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混子的同伴正在喝水,目睹這一幕趕緊提醒他,混子拽掉耳機,眼睛直勾勾盯着賀讓骁,面露不屑。

賀讓骁微微回頭,半垂的眼尾溫吞拉起,冷淡的視線從混子頭上碾過。他護着的女生披着他的外套,而他的手在她耳廓邊虛虛劃了下,這個暧昧動作足以炫耀着她們的親密關系。

混子喉結動了動,強壓神色,罵罵咧咧坐下。

程爾分不清是因為被他發現偷拍,還是他後面這句令人遐想的話,臉上溫度異常升高。

衣服上淡淡的洗滌劑香味,仿佛經過灼熱的體溫蒸烤,氤氲着将她完全包裹,密不透風,無處可躲。

一呼一吸,獨屬于賀讓骁的氣息見縫插針。

網吧牆壁上明确貼着“禁止抽煙”提示牌,幾個老煙槍無視提醒躲在角落裏吞雲吐霧,電風扇無法攪走黏糊潮濕的煙味,她被熏得眼睛刺痛。

有點睜不開眼。

“我沒有……”她否認也不對,畢竟她是真的準備偷拍他。

可要是承認,未免太丢人。

“出去再說。”

周寄偏身看兩人,撂下鼠标揣起煙起身,又叫了其他兩個人,走過去推了下賀讓骁手肘,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調侃,“我兄弟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

這一幕不少人朝這邊看。

程爾驀地睜大眼,這個誤會好像大了,後背抵着不屬于自己的體溫,熱度從肩胛骨滲進肌膚。

她加快腳步往外走。

回了前臺,周寄輕笑一聲,捏着煙盒掀簾出去,識趣地把空間留個兩人。

程爾把外套還給賀讓骁,回想剛剛情形,覺着感動又有點難堪,想必賀讓骁聽見了混子輕佻的搭讪。

“剛剛,謝謝你幫我。”程爾真誠道謝。

“幫……同一陣營的隊友。”他慢悠悠道。

她親身感受到為什麽那麽多女孩迷戀他,少年野蠻生長似烈陽尖銳耀眼,卻有着一顆如棉花糖般的心,他雖身處暗處,卻想着将光明帶到每一處。

這樣的一個有希望的人怎麽能讓人不上瘾。

賀讓骁貼着櫃臺站着,眼皮垂着,朝她攤開手,也沒說要什麽。

程爾警覺,“要什麽?“

賀讓骁用一副“你說呢”的眼神看她。

“我沒有拍你。”她有必要說明,“我就是給我朋友看下網吧環境。”

賀讓骁輕哂:“順便再拍拍免費的帥哥?”

“……”

她懷疑賀讓骁是不是有窺探人心或者懂什麽玄學,把她的想法猜得死死的。

他伸着的掌心一動未動,程爾只能拿出手機,點開相冊,交到他手心。

忐忑不安的同時,又暗自慶幸之前把監控那張删掉了。

“你看吧,我沒有偷拍你。”程爾聲音很虛。

賀讓骁輕笑一聲,手機跳出一條泡芙的消息,他直接劃走,點開相機,對着自己臉和胸膛之間拍了一張。

燈光昏暗,畫質模糊,但仍見少年淩厲清瘦的輪廓。

“你拍了。”他把手機還給她,光明正大指控。

“你怎麽能耍賴。”

“照片在你手機裏。”賀讓骁說:“占我便宜還先告狀?”

男朋友那一句是她胡編的更沒想到賀讓骁會幫她,程爾窘迫,以防他再奇奇怪怪,趕緊拿走手機。

賀讓骁睨着她,笑得不行,他拿後背抵着收銀臺,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捏着玩。

程爾意識到被耍,後知後覺地感覺燥熱,如火的熱風撲了滿臉,就連耳根也隐隐燒了起來。

周寄抽完煙回來,視線瞟了兩人,覺着氣氛微妙,他手肘往收銀臺一靠,斜着身子看賀讓骁,滿臉笑意,“骁哥,你倆還沒說好呢。”

程爾心想他們也沒說什麽,但周寄好像不那麽認為,他手指敲着臺面,催促着,“骁哥,快點說哈,今晚還得上線跑呢。我就指望你了。”

賀讓骁瞥了他一眼。

“冰水,”賀讓骁說,“零錢。”

周寄頓時明白過來,不懷好意地笑,但又礙着賀讓骁的表情,強行忍了下去。

他覺着賀讓骁真有意思,明明還挺喜歡小妹妹的,但挂着一張痞酷的樣子,把姑娘吓得一愣一愣。

程爾反應兩秒,鬧了個大烏龍,她不太好意思地從抽屜拿出一張紙幣,“麻煩你帶給03號機。我請你喝水。”

她又拿了幾瓶水給周寄,“我也請你們。”

賀讓骁沒接水,周寄笑呵呵說:“能換冰水嗎?”

“晚上總喝冰水對身體不好。”程爾聲音很低,在想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怕我宮寒?”

程爾一下就想到林澈開得玩笑,剛想解釋,就看見賀讓骁抽走紙幣,單手揣兜,慢慢悠悠離開。

程爾站在收銀臺,抻長了脖子看賀讓骁,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這麽管用,那個小混混再也沒找她麻煩。

第一個夜班,剛過一點,程爾托着腮昏昏欲睡,因為沒辦法洗澡,身上又黏又熱,偶爾還有蚊子騷擾,她打盹打得不算踏實。

醒來時,眼風偷偷瞧一眼賀讓骁,他像是不會累不會困,手邊放着沁涼的冰水,偶爾擰開灌一口,來不及蓋上,又去敲鍵盤。

他像是很忙,和周圍玩游戲的都不太一樣。

程爾轉過臉趴着看賀讓骁,怎麽會有輪廓這麽優越的人,仿佛上帝造人的時候都藏着幾分私心。

百無聊賴,她點開泡芙,忽然想到賀讓骁也玩,那他的名字叫什麽?

程爾在搜索欄輸入他的名字都查了一遍,用戶不存在。

指尖漫無目地點着,她忽然看到幾個小時前,林澈在班級群裏發了一張截圖:這個題目最後一問,哪個神仙會教我一下,要死了。

程爾點開大圖,看見林澈截圖是泡芙的聊題界面,他的用戶名顯示就在左上角。

第一次,程爾有點做虧心事的搜索林澈的泡芙名字,順着他的關注找到了一個叫黑白頭像,名字叫C++的用戶。

她點開主頁,果然看到有人留言叫他“骁”,程爾有種窺見秘密的興奮感。

明知道不該這樣,手不聽使喚。

程爾迫不及待将他主頁浏覽一遍,這人實在是太幹淨太簡單,主頁除了分享一張歌單,一句歌詞,別無其他。

但程爾卻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她保存歌單,很快意識到自己不對勁。

但困倦來襲,做什麽都不受控制,無法用理性去衡量該不該,只有想不想。

賀讓骁很久之前分享一句歌詞:

——如夜了我的衣衫太單薄便歸家靠路燈

這一晚,她将這句歌詞換成泡芙簽名,悄悄将歌單的曲目加入收聽列表。

一首首聽完。

賀讓骁的歌單大部分是粵語歌,程爾以前沒聽過粵語,她提前查出這句歌詞出自《紅綠燈》這首歌。

反複播放了三四遍,程爾截下一段歌詞悄悄放進個人可見的朋友圈:

誰想到走錯死裏逃生

才明白教沒有夢想更不幸

若誕生,不好好開心過

也不可以被愛我不過是像泥塵①

賀讓骁和周寄熬了一整夜,做得東西總算初見雛形,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

周寄撂下鼠标,揉了揉泛酸的肩膀,搖搖手臂,“累死我了,去我店裏睡,順便買只鴨子整個菜。”

賀讓骁眼下紅血絲很重,他捏了捏鼻梁,嗓音可能是被冰水沁得微微有點啞。

帶着困倦的懶意。

低頭先把手游裏成熟的農作物和牛奶收了,又給幾個需要升級的建築物添加釘子和鋼材。

“不去。”嗓音淡淡的。

“你嫌棄我那兒吵,我給你在附近開個房。”周寄按住他肩膀,打了個呵欠說:“不然你還在這兒睡啊?”

賀讓骁也困,“不去。”

“那你想去哪兒?你還瞧不上我那個破地兒是吧?你看看這兒能是睡覺的地兒?”

“誰說我在這兒睡。”

“那你還能去哪兒?”

“回家。”

“你爸不是回家了嗎?……他不會又發酒瘋吧,回去能睡好覺?”

賀讓骁用我謝謝你的眼神看他,起身拽着拉鏈一拉到頂,嚴嚴實實藏住鎖骨,過少的頭發墜在眼角,頹痞,但不敗少年氣。

周寄發疑:“我說你喝冰水,穿長袖,你到底是熱還是冷?”

他覺着賀讓骁絕對是他見過最怪最拽的少年,但又他媽天才,永遠意氣風發鋒芒正盛,永遠不會累,他雖然比他大,不得不服。

賀讓骁沒回答,撈起包随意挂在肩上,單手插兜往外走,周寄看了一眼,撈起打火機追上去。

“欸,網管妹妹也要下班了。”周寄開玩笑,“要不叫她一起吃個早餐。”

“不熟,吃什麽吃。”

周寄一熬夜就容易絮叨,嘴裏沒個把門的,“這網管妹妹真漂亮哈,越看越好看,你說我去要號碼,有戲嗎?”

周寄是真喜歡程爾這款,冷點就冷點,但乖乖巧巧的,特別招人疼。

他枯木遇到程爾要逢春了。

賀讓骁垂眸睨他, “你這麽輕浮嗎?”

“我要個號碼就是輕浮啊?那你昨晚還抄人家便宜呢。當人男朋友當上瘾了?”

“你這個人當兄弟很危險。”

周寄沒回味過來這句話暗示兄弟妻不可欺,咂舌:“什麽就危險了,說真的,有戲我就去試試。”

“你幾歲,她幾歲,照過鏡子?”賀讓骁挖苦人時很刻薄,“別吓着我們未成年人。”

“……靠。”忘了她還是學生,周寄想算了算了。

賀讓骁餘光裏瞥見程爾收拾背包走出來,周寄正準備點煙,肩膀上橫了支手臂,勾着他往前竄了兩步。

煙差點從指尖掉出去。

“妹妹要知道你幹那行的,早被吓跑了。”

周寄聽着不像好話,嚷嚷:“我幹哪行?不是,從你嘴裏我像不幹好事呢。”

賀讓骁笑得不行,破天荒的好心,“你不是想吃早餐麽,請你。”

周寄想回頭叫程爾,但無奈賀讓骁比他高,鎖着他一個勁兒往前走,回不了頭。

“哎哎哎,賀讓骁,你被鬼攆了啊,慢點,卧槽。”

程爾跨出網吧,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雲層薄薄懸在天邊,金光暈染勾勒金邊,清晨的風吹佛她的短發,吹淨一身難聞的煙味。

薄霧彌漫,微涼的潮氣還沒被熱氣浸透。

程爾側過頭看見賀讓骁和周寄勾肩搭背,走得七歪八扭,清晨疏疏落落的陽光灑下,落在他的肩頸和後背。

少年比初生驕陽還明媚,夏天大片的綠都淪為陪襯。

“——是啊,被餓死鬼攆啊。快點吧,餓死了。”

作者有話說:

賀讓骁:就當上瘾了。

鵲鵲:詭計多端

周寄的文在專欄《野了的夏》糙痞野x白富美

——

文中①引用取自歌曲《紅綠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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