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一頓晚餐, 全程就靠任希和區凝雅撐起了場面。

褚明沢和褚郁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悶騷,父子倆關系比敵人好點,又比搭夥湊飯桌的陌生人差得遠了, 看那樣子八百年後也不可能會和解。

褚明沢倒是會和任希聊很多:“小希,叔叔認識一些臨床界很有威望的醫學專家, 不清楚你缺什麽, 有需要盡管跟我還有你區姨提好嗎?”

任希的餘光落在褚郁臉上,見他擱下了筷子。

任希微挑起唇:“我這邊沒什麽需求,只是有個冒昧的請求。”

在座所有人都聞言投來目光。

褚明沢應答:“你盡管提。”

任希徐徐開口:“褚叔叔, 您是不是應該跟褚郁好好道個歉?”

褚郁微怔,手臂滑落至桌下, 卻被任希緊緊握住, 情緒在無聲中得以安撫, 耳邊響起了他等待了很多年的聲音。

褚明沢充滿愧疚:“小郁,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那句話如缤紛的落葉,悄無聲息降下,落在褚郁心底卻給了一擊無可撼動的力道。

聽聞父親遲來的道歉,褚郁好像沒什麽事兒, 又好像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離開餐廳前, 倔得像兩頭牛的父子倆私下說了說話。

褚明沢試圖摒棄尴尬:“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再結婚?”

“看任希的打算, ”褚郁望着另一處,此刻任希和他母親正聊得投機,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美國。”

褚明沢噎住:“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和你媽?”

褚郁回以不加修飾的眼神, 含義是那句話只包含了你。

“……”

褚明沢不住嘆氣:“你有自己的想法, 也确實證明了自己當年的決定是正确的, 我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阻攔你, 沒有用我的想法束縛你, 是不是會讓你有更好的發展。”

褚郁在這一刻終于放下了:“都過去了。”

當初父親對他成績的執念太深,絲毫不允許他的人生偏離自我控制,早在家業中落前,他們家在國外也有發展中的家業和資産,正是在那年的分歧和矛盾,更堅定了褚郁放棄重點大學而甘願留在國內。

這句“過去了”聽上去無足輕重,可事實上,在父子關系徹底決裂那年,來自父親的狠心抉擇剝離了他的自尊,貶低了他的價值,不認可他的夢想,是真正讓他在這四年撞破南牆也無所成就的原因,倒黴公司才是次要。

或許褚明沢是優秀的商人,人到中年尚且可以做到逆風翻盤,東山再起,可他從不來稱不上是個合格的父親。

褚郁無意成為他這樣獨斷的人,更不會想要成為像他這樣失敗的父親。

褚明沢甚至想彌補:“你媽和我打算給你們在紐約置辦——”

褚郁打斷道:“別刷禮物就行了。”

褚明沢:“……”

褚郁:“微信登錄能關聯賬戶頭像,你不清楚?”

褚明沢現在清楚了,滿臉只剩下窘迫,頭一回感受到這是他當初對褚郁心狠而遭受的懲罰。

中秋節至,燈籠和街景都染上了節日的氛圍。

首市的郊區偏不離繁華,褚郁駕車和任希回紫苑,一路上氛圍出奇的微妙,先是誰也不吱聲。

直到褚郁單臂輕搭向車門BaN,若有似無地掩着薄唇,輕笑了聲。

任希如被點燃的篝火:“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褚郁故意裝傻:“知道什麽。”

“……”任希鼓氣,“不說拉倒!”

褚郁俨然一副做錯事的姿态:“不小心翻了相機就知道了,你會不會揍我?”

任希只覺頭昏,哪裏還有力氣伸手揍人。

一路上他都沒心情跟褚郁扯東扯西。

早就策劃好的驚喜,這下沒有驚也沒有喜,就算有他也看不到,白瞎了這麽些天醞釀的情緒。

任希起初是生自己的氣,拖長戰線的後果這不就來了。可氣着氣着,他就老想把氣撒到褚郁頭上,就算知道了就不能裝不知道嗎?

當晚他又要分房睡,折騰得褚郁寧可打地鋪,也死活不願離開房間半步:“哪有剛結婚就分房睡的。”

任希吐血:“誰跟你結婚了。”

“就差個儀式,”褚郁的神情籠罩在溫暖燈光下,猛男無辜式調戲道,“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崽崽,老婆不要把我打包扔走。”

任希渾身酥麻,裝不下去了:“除非你撒嬌。”

褚郁:“剛才不算?”

任希翻身找手機,背過身,非得藏着臉頰浮起的紅暈:“我要上網沖浪,懶得管你了。”

說是這麽說,他自覺只睡半邊床,還不是乖乖給褚郁留了位置。

褚郁順藤摸瓜,摟他的腰,親吻耳垂,說最真摯的話:“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可我不夠好。”

任希眨眨眼:“活兒好就夠了。”

褚郁好氣又好笑道:“要求這麽低?”

任希裝傻:“知足常樂,反正當初我想包你,不就是圖你那個什麽嗎。”

褚郁吭聲:“那後來呢。”

“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任希說來也委屈,“你說不要心動,我難過了好久。”

“是我不好。”

褚郁将那具為他發軟也為他受累的身軀環得更緊,一聲聲哄他,也一遍遍吻他:“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晚風拂動窗簾,這一夜再如何汗涔涔,褚郁也始終無比溫柔,換作他輕喚一聲聲戀人間的愛稱,與平時高冷的氣質判若兩人。

任希在睡夢中也是知足的,美夢如約,他夢到了兩個月後生出的崽崽是個男孩,抓周越過一大圈值錢玩意兒,把他和唐藝濘最愛點的那家菠蘿包給抓住了,怎麽都不撒手。

任希半夜醒來,非得把褚郁給晃醒:“寶貝。”

褚郁意識朦胧:“嗯?”

任希:“我想給兒子起小名叫菠蘿包。”

褚郁心想菠蘿包就菠蘿包吧,那要是個女孩也叫這個名?

任希:“女孩叫蓮蓉包。”

褚郁:“三胎再生個多面體?”

任希:“……”

這是時代的眼淚,任希沒想到褚郁這個年齡的還看過快樂星球,那是他童年的DNA。

褚郁不想再折騰了,再往下聊得一胎八個寶。

他擱着睡衣,摩挲任希的肚皮,又親又哄:“一個就夠了,不想讓你再揣小包子這麽辛苦。”

任希滿意睡去:“聽崽崽爸爸的。”

接下來幾天平淡無事。

可事發突然的一天,任希的身體沒有預兆地劇烈疼痛起來,褚郁當時不過下樓取了快遞,再回來時發現地板濕了一塊。

手中握着的物件滑落在地,褚郁顫抖着手蹲跪過去,意識到這是胎膜早破,羊水破裂,他發瘋地翻找操控鑰匙,慌亂得連拉開抽屜也費足了力氣。

任希疼得眼尾濕紅:“褚郁,我好痛啊。”

褚郁終于找到遙控,指尖發抖操作,擡高床尾以上升任希臀部,不讓臍帶脫垂。

他做完這一切,邊撥出聯系托爾醫院的電話,邊跪在床邊舐吻任希眼角的淚:“乖,不害怕,我陪着你。”

彼此的手在剎那間緊緊握着,任希痛得不再能說出話,褚郁也從未經歷過如此慌手慌腳的瞬間。

在醫院電話終于接通時,他鼻尖一酸,在混亂中盡可能穩定下來,準确報出醫護車的出車地址,用最陳懇的語氣請求:“麻煩盡快趕過來,拜托了。”

一小時後。

托爾醫院的産科大樓,兩位年輕奶爸的雙方父母及時趕到,乘的是同一趟電梯。

薛甯晚哭成淚人:“寶貝可千萬不能有事,否則我該怎麽辦。”

區凝雅也焦急不安,不知眼前的是親家母,聽說寶貝的症狀一樣,未免共情地安慰起對方。

薛甯晚接過丈夫的手帕,擦拭淚水:“我家兒子身體不太好,是我沒照顧好他。”

區凝雅鼻腔一酸:“我也沒好好照顧兒媳,淨聽我家兒子的話,信他們真能照顧好自己。”

看來兩家孩子都是年輕氣盛又不聽勸,一時不知誰安慰誰好一些。

電梯到達樓層。

然而兩家人快步趕去的方向一致,遠遠瞧見褚郁在手術室外與醫生交流,嗓音沙啞,幾近哽咽。

“保胎治療風險不大,現在問題在于您和您愛人還沒正式領證,簽名必須由直系親屬——”

薛甯晚和任戚風匆匆趕來:“我是任希的母親,我來簽。”

在他們身後,是褚郁的父母,俨然不清楚二位竟然是親家。

褚郁目光只牢牢鎖定着手術門和眼前的醫生。

他是因區凝雅叫住他的聲音抽離思緒,再先後打了招呼:“伯父伯母……爸媽。”

四位長輩遲來地震驚不已,卻是沒時間浪費在這上邊,任戚風負責去簽字,薛甯晚留下跟褚郁了解情況。

褚郁解釋:“希希還沒到孕足月,做完保胎治療後繼續住院,現在不能生。”

薛甯晚颔首,身為過來人,知道自家兒子的身體情況,羊水也并非是摔到才會破,很多事情不是他們小年輕能預料到的。

她只是懊悔自己沒堅持讓任希回家住,放縱着自家寶貝整天胡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希希身體不太好,我和他爸會請最貴的護工,你還是不要耽誤工作為好。”

褚郁:“我接下來沒有行程,會一直陪在希希身邊。”

薛甯晚:“你沒有經驗,我和他爸肯定會留在醫院的。”

褚郁堅持道:“伯母,我也不會離開醫院半步,希望您理解。”

這是任希懷崽以來,包括褚郁在內的兩家成員最提心吊膽的一天,任希這麽矜貴的少爺身子,進手術室太遭罪了,只懇求上天能好好保佑任希和肚子裏的寶寶。

将近到了黃昏時分。

晚霞将醫院盡頭的人影映得焦灼。

不知在外等候了多久,忽然手術門推開,躺在的任希被推出來,褚郁和兩家人急忙起身迎上去。

任希始終清醒着,麻藥頂用,可心裏的那份難受卻蔓延着全身。

褚郁上前握住他慘白的手,捂熱來,嗓子啞得說不出貫連的話。

任希動了動唇:“……褚郁。”

褚郁俯下耳朵:“我在。”

任希:“我遭了這麽多罪,這麽辛苦。”

褚郁幾乎是失聲道:“嗯,寶貝辛苦了。”

“還好,”任希口是心非地笑道,“我願意這麽為你,你要永遠也對我好,知不知道。”

褚郁心底紅成一片,點了點頭:“我永遠不會辜負你,只對希希好。”

任希聽聞便哭了,泣不成聲,瞧見自己親爹親媽都止不住地哭。

他從未體驗過這種生死不得的感受。

可心裏又是滿懷期待的,他切身感受到了孕者的偉大,道不盡對将出世的小生命獨一無二的疼愛。

不管是菠蘿包還是蓮蓉包,他想要褚郁和自己的崽崽平平安安出生,一家三口。

當晚。

微博已傳遍了任希住院的消息。

【嗚嗚嗚嗚懷孕真的很受累,任總辛苦了】

【寶寶一定要順順利利出生呀,好期待盛星小太子,兩個爸爸都這麽帥,肯定是個高顏值】

【希望不要有無良媒體人去打擾他們!否則我真的會噴人!】

【艹,聽說新首報的娛樂分部有過去采訪的打算,要點臉吧】

新首報的正經新聞欄目還是挺正常的。

但是衆所周知,褚郁的每一次黑料幾乎都是由娛樂分部爆出來,再發酵全網,如今這波老活新整已不出乎意料了。

任希手術後當晚辦理了住院,起初他的情緒不太穩定,身體也需要療養,到了晚點吃了些合胃口的清淡飯菜,又看了部喜劇,這才稍微放松下來。

褚郁坐在床頭邊,一寸不離地守在身邊:“在發呆嗎?”

任希只是豎着耳朵在聽門外:“我爸和你爸吵過一次架。”

褚郁:“……”

任希:“我爸覺得你爸把欠債的爛攤子甩手留給你好不道德,你爸又說我爸也半斤八兩,當初創業一點資金也沒給我。”

哪有人手術後還在線炫起順口溜的。

分明是聽逗的事兒,褚郁卻怎麽都笑不出來,凝視任希蒼白的臉色,知道他嘴硬:“還痛不痛?如果是我承受這些就好了。”

任希點點頭:“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為了崽崽再承受更多。”

褚郁不知該說什麽,眼前安靜躺在床上的任希,唇色蒼白,眼眸潮濕,一身少爺脾氣卻可憐兮兮的,分明滿溢出了破碎感,還非得逞強說這些話。

褚郁心底軟成一汪水,想親親那兩片薄唇,添上氣色。

而任希也從流動的空氣中感受出氛圍,他仰挺下巴,似在耍寶索吻,故意勾引道:“我要伸舌頭那種。”

褚郁這才笑道:“你想得美。”

“這都不可以?”任希又想發脾氣,“我就要你伸進來。”

褚郁:“……”

想着任希這麽可憐,他心軟服從,俯身剛要觸碰上唇。

咔嚓——

房門被從外邊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褚郁整個人彈開身子,後腰撞上了椅背,硌得一陣酸爽,而任希卻在裝無辜,面對任戚風道:“吵贏了?”

任戚風一看就知道他倆有問題:“什麽時候了還吵着要褚郁那、那個你?知不知道身體要緊!”

褚郁尴尬得不敢看岳父。

任希:“親一下都不行?”

任戚風:“留到以後怎麽都行,還有你們的婚禮也得找個時間辦了,我外孫出生都要黑戶了!”

說完他嘭地關門離去,滿身的氣沒處撒似的。

褚郁:“……”

任希篤定道:“我爸吵輸了,還是你爸牛。”

褚郁已經經不起玩笑了,只想求這祖宗少說兩句,要真這麽生龍活虎的能床都起不來?趕緊好好睡一覺才能養好身子。

這一夜,只偶有細碎的風聲擦過耳廓。

褚郁守了任希一夜,趁着天剛灰蒙蒙亮,便出門與護工交接,囑托了一些事情,徒步下樓給任希買早餐。

本以為這次會和上次住院差不多,狗仔再怎麽嚣張也不會拿孕期事情做文章,可到底是他低估了有些東西全無道德底線,一出産科大樓便如潮水般迎面将他包圍。

“褚郁歌王,請問您和任總的孩子大概什麽時候出生?”

“聽說任總羊水破了,是不是你沒照顧好的原因啊。”

“男人懷孕的幾率本就不大,請問你們維持了多久的特殊關系,才轉變為如今兩家人都認可關系的地步?”

“……”

當媒體人做到這份上,已完全可以用失德來形容,無一例外不是深挖個中陷阱,等着他往裏跳,再回到桌前大做文章,揮灑出一篇為奪眼球的口水文章。

褚郁大可避開他們就走,可這些人純粹撞槍口上了,他随手接過任一媒體的話筒:“這是我唯一一次接受你們的采訪。”

“再有下次讓我在醫院遇到你們,網上很快就會出現褚郁暴揍記者的熱搜。”

“我不介意多出現幾次。”

記者們:“……”

大哥你這句話發出去很不得了的啊!

褚郁才懶得管那麽多,他本就不是好惹的人,平日裏能和平共處,無非是沒觸及到他最深的底線。

打發了那些記者,還有個不聽人話的蒼蠅非追着他身後,買個早餐也要拍拍拍。

褚郁一言不發,反手拽過那臺貴重的相機,鏡頭磕在他膝蓋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褚郁:“找我助理開個價,賠不賠我就不清楚了,實在不行咱們就法院上見。”

蒼蠅記者:“……”

這下沒人再敢造次了,當天這件事傳遍了網絡,還被潛伏在粉絲群的任希知道了。

【嗚嗚嗚嗚嗚他好愛他】

【郁哥被狗仔搞過多少回了,聽說他逮過兩回柏思超請的狗仔,每回都是勸人家好好做人!】

【郁哥好疼嫂子,A爆了!!!】

任希被每一句話取悅,窩在病床上傻笑,褚郁在小廚房切水果,好奇問道:“笑什麽呢。”

任希賣緊關子:“不告訴你。”

而後。

他也敲字在群裏發了句話。

[西米露xml]:哥哥愛嫂子,因為嫂子也愛哥哥嘛^^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06 23:56:38~2022-05-07 23:49: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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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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