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仵作

蕭晚将所有的疑問和細節毫無遺漏地寫在紙上,拎出輕重緩急,分派給玄武和陶章。而她自己則決定親自去看一看自從檢驗完白展鵬屍體便卧床不起的仵作老許。

老許是從外廷司調入內廷司的,擔任內廷司仵作十餘載。家中小有薄産,屋舍是年前剛翻新過的,花園裏種着各種花色,不乏珍貴品種。即便是個身份低微的仵作,也抵得過中等人家,可見內廷司的淫威有多大。

蕭晚表明來意,老許顫顫巍巍地從房裏走出來,左右由妻兒攙扶着。看着像是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可面上卻泛着健康紅潤的光澤,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讓人不懷疑他是裝病避事都不行。

待所有人在花廳坐好,蕭晚拿出老許曾經寫的驗屍筆錄。四位督主的屍體都是經他之手,這世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四個人的死因了。

蕭晚也将自己查驗的結果與他的驗屍筆錄做了比對,只能說,屍體上的痕跡與骨頭上的印記是有出入的。若不剖開屍體,單純檢測外皮的确會遺漏很多東西,比如說唐玉安胸口刺入的針。

“蕭督主,我知道的都已經寫下來,那真是天譴啊!”

“天譴?老許,你幹這一行這麽多年,真相信有這種東西?”

随行的韓昭敏銳地發現老許身體輕微地顫栗了一下。

“蕭督主若是不相信小老兒的話,小老兒也無話可說。”說罷就要起身告退。

蕭晚覺得,她這個督主是不是當得太沒威信了,所以什麽人都敢明目張膽地不配合。

她也不急,只看着那個顫顫巍巍離去的背影說道:“唐玉安是被人用針刺穿心脈而亡;崔浩是服食過量磷而自燃;至于白展鵬,你應該記得很清楚他死前的笑容,五髒盡出,我記得,當日,你動過他的胃……”

因為場面太過血腥,第一次見屍體的蕭晚并沒敢仔細看,但這個過程她是知道了。而當日白秋華直接接管了所有相關事宜,乃至于她從頭到尾沒看見老許從白展鵬胃裏取出了什麽東西。

她相信白展鵬的胃裏一定是有東西,因為老許用了一只瓶子來分開裝。

老許終于停了下來,紅潤的臉色也跟着有些灰敗,他屏退妻兒,扶着椅子坐下。

“蕭督主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王廷勝的病,崔浩的藥,還有白展鵬的胃。至于唐玉安,也許你也能告訴我點什麽。”

“恕小老兒先問一句,這些督主是如何看出來的?”

蕭晚露出一絲猶疑。

老許笑道:“督主一定去查看過他們的屍骨對嗎?”

蕭晚被發配到內廷司時,沒有去跟外廷司的四将軍八校尉打好關系,亦沒有拉攏內廷司那些下屬,反而第一個來找他,只為一個目的,就是要學會驗屍。老許當時就看出他的套路跟其他幾位督主不一樣,必然攤上大事兒,所以他并不敢教他,反而給他介紹了幾位有名的仵作。那些人自然更不敢教他,但給了他祖祖輩輩遺留下來的文劄筆記。

不過半年時間,能從屍骨上查出死因,那說明他是找對路了。

蕭晚卻一口否認,“幾位督主身份尊貴,自然不能開棺驗屍,所以我才要在許老這裏求得答案。”

老許笑笑沒戳穿他,只道:“王督主因為多年前為高祖當刀,一到刮風下雨心口便會疼痛難忍,必須用特制的藥酒消減,但是他肝髒不好,酒不能多喝。”

“肝髒不好?我怎麽沒聽說?”

老許笑而不答,繼續道:“崔督主喜好求仙問藥,豢養過不少道士為他煉制長生不老仙丹,即便不被磷粉燒身,遲早也會丹藥中毒而折壽。”

這點蕭晚聽說過,但是,“上下幾千年,求仙問藥的人何其多,被磷粉燒死的唯他一人,這作何解釋?”

“這就要蕭督主您親自尋找答案了。”

大概是說話太多,老許的氣息有點喘,咳嗽了幾聲。蕭晚給他倒了盞茶,他也沒故作客氣,爽快接過喝下又繼續道:“白督主是失血過多而亡。他的傷看着恐怖,但并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法。只要作案時,他不發聲不掙紮,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都能辦到。”

什麽怪獸襲人,那不過是迷惑別人的假象,也是要內外兩廷上下人心惶惶。

“至于唐督主,當年我的确沒有查出異常來。蕭督主既然已經查明其死因,以督主的聰明,應該能找到兇手的破綻。”

“那許老覺得,兇手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

死的都是內廷司督主,看似應該是有所針對,可死法又天差地別,不像同一個人或同一夥人幹得出來的。因為若只是殺人,真犯不着用這樣的方式來炫技。

“這就不是我一個小小仵作能推斷出來的了。老朽身體不适,若蕭督主沒其他吩咐,請容許老朽先行退下。”

最後蕭晚還是忍不住問他一句,“許老既然知道這麽多,為何不在驗屍書上寫明?”非得歸咎于天譴,這是何居心?

“老朽只是個仵作,不過想自保罷了。知道得越多,越容易短命。不是嗎?”老許拱手離去。

走出許宅,蕭晚問韓昭,“他為什麽要裝病?難道是為了避開內廷司?”

“你為何懷疑他是裝病?”

“他面色紅潤,雙眼神采奕奕,哪裏像是走不了路的老頭?”

“可他也氣息短促,四肢無力,端茶時,手指還微微發抖……”

蕭晚驚愕,您可看得真清楚。

韓昭神色無多,不是說禦前伺候的人都很會察言觀色嗎?顯然這個人壓根沒練出這項本事。

回去時,蕭晚碰到剛從皇城出來的大将軍秦穆。三省六部的衙屬均設在皇城內,連他這個大将軍開府建牙也破例在皇城設了一個衙屬,看似是帝王對他的優待,實在是自己眼皮子底下好監視,他想要弄出什麽花兒來,一點風吹草動高啓便知曉了。

蕭晚正在考慮要不要避開這位大将軍時,秦穆已經坐在馬頭上,看了過來,毫不避諱地道了一聲,“蕭督主這兩日過得可好?”

語氣裏的戲谑尚在,一雙鳳目跟帶了勾似的勾住人的魂魄,教你挪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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