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公車。
「真的可以嗎?我們這裏的小游樂園實在沒什麽好玩的。」
「沒關系,我想去菖蒲游樂園。」
上月家忙着經營定食屋,所以以前給小孩子的休閑娛樂,似乎就是去菖蒲游樂園玩。相簿中,小學生的一心和母親一起坐在咖啡杯造型的椅子裏,非常可愛,所以花時雨才會央求說自己想去。
——雖然無法讓時光倒流,但是我想和一心有共同的回憶。
并坐在兩人座的位子上,花時雨謹慎地握住號碼牌,除了學校活動外,這還是他第一次坐公車,當然這件事情也是瞞着一心。這幾個月來,他明白自己成長的環境和世間有很大差距。花時雨為雙親給他的成長環境感到自豪,但是他讨厭這成為他和一心之間的隔閡。
「一心,菖蒲游樂園有雲霄飛車嗎?」
「沒有什麽雲霄飛車,那裏只有給小孩子坐的瓢蟲列車而已。怎麽?你喜歡雲霄飛車嗎?」
「很喜歡,我國小的戶外教學去過游樂園玩,很好玩哦。」
「哦,去哪裏?」
「美國加州的迪士尼樂園,一心呢?」
「……日光。」
一心板着臉孔嘟囔,又說了一句:「我和你的世界果然差太多了。」日光明明也很不錯了,不知為何卻得出這麽悲慘的結論。花時雨完全不懂,就在他思考的期間,公車抵達菖蒲游樂園了。
「哎呀,好久沒來了,變得真多。」
走過入口的大門後,一心開玩笑地把手貼在額頭上。游樂園看起來比照片上更小,而且或許是因為非假日的關系,人群也稀稀落落。數量稀少的游樂器材也有許多停止運作,連當紅的瓢蟲列車也沒開。
「我小時候更熱鬧,也感覺更寬闊。這樣似乎也有點寒酸。時間還早,要不要換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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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這裏就行了。」
花時雨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頭,一心邊扭着脖子嘟囔「真搞不懂你」,邊跟在後方。雖然游樂器材很少這點令人遺憾,但是花時雨的主要目的并非在此,所以也無所謂。
「一心喜歡什麽游樂器材?」
「當然是飛車喽,不過也喜歡到國小低年級而已。或許是太小了,所以沒什麽恐怖感,也可能是玩膩了吧。但是雙親說要去,就一起來了。」
「雖然你這麽說,可是照片裏看起來笑得很高興啊。」
花時雨說,一心則交疊手臂,「嗯~~」地露出為難表情。花時雨詢問怎麽了,一心才說其實還有內情。
「我家是做吃的,所以一直沒辦法關店休息;就算要帶小孩子出去玩,大概也只是比較近的這裏而已。老媽總覺得我很可憐,每次來這裏,都會說下次一定會出外旅行過夜。我也覺得老媽那種心态很可憐,所以就假裝很高興。」
父親的态度反而是「既然是家裏開店的孩子,就該忍耐」。母親也明白父親的立場,所以每年一到暑假,夫妻倆就會為了是否該關店休息來一趟家族旅行而吵得不可開交,但是結果總是大男人主義的父親獲勝。
「不過老爹還是說『帶他去菖蒲游樂園吧』。我雖然在內心說『不用了,沒關系』,可是我也明白這是我家最大的讓步。如果我當場說『不要』,老爹和老媽似乎又要吵架了,所以我就故意高興地說『好耶』。」
結果一直到一心國小畢業為止,都得不斷來已經玩膩的游樂園。母親問他要不要坐咖啡杯,他就乖乖去坐;拿着相機的父親一說「看我這裏」,就忍着難為情的笑臉揮手。
「原來如此,那張看起來很高興的照片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啊。」
花時雨一想像就覺得很好笑,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別笑啦,一想到要是不小心被學校的那些家夥發現,我就直冒冷汗。」
「抱歉,可是升上國中後,就沒說來這裏玩了嗎?」
花時雨一問,一心不悅地板起臉孔。
「……被看見了啦。班上的女孩子偶然一起來玩,她們看到我,就指着我笑着說『唉呦』,超丢臉的,就忍不住遷怒爸媽,說我其實很久以前,就很讨厭來這麽窮酸的游樂園。」
「雙親一定很吃驚吧?」
「唉,老爹揮了一拳說:『那就不要來啊!』這還好,老媽倒是比較有問題,她向我道歉說:『你在體貼我們吧,抱歉喔!』那時候就覺得:『啊……搞砸了。』」
小學生一心徹底反省了,但是立刻又忘記,因為這種事情是小孩子成長過程中「常常會發生的事情」。然而雙親死後,偶爾就會突然活靈活現地想起,父親的怒顏和母親抱歉似的表情。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是真的啊。」
一心把手肘靠在游樂器材外生鏽的欄杆上,望着不斷旋轉的咖啡杯。杯子裏有年輕夫婦抱着小孩子搭乘。花時雨站在一心旁邊,同樣把手肘靠在欄杆上,望着乘坐咖啡杯的一家三口。
一心嘆氣。
花時雨也嘆氣。
一心聳聳肩,關節發出聲音。
花時雨也聳聳肩,但是關節發不出聲音。
「別模仿我。」
「可是,我只能模仿而已。」
「什麽?」
「雖然想說一些溫暖的話,可是我不知世事,沒辦法說能讓一心聽起來比較舒服的話。所以我至少能采取和一心同樣的姿勢,或許我就能借由模仿,了解一心的心情。」
「了解了嗎?」
「我不了解,如果這麽簡單就明白,或許就不必這麽辛苦了。」
「什麽啊。」
一心折服似地嘟囔。
「可是一心似乎很寂寞,所以我希望至少也能一起寂寞。」
花時雨仰視着身旁的一心,和呆住的一心對上視線。劉海被風吹到糾結在一起,他伸出手解開頭發,輕輕笑着。
「我會努力,快點讓自己幫得上一心的忙,請你一定要等到那時候哦。」
花時雨說罷,頭轉回正面,又以和一心同樣的姿勢,眺望着快樂地坐在咖啡杯裏的一家三口。一會兒後,一心突然握住他的手。
「怎麽了?」
花時雨仰頭看,一心卻更用力握住他的手,讓他大感吃驚。
「這、這是做什麽呢?」
「不喜歡手牽着手嗎?」
「讨厭的人不是一心嗎?剛剛不是還說別老是黏着你嗎?」
「現在不一樣了。」
一心牽着他的手,把頭轉向前方。一心主動牽手讓他很高興,可是胸口卻噗通噗通跳,很難受。如果是他主動牽手還覺得心平氣和,然而一旦對方主動,就不知怎地覺得很焦躁。他難為情地一低下頭,咖啡杯已經停止,一家三口走下游樂設施,感覺似乎被他們瞥了一眼,雙方不約而同放開手。
一心看着手表,仿佛不曉得該把手放在哪邊。
「……中午了,稍微搭一下公車,就有一家好吃炖牛肉的西餐廳,要不要去?」
「朋友開的嗎?」
「嗯,從小學就認識的死黨,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聽見一心粗魯的口吻,感到歡喜的同時,也緊張了起來。
「是、是嗎?你要介紹這麽重要的朋友給我認識,真是我的光榮。我不能出差錯,得好、好打招呼才行。」
「哎呀,不必這麽緊張啦。」
見花時雨吞吞吐吐的說話模樣,一心也不知為何臉紅了起來。兩人跌跌撞撞地走路,手背會爾偶互相碰觸,碰到後就會立刻縮回去。花時雨在意地擡起頭,發現一心也看着自己,接着彼此又別過臉。
兩人在微妙的緊張氣氛中離開游樂園,搭上駛來的公車。兩人默默并坐在椅子上,花時雨對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感到偏頭不解:「咦?」
「怎麽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阿龜……」
「樂步?」
「好像被男人踹的樣子——啊、一心!」
說話途中,一心臉色一變起身,在搖晃的車內走到前方,向司機要求現在立刻下車。司機礙于驚人魄力只好停下公車,一心一溜煙地跑出去,花時雨也慌慌張張想要追上前,卻被司機攔了下來。
「公車費、兩人份。」
司機伸出手,然而花時雨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一心要幫他付這段臨時費用。他雖然有帶錢包,但是每個月的薪水都捐贈給達哥等人了,所以他身上一塊現金也沒有。
「可以用信用卡嗎?」
「當然不行。」
當花時雨不知該如何是好,伫立在原地時,從後方出現龐大黑色影子,響起低沉的「三人份」後,把整數的零錢投入投幣孔。
「啊,這不是真田嗎?好久不見了。」
花時雨一說罷,真田的太陽穴浮起青筋。
「并非好久不見,我一直随侍在您身邊。」
「是這樣嗎?」
客觀來說是這樣。真田每天都在他身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