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于深愛的人, 連說出他的門的名字,都覺着是分享了一部分。——王爾德]

三班班花抱着課本往下走,看見賀讓骁雙眸亮了, 一蹦一跳跑到他身邊, “賀讓骁,你能不能幫我搬下桌子?”

班花含羞帶怯,眼裏既期待又害怕被拒絕。

程爾不想摻和兩人,她拖着桌子打算自己搬, 手剛抓住邊緣,就被賀讓骁按住。

“沒空。”賀讓骁淡聲回。

他沒看班花的反應,雙手摳着邊緣将桌子托了起來, 踩着臺階往下。

程爾經過時, 班花不太友好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

程爾感到不自在,加快腳步。

“賀讓骁連桌子都不肯幫你搬,他好絕情。”

“夢夢,我看賀讓骁這人也不怎麽樣, 你別吊死在一棵樹上了。”

“他憑什麽幫那個女生搬桌子啊。”

女孩們肆無忌憚地讨論,傳到了程爾耳朵裏,她垂下睫毛, 這一幕似曾相識, 她卻不想在發生。

賀讓骁下到一樓,林澈從後門迎過來,“骁哥,我幫你。”

他估計想和好, 但拉不下面子, 語氣硬邦邦。

既然有人主動遞梯子, 賀讓骁也就順着下了, 他将桌子放地上,看着林澈搬進去。

過後又越好兩人下課搶場地打球。

男生和男生之間的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不用挂心,所以有點二哈屬性的林澈,以為跟祁妙也只是拌嘴,哄一下就能重修舊好。

他磨蹭到祁妙座位旁,見她面前空空的,摳了摳頭,“祁妙,我幫你搬桌子。”

正在整理書的祁妙,手一頓,停下來看他,“不用了,有人幫我。”

話音剛落,有人在後門喊祁妙,祁妙丢下書跑過去,林澈看着都傻眼了。

幫祁妙搬課桌的竟然是複讀班四眼仔,林澈聽她提過他們住一個小區,祁妙歪着頭沖人笑,林澈心裏一下說不上什麽滋味。

他咽了口氣,揣着兜故意晃到兩人身邊,聽見祁妙用軟糯的嗓音說:“放學,我請你喝奶茶。”

那人推了推眼鏡兒,笑眯眯說:“好啊,放學等你。”

“啪——”林澈雙手按在課桌上,強行擠進兩人中間,稍稍仰頭,“喝什麽奶茶?”

祁妙現在不爽林澈,對他沒好脾氣,“關你什麽事。”

林澈臉色未變,語氣有些不正經,“奇思妙想,你這麽雙标啊,他給你搬桌子你就請他喝奶茶,我給你搬,怎麽不見你請啊。”

祁妙擰眉,搞不懂鬧哪一出。

多半是心血來潮吧。

“你什麽時候給我搬了?”祁妙說。

他們吵架之後,林澈一句話都沒有,他怎麽那麽厚臉皮,為了讓林澈不爽,祁妙故意刺激他,“班花桌子還沒搬,你快去吧,晚了就排不上號了。”

林澈嗤了一聲,雙手扣住兩邊,陡然搬了起來。

祁妙和四眼仔都吓了一跳。

“現在搬了。”林澈抱着桌子,大搖大擺進教室。

當他放下桌子,看見祁妙的目光從四眼仔重新移到他身上,胸口堵着的一團氣終于疏解。

吵鬧一陣後,黃彬讓大家回位置坐好。

程爾從書海中探出頭,疑惑地看向講臺,賀讓骁沒在座位上。

黃彬沒管,趁着還沒收拾好,重新編排一下位置。

同桌都坐出感情來了,幾家歡喜幾家愁。

程爾始終沒有同桌,她反應沒那麽強烈。

祁妙情緒低落表示無所謂跟誰坐,林澈回頭給她使眼色,她轉開視線當沒看見。

程爾忽然想到賀讓骁提的要求,其實她也很心動,可是要怎麽跟黃彬提才顯得自然。

程爾為這件事情煩惱。

一道“報告——”聲打斷了黃彬的話。

賀讓骁從後門口進來,大概洗過臉,下颌挂着水滴搖搖欲墜,手指濕漉漉拉着凳子,坐在程爾旁邊,半條手臂都壓到了她課桌上。

清冽裹着水汽的氣息如雨後初霁,有些獨特,好聞。

程爾側頭看他,稍稍有些驚訝。

賀讓骁回她一個眼神。

黃彬清了清嗓子繼續,“我知道你們有人想換,有人不想換,我還是比較民主,你們每個人上來給我說遍想法。最後一年,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我都盡量滿足你們。”

下面一陣歡呼,有人喊老班萬歲,賀讓骁懶洋洋擡手鼓掌。

按照座位表依次上臺登記,教室裏頓時鬧哄哄。

賀讓骁側過身,腳踩在桌子橫杠上,單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盯她,“程同學,考慮好了嗎?”

好看的薄唇上下觸碰,偏冷質的聲線卻莫名蠱人。

程爾臉頰有點燙,手指用力将草稿紙捏到發皺,“黃老師會放你走嗎?”

祁妙說過,黃老師得親自盯着學神。

沒等到答案,聽見賀讓骁低笑一聲,濃黑的眼睫緩緩擡起,他抽走她手裏的草稿紙,“原來,你想要跟我坐啊?”

程爾這才意識到掉入他的話術圈套,懊悔自己太不謹慎,緊張地蜷着手指。

她表情稍顯淡定,但是少女露在外面一截白瓷般的脖頸覆上一層薄粉,暴露一些情緒。

賀讓骁餘光掃過少女的脖頸,短而軟的發窩在肩頭,悶熱的環境讓暧昧滋生,他将草稿紙丢給她,抵着凳子起身大搖大擺回到講桌旁。

屬于賀讓骁的氣息全部撤開,沉悶空氣緩緩流動。

面對賀讓骁,她還是不能游刃有餘,短短幾秒鐘,心快蹦出來。

抽紙擦完手,輪到程爾找黃彬談想法。

黃彬建議程爾融入集體,需要找個同桌,只要提他盡力安排。

程爾聽取建議,點點頭。

下一瞬,黃彬臉色變了變,不敢置信,“你要跟賀讓骁當同桌?”

講臺離賀讓骁太近,他低着頭看書,程爾不确定他會不會聽見,不顧這個建議本來就是他提出的,也沒什麽心虛。

黃彬滿臉愁緒,問程爾理由,他知道很多女生想跟賀讓骁坐,但程爾不會也這麽膚淺。

程爾說:“他跟我情況一樣,沒有同桌,容易變得孤僻。”

“……”

黃彬腹诽程爾果然不膚淺。

黃彬只花了十分鐘将新的座位表謄抄在黑板上。

大家睜大了眼睛找自己,為沒有換同桌沾沾自喜時。

氣氛陡然安靜了幾秒鐘。

林澈率先拍着桌子,幸災樂禍:“骁哥,你還得守講桌啊。”

賀讓骁撩起眼皮看黑板,他和程爾的名字離了十萬八千裏,沒反應半晌,他輕輕啧了聲。

黃彬這人有時候很民主,但是更多的時候很固執,比如對待賀讓骁他就一意孤行,成績好但有反骨的苗子就該放在眼前,就算程爾來說也沒用。

下了課,賀讓骁收拾他那疊《小小姐》然後起身,迎着黃彬的目光光明正大搬到程爾旁邊坐下。

書在課桌上放下碰觸聲響,像是咚的一聲敲在程爾心弦上。

程爾始終低頭寫作業,他故意放得動靜大一些,她的筆尖拐彎畫出一道曲線。

她伸手在課桌找塗改液,賀讓骁已經将第二疊書抱過來,他垂眸看了會兒她。

“你沒給黃彬說啊?”

“說了,他沒同意。”

賀讓骁拖着桌子往前移,調整到舒适的位置,敞開腿坐下,外側那條腿習慣性支在走道。

程爾的作業本被賀讓骁的閑散搭在桌上的手肘壓住,輕輕拽了拽,對方無動于衷。

賀讓骁坐在旁邊,讓她神經時刻緊繃,心跳輕而易舉失控。

她捏住作業一角,稍稍加力拽,沒想到忽然很輕松拽了過來,狐疑間擡眸對上他視線。

骨節分明的手指拉住作業的另一角,輕而易舉拽到了他跟前。

程爾看着遠去的作業,張了張嘴。

“給我抄抄。”

他按開圓珠筆,低下頭,薄唇彎出淺淺弧度。

“學神也要抄作業嗎?”程爾看他抄得一本正經,忍不住調侃。

賀讓骁筆尖微停,龍飛鳳舞,字跡潦草得估計只有他自己能認出,他翻了一頁繼續,“學神還要親自上課呢!”

程爾:“……”要不要給您捏捏腰捶捶腿啊。

她又聽見他說:“都倒貼了,課代表不能給點甜頭啊?”

“……”

祁妙囫囵聽見一句,轉身問:“誰倒貼?”

賀讓骁說:“我們課代表。”

他真是一張嘴能把黑說成白,偏偏撩人。

賀讓骁你到底在說什麽啊,程爾受不了地想。

賀讓骁光明正大地坐在程爾旁邊,在許多同學眼裏,簡直跟坐實戀情。

他們暗自興奮着,圍觀着別人的戀情,藏在桌下竊竊私語。

祁妙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程爾觀察,長達幾分鐘時間。

兩人從廁所回來,打鬧的同學撞了程爾課桌,筆記本從書包裏滑下來。

程爾沒注意,祁妙先看見,蹲下去撿時看清頁面畫着的輪廓,滞了兩秒,趁着四周無人注意快速合上本子。

她暗自舒了口氣,幸虧這本子沒其他人看見。

祁妙将本子還給程爾,程爾愣了下,又羞又窘,後怕得冒了一層汗。

祁妙讓她先把本子收進書包,才趴在她課桌上,低聲問:“小耳朵,畫的是賀讓骁吧?”

程爾警鈴大作,仿佛看見面前擺放着一個危險标志。

“是不是啊?”

程爾沉默,眼睛卻慌得不敢看她。

祁妙心情複雜,她一方面覺着程爾和賀讓骁絕配,可一方面又擔心,“喜歡他那樣的男生,會受傷的。”

程爾一早知道,還清楚他喜歡甜妹,她只敢如履薄冰地偷偷喜歡,不敢奢求戳破,更不敢破壞來之不易的友情。

比起失去一個朋友,她寧願将喜歡深埋心底,永遠不要宣之于口。

“我知道。”程爾打開水杯往嘴邊喂。

祁妙說也不一定這麽不樂觀,湊過來神神秘秘,“小耳朵,我會幫你的。”

和喜歡的人坐同桌,快樂也煎熬着。

他的一舉一動會被放大,思緒無時無刻不關注着。

課間,祁妙轉身找程爾借作業本,沒一會兒轉身借紙巾。

程爾的紙巾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了賀讓骁桌上,他慢悠悠擡起視線,手按住紙巾。

“幹嘛,我們課代表的紙巾給我了。”他故意說。

程爾埋下頭,心跳好快啊,太心動了。

“嘁!”祁妙無語,“好,借一下你和你的課代表的紙巾可以嗎?”

賀讓骁挪開手,笑着靠上後桌。

祁妙又找他借小小姐。

他擋了下:“沒看完,不借。”

賀讓骁多數上課時候是認真的專注的,并不像他表現出的頑劣。

筆記規規矩矩記着,習題也會謄抄在作業本,偶爾還會自學,跳過老師講得進度去寫後面的題。

他寫題時習慣轉東西,不是筆就是硬幣,有時候是棒棒糖,會掉的時間很少。

手指修長清瘦,靈活,曲着的弧度都莫名好看。

程爾有時候會偷看并且羨慕,學是學不會了。

最後一節自習課,賀讓骁被叫到了辦公室。

明明他不在,可是屬于他的課本存在感太強,以至于讓她恍惚轉頭會看見他。

一直到放學之前,他都沒在出現。

程爾從書裏面抽出賀讓骁留下的紙條,再次認真讀了一遍。

——程同學,幫我記筆記啊。

字跡嚣張恣意,落筆重,最後一筆下擺有個收頓的小墨點。

很性感,像一顆小痣。

程爾收起胡思亂想,翻出剛寫好的真題核對答案,題目簡單,她因為分心想賀讓骁錯了一分。

對這份答題基本滿意,她捏捏指尖放松。

下了晚自習,程爾不敢在學校耽擱,收拾書包快速往校外走。

拐過校門,程爾聽見女生小聲議論。

“賀讓骁欸,真的是他。”

“他在等人嗎,怎麽還不走啊。”

“好羨慕他想上就上。”

“等你有他那樣成績,你也可以。”

程爾捕捉到賀讓骁三個字,小跑着往校門外跑,一扭頭就看見在他倚着院牆,一枚硬幣在手裏抛起又落下。

路燈離得遠,他的身體一半明一半暗,臉隐匿在暗處看不清表情,可投過來的眼神卻極有分量。

程爾站在原地,看着硬幣起起落落。

自從答應黃彬之後,賀讓骁幾乎每天和她同進同出,但是他在校門口等她還是第一次,小小隐秘的甜蜜感像是氣泡水,咕咕嚕嚕不斷往上湧。

晚風輕輕勾纏,鬓邊的發被吹到眼角,程爾擡手理了理頭發。

餘光裏,賀讓骁收起硬幣,直起身朝着她一點點走過來。

程爾下意識地看四周,眼睛還沒移回來,他就來到跟前。

“打算在校門口過夜?”他慢悠悠垂眼看她。

程爾明知故問:“你在等人嗎?”

賀讓骁說:“你說呢。”

程爾彎唇,提步跟了上去,心跳很快,小人在心裏歡呼雀躍。

她抿了抿唇線,擡頭看他肩膀,四周安靜,只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

影子一前一後在昏黃的燈光下暧昧交疊。

她喜歡落後他一步,這樣一擡頭就能看見令她安心的肩背。

“你去辦公室寫題了嗎?”

“嗯,化學老師的網線壞了,讓我幫忙。”

賀讓骁笑了下,“我是學編程的,又不是修電腦的。”

程爾也笑了下,“他們覺着你很厲害。”

賀讓骁唇勾了下,“你也這麽覺着啊?”

夜裏程爾輾轉反側睡不踏實,她睜開眼發了會兒呆,藏在枕頭下手機振了聲。

她翻坐起身,拿手機點開。

幾秒鐘前,賀讓骁發來的。

[X公主:還去嗎]

程爾呼吸顫了下,覺着手機過分發燙。

腦子不禁浮現幾個小時前的那一幕。

兩人沉默了一路,回到春蔭街。

不知道誰家的栀子花開了,空氣裏都飄着馥郁清香。

程爾很喜歡栀子香,悄悄吸了兩口。

賀讓骁手機響了,他讓程爾等會兒便走到一旁接聽。

程爾抓着書包站在看看天看看地,偶爾聽見他嘴裏蹦出幾個“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他們抄呗”這種字眼。

四處張望,忽然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入春蔭路,近光燈照亮一小塊地方。

程爾認識車标,他爸以前也有過一輛,車牌號不同。

車燈關了,春蔭街又恢複了死寂。

天上星星越發明亮。

幾秒鐘後,車門打開,副駕駛的女人邁下一條腿,筆直纖細的冷白皮包裹在綠色的裙子裏,漂亮的勾着人想探探主人何等姿色。

程爾也不例外,視線随着女人晃蕩的身體移到臉上,陡然屏住呼吸。

黑色細高跟,綠色裙子的主人竟然是賀讓骁的母親,那個漂亮如明星女人。

女人貼在車,手扶着車門,彎腰同車內的人擁抱。

一只屬于男人的大手探過來,在她臉上揉了一把,女人嬌俏地笑了聲,沒有避開。

程爾被眼前一幕驚駭到了,她下意識看向賀讓骁。

他背對着女人站着,緩緩拿下電話,按着屏幕即将轉身。

程爾腦子嗡了一下,幾乎來不及思考,在他轉身之際,用跑得撲進他懷裏,雙手蓋住眼睛。

少女突然入懷,發絲的香氣撲在他臉上,賀讓骁伸手接住她,掌心貼着薄薄腰線,喉結無意識吞咽。

他幾乎呆滞了兩秒鐘,眼皮懶慢地眨了下,睫毛蹭着潮濕的手心,心髒快速地跳動着。

拇指在校服上蹭了下,指尖僵硬發麻,他松開。

腳下打絆,兩人同時傾倒,他後退兩步,後背抵在在鐵門上。

猝不及防的,兩顆跳動很快的心髒,撞到了一起,分不清誰跳得更快。

“爾爾?”

賀讓骁低到發出的氣聲,摻雜很重的顆粒感,偏冷的聲線染上情緒,就變得蠱人。

蟲鳴變得模糊。

呼吸的動靜都被無限放大,鼻尖萦繞着栀子香。

“賀讓骁,你想不想看星星?”

作者有話說:

放一千響慶祝喜提同桌。

[對于深愛的人,連說出他的門的名字,都覺着是分享了一部分。]引用出自王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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