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程的車上,乙骨憂太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就好像任務對他帶來的沖擊久久沒有散去。伊地知還有一系列後續處理的工作要進行,沒辦法跟他們一并離開,因此返程是的場灼負責開車。

“我駕照學得早。”

他握着方向盤,“基本上一成年就去考了,那個時候迫不及待地想去各種地方。”

阿依努的咒術師跟着介紹各種各樣的北海道風情,開拓民的達觀性格在他的身上彰顯無遺,哪怕剛剛遭遇了一場險些讓自己丢掉命的意外,此時都已經神态自如地跟他們兩個講述看這附近的黃油土豆有多好吃。

于是在當天的晚飯正餐之前,三人并排站在市售的小攤販跟前,每人一塊地捧着熱氣騰騰的黃油土豆,邊呵氣一邊咀嚼吞咽。

“不錯吧?明明只是黃油和土豆而已,街上烤出來的和家裏做的就是有區別。”

焦香的土豆表皮裹挾着酥軟的內裏,裂口當中滲透着黃油特有的奶香味兒,哪怕現在距離入冬還早,都能感受到濃濃的滿足感。

“說起來,還得帶伴手禮。”

的場灼将包裝紙投進垃圾桶,轉頭去買了第二個,又從放在後備箱的貓包裏摸出來一個寄木細工那麽大的小匣子,将熱氣騰騰的黃油土豆放了進去。

“不會涼掉嗎?”

乙骨憂太問。

“是內部時間流動和外部不太一樣的咒具,一般來講是用來封印危險品……”

的場灼想了想:“不過也可以用作食品保鮮。”

“這算是暴殄天物了吧。”

阿依努的咒術師插嘴:“用來裝黃油土豆。”

“反正是別人寄存在我這裏的,本意就是用來做這些事。主人不在意的話使用者去替別人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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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誰讓你這麽用?”

“五條悟。”

“啊,完全沒有意外的答案呢——明明駁回了那麽多次申請。”

“就是說啊。”

小匣子的底部刻看梅花紋[1],顯而易見地昭示着從屬。和菅原道真信仰相連的家紋大多數和梅花有關,根據不同的引申含義有梅缽、裏梅、重梅不等,五條悟本人很是厭倦紋附的服裝,但反倒是樂意在他這兒寄存些從家裏翻箱倒櫃找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真要問起理由,也只會得到“放在儲藏室裏落灰讓老頭子們每天供奉還不如拿出來用”這種大逆不道的答案,的場灼嘗試了一兩次以後就放棄了。

三人在地鐵站分別,的場灼和乙骨憂太要搭乘新幹線回東京,少年雖是第一次出遠門,但還是妥帖地買了不少伴手禮送給同班剛剛熟悉的同學們——咒術師出外勤也有薪水,雖然自覺自己沒怎麽出力,的場灼還是大方地分了他屬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學生社交也是很重要的。”

對方如是說道。

“這次學到了很多東西。”

沒想到在新幹線上竟然收到了這孩子正式的鞠躬致謝,因為并不是正式的教師,因而乙骨憂太只能如此稱呼:“非常感謝您,灼前輩。”

趕回高專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這一次是輔助監督新田小姐等在了車站接他們回去。

“明明也可以在北海道住宿一夜的,一來一回也太趕時間了。”

短發的幹練女監督幫着提行李:“的場前輩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這種情況不趕快回來不行吧。”

男人擡起手機,LINE的聊天記錄當中到處都是某個存在感過度的家夥的留言,伸手一劃屏幕,刷地看不到底。

嘶,對方倒抽了一口冷氣,說輔助監督們有時候也會遭到五條悟的連環call,尤其是伊地知簡直首當其沖。的場灼則是非常理解地點點頭,說那可真是額外的工作壓力。

進高專結界,之後第二天寫報告書,這是咒術師出任務的正确流程,只是某些人總是躲懶。的場灼自己要交一份,又有意訓練學生“從小就知道規範任務制度”,要求乙骨憂太限時本周也交一份報告,當做是這一次出差的大作業。好學生當然滿口答應,還順勢問了問報告書的行文格式,于是的場灼主動開口,說咒術高專檔案室,寫着他名字的祓除記錄都可以查閱。

“我們那一屆情況比較特殊。”

他說:“剩下的報告參考價值都比較奇怪。”

“哦……”

乙骨憂太懵懂點頭,轉身回宿舍,現在這個時間他真的挺困,而且明天一大早還要上課,報告的事情還是等他睡醒再說吧。

少年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場灼走出側緣,就看到五條悟坐在不遠處的房檐上,甫一接觸到視線就輕飄飄地跳了下來,像是大型貓科動物一樣悄無聲息地落在身邊。

“真是太過分了阿灼!”

随後下一秒就開始控訴:“一直都在說我的壞話!”

“你從什麽時候就在聽了?”

“踏進高專鳥居的時候!”

“那就早些出現嘛,明明是自己的學生。”

“說是這麽說,結果的場老師也很有帶學生的天賦吧?歌姬也這麽說過!”

“都這麽晚了還等在這裏,我可以住旅館的,高專也有空宿舍。”

“明明有住處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而且你都好久沒見小惠——”

“這個時間他早就睡了吧。”

當天他還真沒見到作為轉瞬即逝借口的伏黑惠。作息規律的未成年國中生不會在深夜一兩點還保持清醒,作為有良知的成年人,的場灼當然也不可能把睡着的伏黑薅起來跟他打招呼——雖然五條悟一副很想這麽幹的樣子。

這家夥如今正連夜在漆黑的客廳裏啃食那塊還沒有失去溫度的黃油土豆,黃油的香味兒飄散得滿房間都是,眼睛在黑暗當中熠熠生輝。

咒術界的同行大都好奇過六眼,科學研究表明視覺信息占人腦信息處理量的三分之一[2],大腦皮層幾乎有一半被視覺皮層占據,因而有不少人揣摩,說不定五條悟從腦結構上就和別的人類有所不同。

精細到原子層面的咒力操作是普通人根本難以企及的“神之領域”,而其所需要匹配的“六眼”則早就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象。

不過……

“開燈啊開燈啊,我又沒有那種夜視能力。”

的場灼一邊說着一邊給自己開了客廳燈,又從櫃子裏給自己掏被褥。五條悟向來不在乎這些細節,在他的房子裏住頂多不用風吹日曬,剩下的一切都得自力更生。

兩個人都長手長腳,擠在盥洗室裏咕嚕咕嚕地洗漱,之後五條悟熟練地翻出游戲機來玩,黑暗當中屏幕的亮光倒影在他的臉上,顯得那雙被所有人追逐着的六眼閃閃發亮。雖說這人沒什麽同理心,但好歹被提醒了之後記得關閉游戲音效,的場灼将自己陷進被子裏,探出頭問他:“你一直不休息沒問題嗎?”

“剛剛吃掉的黃油土豆正在源源不斷地變成ATP在給大腦補充新鮮的能量呢。”

正反轉術式同時運作,随時随地補充消耗掉的能源,身體成為一具自給自足的核電站,食物就像是堆芯般一根接一根浸泡在高壓水當中,向外散發着和他藍眼睛一樣漂亮的切輪科夫輻射。最強咒術師五條悟不需要太多睡眠,至少不需要普通人那麽久,因此他每天擁有的時間就比普通人要多了幾小時,而這幾小時可以獨自揮霍的閑暇如今看來……大多都貢獻給了游戲。

“你到底在玩什麽啊。”

的場灼又忍不住掀起被子坐了起來,自己在睡覺的時候有人在房間裏打游戲的感覺還是蠻奇怪的。

“精靈寶可夢的最新作,可以說是經典再番呢。”

五條悟頭也不擡地回答:“阿灼要來一起玩嗎?”

“不了。”

的場灼倒頭就睡,為自己轉瞬即逝的好奇而感到後悔:“我是個需要定期休眠的正常人。”

第二天,他從被架上絞刑架的噩夢當中醒來,半邊身子被壓得動彈不得,手指稍微一動彈就麻得要失去知覺。

看着局部放大的那張臉,他很懷疑對方的無下限術式到底有沒有解除。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己沒有在無意識當中讓咒力燒起來,的場灼想。

作者有話要說:

通用附注:

[1]經考證,菅原道真北野天滿宮的神社表社紋是梅紋,裏社紋是左三階松。同時現實世界的五條家紋也是左三階松,但是日本那邊很多和菅原道真沾邊的東西也會選擇梅花紋的紋付。

[2]此處引用自網絡,其實并沒有太多科學依據支撐,切勿當作專業的知識,只是圖方便放在了小說裏。這句話的出典也只是因為三分之一以上的腦皮層和視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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