想見,偏偏無意間遇到,大約上天另有安排?她心思急轉,如何利用這個突然而來的機會呢?

李明翰看得分明,連忙在一旁打圓場,請兩人到屋中坐下詳談。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約依然晚更。晚安。

☆、悉心教導

齊笙脊背挺直,端正地坐在凳子上,雪白的臉,櫻紅的唇,明亮的瞳仁藏在低垂的眼睫後。對面坐着江心遠,正眯起眼睛若有如無地打量她。

江心遠猶記得她一身白衣白靴抄着手靜靜而立的模樣,看着她此刻邋遢的樣子,不禁感覺有些奇特:“小公子為何會在這裏?并且打扮成這般模樣?”

齊笙抿了抿唇,微微笑道:“好玩嘛,就扮來試試。”

“哦?不知道者還以為小公子同明翰偷情,正要私奔呢。”江心遠悠悠地道。

齊笙面色不變,瞥了一眼李明翰:“江公子太看得起他了。”

李明翰大聲幹咳起來,他們拌嘴,埋汰他做什麽?有些赧然地笑了笑,看起來和善而羞澀,轉身拿起水壺,灌滿水坐在爐子上:“我燒水給你們喝。”

江心遠的目光從未落在他身上過,只漫不經心地打量新尋來的翠玉扳指,擡眼望了齊笙一眼:“昨晚在街上遇見一男一女,皆是一身青衣。那女子見到我,便朝我跑過來,質問道:‘是你把我們小公子擄走了?’我還想她家小公子是誰呀,我認不認得?不料今日便在府裏見着了。”

他微笑着搖搖頭:“若叫人看見,可真以為我江心遠欺男霸女呢。”

齊笙面色微變:“你想要什麽?”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才不相信江心遠耐心地同她說這些是閑得無聊,索性問得直白。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個小乞丐,被人強迫擄去,雖然從此衣食無憂,但是再無自由。我是選擇欣然接受呢,還是尋機逃跑?”

齊笙這次面色真正變了,她警惕地望着江心遠,藏在袖中的手不知不覺攥緊:“江公子出身富貴,怎麽會有這種無稽的幻想?”

江心遠呵呵一笑:“我認得一個小乞丐,他主動找到我說,願為我賣命,只求一席安身之地。”說着,眼神往李明翰處一瞟。

李明翰正背對兩人,蹲在火爐前拿着扇子煽火,一下一下,用力均勻。

齊笙微微松一口氣,可是看到江心遠若無其事的散漫神情,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是在影射她。莫非李明翰曾同他說過她?不應該啊,李明翰怎麽有臉在旁人面前提起她?

江心遠又道:“這世道便是這樣,若不想被人欺壓,便只能欺壓別人。想要遺世中立,也要有自保的本錢。”

齊笙垂首默然,不置可否。

見她似乎不信,江心遠眯眼一笑:“譬如小公子這般獨特的女子,若你我不曾有交情,你猜我會對你怎樣?”

李明翰聽到這裏,煽火的動作一頓,頃刻間又恢複原狀。齊笙擡起頭,微笑着看着他道:“依江公子的眼光,只怕看不上我這等姿色。我又不曾招惹江公子,莫非江公子要打我出門?”

江心遠呵呵一笑:“遇到美麗少女,尋常男子總會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在美麗少女失去吸引力之前,定會被捧在手心裏‘寵愛’的。”

他将“寵愛”兩字咬得極重,齊笙自然聽得出來,心中冷笑,漠然答道:“能活下去,有一口飯吃,誰會在乎那些?”

江心遠漂亮的眼睛頓時眯起:“既然如此,小公子又為何跑出來呢?齊五爺總不至于不給你飯吃吧?”

齊笙面色微變,總算知道江心遠一句一句将話題引到此處是何用意。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不知幸是不幸?

“你要什麽?”她冷硬地問道。

江心遠笑了笑,對李明翰揮揮手:“你先出去。”

李明翰便自地上起身,卻不急着出去,而是将水壺提下來,往茶壺倒滿水,方拱了拱手退出。他大步走向院外,将兩扇院門合上。

出了院子,卻并未走遠,見四下無人,又繞回來。順着院牆走到背處,收起衣衫下擺,敏捷無聲地躍進院內,躲在陰影處,側耳傾聽屋中聲響。

屋內,江心遠眯眼望着齊笙微微垂眼斂去鋒銳的面容,忽地探出手,修長玉潤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何必妄自菲薄呢?你有一個好底子,待再過兩年,定是一個美人。”

齊笙別過臉,心頭微跳,還不能接受他的突然逼近。輕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開口問道:“江公子過獎,齊笙不敢當。有事還請直說,我聽着。”

江心遠搖搖頭,修長的手指牢牢固定住她的下巴:“你可是真覺得有一口飯吃才是重要的?為此不惜一切?”

齊笙毫不猶豫地道:“是。”

江心遠又問:“那你可敢看着我?”

齊笙猛地擡起眼睛,執着而明亮的眼睛定定望着江心遠:“為何不敢?”

江心遠拇指輕輕摩擦她細膩的下巴,忽的輕笑:“那你跟我來。”

他起身走到床畔,優雅地坐下,一只手輕拍膝蓋:“來,坐過來。”

齊笙有些莫明,走到他旁邊剛要坐下,卻被他伸手攔住:“不是坐在床上,是坐這裏。”他一只手輕拍大腿,示意這才是她應該坐的地方。

齊笙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登時臉色漲紅,抿唇盯着他,眸子亮得驚人。

江心遠淡笑:“這都不敢嗎?”

齊笙咬了咬唇,狠了狠心,側過身狠狠朝他大腿坐下。卻不料被他按住腰肢,分開雙腿:“不是這樣坐,你應該這樣。”

她細腰不盈一握,被江心遠掐在掌中,渾身失去支撐點,擺脫不得,被他強按在腿上。齊笙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尴尬的姿勢,叉開雙腿坐在一個男人膝頭,與這個男人面對面,幾乎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江心遠一只手扶在她後腰,一只手輕輕擡起她的下颌:“我再問一遍,你當真覺得為了一口飯吃,一切都是次要的?”

齊笙低頭猶豫片刻,而後擡起頭答道:“是。”

她曾受過那許多屈辱與殘苛對待,只是為了活着,又有什麽比那些更難以忍受呢?

江心遠輕撫她的臉:“很好。只是有些事,你究竟是不懂的。我來教你。”他的手指順着她的側臉滑落,拈住鎖骨中間的一粒圓扣:“我要來了。”

他微笑着,修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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