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心态,認真思索片刻,恭恭敬敬地問:“可是因為太子殿下?”
齊五爺面色方緩:“嗯。他與江心遠交好,今日與江心遠不對付的人約莫都要收拾一遍。若在宮中遇見他,你可知如何應付?”
見齊五爺有考校之意,齊笙不敢大意,仔細思索過,方仔細地答:“若與公主在一起,公主會回護我,我只需聽從公主的吩咐便是。若是獨自遇見太子殿下,對方若是人多,則可以跪地求饒,他身份高貴,定不屑與我計較。若對方只有他一個人,便可以江心遠以下犯上為由,只認罪不認錯,他聽到這話心裏只會高興,頂多小懲大誡一番。”
“若太子同太子妃一起呢?”
齊笙略作沉吟,答道:“我或可答江心遠欺我朋友,我雖一小小民女,也有為朋友兩肋插刀之心。”
齊五爺的面色猶如雨後初霁,撫掌大笑:“很好,你應付得很好,看來之前給你講的都已經刻在你心裏了。”
齊笙垂眸道:“不敢忘記。”
疏離而恭敬的模樣,仿佛回到從前。齊五爺感覺到了,卻并沒有改變的意思。她不怕權貴,不怕公子,只怕死是不行的。總要有個人能壓得住她,叫她無時無刻不頭腦冷靜,不至于行差走錯。
離開書房後,路過齊夫人的院子,隐隐聽到齊簫咯咯歡笑的聲音傳來,眼前浮現出齊簫伏在齊夫人膝頭嬌嗔癡鬧,齊夫人滿眼慈愛寵溺的一幕。
暗藍的天幕上許多小星星一閃一閃,似乎在嘲笑她的孤單。齊笙深深吸了口氣,壓住鼻頭的酸意,暗暗決定再見到公子時請他幫一個忙。
這一晚她又做了夢,夢見一對穿着破爛的夫婦抱着一個包裹破舊的小嬰孩,架上破舊的驢車出門,身後四五個年齡在三四歲到七八歲不等的孩子,哇哇哭着拉住車子:“爹,娘,不要賣掉妹妹,我們不吃那麽多了,都留給妹妹吃。”
可是破舊的驢車還是遠遠離開了,路過鎮外破廟時将她丢在門口。小嬰孩離開父母的懷抱,哇哇大哭起來,驚醒了破廟中住着的乞丐。乞丐出來見四下無人,只好将小嬰孩抱進破廟,用缺了許多小口子的破碗喂水給她喝。
早上醒來時,發現枕頭又濕了一大片。想起夜間所夢,只覺可笑。瞧,即便被丢掉了她依然在為他們找借口。
宮中。
吳正明頂着一張印着五指山的臉,不敢被母親麗妃看到,随便指了個随從前去請安,順便捎去他從宮外帶來的一些小玩意,而後轉去吳清婉那裏。
剛進宮院,便扯着嗓子喊道:“四姐?四姐,我今天住你這。”
見院子裏的小宮女紛紛看他,不禁桃花眼一瞪,唬得小宮女連忙低下頭去。他見沒人敢看他,才昂首走進殿裏。
進殿的一剎那,險些一頭撞在牆上,只見殿中坐着麗妃與柔妃,正相對而坐愉快地說着話兒,見他進來,雙雙轉目看向他。
為何麗妃會在這裏?還有柔妃,她不是一年之中至少有十一個月待在佛堂裏面嗎,怎麽也出來了?
吳正明懊惱得要命,卻避無可避,因為麗妃與柔妃都已經瞧見他了。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行禮:“見過母妃,見過柔妃娘娘。”
麗妃與柔妃分別是吳正明與吳清婉的生母,雖非同一批進宮的秀女,私交卻不錯。麗妃清麗如春水,保養得當,絲毫看不出年紀。柔妃面帶微笑,渾身透露一股悲天憫人的寬容,令人見之親近。
只是看到吳正明臉上的巴掌印,麗妃面容含怒:“小五,你的臉怎麽了?”
柔妃面上也微露怒容,詫異地問:“這是誰做的?連我們小五都敢打,好大的膽子!”
吳正明看了看旁邊的吳清婉,見她目光無奈,顯然也沒什麽法子,只好如實道來。略去江夢予對吳清婉無禮那段,只說與江心遠生了沖突。聽到最後,麗妃氣憤地拍着桌子道:“阿妍,你家侄兒好大的膽子,連皇子都敢打!”
阿妍是柔妃的閨名,柔妃的臉色有些難看,轉頭看着吳清婉問道:“婉兒,确實如小五所說,江心遠以下犯上?”
她與麗妃私交雖不錯,然而此事關系甚大,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連累家族,是以雖有歉意仍是當面問了吳清婉一句。何況她心裏也不相信江心遠會做出這種事,她的親侄兒她明白,不是個莽撞沉不住氣的孩子。
然而吳清婉卻回答說:“小五沒做錯什麽,這件事是表哥不對。”見柔妃面露訝色,湊在她耳邊解釋了前因後果。柔妃頓時大怒:“夢予這孩子小時看着極好,長大了怎變成這副脾性?”
見麗妃還在旁邊坐着,面上極挂不住,便道:“這事是心遠做得不對,不能就這麽算了!”
麗妃不說話,要聽聽怎麽個處置法。吳正明卻捂着臉道:“柔妃娘娘,您別生氣了,這事父皇已經處置過了,賞江心遠一頓板子,禁足三個月。”
“已經處置過了?”麗妃眼珠子轉了轉,繃緊的面容放松下來,拍拍柔妃的手道:“原也是我不對,不該發這麽大的火,既然皇上已經處置過了,這件事便算了罷。”
柔妃搖搖頭:“禁足期過,還要心遠給小五賠罪才是。”
“哎呀,太見外了不是?”麗妃眼睛彎得像月牙兒,“我還道皇上罰得重了,怕柔妃妹妹生氣。這樣吧,小五改天到江府去一趟,探望一下心遠,最好能化幹戈為玉帛。總是常見面的,生了嫌隙可不好。”
“這怎麽好,非折煞他不可。”柔妃推辭道。
吳正明也不願意,可是看到麗妃同他使眼色,頓時明白過來,痛心疾首地道:“是,孩兒一定去。若非孩兒太沖動,今日之事也不會演變至此。柔妃娘娘,您別生我氣,明天我就去同心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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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未停
吳正明的古靈精怪,是皇宮上下公認的。柔妃亦深知他的禀性,見他執意要去,便拍拍吳清婉的手臂道:“婉兒,你也跟着一起,讓你表哥跟小五賠個罪。還有夢予,簡直被你舅舅寵壞了,一點淑女的風度都沒有了。問問你舅舅,他想幹什麽?”
江府。
江夢予坐在江心遠床前,一雙漂亮的眼睛又紅又腫:“爹真狠心,居然對哥哥下這麽重的手。”
“皇上下旨,爹怎敢不從?”江心遠淡淡地道,語氣中并無怨恨。只着中衣趴在床上,一頭烏黑長發披在枕側,微微淩亂的發梢掩埋住躺在床頭的一本寸餘厚的書,随着他說話間發梢滑落,露出書皮上《史策》二字。
江夢予便絞着手中的帕子道:“都怪吳清婉!若非她多事,怎會惹來這樁麻煩!”
“你也別老是跟她過不去,她貴為公主,若計較起來只會你自己吃虧。”江心遠勸道。
江夢予猛地站起來,柳眉倒豎:“憑什麽?她長得有我漂亮嗎?才華比我高嗎?成日只會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女子學院,那都是什麽啊?也配我跟她過不去?”
“夢予!”江心遠面容一肅,厲聲喝道:“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這些話!”
江夢予咬着嘴唇坐下,手中的帕子絞得指頭發白:“我不管,是她跟我過不去,除非她跟我道歉!還有,不許哥哥娶她,我才不要喊她一聲嫂子!”
江心遠莞爾,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子:“皇上是不會将她嫁入江家的,便是你想,也沒有那個機會。”
江夢予撅撅嘴,見他翻書來看,氣惱地搶過:“傷成這樣,還看什麽書?”
“喲,看什麽書?”門外驟然響起一聲少年打趣的聲音,江夢予聽到這個聲音只覺昨日被打的地方猛地一蟄,眼神随即如着了火似的燒起來,然而目光落到走進來的吳正明身上,卻又迅速熄滅:“參見殿下。”
吳正明眯着大大的眼睛,笑得好不可愛:“平身,不必多禮。”走到江心遠床前,只見江心遠趴在床上,面色蒼白,神情有些萎頓,嘆息一聲:“哎呀,被打板子了?你也真是的,若昨日聽我的話,叫我打還回來不就不用受這些罪了?”
一句話說得江夢予眼睛又紅起來,卻不敢對吳正明,視線一轉,落到與吳正明一同前來的吳清婉身上:“你來做什麽?哥哥被打成這樣,你滿意了?”
吳清婉道:“表哥被打,難道不是你害的?同我有什麽關系?”
“你!你這個害人精,還——”話沒說完,臉上挨了一掌,“你,你打我?”
吳清婉收掌,神情淡然:“江夢予,你收斂着些,我不願跟你計較,不代表我就好欺負。對了,母妃說你禮儀欠缺,過幾日或許派幾個教習嬷嬷過來。”
江夢予的臉色變了變,不待辯駁,只聽吳清婉又道:“還有,‘害人精’三個字我不想再聽見。嫁不進太子府是你福緣不夠,而且嫣然比你優秀太多,別一副誰都欠了你的樣子。我言盡于此,你再對我不敬,別怪我不念情分。”
眼睜睜看着江夢予又挨一掌,雖然不重,江心遠仍是眯起眼睛,強壓着怒氣道:“吳清婉,夢予是你表姐,說你幾句也是應該,便是說錯了,你不理會便是,何必仗着身份給她難堪?”
吳清婉便往床前走了幾步:“若我依仗身份,現在趴在床上的就不止你自己。還有,母妃令你向五弟賠罪。”她讓到一旁,這下床前只剩下吳正明一個人。
吳正明笑眯眯地連連擺手道:“真是太客氣了,大家都是熟人。”
“熟人更應該道歉!”一聲中正嚴厲的聲音傳來,門外走進來一位面方額闊的青年公子,面含威嚴,虎步走進來。
“見過太子殿下!”江夢予最先跪下,恭敬地伏在地上,又有些不甘心地擡頭去看,為何太子殿下也不幫哥哥?
“大哥。”吳清婉垂眸喚道。
“大哥。”吳正明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見過太子殿下。”江心遠立刻掙紮起身,被吳正廉一把按住,“心遠不必多禮。”而後虎目瞪向吳正明,“小五,過來給心遠道歉。”
一句話出,江夢予頓時喜不自勝,紮紮實實地叩了一個頭:“太子殿下英明!”
吳正廉卻不看她,只對笑容有些挂不住的吳正明道:“怎麽?大哥說的話都不聽了?”
吳正明便收了笑,揚着下巴不服氣地問:“大哥要小五去死,小五也得去死嗎?”
吳清婉眉頭一皺,走上前與他站在一處,定定望着吳正廉,認真地道:“大哥要小五道歉,總得給個理由?大哥貴為太子,又是長兄,我們聽從大哥的話本是正理。只是讓小五道歉卻有些強人所難,這件事本不是小五的錯。”
江心遠要說些場面話,被吳正廉按住:“父皇曾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當街行兇打人,難道不應該道歉?”
他如此不分黑白,氣得吳正明将牙齒咬得咯咯響,到底誰才是他親兄弟?吳清婉早知這位大哥的禀性,牽住吳正明的手,緩緩說道:“大哥總要打聽清楚再問罪才是。是江心遠先對小五動手,小五才對他動手。”
吳正廉卻道:“我自然打聽清楚了才這樣說。小五即便不同心遠道歉,也要同夢予道歉。你堂堂男子漢,對一個弱女子動手,難道還有禮了?”
“哈!本殿下打一個出言不遜的賤民,要講什麽道理?”吳正明說到底也才十三歲,比齊笙還要小一歲,眼見親大哥向着外人說話,還要他屈尊纡貴向一個讨厭的人道歉,不知不覺眼眶便紅了。
誰都沒有注意到,江夢予眼底爆發的濃烈的自豪感與幸福感。季嫣然,你搶走太子妃之位又如何?太子殿下心裏只有我!她突然頭腦清醒起來,眼珠一轉,上前語氣柔婉地道:“其實此事怪不得五殿下。若非當中有另一個勢利小人攪亂,五殿下與我哥哥也不會鬧得收不了場。”
吳清婉一聽便知道她要說什麽,來不及阻攔,便聽吳正廉已經問道:“哦?是誰?”
再次進到江府,并且是從同一個角門,齊笙只覺世事奇妙。上次來時她狼狽得不行,只想逃離囚籠。此時卻已是另一副心态,她要權利,她要資源,她不得不拼搏。而環環相扣的驚險環境,又是另一種難以割舍的刺激。
很快來到後院,一扇熟悉的木門,視線穿進去,頓時望進一雙冷漠的如同覆着寒冰的烏黑瞳眸。原本俊秀的臉此時一塊塊青紫,額角下巴腫得烏溜溜明光,頭上纏着幾圈白色紗布,她不禁撲哧一笑,院內那雙眼睛便愈發冰寒。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她随着江府的下人向內院走去,一想到要獨自面對江心遠,小腿肚子就有點發軟。江心遠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個人,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摳出來。
她原以為是江心遠要見她,走進屋才發現要見她的另有其人。除了吳正明、吳清婉、江夢予、江心遠外,屋中還有一位面方額闊的青年公子,面方額闊,面含威嚴,很有些眼熟。她屈膝一禮:“參見公主殿下,參見五殿下。”而後對江心遠及吳正廉道:“見過江公子,以及這位公子。不知找齊笙而來所為何事?”
獨獨被漏掉的江夢予面露冷笑,随即輕叱一聲:“大膽!見了太子殿下還不下跪?”
齊笙面露驚愕,在幾人面上望了一圈,最後落在吳正廉身上:“原來是太子殿下,恕齊笙眼拙。”随即彎下膝蓋:“參見太子殿下。”
她膝蓋屈到半截,卻并未一跪到底,吳正廉面上微有不悅之色,被江夢予捕捉到,随即對齊笙斥道:“見到太子殿下卻不下跪,你好大的膽子!”
齊笙便望了望吳清婉與吳正明,見二人面色不好,心下有了計較,站直了道:“江公子當街毆打五殿下都沒事,我只是沒有下跪怎就——”
江夢予立即接話道:“怎麽沒事?我哥哥被打了三十板子,現在只能趴在床上難道你沒看見嗎?”
齊笙面露訝色,随即驚恐地下跪:“民女參見太子殿下,民女不知禮數,請太子殿下恕罪。”
吳正廉語氣輕蔑:“果然是個勢利小人!”
“太子殿下?”齊笙惶恐地擡頭,卻只見吳正廉面上說不出的輕蔑與厭惡,“離間挑撥五殿下與江公子,你可知罪?”
齊笙茫然:“民女不懂。”
吳正廉實在讨厭死了她愚笨的樣子,心想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設計出才子樓與淑女閣之人?決計是沽名釣譽之徒,擰眉道:“那你可有令侍從對江公子動手?”
齊笙便露出義憤填膺之色:“五殿下是我的朋友,江公子對我的朋友動手就是對我動手,我自然要回擊。”說罷十分奇怪地問,“齊笙為朋友讨公道,何罪之有?”
吳正廉無言,只覺同她講不清,便道:“江公子有功名在身,你令侍從對他動手便是犯罪。你可知罪?”
齊笙嘴角動了動,勉強地低下頭:“民女知罪。”
吳正明皺眉,她的聰明機靈勁兒呢?這可不像她!正疑惑間,卻見吳清婉對他使了個眼色,遂耐心看下去。只見吳正廉終于舒展眉頭:“既然你已伏罪,便賞你三十板子,并賠償江公子萬兩白銀!”
齊笙擡頭大叫:“民女不服!江公子當街毆打皇子殿下,才被打三十大板。我家侍從僅僅想為五殿下讨個公道,連三分力氣都沒使出來,憑什麽也要罰三十板子,還要賠償銀子?難道他的皮肉比五殿下還要尊貴嗎?”
說了那麽多,其實只有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吳正廉果然被激怒:“你不服?”
齊笙擰着脖子:“死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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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住江府
吳正廉有些訝異,她哪裏來的膽子?
這卻不是齊笙做戲,她幼年多遭困苦,最見不得權貴之人仗勢而欺。高高在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不懂得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明明都生就兩只胳膊兩條腿,誰也不比誰多一個鼻子一只眼,憑什麽她就要跪在這裏?
一股執拗勁上來,她猛地站起身,倔強而不服氣地看向吳正廉道:“我沒做錯。如果太子殿下非要給我定罪,我無話可說。”
骨子裏的驕傲徹底迸發出來,連江心遠都不曾見過這樣的她,平緩而細長的眉毛在尾梢處驟然飛出一抹驕傲,那雙單眼皮的細而長的眼睛則閃動着別樣的神采,叫人看上一眼便覺心中全是她的影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唯獨江夢予仿佛一只被燙着尾巴的貓,擰起秀眉呵斥道:“誰準你站起來的?太子殿下沒發話叫你起來,你這是忤逆犯上!”
吳正廉則從床邊坐起來,大步走到齊笙身前,微微垂眼,居高臨下地俯視面前這名小小的少女,一根手指頭就能将她彈飛似的,柔弱的身軀裏裹藏着巨力,這種執着不甘,他從未在一個女孩子身上見過。他忽然覺得有趣起來,他向來瞧不起蝼蟻一般的平民,他們只會跪在地上祈求示弱,似這般底氣十足的女孩子,卻仿佛那砥柱,任水流湍急自穩而不倒。
“你果真死也不服?”
“不服!”齊笙擰着脖子道。
吳正廉摸摸下巴:“那本殿下便賜你一死吧!”他舉起手,要喚外頭的随從進來,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拖出去杖斃。這時,忽然江心遠道:“殿下且慢!”他搶在吳清婉等人開口前道,“此女倔強非常,縱然打死也不服氣,倒枉費我們的一番力氣。”
見吳正廉略帶詢問地看過來,沉吟片刻道:“不如罰她在我養傷期間貼身伺候。”
“不——”齊笙幾乎脫口而出,江心遠目光略帶審視地掃過來:“難道你認為,還有更容易接受的責罰?”
齊笙垂首默然,吳清婉與吳正明雖會替她講話,卻不可能為了她同吳正廉鬧翻。倘若再不應下,恐遭皮肉之苦。
而最重要的是,她瞥了一眼江夢予的方向,只見江夢予手裏無意識地絞着帕子,正癡癡望着吳正廉。腦中閃過一片劇烈的火花,她發現自己可能尋見了一條隐蔽的線索,如此出乎意料,卻讓她直覺會對公子交給她的任務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能驚險,但是絕不容錯過。
“遵命。”齊笙低頭應下。
正如她所想,吳正廉也不願與吳清婉、吳正明鬧翻。有了她這個替死鬼,吳正廉仿佛頓時忘了方才之事,揮揮手道:“既然如此,心遠你好好養傷,我抽時間再來看你。”
“殿下,讓我送你吧。”江夢予快步跟在他身後,腳步無限歡喜地出了門。
只剩下吳清婉與吳正明還在,吳清婉捏捏齊笙的臉:“別害怕,當自己家一樣住着,他不敢欺負你。”而後看向江心遠,“這是我的小妹妹,暫住這裏幾日,你看護好她,別叫有些不懂事的人為難于她。”
江心遠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我說的你聽到了嗎?”
“來給本公子捏捏肩膀。”江心遠擡起眼皮,沖齊笙招招手。
吳清婉頓時瞪眼,把她說的話當耳旁風了?
“別跟我瞪眼,我是你的表哥。”江心遠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狹長而魅惑的眼睛向齊笙掃過來:“還不過來?”
齊笙便微微一笑:“是。”對吳清婉使了個眼色,而後走過去,伸出一雙被紗布纏成團子的手,突然狠狠往他肩上揍去。兩拳下去,把江心遠痛得直倒吸涼氣,她見狀害羞地低下頭,将雙手伸給他看:“我的手不方便,公子要捏肩,便只能如此‘捏’了。”
江心遠臉一沉:“出去!”
齊笙送吳清婉與吳正明出江府,他們身份尊貴,自然要走大門。只是吳清婉卻在來到外院時突然停下腳步:“阿笙,我記得有個叫李明翰的男子,是江心遠的幫手?”
齊笙不知她怎突然問起李明翰來,如實答道:“是,也住在江府,就在這外院裏頭。”
吳正明也想起那個長相和氣親切,打起架來如狼似虎的男子來,眯起好看的桃花眼:“哦?走,我們去瞧瞧。”
三人來到李明翰的小院。
院子裏,李明翰穿着單薄,坐在井臺邊上,挽高袖子用力地搓洗衣裳。井邊的地面打濕了大片,可見他已經洗了很久,雙手泡在盆裏,青紫通紅。洗着洗着,突然站起來,一腳踹翻水盆,頓時洗得發白的髒衣裳嘩啦倒在地上。染着皂莢的衣服上面,有着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褐色圓點。
“洗不掉便洗不掉,發什麽脾氣?”齊笙抄着袖子,笑微微地走進來。
李明翰正惱火中,見她微微笑得好似嘲諷,神情驟然冷下來:“你來做什麽?”
“來看看你喽。衛金山那攔腰一抱真狠,看把你給摔得。”齊笙看着他眼角下腫得明溜溜的一片,甚是憐憫地道。
“你來看我的笑話?”
“不不,怎麽會呢。好歹是朋友一場,如果我真想看你的笑話,當初就不會讓田旋只使三分力,對你手下留情了。”
這句話比打臉更讓人難堪,李明翰頓時怒目相向,受傷的臉愈發顯得猙獰:“你自己來的?”
齊笙倒退一步:“你想幹什麽?”
“真是自己來的?”李明翰哈哈大笑,探手朝她抓過來,“知道我不好受,還敢一個人來看我的笑話,我的笑話是那麽好看的?”
手伸到半截,驟然僵住,他看着院門口出現的吳清婉與吳正明,臉色陰晴不定起來。
“無恥!”吳清婉氣得發抖,“小五,去教訓教訓這個敗類!”
吳正明呸了一口:“這種人本殿下看一眼都嫌髒!”看着齊笙纖細的背影,十分不可思議:“齊笙,看你很聰明的一個人,怎會跟這種人交過朋友?”
“殿下既然身份高貴,何必對我等平民百姓出言羞辱,不覺得失了身份?”李明翰冷冷地道。他縱然心思狠毒,卻十分明白并非所有的委曲求全都能得到緩和與轉機,既然讨不了好,何不坦蕩蕩地挺直脊梁骨?
“将過去的事随便挂在嘴上,遇人就講,你還真是可憐啊!”李明翰憐憫而嘲諷地瞥了齊笙一眼,轉身走向屋中,“不送!”
砰的一聲,關上屋門。
“這人,這人簡直無恥之極!”吳清婉用力握着雙手,又看了一眼齊笙,走過去拍拍她,“不要多想,如此無恥之人,也難怪你會被騙!”
本想借機教訓教訓他,卻反被惡心一頓。吳清婉說不出什麽滋味兒,心裏對這個人厭惡透頂,卻又不能親自動手處理。就好比一個人看見一坨大便,能做到的只是遠遠走開,只有蒼蠅和狗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吳正明卻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送走吳清婉與吳正明後,齊笙将等在府外的田旋與張瑛叫進來,安排下住處。她總歸是正經人家的大小姐,雖然吳正廉命她照顧江心遠,卻不能不聲不響地就這麽住下,總要尋個由頭,正經安置。為田旋與張瑛安排好住處,又向齊五爺送了口信,才暫時在江府住下來。
江府人口繁多,不過齊笙也不需要同他們打交道,她就睡在江心遠旁邊的廂房,為他端茶倒水,似洗漱喂飯等事并不需要她沾手。她曾經擔心他會提出一些尴尬的要求,比如為他換傷藥等,畢竟他留給她極不好的印象。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對她極客氣,幾乎從不要求她什麽,甚至需要換衣服、換藥時提前讓她出去候着。
近距離相處,她發現江心遠并不如他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傲慢、玩世不恭,事實上他是個極認真而嚴肅的人,勤勉用功,從不懈怠。即便不能下床,仍然每日堅持閱讀書籍,并吃力地用筆在紙頁的空白處寫寫記記。
時間久了,齊笙對他便不再那麽抗拒,偶爾也會在旁邊問他:“要我幫忙嗎?我也會寫字。”
江心遠便将紙筆遞給她:“你寫幾個我看看。”
齊笙便寫了自己的名字,江心遠的名字,江府等幾個字。江心遠皺眉搖頭:“字跡深刻執拗,不是做學問的人。”
居然拒絕了她。齊笙拿過自己的字,雖然算不得娟秀或大氣,橫豎折捺也有自己的風格,居然被嫌棄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齊笙憤憤地将紙筆還他,就讓他累死去吧!
江心遠毫不客氣地接過來,繼續看自己的書,時而思索,時而記錄,根本當她不存在。久而久之,齊笙不禁覺得百無聊賴,沒有人陪她說話,也沒有事情可以做。
“紅袖!進來!”江心遠叫進來一名面容姣好的丫鬟,“把我書房裏最左邊抽屜裏的硯臺拿出來,再拿些紙筆來。”
丫鬟應聲出去,很快拿回來一只烏黑無光的硯臺,并一些紙筆。本分而勤快地磨好新墨,而後行禮告退。
齊笙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只聽一聲略見嫌棄的聲音道:“桌上有筆墨紙硯,去練練你的字。”
作者有話要說:20:00更新不太可靠啊望天阿輕盡早吧嗯,不要放棄人家嘤嘤~養肥是不對的~~
☆、玉佩玉墜
“半年之內全做到,五爺可有把握?”
齊五爺沉吟片刻:“齊五自當盡力而為。”
吳正瑜輕輕颌首,神情猶如高峰之上的薄雪,遙不可攀。近乎透明的食指輕叩桌面,發出均勻的篤篤聲:“下月十五宮中有宴,到時帶她到場。”
他口中的“她”正是齊笙,齊五爺想起齊笙如今的情形,只得道:“前幾日四殿下、五殿下與禮部尚書的大公子起了紛執,她摻了進去,如今被太子殿下罰在江府貼身照顧江公子。”
輕叩桌面的聲音驟停:“膽子不小,敢被她照顧。”
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齊五爺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憑主觀認為他并不在乎,便道:“稍後我派人通知,若無意外,到時應會到場。”頓了頓,“不知公子要她做什麽?若是重要之事,我們不妨多備些人手。”
“哦?她不準到?”
“江公子同她有些不善。為防萬一,我們多備些人手總沒有壞處。”齊五爺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
吳正瑜的眉毛似乎皺了皺,再看去仍是斜飛入鬓,下方一雙黑白分明的清眸,神情高貴凜然,不見絲毫愁态。
書房門外,傳來下人的通報聲:“五爺,張瑛求見。”
“進來。”
張瑛低着頭走進去,對桌案後的人拱手一禮:“張瑛見過五爺。”擡起頭來,才發現座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一張俊容令天下女子都黯然心傷,頓時膝蓋一軟:“張瑛叩見公子。”
吳正瑜道:“起來吧。有什麽事?”
張瑛十分拘謹地站起來,心頭砰砰直跳,只不敢擡頭,定了定神答道:“小公子遣我來拿她的搖筒與骰子,然後問一問五爺這邊可有別的吩咐?”
“正好你回來了,省下我特地差人送話。告訴小公子,下月十三之前回府,不論何等借口,務必勻出三日。”
張瑛點頭:“是,張瑛記下。”
齊五爺這才問:“為何拿骰子?”
“太子殿下攜太子妃到江府探望江公子,太子殿下聽說小公子搖得一手好骰子,便要小公子露一手。”張瑛恭敬而認真地答道,平日斜眼看人的傲慢神情全然不見,仿佛最虔誠的奴仆。
齊五爺點點頭:“這裏沒別的事了,你快回吧,免得小公子等着急。”
張瑛便欲行禮告退,正在這時,吳正瑜卻突然問道:“她在江心遠身邊,都做些什麽?”
張瑛聽到他問齊笙,有些驚愕地擡起頭:“平日端茶倒水,遞筆研墨,旁的沒什麽。江公子并未為難她,每日大半時間沒事可做,最近讨了筆墨在練字。”
話說到一半,只見吳正瑜的眉頭似乎皺起,又在剎那間展平,頓時搖搖頭,定是她看錯了,公子是何等身份,怎會為一只蝼蟻而牽動心思?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悵然,如公子這般高貴的人,也不知何等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張瑛帶着齊笙用慣的搖筒與骰子,回到江府。
客廳中,吳正廉顯然等得不耐煩:“為何非要等到你的下人回來?”
齊笙已經同他解釋過,見他又問,只好再答道:“回殿下,市井中的骰子制作工藝不一,賭手若想搖出心中所思的點數,需要對骰子的輕重把握極精準。我用慣自己的骰子,用起來更順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