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無憶無根
原本平靜鮮少有波瀾的偏遠城鎮綠水鎮，近來确是熱鬧了不少，原因就是因為鐘大夫失散了十五年的兒子——無根的回歸。本來換個平常人也沒有那麽值得轟動，奈何這無根有着小鎮居民從來沒見過的俊美容顏，氣質又仿佛天仙下凡般高貴，使得見識少的居民們難免對他好奇萬分，茶餘飯後談論都是鐘大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子。
這股子好奇勁好幾個月了都沒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家裏有待嫁女兒的人家，都快把鐘大夫的藥房門給擠破了。可不是麽？這麽個俊美無俦又醫術高超的年輕才俊，哪個家長不喜歡？
不過，這些對于無根來說，都仿佛浮雲一般，絲毫不在意。他每日的行程就是坐在藥店開的診間內，為每一個真病假病的人看病，有病的開方子，沒病的他也很好脾氣的囑咐人家“要好好休息、注意調養”等等，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不耐的神色。只是殊不知，他這樣的行為只會讓他的完美形象更深入人心，讓更多的姑娘家對他魂牽夢萦啊！
這日還跟往常一樣，“鐘記藥房”裏面仍然擠滿了人，不過買藥的沒幾個，等着“看病”的倒是不少，這讓鐘大夫苦不堪言，直嘟囔，“你們這些人不是沒病找病嗎？看大夫也能讓你們開心成這樣！”不過他也沒法，總不能關門謝客吧？而且看看他兒子，跟往常一樣溫和有理、來者不拒，他這個做爹的，就更沒什麽說的了，只能祈禱他兒子自求多福了。
突然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狂風，吹的店裏紙張亂飛，人們紛紛揚起衣袖遮掩，所以沒人看見，一紅一白兩個暗影飛速進入了店內。
狂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但奇怪的是，店裏的人個個都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事要辦。
“啊，對啦，我要去學堂接我孩兒了！”實際上剛上課沒多久……
“哎呀我怎麽還在這？該回去給老奶奶喂藥了！”她家老奶奶剛去世……
諸如此類突然想起的事情層出不窮，很快的，原本人滿為患的藥房，就只剩下正在讓無根把脈的嬌羞姑娘了。
鐘老爹半響才回過神來，望着頃刻間就空空如也的店裏，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郁悶着，突然耳邊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鐘大夫，何時輪到給我家公子看病呀？我們可是大老遠從臨鎮趕來的，好不容易等到人少了。”
鐘大夫一驚，循着聲音望去，才發現等候的茶座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個紅衣公子，相貌真真是比女人還豔麗，把他家無根都比了下去。紅衣公子正皺着秀麗的眉頭，用絲巾捂着嘴巴直咳嗽，而說話的，正是他身旁同樣豔麗但冰冷着臉的白衣少女。
這兩人雖然變了裝束，但是居然沒有把面貌給變了，一看就知道是只簡裝了的狐王跟冰潕，這兩人居然也不喬裝一下就來試探這個長相跟靈珠一樣的無根。
冰潕跟鐘大夫打完招呼，小心的瞟了眼無根，見他居然絲毫沒有在意這邊，仍然專心在把脈，心裏不禁疑惑，他到底是真的失憶還是裝的？之前狐王說要打探打探時，她還擔心了一下不把容貌改變到底行不行，可是狐王卻不在意的說道：“他要是沒失憶，你不論變成怎樣都會被看出來的，他如果真失憶了，就這樣堂而皇之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知道。”
現在的情形看來，靈珠倒是真的有可能失憶了。這次狐王的目的是要擄走靈珠作籌碼，雖不是很清楚是什麽樣的籌碼，但是看狐王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估計他心中早有計策。
鐘大夫見又出現了個天仙似的人物，心裏直感嘆這世道真是奇了，什麽都讓他給碰上了！不過對方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竟然大老遠來這窮鄉僻壤找他兒子看病，他當然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上前說道：“那位姑娘看完了就到您，說也奇怪，剛才還滿屋子人呢，怎麽突然就都走了？”
狐王當然不會說是他施了法讓他們頭腦一熱找事情做去了，笑道：“走了也好，剛才都不能呼吸了！”說的好像他一直都在這似的。
正看病那姑娘一個勁朝着無根問這問那的，無根居然也不嫌煩，問什麽就答什麽，那丫頭居然開口問，“無根大夫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呀？”
“喜歡？”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無根有一瞬間閃神，腦海中好像浮現了某個人影，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間，好像看見了一張燦爛的笑臉，但很快就消散了。所以無根搖頭道：“我不知道。”
眼看着那姑娘還要繼續問下去，狐王臉色一沉，伸手悄悄向那姑娘彈了一下，她便跟其他人一樣，突然想起她該回家給爹娘做飯了，于是藥也不取，一溜煙跑了。
“閑雜人等”總算清理幹淨了，狐王施施然走到無根面前坐下，直勾勾盯着他，說道：“在下複姓東方，名字叫做……”
“東方公子有禮，請問有哪裏不舒服嗎？”這個無根，似乎根本對對方的身份不感興趣，連名字都不聽狐王說完。
狐王有些詫異，本來還想把名字說出來觀察他的反應呢，現在看來沒必要了，于是狡黠一笑，說道：“啊……是這樣的，在下最近也不知怎麽的，記性好像有點退步了，好多以前的事情都記不住了。”
“哦？”無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問道，“比如說？”
“嗯……”狐王佯裝思考起來，答道：“比如說，我家裏本來有五兄妹，我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可是現在我居然都不記得他們了，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無根顯然不是笨蛋，狐王這話根本漏洞百出，他挑眉問道：“哦？如果你根本不記得，那你是怎麽知道你有幾個兄弟姐妹的？”
狐王反應也夠快，立刻拉着身旁的冰潕說道：“是她告訴我的！我爹安排她在我身邊，時刻提醒我有這些家人！”
冰潕心中一驚，不過好在她向來一副冰山面孔，所以也看不出什麽來，被狐王這麽亂來，她也只能陪着演戲，“是的，老爺要我待在二少爺身邊，時刻提醒他，陪他尋醫問藥，治好這時不時的失憶之症。”
狐王說這些明顯是在試探無根，看他聽到跟自己相同的家族情況會是什麽反應。
可惜，無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倒像是遇到新鮮事一樣，非常感興趣的說道：“這還真是稀奇了，按理說你還未到年邁，應該不會有此病才是，難道……你是受了什麽傷嗎？”
狐王倒也真是愛演，居然擺出一副苦惱的神色，指着身旁的冰潕答道：“她之前跟我說過，好像是因為我跟三弟聯合起來跟大哥打了一架，結果不敵大哥，被修理了一頓，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冰潕聽了這話，忍笑忍的腸子都快打結了，狐王這也太調皮了吧？鬧的極樂島腥風血雨的太子之戰，居然被他形容為兄弟打架？這要是被神兵太子知道了，估計狐王會被罰關在寝宮裏三天三夜吧？
不過狐王這話居然讓無根慢慢的更加相信了，他甚至有些急切的要給狐王把脈，狐王也真是調皮的緊，居然在無根把脈的時候故意發力讓自己的脈搏變得異常紊亂，這複雜紊亂的脈象讓無根大為驚異，絲毫不再懷疑這位東方公子的話。
只見無根有些急切的說道：“東方公子，你先在此稍等片刻，你的脈象太過紊亂無常，我要先查查，你先稍等啊！”說完不等狐王回答，徑自走到一排書架前，急切的翻看着一本本書籍。
冰潕看到這種情景不免驚訝，早就知道靈珠太子醉心醫術，最大的樂趣就是發現各種疑難雜症再治好，沒想到他現在都失憶了，這對醫術的熱忱還是絲毫未減，反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法力盡失成了凡人，沒了之前的通天本領，倒更顯得熱切了。
這小診間與外面的藥鋪有道屏風，鐘大夫站在櫃臺前是看不到裏面的情況的，狐王看着無根認真翻看書籍的背影，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他向冰潕使了個眼色，冰潕立刻心領神會，他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擄走靈珠，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只見冰潕暗自掐決，手上多了一面冰鏡，這是個禁锢法寶，可以将人吸進去，可以說是個移動的牢籠，冰潕就是準備用這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将靈珠帶走。
然而，正當冰潕施術完成準備動手的時候，她的一個“收”字還沒出口，就聽的外面一陣騷亂，一個老者的聲音突然響起，“妖怪，哪裏跑？！”
冰潕一驚，下意識的轉身就要對付外面的人，卻被狐王一個閃身将她的冰鏡收了去，回頭一看，才發現無根正看着他們，差點就露餡了！
這時外面的騷亂還在繼續，只聽見鐘大夫的聲音惶惶說道：“這位……這位道長……這裏哪有什麽妖怪啊？”
那老者的聲音說道：“我遠在山上就看見你們這鎮子上空黑雲壓頂、妖氣沖天，顯然是有法力超群的大妖怪盤踞于此！老道的寶驢說，那妖人就在你這店裏！”
無根聽了這話，急急離開了書堆，拉開屏風就沖了過去，這下，讓外面的人跟裏面的人都打了照面。
冰潕面色一沉，就要沖上去，卻被狐王拉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只見外邊一個衣衫褴褛的道人牽着一頭枯瘦的老驢，正拉着一個買藥的中年人從頭聞到腳，最後推了一把，嘴裏直嚷嚷“不是你、不是你！”說完又拉着幾個買藥的人聞來聞去。
看這老道，郝然就是當初帶着鳳青石跟寶鏡進京師的八寶道人！他居然跑這窮鄉僻壤捉妖來了！
突然，八寶道人注意到了一旁的狐王二人，他眯起雙眼，背着雙手朝他們走過來。冰潕手背在身後，一把鋒利的冰劍已經握在手裏，仍然坐着的狐王袖子裏的利爪也開始長了出來，兩人都是随時準備動手的姿态。
八寶道人同樣将狐王聞了又聞，最後瞪大雙眼指着狐王，喊道：“你——”
冰潕正準備動手，八寶道人接下來的話卻是，“不是妖怪！”
冰潕跟狐王都愣住了，這什麽情況？這老頭瞎的還是裝瞎的？
只見八寶道人放開狐王，抽出一把銅錢劍，在藥店裏面東蹿西竄，嘴裏不停念着奇怪的咒語，似乎認定了妖怪就在這裏面。
狐王二人還沒從剛才的緊張驚吓中回過神來，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們瞠目結舌——這看起來瘋瘋癫癫的道人，居然用力過猛，結果，把腰給閃了！
一個道士，口口聲聲說要抓大妖怪，結果……把腰給閃了！而且他還沒辦法自己給自己治療，結果撐着老腰，在店裏痛的龇牙咧嘴！
這……簡直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不過，還好八寶道人是在藥房閃着腰，裏面還有個好大夫，無根才不管這老家夥是瘋子還是道士，他在自己面前犯了病，就不能不管。于是無根将八寶道人扶到就診的小床上，幫他按摩起腰部來。
冰潕無語的看着狐王，小聲問道：“殿下……我看這老頭八成是誤打誤撞的，要不要現在動手？”
狐王揚手，搖頭小聲道：“不可，說不定還真的是裝瘋賣傻，先離開，再伺機行動！”
無根幫八寶道人按摩了一會兒，猛地想起自己還有個重要病人呢，于是趕忙回頭說道：“啊，東方公子，等我這邊……”
可是，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巡視一圈，整個藥房也沒了那一紅一白兩個身影，他們，居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無根正不解，八寶道人的呼痛聲就将他拉了回來，心想還是先顧着眼前比較好。
無根的手法還真是厲害，三兩下就将八寶道人的腰疼治好了，老道對他是贊賞有加啊，誇的鐘老爹眉開眼笑，當下兩人是相談甚歡。
“哎呀……”八寶道人感慨道，“鐘大夫真是好福氣啊，令郎醫術如此高超，鐘大夫是後繼有人啊！可惜我老道……收了個徒弟還不知有沒有人給我送終呢！”
鐘大夫不解，“老神仙何出此言？”
八寶道人嘆息道：“我那個徒弟啊，學成之後就知道找他的仇人報仇，三天兩頭往外跑，明知道打不過還逞能，也不想想妖怪皇族是這麽好對付的？老道都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着！”
“哦？”鐘大夫驚道，“不是吧？他……他要找……妖怪皇……皇族？”
“可不是嘛！”鐘大夫完全不感興趣的啐道，“就那個什麽二太子……叫什麽梵……兮子來着！”
無根本來在給八寶道人紮銀針，在聽到“梵兮子”三個字的時候，手輕輕抖了一下，惹的八寶道人輕呼一聲，無根趕忙道歉，自己閃神了。
無根不解，他明明是無根啊，當初毫不猶豫就留了下來，大概也是因為自己對這個名字有種特殊的感覺，感覺這個名字就是代表了自己——
一個無根無源無來無去之人。
可是為什麽，聽到那三個字會心悸？
更甚至，腦海中閃過另一人的面孔？
是誰？與這個名字有着怎樣的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