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狐仙(十三)

白七一頓,眉頭皺的死緊:“不行,這樣貿然過去,太危險了!而且八爺那邊……”

幾人一到,那些厲鬼好像瞬間就全數退了回去,但謝眠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側過眉眼的時候,白七甚至覺得這個人好像突然變了,渾身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既然他沖着棺材鋪來……”謝眠頓了頓,看向白七:“八爺那邊我去交代。”

“真要是八爺過來,這些東西的骨頭都捏碎了,輪得到他們作亂?”牧夭有些厭棄的擡手,扇了扇難聞的氣味。

棺材鋪在他接手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謝眠不知道在以往這種情況有多嚴重,但他既然扛這個擔子一天,就得扛的漂亮。

他不能讓範岚失望。

想到這裏,謝眠不自覺的又回頭看了眼範岚,他還維持着那個姿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靈魂出竅似的。

“雖然我們棺材鋪是隸屬于地府,歸八爺掌管,但就我們鋪子來講,這些無辜的人,我們必須救。”

白七心裏明白,青墨擾亂的不止是葉家幾條人命,還關聯着地府的秩序聲譽。

地府縱容狐妖在人間作亂?

“我會和地府那邊打一聲招呼,讓他們給我們足夠的授權,畢竟青墨是青丘的人,要小心處理。”白七說。

謝眠嗯了聲:“辛苦你了。”

白七拱了下手和牧夭走了,走出幾步,她忽然轉過頭來:“對了,範岚讓我去一趟青丘找他們的族長,我去了。他們現在沒有族長,只有三個祭司。”

謝眠點了下頭:“我知道。”

牧夭蹙眉,“你知道,那他讓我特地跑一趟?青丘那些古板的老東西最煩人了,三推四擋的活像我是要飯的,結果你們知道?”

謝眠沉默了下,有些汗然:“……我們也是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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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夭擺了下手,狠狠地瞪了一眼範岚:“等我見到八爺非得告這家夥一狀,讓八爺把他塞進忘川河填河!”

“……”謝眠看着牧夭氣勢洶洶離開的背影,松了口氣。

很好,按照這個架勢,葉家那些小角色,應該是可以靜靜手撕。白七在的話,又能控制住牧夭的脾氣。

肖山的話,年紀小沒什麽分寸,但明秋應該會保持理智。

接下來就是……

“範……”謝眠一回頭,看見範岚正側着頭,眼角好像含着點笑意,又好像沒有笑,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仿佛能看透到他心裏。

“怎、怎麽了?”謝眠有點慌,剛剛他一直不說話,所以他就擅自下了命令,是不是……

“我的小閻王,長大了。”

“不、不是。”謝眠抿了下嘴角,心尖有點麻麻的,他剛剛說什麽,我的……

“是能執掌地府的模樣。”範岚輕輕的笑了下。

謝眠心裏忽然有種慌亂的感覺,下意識的去握他的手:“什麽意思!”

範岚搖了下頭,似嘆息又似微笑的別過了頭,視線看向剛才的方向,帶着一股幽遠的意味。

謝眠不知道他在看什麽,總覺得這個他遙遠的可怕,像是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謝眠緊緊的掐住他的手指,“範岚。”

“啊。”範岚回過頭,變臉似的恢複了平時那個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是說去拆功德殿嗎,走呀。”

謝眠看着驟然空下的掌心,裏頭還留有冰涼的觸感,可他卻已經走遠了,漆黑的長衫和頭發全都融進夜色裏。

他的腳步不快,卻平白讓人覺得這一走不會回頭。

謝眠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往前走,攥了攥手指。

“小閻王,來。”範岚忽然停住腳步,回了頭,遙遙朝他伸出手。

謝眠追了上去,努力把心緒往心底最深的地方壓了壓,再去看範岚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喜歡的這個人,其實對他一無所知,不知道他從哪裏來,遠的碰觸不及。

他也許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對他來說,自己是不是只是他理想中的“時雪折”?

謝眠垂了垂眼,到底沒問出口。

因為範岚的縮地成寸,兩人不出五分鐘便到了功德殿,夜色中的三個建築被一股陰氣團團籠罩着。

剛才消失的那些惡靈和厲鬼又冒了出來,龇牙咧嘴的往中間聚,把範岚和謝眠兩人死死地圍在了中間,随時準備撲上來将他們撕碎。

謝眠背對着範岚,正對着代表上天界的那座十一層建築,方才還安靜的大門,正緩緩地打開了。

一團腥臭的黑氣從裏頭砸了出來,筆直的沖向兩人的位置,謝眠下意識一扯範岚,下一秒腳底的地磚便轟隆隆的鼓了起來,從底下伸出了一直腐爛至一半的手,狠狠一抓。

那股陰風裹着腥氣調轉了個方向,又朝謝眠撲了過去,像是霧又像是一團黏膩的顏料,一路飛一路染了一地的腥臭。

謝眠取出無字鬼書,語速飛快的念道:“以我念,渡你生。”

那團黑氣立即像是被困住了一般,顫抖了兩下瘋狂的掙紮哀嚎,可又有源源不斷的黑氣往裏頭聚集。

謝眠不斷的往裏灌靈力,試圖渡化了它,進而問出绛朱的下落,可外層的禁锢越來越弱,灌注的無字鬼書的靈力,最後竟然不起作用了!

謝眠大驚,無字鬼書都困不了!

那團黑氣越長越大,最後沖破了禁锢,筆直的朝他裹了過來。

範岚袖子一抖,青羽長嘯了一聲筆直的沖天而上,盤踞了兩圈又直直的沖了下來,朝着那團黑氣便狠狠咬住,硬生生撕成了兩半!

黑氣中似乎有個人影哀嚎了一聲,聲音凄慘至極,随着尖叫聲,地上冒出無數只大大小小的手,全都是腐爛到不同程度的,有的甚至只剩白骨,咔咔的攥着。

既然渡不了,那麽只有,殺!

謝眠驅着無字鬼書,化出極致的鬼力,狠狠地将這裏的惡靈厲鬼盡數斬殺。

範岚靜靜的看着謝眠。

他從一個看見鬼還會瑟瑟發抖又強自撐着說還、還好的學生,變成今天這個會說,‘如果因為我們的疏忽,導致無辜之人死亡,就不配開這家棺材鋪’。

還會說:‘如果超度不了,殺!’‘八爺那邊我去交代’這些話。

他顫顫巍巍的扛起棺材鋪的責任,明明那時候自己沒有別人強,卻還是想去保護別人,成為別人可以依靠的人。

終于能獨當一面了。

很快,地府就可以交給他了。

範岚輕輕舒了口氣,将兩手從袖子中取出來,指尖相對結了個繁複的咒印出來,下一秒便落在了功德殿的上空,陣法的光芒中緩緩地流動着靈力。

謝眠到底剛剛掌握一點鬼力,還不能完全駕馭,越來越多的厲鬼從功德殿裏鑽出來,根本殺不盡!

範岚腳底也浮現一個陣法出來,同樣流動着靈力,遙遙的與功德殿上空呼應。

他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支滴着墨的筆,高高揚起在漆黑的夜色中,以天幕為背景的寫着什麽。

青羽的長嘯聲,厲鬼的尖叫以及各種惡靈從地底鑽出來的聲音攪在一起,謝眠耳膜幾乎都要炸了。

斬殺不盡的惡靈洶湧而出,巨大的怨力幾乎撐破功德殿的大門和屋脊,争先恐後的往外沖,但一接觸到屋頂的陣法便被立刻吸了進去,範岚的腳底便浮現一道黑氣。

範岚寫完,收起了比,單手向前一抓,狠狠一攥,空氣中便響起一道道尖銳的凄慘尖叫,然而更多的還是從屋頂的陣法,被吸進了他的腳邊。

他略微垂着眉眼,沒有一絲溫度的笑意浮上嘴角,謝眠不經意回頭看見這個笑,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這個範岚,仿佛渾身上下都帶着千百萬年的煞氣,足以毀天滅地!

他的黑色長衫和頭發被風扯起,張牙舞爪的恨不得連天穹都撕碎了,原本就漆黑的眸子更是沉的可怕,陰冷的讓人忍不住退卻。

“天地鬼力,聽我號令,斬。”他的聲音原本就涼,這幾個字說出來仿佛沁了冰雪,凍的人從心底都開始瑟瑟發抖。

這幾個字一落,從他身後揚起一陣極冷的風,謝眠忍不住眨了下眼睛,艱難的眯着眼睛看他身後聚起一大股帶着極致陰冷的黑氣,重重包裹了功德殿裏冒出來的那些厲鬼。

一時間,空氣中全都是被捏碎的骨頭的、被硬生生撕碎了靈魂的慘叫,謝眠死死的捂着耳朵,頭劇烈的疼了起來。

這個鬼力,完全不是無字鬼書可以比拟的!

無數的厲鬼被狠狠撕碎,那團黑氣幾乎是碾壓式的消滅着,不出一分鐘空氣裏的腥臭便幾乎沒有多少了,而那團陣法卻還在亮着,光芒甚至更勝。

謝眠看着仍舊垂着眉眼的範岚,朝空中的青羽大聲問:“青羽,你進得去功德殿嗎!”

青羽盤旋了幾圈,謝眠看着那陣法,說:“你進去,把绛朱帶出來。”想了想,補充了句:“如果她還活着。”

青羽抖了抖龍鱗,帶着一道青色的光芒,筆直的從天而降,進了功德殿。

“範岚。”謝眠問:“你能感受绛朱方位嗎?”

範岚低眉不語,謝眠略一蹙眉,發覺腳底微微震動,低頭一看,那些沒有斬殺的厲鬼全部被吸進了他腳底的陣法,吸進了他的身體裏!

謝眠一慌:“範岚!”

他沒有動也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珠都沒有顫一下,像一座陰冷的雕像,機械性的吸收着鬼力!

謝眠想也沒想的伸手攥住他的手,将陣法裏的鬼力吸取了一部分過來,誰知這鬼力才一進入身體,他便立刻疼的炸出一身冷汗。

渾身的血肉像是被狠狠撕碎了一遍又一遍,揉碎了每一根神經,謝眠哆嗦着嘴唇:“範岚,你別……別……”

範岚眉眼一擡,眉尖一蹙,狠狠将他扯出了陣法:“你做什麽!”

謝眠搖了下頭,艱難的吸了口氣:“沒、沒事。”說着便要暈,被範岚一把托住腰,左手五指張開與他的右手相扣,灌了些靈力進去。

謝眠的身體還是個凡人,這些厲鬼之力太過強橫,他根本受不了!

“嗯……”

範岚蹙眉看着他哆嗦着嘴唇,喃喃的重複着一堆亂七八糟,毫無重點的詞:“你別、別犯險,我……”

心尖一顫,扣着他的手指有點發抖,好一會才心疼的低頭抵了他的額頭一下,聲音溫軟的說:“小閻王。”

“嗯。”謝眠迷迷糊糊的應了聲,艱難的睜了下眼睛:“怎……麽了?”

“失禮了。”

話音一落,範岚的唇壓了下來,冰涼的頭發搭在他的脖子上,軟的像條蛇,撓的他又癢又難受。

唇上觸感冰涼,謝眠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呆呆的看着他微微閉着的雙眼,睫毛又黑又長,鼻梁挺拔又漂亮,還有一股極致的冷香。

他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着,最後才回到重點。

等等。

範岚在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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