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Day6 二度(下)

孫策眉梢微微一跳,實驗室外傳來腳步聲,他幾乎只猶豫了一瞬,便迅速把兩只試劑管丢進自己的黑色提包裏,然後面不改色地把雙腳往桌上一擱,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沒點開通訊錄而是直接用鍵盤撥號,動作流利得像是閉着眼睛都能按出這個號碼。

“今晚在外面吃嗎?累了?要不然我給你帶點晚餐?”孫策把手機夾在肩上,調整了一下坐姿,使它看起來更随意慵懶一些,“不能不吃,你都抱恙在家了——就這麽定了,我給你帶。”

腳步聲停在門口。很快門被拉開一小道縫,袁術站在門口含着笑意中氣十足地喊話:“還在加班?我的得力幹将都病倒了一個,你可別再操勞過度給袁叔添亂了啊!”

“要是一直沒出成果,也會覺得對不住袁叔啊。”孫策鎮靜答道,“您要跟我一道吃晚飯嗎?”

袁術當然打着哈哈推辭。孫策又客套了幾句,袁術這才閑庭信步一樣離開。

待他離開,孫策的步伐也在門口停下,目光望着袁術離去的方向。

那是實驗室的最深處,以前從未聽聞過那裏是什麽地方。即便是組織的核心成員,孫策也從未獲得進入那裏的權限。唯獨見過一次有人進去那裏,還是公司的大股東董卓帶人神色嚴肅地走進去。

他放輕呼吸跟進,袁術的腳步聲在轉過拐角後減微。孫策也停在了走廊拐角,謹慎地探出一點視線。

袁術背對他停在了一扇電梯門前,這門看上去比一般的電梯門要厚實得多,光看外部結構就知道這門的複雜程度,可偏偏又沒有任何标識。

忽然間,袁術無意似的,微微側過了一點臉。

孫策立即抽身後退一步,細密的冷汗爬滿額頭。包裏的兩只試管似乎在潛意識裏隐隐發燙,他意識到今天絕對不是一探究竟的時候。

孫策小心地後撤了幾步,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然後有驚無險地退了出來。

離了公司,他驅車買完晚飯,直接往家裏趕。

回到S城家中,孫策把外套往衣架上一扔,一刻不停地沖上樓。他快步走進屋內,一把推開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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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瑾!我發現這個項目有問題……”

周瑜背朝他坐在電腦前,背影被屏幕鍍上一層冷冷的藍光。他側過臉來:“怎麽?”

“袁術那些高層有陰謀,這種藥物的用途已經脫離了我們的預想,”孫策皺了皺眉看着周瑜,“不舒服怎麽還不去躺着?”

“沒事,不至于。”周瑜淡淡應道。

“公瑾,你聽我說,是我發現得太晚了,我們必須停手。”孫策拉過周瑜的手臂,鄭重地直視着他的雙眸,“我會帶着你安全脫身的,相信我好嗎?”

出乎孫策意料的是,周瑜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譏諷的弧度。

“脫身?為什麽要脫身?”周瑜笑了笑,“袁術要做什麽我不管,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孫策下意識瞥了一眼屏幕,精細的實驗記錄被一條條列在文檔裏,赫然是改良版藥物的各項實驗指數,不用想也知道,每一項數據的背後都背負着不可估量的代價。

“什麽意思?公瑾?”孫策在周瑜眼裏發現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東西,那是一種全新的冷漠和堅定,幾乎令他額上流下冷汗,“我以為……你會比我看得更清。”

“或許是呢?”周瑜垂眸了一瞬,複又擡起,“這個項目具有多大的意義你我都清楚,放着眼前的真理不去追逐,明明能改變時代卻要畏首畏尾,我做不到。”

周瑜的态度突然令他有些煩躁,他下意識地攥緊周瑜的胳膊,往自己這邊拽,想讓他離那該死的屏幕遠點兒,或是通過把他攬進懷中暫時壓制住那些心煩意亂。周瑜卻生硬地反抗,一揮手想甩掉他的手,兩人的動作碰倒了桌上的白色馬克杯。

馬克杯在地上摔成幾瓣瓷片,水灑了一地。其中一片碎片上的“瑜”字和旁邊三筆勾出的笑臉圖案随着水溫的流逝漸漸消失。

兩人的動作都微微一僵。孫策慢慢松手。

“不鬧了好不好?”孫策突然笑了起來,伸手去攬周瑜的腰,故作輕松道,“我是不是很久沒親你了啊,看你就知道給我擺臉色……”

“別碰我。”周瑜生冷地打斷他,擡手撥開他的手。

孫策渾身一震,十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公瑾?”

“任何科學研究都需要殉道者,人類文明沒有哪一次進步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周瑜仰起臉,冷笑一下,那模樣似乎又恢複了第一次見面時的高傲,“顧好你自己吧,孫策。如果連你都要阻礙我,我們恐怕就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到此為止什麽?

孫策錯愕地看着他,驚訝地發現,這回他的眼睛裏再也沒有半點情感與暖意可言。就像一塊通透的薄冰,渾身上下散發着刺骨的寒意。

孫策下意識地渾身一激靈,直覺告訴他周瑜身上發生了某種改變,也許不是主觀上變得陌生,而是他內裏的東西真真正正出現了類似化學反應那樣的質的變化。

周瑜捂住脖頸的那一瞬間,看向孫策的眼神裏的冷淡終于消融了一些,變得複雜至極——如果非要解釋的話,那大概是一種包含了阻止和欣慰的矛盾目光。然而下一刻他身子就栽倒在孫策懷裏。

孫策收起注射麻醉藥的針頭,把周瑜放平在椅子,輕輕撫了一下他的頭發。

“小壞蛋,壞透了你。”他低聲說,語氣又是抱歉又是溺愛,“不過你還是沒我壞,我比你自私多了。”

他從黑色提包裏拿出那只綠色的試劑管,放在燈光下看了一會兒。

世上絕無僅有的一支SZ-α疫苗。

他抿了抿唇——那或許不只是一個抿的動作,是用力往下一壓,是他做決定時慣有的表情,比起咬牙切齒的那種堅定還要多一分近乎殘酷的冷靜。他掀起周瑜的袖子,把綠色液體緩緩注入他的靜脈。

恕我愚鈍,神鬼迷心,萬千蒼生只偏愛你一人。

孫策從浴室出來後便把毛巾随手往後頸上一搭,冰涼的水順着他的肌肉紋理落到地板上也全然不顧,腰上圍着浴巾直接往床沿上一坐,水漬在被單上蔓延開。如果酒店的服務生在的話,大概會無視客人是上帝這一箴言破口大罵。

幾天前他拖着行李箱奪門而出,開着黑色SUV上街。是時天氣入秋,冷氣帶着落葉在地面上打轉。若論以前,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跟周瑜起争執,然後一針麻醉了周瑜,毅然離家出走。

當然,如果放在以後,他也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真正意義上雙方都清醒的見面了。

此刻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濕漉漉的頭發,把前額的頭發撸到後面,又索性全撥拉下來遮住眼睛,他很少做過這種代表着內心極度懊惱的舉動。用冷水洗頭雖然提神醒腦但也後患無窮,或許是潛意識的作用,他覺得腦殼生疼。

銀色行李箱攤開後被扔在地上,孫策盯着裏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等雜七雜八的東西發呆——那幾乎是自己從家裏帶出的所有個人物品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麽能夠證明他和周瑜曾經共同擁有一個家。

四天。他離家之後已經在這家快捷酒店呆了整整四天。周瑜也沒有找他,一點消息都沒有。

床頭櫃上的座機響起來,孫策瞥了一眼,翻身過去接起。

“老大,今天還要我給你搬箱啤酒過去解解悶嗎?”

“去你的,誰說我是要解悶了。”

“昨天喝得酩酊大醉的不是你嗎?”

“失誤而已。”孫策淡淡道,甘寧一聽就知道他沒什麽心情胡侃,“今天你別來了,我差不多該換個地方住了。”

對話結束後把聽筒扔回座機,孫策靠在白色的柔軟枕頭上,枕着雙臂看向天花板。

“靠,周公瑾你贏了。”他突然猛地翻身坐起,拎起床頭櫃上的座機,迅速按下一串號碼,把聽筒夾在耳邊。

無人接聽。

孫策皺眉,不再猶豫,翻來覆去把家中的座機和周瑜的工作電話私人電話又打了好幾遍,前者無人接聽,後者無一例外關機。

他掏出手機劃動着屏幕,撥通了周瑜工作助理的電話。

“您問周瑜先生?今天一直沒有聯系到他......近幾天的行程?這......公司高層昨天下達指令,請他去S城分公司開會,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別的了。”小助理面對孫策不敢談什麽保密不保密,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孫策感到自己額上淌下一滴冷汗,這不正常,周瑜去哪兒了?明明對他而言,不太可能會用這種不冷靜的方式跟自己置氣。

開會為什麽要去S城,誰讓他去的?周瑜明明在L城分公司上班,跟S城又有什麽關系。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再度亮了起來,是袁術。

“緊急狀況,孫策,‘造物者計劃’出了問題。按照我發給你的地圖來這個地下室開個會,我們到時候見。”

S城天空近一個月都以這種灰白為底色,帶着死城特有的近乎永寂的寧靜。生靈塗炭的街道幾乎把史前的荒蕪、殘暴感糅合進了這座現代化的江南小城。

此刻夜幕将至,曾經的萬家燈火早已頹然化作萬籁俱寂。昏暗的光線投射入漢王朝分公司的大樓,或者說大樓遺址更為恰當。

一個人影靠在電腦桌前的靠椅上,指腹摩挲着一本紅皮文件的封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窗外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滑下,幾乎是令人驚訝地貼着大樓外部墜到窗前,而靠椅上的人卻渾然不覺。

過了半晌,靠椅上的人突然悠悠輕嘆一聲。

變故突起,窗戶被一支細長筆直的箭瞬間擊碎,窗外之人一個翻滾落入室內,他一手提着一只銀色箱子,另一手中的十字弩甩出一個圓弧,第二支漆黑的箭直指靠椅上人的面門。靠椅上的人反應迅速到驚人,一踢桌沿便轉成椅背朝前,人也就勢一轉單膝跪地,一手開槍的同時,另一手抓住轉椅的扶手往前一甩,椅子立即向前滑去,阻擋在闖入者的必經之路上。

那窗外躍進來的黑影突然輕身一躍,直接就着沖力踩上了轉椅坐墊,空氣中閃過一道銀絲,原來先前射出的第二支箭箭尾牽着的鋼絲與他手中的十字弩相連,此刻借着微弱的反光方才被肉眼看清。闖入者的身軀被鋼絲一拽,借着腳下轉椅的反沖力如飛燕般一下滾到了桌面上,迅速抄起那本紅色文件夾。

“啧,”郭嘉由單膝跪地的姿勢起身,眼睜睜看着他拿起那份機密文件,只能懊惱地用手槍槍托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他的左輪子彈已經打空了。

然後下一秒,他從懷裏摸出一只金屬盒,懶洋洋地說:“像我這種武藝不精的,當然要随時準備作個弊啦。要跟我同歸于盡嗎,諸葛?”

“跟你同歸于盡?跟殉情似的?”諸葛亮手裏拿着那份紅皮文件,并沒有急着打開,而是一手提着它的一角慢吞吞地轉過身來,“那還真是老天爺給我的最大懲罰。”

他擡起眼睫,竟也從衣袋裏拿出一只金屬盒,握在手裏揮了揮:“唉,看來我們都別無選擇了啊,郭嘉。”

“我以為我們可以分享情報,誰知道你一上來就搶?”郭嘉好像還是漫不經心的表情,視線落在旁邊,嘴角提着,眼神卻是冷的,“哎呀,被同僚背叛的感覺真糟糕。”

“孫策通話記錄裏的最後一個聯系人是你。”

郭嘉表情微微一滞,眼角餘光轉了回來,繼而擺正了臉,盯着諸葛亮。

諸葛亮被他盯得有些發毛,但全身緊繃的神經仍然沒有絲毫懈怠之意:“給我一個解釋?”

“你對我的懷疑就源于這個?”郭嘉的眉梢挑起,嘴角咧開一個弧度,看上去像是拗出了個情景幽默劇裏的經典誇張神色。他突然徑直走過去一把拉過椅子,拖到桌邊後将手裏的金屬盒往桌上一扔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這裏有那通電話的錄音,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咯?”

周瑜再次點開那份U盤中剪輯出的視頻。

他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屏幕,這份視頻他已經連看了三遍,裏面所有被提到的如“造物者計劃”這樣的專屬名詞都被他記在了一張白紙上,逐一排列連線。

那場以一敵多的打鬥也不再那麽令人頭暈眼花,他想象自己就站在孫策身後的那個拐角,默默注視着一切的發生,抑或是他就是孫策本人,透過孫策的雙眼,感受着當時的場景,從混亂中牢牢握住一線清明。

孫策是帶了槍的,但是很快就打空了子彈,最後一發子彈沒入一個人的腦門——周瑜捕捉到畫面邊緣這個中槍者滿是血跡的臉,只有一點模糊不堪的邊角。再繼續播放一秒,那人倒地,周瑜側耳細聽,在糟糕的音質中勉強分辨出旁人的叫聲:

“——許貢!”

周瑜微驚,食指一瞬間按下暫停。

頭部中槍,以畫面中的情況判斷,那時的許貢不可能不死。那麽後來出現在他面前冷笑着威脅的許貢又是何方神聖?要麽是陰魂不散,要麽是......SZ系列病毒的功勞。

看來這可怕的病毒的确已經能夠讓人類進化出逾越生死的力量,許貢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孫策也是。而且現在可以确定的是,許貢是完完全全從一具屍體的狀态,再度複活變得活蹦亂跳,而且還保持着生前的神智和野心的。

周瑜正因這個恐怖的事實而震驚不小,一陣突兀的電話鈴打斷了他的思考。

他愣了一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這熟悉的鈴聲來自于客廳的座機。這個時候還有人會往這座房子裏打電話,怎麽想怎麽不可思議——用鬧鬼來解釋還說得過去一些。

周瑜關閉視頻拔出U盤,走到客廳的茶幾邊低頭看了一眼電話,來電顯示有那麽一絲絲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用力眨了下眼睛,俯身撈起聽筒放在耳邊。

對面沒聲,周瑜也不說話,就這麽保持沉默了五秒鐘左右,那邊才傳來一道猶猶豫豫的聲音:

“呃,我想問......接電話的是戶主周瑜先生,還是某位喪屍先生,還是變成了喪屍的周瑜先生?”

是了,周瑜有些無語,這竟然是他離家前撥的那個救援隊的求救熱線,随手在茶幾上的電話本裏翻到的電話。說是“熱”線,其實這些救援人員還蠻喜歡冷的,一個勁兒地往北邊跑——當時說是還要一個星期才能來自己這邊提供幫助。周瑜邊腹诽邊給自己講了個冷笑話。

心思略一轉,周瑜輕輕眯起了眼睛,神情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點。按這麽說,這個救援電話也很有可能是當初孫策走之前替自己記下來的。即便知道很有可能是無用功,還是不肯放過給自己多創造一線生機的機會。

......搞什麽啊。周瑜揉了揉額角,突然失去了對電話對面的救援人員冷言冷語或是夾槍帶棒加以嘲諷的興趣,随口答道:“還是周瑜先生,你們現在要是已經到了西伯利亞,麻煩帶點紅腸、伏特加什麽的特産再過來接我,謝謝。”

對面顯然被這種世界末日還能開玩笑的輕松口吻一時打蒙,半晌沒回音。周瑜說完笑了一聲,直接挂了電話。

他重新直起身子,手背虛撐着腰,放眼打量整個屋子,突然間唇角微微一擡,露出一個淡至若有若無的笑來。

“潇灑一點才對,免得被你看扁了,對吧?”

突然,他毫無征兆地面色一變,面露些許隐忍的痛苦之色,快步沖到衛生間,扶着馬桶吐了起來。額上的冷汗絲絲縷縷落下,幾乎形成了一層透明的薄膜覆蓋在他的前額,凝成的汗滴順着眼睫滑下。

周瑜竭力平定着喘息,扶着水池邊沿努力擡頭看了一眼鏡子,鏡中人面色蒼白無比,漆黑的瞳仁出奇的深邃,像是深林岩穴中閃爍着幽暗光芒的黑曜石。

“——許貢!喂,別讓那小子跑了,他開槍打了許貢!”

喘息聲漸漸蓋過身後的暴喝,孫策竭力躍進黑色SUV的駕駛座,挂檔踩油門一氣呵成。他确認一般揣摩了一下前襟上紐扣狀的針孔攝像頭,用力抹去上面的血漬,緊眯着被鮮血覆蓋的那只眼睛,用另一只尚算清明的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

SUV呼嘯着在地下室突圍,孫策一手把持方向盤,一手掏出手機,眼角餘光帶了一眼通訊錄,一咬牙撥通了其中一個聯系人的電話。

“郭嘉……你聽我說。這個故事有點長。”他用力一打方向盤,SUV猛然沖出地下室,轉彎時絲毫不留餘地的一個擺尾撞斷了後視鏡,子彈擦着車身飛過,“我盡量在他們把我撞成碎渣前說完,如果我死了,接下來的就拜托你了。”

“我和公瑾共同參與了一個名叫‘造物者計劃’的研究項目,這個項目的主要內容是通過改造出能夠使人體進化的病毒治療目前醫學界號稱絕症的病症。”

“這麽久以來我們攻克了無數困難,試圖突破生與死的屏障,客觀上來講,我們成功了。”

“只是我一直懷疑以袁術為代表的公司高層目的不純,他們為了利益似乎另有所圖。現在公瑾已經失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正從袁術的鴻門宴中逃出來,直到剛才他們才向我坦言散播病毒的事實……”

郭嘉拇指掐斷通話錄音,一揚眉梢看向諸葛亮。

“孫策失蹤前曾經向你求助?”諸葛亮有些訝異,沉吟一會兒道。

“是,他當時遭遇了突發狀況,總的來說選擇我沒有錯。”郭嘉靠在椅子上轉手機,“旁人或許看不懂,但他清楚我與周公瑾交情匪淺,背後還有孟德支持,腦子的轉速也大致能跟上他說的內容,心性……大概也勉強算得上正直。”

諸葛亮露出一個對最後一條表示十分懷疑的眼神,但還是毫不含糊,手一揚把紅皮文件抛還給郭嘉。同時把手裏的銀色箱子往桌上一搭,箱子密碼鎖應聲彈開,露出裏面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郭嘉接住文件夾,訝異地眨了眨眼。

“之前我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周瑜家中沒有任何與孫策同居過的痕跡。”諸葛亮低頭看了一眼箱子,“現在我們找到答案了。”

“還有,你的木糖醇可以收起來了。要是別的恐怖分子都像你一樣拿木糖醇盒子充手雷,那世界大概就和平了。”

郭嘉咧嘴一笑,從桌上拿起那只金屬盒,放在手心裏倒了幾下,倒出兩個白色的顆粒,仰頭用手心放進嘴裏,嚼了嚼。

“唔,諸葛你手裏的是什麽味的?”

“檸檬的。”諸葛亮也倒了倒自己手裏的金屬盒,做了相同的舉動。

“我這是薄荷的,我能跟你換不?”

“拒絕。”

“真小氣,好吧,說正事。”郭嘉嘟囔一聲,繼續擺弄着手機,“其實這是我與孫策的倒數第二次對話,事實上他運氣不錯,在那之後他成功脫離了袁術的圍困,逃回到酒店後又和我通了一次電話,那次我沒錄音,大體內容是我幫他分析周瑜可能的去向。”

“你分析出周瑜可能去哪?”

“井裏,落井下石的那個井。”郭嘉說,“這應該是諸葛你再熟悉不過的套路,就像……黃月英一樣。這些高智商的科學家們為公司完成了一項重大的發明任務之後,為了壟斷技術,以及确保永無洩密的後患,公司将過河拆橋痛下殺手。周瑜既然是被通知去S城分公司開會,那麽他就可能再也沒有回來。而且當時我提醒他,以袁術的勢力之大,之所以讓他逃出了重圍,很有可能是手裏握有足夠令他自信的把柄,足以制住孫策的腳步——這把柄多半就是周瑜。”

“确實,這是最大的可能。”提到黃月英的名字,諸葛亮眉間略過一絲極其隐忍的痛楚,輕嘆一聲,“那麽即便他沒再跟你聯系,後來的發展也不難猜測,孫策一定會去闖S城分公司的龍潭虎穴的吧。”他擡頭四顧一圈,低喃道,“也就是……這兒。”

“沒錯。”郭嘉肯定道,“最後一次對話的末尾,他還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他問我如果要藏一份視頻,應該怎麽藏。我告訴他我會一幀幀分散開藏進幾百份不同的無關視頻裏。”

“他沒有提到具體是什麽視頻?”

郭嘉搖搖頭。“我猜有可能是他暗中拍攝的秘密會議,他以身犯險赴會,恐怕是想以此為袁術等人散播病毒的證據,向世人披露真相。當然只是猜測,現在這份視頻根本就不知所蹤。”

“有沒有可能被他留在了車裏?”諸葛亮思索了幾秒後說,“不管他後來去了哪,開車都是最佳選擇。如果他要下車,那輛SUV也是最後的安全地,可以将線索留在那裏。而周瑜後來離家時開的就是那輛SUV。”

“你的意思是……這份錄像如果存在,現在很有可能就在周瑜手裏?”郭嘉下意識咬了咬唇皺起眉頭,面露些許古怪,“孫策失蹤前,還特意回家停了趟車?”

“聽起來不太科學,不過僅僅是猜測。”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間便将真相猜得七七八八,互相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眼裏看見了不甘示弱的傲然。

郭嘉突然甩手一抛,那份紅皮文件又被他抛還給了諸葛亮。

“看看這個,你肯定會大吃一驚。”

“這是什麽?”諸葛亮小心地翻開,視線一掃後神情立馬凝重了起來。

“我剛剛在保險箱裏發現的一份機密文件,簽署人是袁術,和周瑜。”郭嘉說,“當年和‘造物者計劃’共同進行的,還有另一項病毒工程,名叫‘冷櫃計劃’。”

“冷櫃計劃?”

“這個計劃中也改造出了一種新型病毒,名叫SZ-αⅡ,和強化人身體機能的SZ-β一樣,是喪屍病毒SZ-α的變異産物。只是與SZ-β的作用思路不同,這種病毒旨在開發人類大腦,使思維得到進化成為更加智能的超人類,從而獲得一些淩駕于常人之上的能力,具體是什麽能力還沒有得到實驗證明,起碼這裏沒有提到。這種病毒的弊端,就是會漸漸對人的精神産生極大的影響,使人逐漸失去與常人情感共鳴的能力,變得冷漠、自私、易怒。”

“郭嘉,如果我沒瞎的話,”諸葛亮沉默良久,一字一頓道,“我看見,這下面的試驗品一欄,是周瑜自己的簽名。”

“真遺憾你沒瞎。”郭嘉聲音一沉,“周公瑾那個混蛋,把自己當成試驗品了。我說他怎麽兩年前開始性情大變,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一心研究的混賬。”

“你到底是罵他兩年之前是混蛋,還是兩年之後是混賬?”

“都有吧。”郭嘉迅速翻了個白眼,“總有人會覺得他不是那麽混賬,或者明知他混賬也不肯放手。”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如果孫策真的來S城分公司救了周瑜......”

“監控是人民的好夥伴,”郭嘉瞬間接口,站起身來歪了歪頭,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真心疼孫策,別的英雄都是永遠活在人們心中,他是活在監控裏。”

“看來現在只有這裏的監控錄像能告訴我們答案了。我們還是趕緊......”

諸葛亮話音未落,他和郭嘉的手機同時振動起來。微小而不約而同的振動,在只有兩個人的黑暗空間裏被無限放大,顯得有些突兀到驚人。

兩人同時拿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再擡首對視時均目露驚疑之色。

“贖咎之鼎發起人:立即離開此地。”

諸葛亮握着十字弩的手一緊,郭嘉下意識轉頭看向安全出口。幾乎就在緊随而來的下一刻,尖銳的火警報警器嗡鳴起來,空氣中傳來一絲灼燒的氣味,火焰燃燒的刺啦聲由小變大,煙霧漸漸在上空彌漫來開。

“走!”

諸葛亮把紅皮文件往郭嘉手裏一塞,跟他一揚下巴示意他先下樓,郭嘉抓過後立即抽身沖向安全出口,而諸葛亮則往樓上的監控室沖去。

他猛然推開監控室的門,撲到電腦邊迅速找出錄像,正在鍵盤上一陣敲擊試圖盡快破譯出密碼時,手機再度振動起來,這回是來自郭嘉的信息,內容是分公司內網監控錄像的獲取密碼。

真是,有了曹老板以後就變成權限狗了啊。

分秒必争,諸葛亮順利打開了監控錄像,熱浪已經撲進了門內,蒸出他額上一片汗水。他目不轉睛地尋找着孫策失蹤當天的錄像,只希望孫策快點出現。

突然間,畫面裏原本空無一人的公司大門口終于有人影一閃而過,孫策從門外走進了公司。就在這一刻,諸葛亮猛然往後一退,因為被燒斷鋼絲而墜下的燈管就砸在他面前的電腦上。

火焰徹底将監控室包圍,諸葛亮揮起十字弩擊碎玻璃窗,射出的鈎爪釘在對面大樓的牆壁上。他踩上窗臺,回身望了一眼被火海吞沒的監控錄像,此時監控室外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看身形目測遠遠超過正常人的身高,居然是有些畸形的模樣,面部一對赤紅色的眸子在火焰裏都格外顯眼。

這東西一閃而過,很快不見蹤影。諸葛亮額上冷汗涔涔,和被熱浪蒸出來的汗水混雜在一起。他幾乎懷疑自己是看走了眼,而情勢容不得半點遲疑,他只得不再猶豫地從窗口縱身跳下。

郭嘉坐在貨車的副駕駛室,看見諸葛亮略有些狼狽地從對面的樓體外部降至地面,立刻有些焦急地問:

“找到監控了嗎?”

諸葛亮搖搖頭,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很快恢複鎮定道:“來不及繼續看了,只能确定孫策在失蹤當天來過這裏。”

他的眉頭緊鎖着,出于謹慎,在還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因為空氣被加熱變形而看花了眼的情況下,他暫時不打算把那道詭異黑影的事情說出去。

“哦……”郭嘉臉上露出些許意料之中的失望,很快正了正神色,“第二個問題是你有幾分熟?”

“淋點胡椒醬就可以切了。”諸葛亮抹了把臉上被熱出來的薄汗,擡手挂檔發動貨車,從後視鏡裏看燃燒中的S城分公司大樓,“我們被擺了一道。”

“我知道,不用再強調一遍。”郭嘉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沉默一會兒,眼神陡然冷峻起來:“你說當年的冷櫃計劃,究竟有沒有成功?周瑜體內......還有沒有SZ-αⅡ病毒?”

陰雲在二人車頂上方凝集盤踞,或許是心理作用,給人一種永遠揮之不去的錯覺。

“總之先去接周瑜。”諸葛亮平視前方,把手機安放在手機架上,“月英,導航到周瑜家。一一他要是再不恢複記憶,我都忍不住想給他上點刑。”

“可以啊,老虎凳加皮鞭伺候,我舉雙手贊成,早看他不順眼了……不過說到底,那小子,你還能拿他怎麽辦?搖着他的領子求他趕緊想起來麽?我看孫策最後一通電話裏可是幾次話到嘴邊欲言又止,就差沒讓我簽字畫押答應替他好好照看周瑜了。”郭嘉像個被老師罰抄趴在課桌上的小學生一樣,自認倒黴地趴在了控制前臺上,“咱們一個卧龍一個鬼才,明明應該拿的是聯手拯救世界的劇本,怎麽就混成了個當保姆的命呢。”

“郭嘉,你好像很喜歡那兩個中二又羞恥的代號?”諸葛亮揉揉眉心,對自己的保姆生涯未置可否。

車駛入市中心,曾經熙熙攘攘的南方小城一片荒涼的景象。川流不息的步行街,街角麻辣燙的叫賣聲,冷飲攤的吆喝……所有的煙火氣,都人間蒸發一般,消融在黯淡的白日下,留下來不及撤去的灰色殘骸。

郭嘉透過車窗用安靜的目光為這一切無形嘆息着,他正在用手機聯系周瑜,周瑜說已經從家中出來,馬上就能和他們在步行街碰頭。

諸葛亮正開着車,忽然覺得頭頂上方有些不對勁。他擡首向窗外看去,只見各個商場大樓的樓體上,那些原本漆黑一片的播放廣告的大屏幕突然集體亮了起來,像是一絲掙脫出黑暗的黎明借此重生一般,全體亮了起來。

手機掐準時機振動一下,諸葛亮低頭去看,而正在與周瑜通話的郭嘉也立即往他的手機上方掃了一眼,登時神情一滞。

信息竟然又是來自鼎的發起人,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It's a gift.”

二人極快地反應過來再度仰頭,頭頂上方所有的大屏幕同時由灰白變成彩色,而後開始播放,第一個畫面出現時,郭嘉面色微變,轉頭對電話說:“等等周瑜,你先別過來……”

畫面中的場景閃爍着老式電視機般的條紋,而後很快變得清晰。那是漢王朝S城分公司的某個樓層,冗長走廊的盡頭,安全出口的門被轟然推開,一個令人熟悉不已的男人的身影撐着門框出現在那裏,彎腰喘着氣,臉上沾滿血污。

孫策。

“你還是找過來了。”袁術緩緩轉過身來,看着走廊盡頭的男人,面露意味不明的微笑,“許貢的手下果然沒能攔住你。你看,我早就知道我們會再見面,之前何必苦苦逃走呢?”

孫策的拳頭砸在安全出口厚重的門板上,一言不發,只是雙目緊緊盯着袁術。

他的面頰沾滿殷紅的血,還有一小截刀片沒入其中。像是出于某種好奇心理一般,他用舌頭輕輕在口腔裏舔了舔那截刀尖,又用食指觸了觸被血跡沾濕的臉頰,然後一下捏住刀片,直截了當地拔了出來。

孫策瞥了一眼那一小截貫穿了自己臉部的刀片,有點可惜沒能收藏起來留個紀念似的,最終還是随手扔到地上。他重新舉目迎向袁術的目光,被豁開一道口子的俊美的臉平靜得駭人:

“周瑜人呢?”

“別急,聽我把話說完。”袁術慢慢道,“其實我該感謝你們兩個的,沒有那些病毒,早在好幾年前我就該隐疾發作,撒手人寰了。”

“聽個屁,別他媽跟我廢話。”孫策不耐煩地打斷他,用幾句粗口聊表對袁術的心意,“他人呢?”

“我是真的不想傷害你們。”

“他、人、呢?”孫策的每個字都幾乎是裹挾着氣流,從齒縫裏蹦出來的。

“跟你沒辦法交流。”袁術搖頭嘆息,仿佛十分惋惜似的。他側過身來,示意孫策往裏看。

在他背後,也就是走廊的盡頭,一扇圓角的氣密門緩緩洞開。鋪天蓋地的白色和各式醫療器械刺痛了孫策的眼睛,那是一個類似于重症監護室的地方,而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個身影,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徹徹底底攫取了孫策的全部目光,幾乎催使他發狂。

“你做了什麽?”孫策睚眦欲裂,擡頭瞪視着袁術,像是有一把鋒利的銳器一刀刀刮在他的視網膜上,把裏面所有的情感一點點剝離,尖銳清冽的刮擦聲都仿佛清晰可聞。

“記憶修改器。”袁術聳聳肩,“典型的兔死狗烹戲碼,你看不出來麽?”

“把他交給我。”孫策邁開腳步往前走去,舉起手裏的槍指向袁術,“趁我還能忍住不崩了你。”

袁術卻用一種蒼涼又悲哀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又仿佛自己已是一個滿不在乎的死人。

“我原本對‘冷櫃計劃’抱有很大期望,對它的重視甚至超越了造物者計劃。”他說這話的時候,逐漸放空的雙目好像已經看透了大是大非,甚至已經忽視了面前孫策的存在,如果換做還沒撕破臉皮的時候,孫策一定會在心裏吐槽他這幅幾欲遁入空門的超脫表情,但放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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