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九尾

重殇的話音剛落,天際便又響起了幾道驚雷,轟隆隆地響,震得人心慌。

我腦子有一瞬的發懵,雙眸微動——旱魃?

我那位從未蒙過面兒的長姐?那個四萬年前被父君封在了堯光山的跋扈大閨女?

“……”我正欲開口,卻見一道人影猛地撲将了過來。

只聽清素喊了聲“公子小心”,我便緊握荊越劍旋身躲到了一旁,回頭去望時,便見那屍鬼的面色略微發青,瞳孔無光,雙唇紫黑微裂,它龇了龇嘴露出兩顆尖牙,喉間隐隐溢出幾聲獸般的低吟。

“清素,”我摸了摸鼻頭,心底有些為難,思量再三仍是眼含無限蒼生大愛地開了口,“這些個東西,你若真真要砍它,我倒有些不忍。”

“……”清素姑姑滿面困惑地望了望我,顯是一副理解不得的神情。

“唔,”我輕嘆了口氣,心道本上仙的師門梵天文殊素來便是以“我佛慈悲”來育人,是以我滿面憐惜朝清素接着道,“砍多了無非是徒添它們的痛苦,務必一擊即殺——直直朝腦門兒上砍才好。”

“……”清素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抽了三抽,她緩緩颔首,“公子真真宅心仁厚。”

“一般仁厚一般仁厚,”我面上堆起謙遜無害的笑意,順手一劍斬下了那屍鬼的腦袋,“這打打殺殺的委實不大好啊不大好。”

那些個屍鬼眼瞧着自個兒的同伴去了一個,竟是一個個跟搶食似的撲了上來。

清素軟鞭一甩,纏住了一只屍鬼的脖根兒,繼而便使力一拽,那屍鬼的腦袋便骨碌碌落了下來。

我手持荊越劍一劍一只地斬了無數只,一面斬着一面思忖着——這些屍鬼興許仍是有些知覺的,見同伴去了一只便想着要拉拉面子為它報報仇,本也是可歌可泣的壯舉,誰知卻是來一只去一只,來兩只去一雙呢。

打鬥的間隙中,我抽了個小空去望了望天際那饕餮背上的前太子,只見重殇的眸子有了片刻的陰骛,俄而,他又緩緩舉起了墨色短笛往唇邊一送,吹了起來。

笛聲陰沉詭異,卻是隐隐含了幾分異樣。

與此同時,随着那飄渺笛聲,那些個屍鬼竟似打了雞血一般,原本無神的雙眸乍然變得赤紅一片,眼中的嗜血之欲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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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不過頃刻,我心頭忽而恍然,随即心底透了三分涼——這位前太子,真是好高明的手段,竟借着鬼笛的音律将他的修為渡給了這些個屍鬼!

果不其然,那些屍鬼攻力大進,而我渾身卻是無絲毫真氣修為傍身,此時硬生生舉劍去迎,竟叫那些東西迫退了三步。

“公子!”清素凝氣将軟鞭一揮,将已然近了我身的一只屍鬼攔腰抽成了兩半截。

“……”我被眼這景象震了震,心道重殇将修為渡給這些屍鬼,想必那修為到了屍鬼體內已然折損了不止半點,否則清素姑姑斷然沒法兒有這般作為的。

我面上幹幹笑了笑,“多謝姑姑。”

“無妨,”清素姑姑容色清冷,她擺擺手,朝我道,“公子何必同清素客氣。”說完,她朝我溫婉一笑,手中的軟鞭又往地上使力一甩。

我黑着臉望着清素将那已然成了兩半兒的屍鬼的腦殼抽開了花兒,渾身一個激靈,抖了抖。

與此同時,重殇的一雙血色眸子緩緩合起,薄唇微動默念了幾句,攤開右手,便見一團妖異猩紅的火苗于掌心間綻開。

我蹙眉望着那團火苗,越瞧越覺着眼熟,不禁緊握荊越劍朝後退了退。

重殇君擡起眼簾,那雙桃花眼直直望進我的眼,忽而勾了勾唇,牽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本君全你屍骨不過是為了你的精血,至于這個女子——”他慵慵懶懶地開口,眼神又轉向清素,輕聲道,“留她何用。”語畢,那團火苗熊烈燃起,襯着重殇略有些蒼白的指掌,竟是說不出的詭豔,頃刻間便已映紅了半邊天際。

“……”我望着那簇烈火雙眸驀然驚瞪,這回算是叫我瞧得真切了!難怪本上仙覺着眼熟,那可不正是……

“——紅蓮業火!”

重殇面無表情地揮了揮長臂,那團火簇便朝清素飛了過去,我大驚失色,連忙帶着清素往一旁閃去,險險躲過了這團火球。

“重殇君,你好大的膽子,竟将紅蓮業火的火種盜出帶來了凡界!”我語調譏諷,冷笑着望着他,“虧得你父君天帝仍是惦念着你,至今未立新太子,你私自将業火火種盜出,可知是多大的罪過!當年你被打下誅仙臺,你母神西王母連着三千年以淚洗面,時至今日仍是一提及你便淚流不止,你如何對得起你父君母神的情意?”

“……”聞言,重殇的眼眸掠過一絲異樣,不過亦只是一瞬,他掩下眸子,語調冰冷,“軒轅荊和,你不消拿他們來壓本君,本君已不再是天帝之子,天帝王母如何,與本君無幹。”

“你!”我怒不可遏——真真可笑,沒想到當年在九重天上風光無限人人稱道的重殇神君,骨子裏竟是如此一個不忠不孝的東西。

“大人——”

遠遠傳來一道呼聲,我定睛望去,只見一人正駕着雲頭朝這方飛了過來。

“大人——”待那人近了,我方才看清那是個面容秀麗身量玲

珑的女子,挽着雙髻一身的丫鬟打扮,她面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朝重殇喚道,語調急促不穩,“大人,冰夷大人遣人來報,說是他布下的‘五行奇門’被破了,蒼玄帝君等人已然在回來的路上了,請大人速速離去。”

“他何時這般無用了。”重殇面上浮起一絲怒意,他沉吟半晌,忽而從饕餮背上躍起,落到了地上。

原本聽完那小丫鬟的一番話,我心頭如同一塊懸了良久的巨石乍然落了地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可眼見那重殇君從饕餮背上躍下朝我走近,我心頭又緊了起來,原本我就被那位前太子殿下的真氣傷了,這一松一緊的委實是很傷身,我的印堂青黑一片,心中暗暗想着今後若有機會,定要請神農家的姐姐妹妹替蒼玄君診治時,幫本上仙亦診治診治。

望着朝我走近的重殇,我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未待我開口,清素卻已上前一步,擋在了我身前,我隐隐覺着有些不對頭,連忙拉着清素的衣襟欲将她往我身後扯,卻仍是慢了一步。

重殇微擰眉宇,揮了揮紫袖,清素便口裏嗆着血水飛出了丈遠。

“清素姑姑——”我大驚,只見那群屍鬼見清素倒地,便紛紛笨拙地挪動着步子朝她走了過去,我雙眼赤紅一片,腳下一動便要朝清素那方過去。

重殇又朝我揮了一掌,我只覺背後一痛便倒在了地上。

胸口升起一陣悶疼,我自然曉得那是重殇方才傷了我時一直被我壓着的血氣,此時正翻騰得厲害,我只覺口裏一甜,便吐出了一口血水。

“看來,你果真是半分修為都不剩了。”重殇忽道。

“你,你為何會曉得……”眼前一片模糊,我聞見自個兒細若蚊蚋的聲音輕飄飄響起,随即一陣黑霧漫來,我眼前一黑,遁入了無盡的黑暗。

前方隐隐約約傳來了嘩嘩的水聲,周遭的景致全然模糊,像是蒙着層絹紗。

我朝四下裏一番張望,卻只望見了一片白霧。

心頭一番思索,我估摸着自個兒現今應是在一場夢境之中,是以我略微安心,循着前方的水流聲走了過去。

唔,其實本上仙總是覺着偶爾發回夢是樁趣事,因為神仙不似凡人,是極少發夢的。

這倒并非司夢仙君想着偷偷懶兒或是偏偏心,實是因了神仙中人沒有發夢的必要。

凡人夢中所見,往往或多或少帶着些對将來之事的暗示,而神仙夢中所見,卻往往是沒得章法沒得套路的。

唔,便譬如說住在月宮廣寒的那位新飛升上天不久的仙子嫦娥吧,據說她成了神仙後亦是時常發夢的

,而她夢來夢去大多都只夢得見一個人,那便是後羿。

唔,照着司夢仙君對夢事的分類,那約莫是喚作……嗯,喚作春夢。

卻不知本上仙此時是發着什麽夢。

正思索間,前方卻傳來了幾道人聲。

我提步,朝那人聲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映入眼中的是兩個同周遭景致一般模糊的人影,依那身形看來,似乎是一男同一女。

“我走之後,你可想好了到何處去?”

開口的是那個男子,那男子的聲線低沉微涼,透着絲絲莫名的涼意,卻教我聽着有幾分熟悉。

“唔,想好了,”那女子的聲線有幾分熟悉,甚有幾分耐聽,她的聲音極輕,飄渺得有些不真實,“哪兒也不去,我便在這南禺山等着你回來。”

“若我千百年不回來呢?”那男子喉間溢出了幾聲低笑,說道。

“那我便等你千百年。”

“若我數萬年不曾回來呢?”

“那我便等你數萬年。”

那男子沉默了一陣,複又輕輕開口,語調中帶着幾分戲谑,卻又隐隐透着一絲淡淡的哀傷一般,“那,若我始終未曾回來呢。”

“那我便不等了,”女子的語氣異常淡漠,她聲線依舊是極輕的,“聽說天上有方大澤,是叫作弱水,吞了那澤子的水靈,便算是洗了魂,再濃烈的前塵往事,都會忘得幹幹淨淨。”

“……”那男子此番沒有搭腔,只是沉默不語。

“是以常羲,你若敢扔下我一人,我伽羅這一生,便當從未認識過你。”那女子頓了頓,複又緩緩道,“你盡可以試試。”

伽羅?

不必說,我自然是記得這個名的,這個名為伽羅的女子已是第二次出現在本上仙的夢中。

我心生無限疑惑,當即便欲上前去将那兩人瞧個真切,耳畔卻傳來幾道喧喧嚷嚷的人聲——

“荊和上仙,荊和上仙——”

我緩緩睜開眸子,雙眼約莫是不大适應那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我擡起右手擋住雙眼,緩緩坐起了身子。

擡眼打量了四周一番,我這才發覺自己所處的這間房,布置雅致,透過窗棂,窗外是一片冰瑩的雪山景致,天上甚而還不住地往下落着片片飛雪,我呆愕了一瞬,随後才恍覺自己已然被重殇挾到了一處雪山中。

“清素呢?”我冷着臉,沉聲問道。

“荊和上仙,大人在等你,随我來吧。”同我說話的正是那時來給重殇報信的小丫鬟,她并未答話,只面容冷漠地望了我一眼,複而轉身拉開了門闩朝外走去。

擡起袖子揩去了嘴角已凝的血跡,捂着心口,跟了出去。

跟着那女子在這座莊園中繞來繞去,走了小半會兒,本上仙不得不承認,我甚為訝然——

殊不知,這個雪山莊園,竟是暗藏了如此之多的玄機。

當年本上仙在文殊孰學藝時,文殊菩薩便曾教授過五行之術以及如何研布陣法,只可惜,本上仙那時學斯課時覺着無趣,從未上過心,自然是沒學來什麽了不得的大本事。

只不過,這莊園看似平常,實則卻是暗布了諸多五行陣法,稍有不慎便會迷路。

思及此,我不禁想起了那時小丫鬟口中提起的一個名字——冰夷。

冰夷,冰夷……甚有幾分耳熟,我微微蹙眉。

“到了,進去吧。”那小丫鬟仍是冷言冷語,她漠然地望了我一眼,立于一座石室前,伸手握住石門前的一柄燈座,輕輕一旋,只聽一陣機關作響,那道石門便緩緩旋開了。

我望着那石室半晌,嘴角抽了抽——重殇君竟将自個兒家中都搗騰成了這般模樣,又是五行陣法又是石屋密室,唔,由此觀之,神族的前太子殿下在凡界的這一萬年,定然是結了不少仇家的。

我倒也并未猶豫多久,頃刻便提步邁了進去。

身後的石門又再度重重合起,我沿着燈火昏暗的通道朝前走着,約莫過了小半會兒,眼前漸漸明亮了起來,我穿過一道門,眼前便是另一番景象。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心神,雙眸微動——

只見這房子的正中,擱着一張正騰騰冒着煙煙寒氣的冰塌,而那冰塌之上,卻是睡着一個女子。

我在過往的三萬年記憶中翻了翻,确然是沒有第二個人能有同這女子一般的驚世美貌。

只見那女子一身的銀色裘衣,她便只是靜靜地合着雙眸,卻教人心生無限旋旎——唔,委實是個頗狐媚的美女。

眸子移了移,我打量了她一番,卻驟然一驚——

那女子,生着九條毛茸茸的雪色狐貍尾巴。

“軒轅荊和,覺着本君的夫人如何?”身後傳來一道沙啞的男子聲線,我轉身,望向重殇。

“唔,”我估摸了一陣,覺着這重殇君的夫人确然是漂亮得招人恨,是以我實話實說道,“美女,真真美女。”

重殇似乎對這個回答甚滿意,他揚了揚唇,繞過我徑直走向那寒玉冰塌,伸手撫上那女子的面頰,血色的眸子滿含無限憐惜,“妲己,我來看你了。”

他話音甫落,我便聞見腦子“嗡”的一聲懵了懵——妲己?

腦中驀然憶起了蒼

玄君同我說道過的一番話,“青丘的伯陽狐帝,膝下有一子一女,那女兒是青丘第一美狐,妲己,那兒子便是英招。”

我額角青筋一陣生猛抽動,對這樁事實有些接受不得——

重殇這渣君的夫人,當年害得他丢了太子之位的那只妖孽……竟是青丘伯陽狐帝的閨女,英招的妹妹,妲己。

唔,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我這廂十分震驚着,卻聞見那重殇撫着妲己的面容緩緩開了口,“冰夷,你不出來見見故人麽?”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即響起一道清亮悅耳卻隐隐透着幾分無奈與心虛的男子聲線,“阿荊。”

乍一聽聞這聲兒,我卻霎時沒了絲毫的震驚了。

唔,這世間有句話,約莫是“物極必反”,我覺着本上仙此刻的心境便是這般,震驚得太震驚了些,興許便就淡定了。

誠如此時,我面上挂着一副欣欣然的笑容轉過了身子,甚自然甚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寒暄道——

“哦呀,七師兄,好久不見哪,近來過得如何啊?”

作者有話要說: T T

姑娘們,請給位笑納。。這周只有這一章,水貨表示很抱歉(這章都是這厮周末現趕的= =)

嗯嗯,光明很快就要來到了,握拳!

祝各位姑娘看文愉快~

打滾求評求花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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