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盤蛇膽(六)

“裏面是……城主?”肖灑灑見游凜席臉色不對勁,有些惶恐地問。

游凜席點點頭,邁出腳就準備往裏走。

肖灑灑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城,城主叫你不要進去,裏面應該有危險。”

游凜席回過頭,冷冷地看了肖灑灑一眼,“所以你是要跟着我進去,還是在這裏等我?”

“游凜席……”肖灑灑擔憂地盯着游凜席,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你就不先弄清楚究竟怎麽個危險法嗎?”

“不需要。”游凜席冷漠地甩開手,轉身往前走。

“你別這麽魯莽啊!”肖灑灑慌張地跑到洞口處,不顧一切地擋在游凜席面前,倔強的神情讓游凜席略顯吃驚,“我知道你很自負,但是你不能就這樣用生命開玩笑,更何況是兩個人的命。”

游凜席霎時沉下臉,之前的驚訝被鄙夷所替代,“說到底……你就是怕死。”

“我是怕死!”肖灑灑的心在咚咚打鼓,張開的雙臂有些發顫,身後的樹洞中傳來的絲絲寒氣打到背上,讓他有些戰栗,“怕死有什麽不對嗎?!”

“讓開。”游凜席繃起臉,冷若冰霜地盯着肖灑灑。

“不行。”肖灑灑堅定地搖了搖頭,被故意壓低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些顫抖,“不是你想的那麽容易,就算這個世界本身只是一本沒有節操的肉文,但是它也是有設定的,如果作者希望你死在這裏呢?”

“你究竟是怕作者寫死我,還是弄死你?”游凜席突然拿開火把,猛地湊到肖灑灑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就算我死,你也只有陪葬的份。”

肖灑灑呆呆地愣在原地,下巴上傳來的一點點疼痛的感讓他心裏一沉,為什麽……

我害怕的竟然是前者?

“裏面是很重要的人。”游凜席見肖灑灑六神無主的樣子有些不忍,低下頭輕嘆了口氣,随即稍稍松開手指,“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進去。肖灑灑,跟我在一起比你一個人更安全。”

肖灑灑不明所以地甩了甩頭,眼底恢複清明,“游凜席,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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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凜席不由分說地拉着肖灑灑走進樹洞裏,黑暗吞噬了兩人的背影。

“怎麽辦?他們進去了?”

不遠處,一男一女從古樹後方走出來,女子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樹墩。

“別過去。”淳于善墨慌張地拉住正欲往前的風塵娘子,“這裏不宜久留,我們去別的地方。”

“其實沒多危險吧。”風塵娘子鄙夷地撇了撇嘴。

人家游凜席就敢進去,呵,男配n就是男配n。

“沒辦法,誰叫我這麽疼你怕你受傷呢。”淳于善墨微笑着掐了掐風塵娘子的臉,“這是游凜席的地盤他自然敢進,跟我是不是男配沒有任何關系哦。”

風塵娘子後退一步,恐懼地咽了咽口水,“你會讀心術嗎……”

淳于善墨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牽起她的手,“你說呢?”

樹墩連接着一個地下宮殿。

從樹洞口一進去便是一條筆直的階梯,沿臺階下去,是一條狹長的走道,走道裏漆黑一片,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擴散在黑幕之中。

游凜席輕車熟路地點燃牆壁上的蠟燭,走道瞬間亮堂起來。

“原來城主是住在地下的嗎?”肖灑灑四下觀望,燭影斑駁的石壁上刻畫着無數形态各異的蠍子圖案,有些巨蠍不知被什麽侵蝕過,斷裂開的軀體上只剩下坑坑窪窪的小洞。

“恩,他說住地下更能和屍體溝通。”游凜席放出一只皇蛾在前面探路,直到撲扇着翅膀飛走的皇蛾消失在走廊盡頭,才緩慢地邁出腳往前走。

幾步之後,游凜席警覺到肖灑灑并未跟上自己,慌張地轉過頭,只見臉色發白的人依舊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發呆。

“怎麽不走?”

肖灑灑機械地擡起頭,目光被恐懼打散,找不到焦距,“這裏很多,屍體。”

游凜席折回去,牽起肖灑灑的手,“沒什麽好怕的,跟着我。”

“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那邊……那個舌頭拖在地上的東西……是什麽……”肖灑灑牙齒打顫,吐出的話斷斷續續。

游凜席神色一沉,警覺地沿着肖灑灑的目光望去,眉毛不自覺地皺起。

什麽也沒有。

再次回過頭,肖灑灑的臉色更加蒼白,被牽着的手不由地抓破了游凜席的手背。

“傻傻,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麽。”游凜席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安撫道。

“舌,舌頭……很長的舌頭……”

游凜席凝眉,将肖灑灑往身邊拉了拉,“除了舌頭呢?還有什麽?”

肖灑灑雙目無神地搖着頭,“剛剛還有臉……現在什麽都沒了……只有舌頭……”

幻覺麽?游凜席目不轉睛地盯着肖灑灑正在直視的方向,确定那裏什麽東西也沒有。

突然,尖細的叫聲在遠方響起,經過狹長的走道快速傳入兩人耳中。

游凜席迅速攬住肖灑灑的腰将人抱起,往皇蛾消失的方向急速而去。

肖灑灑神情呆滞地看着那條奇長的舌頭離自己越來越近,在側身而過之時,柔軟的舌頭迫不及待舔上肖灑灑的臉,黏膩的感覺讓他一陣惡心。他甚至聽到口水掃過臉頰的噗嗤聲。

待到游凜席抵達皇蛾發出慘叫的地方,美麗的皇蛾已經不成樣子地癱在地上。

豔麗的翅膀被撕扯成四瓣,散落在身體周圍。亮紅色的身體幹癟下來,像是體內的所有東西都被抽幹了一般,只留下一層外皮。

“別看。”游凜席捂住肖灑灑的眼睛,在他耳邊輕聲道,“皇蛾的攻擊力并不強,所以……”

“沒事的。”肖灑灑略微顫抖着發出聲,“這裏好像很危險的樣子,我們趕緊去找那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吧,他一定會沒事的。”

游凜席松開手,對上肖灑灑略顯慌亂卻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睛。恐懼,害怕,不安在烏黑的眼睛裏亂竄,讓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顯得灰撲撲的。

游凜席有些驚異,他竟然在這雙彰顯主人膽小怯弱的眼睛裏,看到了強制擠壓出來的那一點點少的可憐的鎮定。

“傻傻。”游凜席被自己脫口而出的溫柔話語驚到,立刻慌張地垂下眼去看肖灑灑的表情。

還好,游凜席異樣地咽了咽口水。肖灑灑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周圍緊張的環境之中,并未察覺到自己的異常。

“這裏有什麽危險的東西正在窺視我們,從現在起一定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知道嗎?”游凜席在肖灑灑的額頭上狠狠彈了一下,“不準再東張西望的。”

“游凜席,我剛剛被舔了一下。”肖灑灑緊張地抓着游凜席的胳膊,“會不會是那個東西在窺視我們?”

游凜席的臉在肖灑灑那個“舔”字破口而出之時,就已經黑得不成樣子,“你說誰舔你?”

肖灑灑被游凜席深惡痛絕的模樣弄得一頭霧水,“就剛剛那個舌頭啊。”

“肖傻傻,我不是吓你,但是我說了你也不要怕。”游凜席雙手搭在肖灑灑肩上,神情堅定,“我剛剛并沒有看到你說的那個舌頭,你确定是它舔了你?”

肖灑灑僵硬的臉小幅度地抽了抽,随即恢複僵硬,又繼續抽了抽,就這樣在僵硬與抽搐之間交替了很久。

游凜席好笑地看着面前一小坨白白的肉抽抽停停,輕輕拍了拍肖灑灑的臉,“我知道了,別怕,有我在。”

游凜席牽着肖灑灑小心翼翼地在走道裏前進,詭異的安靜讓他能夠聽到肖灑灑不同節奏的呼吸聲。

“不用太緊張。”游凜席捏了捏肖灑灑的手,“前面就到宮殿了,我能感覺到屍伯就在裏面。”

肖灑灑沉默着點了點頭,為了表現出對游凜席的信任,他回捏了捏游凜席的手。

“你剛剛說的那個舌頭是什麽樣的?”游凜席突然問。

肖灑灑一頓,心髒撲通狂跳了兩下,“很長,很軟,而且……感覺分叉了……”

“分叉了?”游凜席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麽似的,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待會兒不管看到什麽都直接無視,有危險的話……”

游凜席突然拖長尾音,肖灑灑疑惑地皺眉,“什麽?”

游凜席轉過頭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睫毛在昏黃的燭光下有些亮,模糊不清的輪廓依舊邪魅動人,“過來親我一下,我就保護你。”

肖灑灑:“……”

事實證明,奇怪的東西沒有再繼續出現,肖灑灑也沒有出賣自己寶貴的嘴唇。

走道的盡頭,輝煌的宮殿熠熠生輝。

“這城主好有錢。”肖灑灑張大嘴巴左顧右盼,金光閃閃的宮殿惹得他直流口水。

“都是我給他建的。”游凜席語氣中的自豪讓肖灑灑不忍直視,“所以我很有錢,懂不懂?”

“是是是,您有錢。”肖灑灑恭維地點着頭,“小的還指望跟着您豐衣足食飛黃騰達穿金戴銀,左手雞,右手鴨,砸茶葉蛋吃西瓜。”

“恩恩,說得好。”游凜席滿意地點點頭,伸手勾住肖灑灑的脖子,“到時候給你做一整套黃金衣,從裏到外,連小菊花和小黃瓜都有哦,真!穿金戴銀。”

“嘿嘿嘿嘿!!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就要粗布麻衣粗茶淡飯粗略對待就好,不要那些東西……”肖灑灑說到後來,幹巴巴的笑臉終于僵持不住變成了悲催的苦瓜臉。

游凜席的嘴唇不可抑制地翹起,“這些以後再議,現在……我們先弄清楚這座宮殿的問題。”

宮殿裏,除了金碧輝煌之外沒有任何特色,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牆壁上琳琅滿目的蠍子花紋。

“城主真的好喜歡蠍子啊。”肖灑灑再次驚嘆,“全都是蠍子的圖案。”

“他只是時時刻刻都在思念喚毒谷罷了。”游凜席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用蠍子表達他對喚毒谷的情意。”

“游凜席。”肖灑灑突出緊張地皺起眉,眼珠子左右擺動,“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游凜席沉下眼,仔仔細細地聽着周圍的動靜。

“嘶嘶——嘶嘶——嘶嘶——”

細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宮殿裏不斷回蕩,仔細一點便能聽出其中危險的意味。

一種被包圍的感覺瞬間湧上肖灑灑的心頭,嘶嘶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他不可抑制地往游凜席身邊躲了躲。

游凜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一只豔麗的黑斑飛蛾擋在兩人面前。

“谷主……快……快跑……”蒼老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打破了原有的緊張。

下一刻,一雙銳利的眼睛猝不及防出現在兩人面前,緊緊盯着面前的獵物。

“吼——”

巨大的嘶吼伴随着血盆大口的噴張,鋒利的獠牙危險地懸在兩人頭頂,纏繞着粘稠的毒液。從怪谷嘴裏噴湧而出的強風夾雜着灼熱的氣息和令人作嘔的腥臭,熏得人無法睜眼。

游凜席眼疾手快地抱起肖灑灑向後躲去,黑斑飛蛾揮舞翅膀迎風而上。

肖灑灑驚悚地抱緊游凜席的腰,眨眼的一瞬間,黑斑飛蛾消失不見。怪物搖晃着頭,不斷吐出自己的舌頭又快速收回去,發出嘶嘶的聲音,像是在跟兩人發出警告。

“千曲蛇。”

游凜席微微擡頭,将肖灑灑擋在身後,眼裏的凝重深不見底。

肖灑灑微弱地拉了拉游凜席的衣服,瞳孔中的霧霾不斷擴散。

“就,就是這個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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