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這一頓晚飯吃得還算是融洽。因為和葉硯并不熟悉,溫晚在吃飯的時候話并不多,不過好在葉硯是一個相當溫和體貼的男人,沐風雖然性格外向卻也很有分寸,三人一邊吃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對于和感情有關的問題,無論是事關誰的感情,都默契地只字不提,總算也是有說有笑地結束了這一頓飯,但……有些事,不說,并不代表不存在。
溫晚家住得近,之前葉硯就已經先把她送回去了,這時候車正停在沐風家的樓下,車門卻遲遲沒有打開的跡象。
天早就已經完全黑了,沐風家樓下的路燈很久之前就已經壞了,沐風每次都盡量趕在天黑前回家,有時候實在是忙了,回來的時候只覺得得漆黑一片,心慌得可怕。然而這時候,車前燈那不算很強烈的光芒卻硬生生地劃破了黑暗,将通往樓梯口的那條路照得清清楚楚。
葉硯伸手打開了車裏的燈,溫黃的燈光将他原本就溫和的五官暈染得更加柔和。沐風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過頭靜靜地看他——她知道他大概是想要說什麽的,他雖然溫和,卻并不是一個喜歡暧昧不清的人。
果然,葉硯也轉過了頭看她,沐風沒有移開視線,坦然地和他對視。
“小穆,你這又何苦呢?”葉硯終于還是開了口。
“葉硯,對不起,我今天打擾你工作了。”沐風的語氣很平靜,因為他說的話,一點也沒有讓她覺得意外。
葉硯搖頭:“沒有的事,你的确太辛苦了,該好好調理一下。”
“你會不會覺得……我一點也不矜持,很讨人厭也很……可笑?”沐風沒有接他的話,只是接着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信心的,但在親眼看到他搖頭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怎麽會,”葉硯笑了起來,下意識地伸了手過去像是想要摸摸她的頭安撫一下,手伸到半空中的時候卻突然愣了一下,終歸還是又收回了手,“你很好,很……勇敢,也很讨人喜歡。”
話裏像是帶着似有若無的嘆息和感慨。
沐風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愣愣地盯着前方,視線穿過車子的擋風玻璃,有些失焦,輕聲開口:“其實,上一次之後,我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了。但是……後來,有一個人說,你不是不懂也不是放不下,只是還沒有習慣。你氣走我,是因為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來,不想耽誤我。”
葉硯一愣,随即苦笑:“是清清說的吧?”
沐風側過頭看他,男人向來溫和的臉上,因為被戳穿了心思而少見地露出了幾分尴尬來,然而除此之外神色卻很平靜,似乎并沒有因為提起了那個名字而産生什麽波動,沐風心下一輕,忍不住因為這人難得一見的尴尬而覺得有些好笑,終于又恢複了幾分平日裏的活潑,眨了眨眼,仰着頭看他:“葉硯,我都不怕等,你怕什麽?你跟容池說順其自然,但是你覺得你現在真的‘自然’麽?”
聲音帶了些笑意,話卻是一字一頓,找不到絲毫玩笑的意味。
葉硯沉默。沐風沒有催促,甚至也不再看他,轉頭安安靜靜地去看窗外,哪怕窗外其實什麽都沒有,可光看着那夜色裏兩束溫黃的光線,她也能覺得津津有味。直到不知多久之後,頭頂忽然被一雙手掌覆上,輕輕地拍了拍,動作溫和而克制,掌心卻無比溫暖。
“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已經不早了,要好好休息。”
“還有,”男人的聲音頓了頓,卻很快又接了上去,“謝謝你。”
……
周一的時候,溫晚剛一到辦公室就收到了容老板的傳召,溫晚一邊往主策劃室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一邊皺着眉努力回想着自己這幾天到底什麽時候又得罪了某個腹黑,想了一路還是無果,溫晚心情忐忑地推開了主策劃室的門,然後就看見容池遞過來一個不小的塑料袋,溫晚有些茫然地接過,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小包一小包黑漆漆的液體。
“我姐讓我給你的,”容池挑眉,“吃完飯一個小時之後喝藥,每天兩次,每次之間的間隔不要少于六個小時。喝的時候放微波爐裏或者用開水熱一下。”
溫晚愣了一下,然後一下子想起了前天在醫院裏遇到了容家姐姐的事,點點頭應了一聲就準備回去,剛轉身就又被容池叫住,回頭就看見容池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多了一包藥,輕車熟路地撕開了一條口子,然後把藥倒進了一個保鮮盒裏。随着黑色又略帶着點粘稠的液體一點一點倒出來,一股苦澀中帶着酸意的味道開始在整個辦公室裏蔓延開來。
“老、老板,這是……”溫晚一下子眉頭皺得死緊,好像是猜到了些什麽,但心底裏還是抱了那麽一點點希望,語氣帶着明顯的試探。
“你的藥。”容池把所有的液體倒進了保鮮盒裏,然後起身把盒子放進了微波爐,調好時間按了開關,滿意地看着微波爐開始工作,然後回過頭對着溫晚笑了一下。那個笑,看在溫晚眼裏,實在是有一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哦不對,他根本就沒有想要掩飾!
微波爐的效率相當高,才幾十秒的工夫就已經響起了“叮——”的一聲,聲音無比清脆,男人不緊不慢地拉開了微波爐的門,然後取出保鮮盒打開,大概是因為加熱過了的原因,那股中藥特有的苦味變得比剛才更濃。
溫晚整張臉都快要皺到一起去了,她知道中藥苦,但根本就沒有想到居然光聞味道就已經快要受不了了,看着手上拿着保鮮盒往自己這裏走的男人,溫姑娘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伸手去接:“那什麽,老板,謝謝你,我拿回辦公室去喝。”
男人聞言,一挑眉,手向後一縮,原本就要拿到藥的溫晚伸出的手頓時落了空,看着自家老板臉上越來越濃的笑意,心裏頓時“咯噔”一聲,馬上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果然——
“別拿回去了,就在這裏喝吧。”容池笑,“剛才熱的時間不長,不燙的,現在喝剛好。”
溫晚一僵,仰頭睜大了眼看他,試圖做最後的掙紮:“老板,不用麻煩你了,真的,我自己回去喝就……”
“中藥的味道是不太好的,小姑娘恐怕也不是太容易接受,但是身體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你要督促她一下。”容池打斷她的話,慢條斯理地說着和自己性格極其違和的話語,然後在溫晚一臉近乎驚恐的表情下,慢悠悠地又補了一句,“我姐原話。”
容家姐姐啊……溫晚想起那天那個讓人安心的女孩子,還有最後那個有些狡黠的笑容,心裏有些猶豫。
“中藥的味道是不太好,但是對身體好麽。你要是不乖乖喝藥,我姐會很擔心的。”容池嘆氣,騰出一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忽然就語氣一轉,“我姐要是心情不好,我也會很擔心的,非常擔心……”
最後幾個字,男人像是刻意拉長了聲調,向來清朗的聲音忽然就有了點陰測測的意味,傳到溫晚耳朵裏,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背後一涼,下意識地擡頭看他,就見那人的眼裏還是一如既往地帶着些許笑意,說的話其實也是帶着不少玩笑的意味,但……不知道為什麽,溫晚就是有了一種“這人最後那句話絕對是認真的”的感覺,盯着容池手上的那碗藥,一咬牙一狠心,伸手一把接過,然後一閉眼,就這麽硬生生地把藥灌了下去。
苦,這是溫晚的第一感覺,但又并不是單純的苦,好像還有一點澀,如果只是苦和澀的話,溫晚覺得,忍一忍還是可以接受的,然而最大的問題在于——酸。苦和澀裏帶着酸,簡直就是不能忍!溫晚才喝了一半就已經有些受不了,但一想到剛才容池那涼飕飕的眼神和語氣,心裏太明白今天是在劫難逃了,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捏了鼻子,才又終于艱難地把藥全都喝了下去。
藥是喝完了,但嘴裏的苦味還在,沒有減少半分,溫晚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卻突然看見自己眼前出現了一杯水,想也不想就灌了大半杯下去,喝得太急,一不小心就被嗆到,止不住地咳嗽,就在溫晚咳得連眼淚都快出來的時候,背後忽然就被一雙手覆上,有節奏地輕拍着順氣。
“急什麽,不就是一杯水麽,不會跟你搶的。”容池一邊拍,一邊輕笑。
“誰要跟……咳咳……”溫晚氣急,一開口卻連話都講不完就開始死命地咳嗽,只能憤憤地瞪着容池。容池又笑了一聲,終于在她的瞪視之下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老實閉嘴。
等到溫晚終于折騰完、止住了咳嗽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到上班時間了,深知以老板“黑遍全公司”的功力,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溫晚就準備回去好好上班,結果又被叫住。
溫晚覺得現在自己可能就要被叫得有心理陰影了,但還是不得不回過了頭,就見容池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溫晚茫然了一下,回過神來就發現容池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伸到了自己的眼前,而他的手上——
是一根棒棒糖,溫晚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真知棒的,就是大家小時候最常吃的那種棒棒糖。
“乖,藥太苦了,給你買糖吃。”容池笑。
“喂!誰要吃糖啊!”溫晚炸毛。
容池笑而不語。
這一個早晨,最終以溫晚不情不願地叼着根棒棒糖回到辦公室告終。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到周二了,我又要去醫院了你們還記得嗎?【喂!因為放假之在家裏,離醫院很遠,所以大概要晚上才能回來,于是明天可能晚點更,也可能只來得及更半章,總是不要等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