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這一覺睡得很熟,也沒人打擾,等到再被饑餓感催促着睜眼睛的時候,手機時間指示已經到了下午。窗外下了雪,積起薄薄的一層,蓋在坪庭的石燈籠上,像是浮世繪裏的雪景一下子照進現實。
……頭發都有點睡炸了。的場灼潦草地劃拉幾下,披着外套打算出門找吃的,這個時間大家估計都已經吃過午飯,不然幹脆出門去找家新年期間還在營業的飯店——總比拘在家裏要來得好。
他打着呵欠咕嚕咕嚕地洗漱,拿了把黑傘準備出門,卻看見七濑婆婆坐在廣緣的位置,看上去是在賞雪。
裝作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在靜司接班以前,對方曾經有很多年都是的場家的執牛耳者之一,至少在小時候,他們都還曾受到過七濑婆婆嚴格的訓練和指導。
他只能過去打招呼,垂着頭卻要挺直脊背,像是對方多年來一貫要求的那樣。
“七濑婆婆。”
“要出門?”
對方看了他一眼:“早去早回,這雪估計還要下得更大。天晚了之後路不好走。”
“……嗯。”
“之後的活動不想參加也可以不來,你有朋友在京都吧?也去見見人,不必一直勉強自己待在這裏。”
對方頭也不擡地說道。
的場灼有些意外,印象裏,七濑婆婆總是嚴肅的,是這個家族鐵幕一樣秩序的象征——但現在他又不那麽确定了,說不定自己過去忘掉了什麽還算有些溫度的內容。
不過至少更寬松的環境難能可貴,的場灼撐着傘走出宅邸,兩條街之後路上的人就多了起來。京都也算是個老牌旅游城市,盛産詛咒和游客,這裏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大有來頭,他順着鴨川的沿岸散步,融化的雪水浸透地面,讓空氣當中都滲着又冷又潮濕的氣息。
印象裏這條街的拐角小巷裏有家不錯的拉面店……的場灼撐着傘拐進拐角,在只能通過一兩人的狹窄道路盡頭,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店鋪招牌。把雨傘放在門口的傘架上,的場灼彎腰挑起暖簾,在撲面而來的熱氣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擠在一群吃拉面的男性顧客中間,顯得非常突兀明顯。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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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場灼打了聲招呼,拉開挨在對方身邊的座位:“歌姬前輩。”
是穿着私服的庵歌姬。
——之所以強調穿着私服,是因為她平日裏總一副神社巫女行燈袴的打扮,而非工作場合畫風差異巨大,和時尚頗為接軌。
“呀,阿灼?”
對方露出驚喜的表情,随即又皺着眉警惕地來回轉頭,把整家拉面店重新掃視了一遍,讓的場灼忍不住想起NHK動物科普小短片裏介紹那些探頭警示的狐獴:“就你一個人來?”
針對意味可以說非常明顯。
的場灼坐下來,開始看挂在牆角小黑板上的菜單:“嗯,熬了通宵,剛剛才醒……老板,拉面套餐一例,多加一份叉燒肉。”
“哎,的場家的工作也不容易呢。”
在确認五條悟不會出現之後,庵歌姬放心地低頭嗦面:“總監部那邊怎麽樣?就算是稀有的天與咒縛,想要在你現在這個年紀裏混進咒術界的核心圈子也還是太勉強了吧。”
“還以為歌姬前輩不會關注這些。”
“權當聊些業界八卦罷了,你當初真是驚吓到了不少人,立不下咒縛的人也會得到總監部的信賴嗎?”
“不需要信賴——他們只是需要我而已。”
拉面端上桌,的場灼端起碗喝了一口湯,濃白色豬骨湯頭的熱氣直撲面頰:“武器也分用得順手或者不順手,就像是破魔箭,平日裏不太用得着,但關鍵時刻還是得有。”
歌姬用複雜的表情看着他:“這麽自然地就把自己比作武器嗎?”
“不管我怎麽說,他們的想法也不會變吧?”
的場灼很坦然地把叉燒肉往嘴裏送:“不如早點接受這個垃圾行業的現狀。”
“你都說了,‘垃圾行業’。”
庵歌姬把米飯倒進吃光了面的拉面湯碗裏,手法豪放地用筷子攪動了兩下,“又沒人能真的束縛你,就算是大家族出身,也可以想辦法脫離的吧?又不是沒有咒術師選擇做普通人的工作——”
“還是有的。”
“什麽?”
“咒縛。”
“——嚯,那個是真的呀!我還以為是謠傳,還是說你和五條悟真有什麽過節……”
的場灼滋溜滋溜地吸面條,聲音含混不清:“咒縛是真的,過節是謠傳,但是因為這個謠傳很好用,所以目前為止都沒有辟謠的打算。”
信息量也太大了,而且涉及了一個提起來就讓人頭痛的家夥,庵歌姬露出明顯被沖擊了的表情,擡手示意“就此打住”:“就到這裏,剩下的內容我不想知道,還是聊點輕松的話題吧,比如今年的交流會,你站哪邊?東京高專?還是京都高專?”
“預設立場不好吧?京都這邊的憲紀我很熟,東京高的金次君又是悟自滿的學生,實在是很難提前站隊。”
的場灼聳肩:“而且未必能去現場,按照上層的意見,在憂太解咒之前,悟如果來京都的話,我應該都會待在東京高專坐鎮,總之必須要時刻有一個人負責遏制裏香才行。”
唉,無趣。
庵歌姬恨鐵不成鋼地看他,這麽多年為什麽五條悟的性格都不能跟他稍微中和一點。
“……說起來歌姬前輩是那種會把米飯直接全部扣進拉面碗裏吃湯泡飯的類型呢。”
的場灼看着她的碗,突然開口。
“……那又怎麽了!反正我就是會獨身一個人來拉面店,而且還要了特大碗的那種類型!”
庵歌姬一拍桌子,這句話聲音有點大,周圍好幾個正在埋頭嗦面的食客都不禁停下動作,看了過來。
“……呀。”
意識到自己成為衆人目光焦點的歌姬騰地臉紅起來,的場灼倒是撐着下巴笑出聲,“沒什麽,我覺得這很好。”
這是在解圍嗎?還是社交辭令?庵歌姬看着他。
“是真心話喔,和家裏平時見到的那些人相比,我覺得歌姬前輩這種自由的感覺非常好。”
的場灼認真回答。
他們的周圍是低矮的天花板和随處可見的廉價拉面攤,大概也就是只有這家夥,才會在這種場合都能把原本輕松随意的對話都推進到嚴肅話題的程度了吧。
庵歌姬誇張地嘆了口氣,不知不覺拉面碗裏的湯泡飯也已經被吃得一幹二淨,她站起身來,提起挎包:“新年期間對你來說是工作場合吧?那就祝你一切順利——最好趕快解決東京那邊的工作好好休息哦。祈本裏香那件事我也聽說了,那件事,如果不‘動真格’的話,是沒辦法處理的吧。”
礙于周圍都是些普通人,庵歌姬故意将對話內容說得像是社畜在上班。
的場灼放下筷子:“其實未必需要我來,乙骨君非常有潛力,我想用不了多久,這個問題就能由他自己解決。”
一月的京都,往往有不少傳統活動。五大寺廟和無數小寺廟,外加數不清的神社都和咒術師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提供加護和咒靈祓禊業務也是生活在京都的咒術師們常見的工作內容。沿途遇到的好幾間寺廟都有咒術師配合這裏的工作人員在忙碌,的場灼撐着傘目不斜視地從神社和寺廟的入口處路過,卻被一位中年婦女攔在了路邊。
他朝左邁了一步,而對方也向左邁步。
他朝右跨步,同樣被對方熟練地攔在了前面,而且顯得經驗豐富,格外執拗。
“……”
這應該是個普通人……
“您好?”
的場灼嘗試着問道。
對方看着他,眼睛裏洋溢着熱情,給他的手裏塞了一張傳單。
啊,是來傳|教的。這也算是日本一個比較糟糕的特色,平日裏自己住在公寓樓裏也會有人來敲門發傳單,甚至有些臉皮厚一些的傳|教者會在家裏坐上半個小時滔滔不絕,剛剛搬出家裏的時候他曾經在這方面吃了好幾次悶虧,的場灼打定了主意要加快速度甩掉這個人。
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動作僵硬了起來。
“您了解盤星教嗎?”
對方笑眯眯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通用附注:
[1]
日本對女性單獨恰烤地瓜拉面快餐之類的東西有系統性歧視。其中大城市好一些,越偏僻的地方屁事越多。
[2]
日本有各種各樣的小宗教,而且傳教非常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