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六

自打那天分手之後,這還是陳安娜頭一次在學校外的地方看見梁聲。

剛剛從車上下來,又挽着身旁人的胳膊走進這家最近在情侶中還挺火的麻辣魚前,她的臉色還挺自然。

可就在進店時,她的餘光卻不經意撇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本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但實際等和店裏那個人擡頭對上眼之後,她才敢确定下來,居然真的就是梁聲。

說起來,這兩天,她壓根都沒怎麽回過學校。

清華這邊放在其他學校,已經算很不錯的本科四人宿舍條件在她看來一直是難以忍受的。

公用的洗手間,狹窄的宿舍床,其餘三個來自小地方,素質也比較一般的室友更是從來不被性格驕傲的她看在眼裏。

往常她買了個新化妝品或是收到其他男生送的東西都會特意鎖在櫃子裏。

更別說,這次這種她徹底擺脫貧窮家庭的前男友的大新聞了,想也知道那三個成天眼紅她的醜女會在背後怎麽議論她。

尤其這會兒也快大四了,學校後勤那邊也不怎麽管一般學生在外留宿的事了。

因此這次徹底了結樁煩惱,咱們陳安娜小姐的心情自然是十分不錯,這幾天,索性便和她的新男友住在了外頭的小區,徹底也不回學校了。

要講起她的新男友,就是此刻正在她身邊,還幫她拎着包的這個了。

匡傑威,26歲,首都戶口。

雖然不是什麽校園才子,但身高一米八六,長相英俊,花樣頗多,不僅能說會道擅長讨女孩歡心,平時對她更是出手相當大方,頻繁能帶她出入高檔消費場所。

他的父母皆是在外頭頗有關系的政府行政人員。

父親匡國邦聽說更是因為早些年沾着戰友的光給一位老領導開過幾年車,有回給人老領導送過一回急救而被當做了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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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也多虧老領導兒子女兒家扶持。

匡家兩口子一直才都在油水高的緊俏單位供職,逢年過節全家還次次都能被邀請上人家大院吃年夜飯,多年也沒斷過往來。

這放在其他地方或許不算什麽的關系。

放在首都這種實打實需要根基的地方,那絕對是令人豔羨不已的鐵關系了。

匡傑威的親老子匡國邦因此在外頭極有面子,各種打着老領導一家的旗號當免死金牌,旁人拍車號買房子,走關系想送禮,別人請他去各個環節幫忙打點他一律去說一句話基本都能管用。

但凡酒桌上請客吃飯也從沒有人敢要他來買單付錢的,完了人還得小心翼翼地賠着笑尊稱他一句,匡主任。

而陳安娜也是看在有這層關系在,才從衆多之前就暗暗追求她的男生中一眼選中了這位匡主任的獨生子——匡傑威。

因為她長得漂亮,氣質好,又有大學學歷傍身。

從前自诩風流公子哥的匡傑威一度都将她視作女神,不僅百依百順,更早早地就承諾一定把她帶回家見父母,他們二老就喜歡她這樣幹淨又優秀的女孩。

陳安娜私心裏狂喜,一想到往後自己不僅能名正言順留在繁華的首都生活。

未來還能因此有超越一般畢業生的工作,吃穿,房子車子,她這顆曾經被所謂校園男神光環迷惑的芳心瞬間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俘獲了。

于是乎,幹脆分手,撇清關系,昭告天下。

她用天底下最聰明最現實,卻也是每個人都會選擇的方式為自己那段無知少女的戀情做了終結,并毅然決然地一頭紮進了另一端被金錢和物質包裹的完美愛情裏。

可她沒想到,這才兩天,她居然又一次陰魂不散地撞見了被她随便舍棄的人,還是在眼前尤其這種不尴不尬的情況下。

“梁,梁……你,你怎麽也會在這裏?”

脫口而出這句話時,立在餐館門口,右手下意識拽緊自己包鏈的陳安娜的表情是有點小心虛的。

雖然飯館之類公共場合,也沒有明令禁止其他人不能來。

但你要說這天底下有些事竟然會這麽巧,她也實在不相信。

差不多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怎麽她今天回學校到這兒來了,對方就立刻跟着過來了,這也未免跟她跟的太緊了吧。

她開始私心想着,對方不會是還想傻乎乎地繼續糾纏自己吧?難不成是還想制造什麽見面複合的機會?可這何必呢,自己不是都說了,他們倆已經不可能了麽。

而就在陳安娜小姐正這麽在心裏不上不下糾結着時,她那人高馬大,有錢多金的男友就已經流裏流氣地扭頭看着她開了口。

“喲,安娜,這人他媽誰啊?”

要說匡傑威什麽都好,唯獨有點缺點就是在社會上闖慣了。

各種不良習氣太重,平時喝酒抽煙特別兇不說,還因為結識了些場面上的兄弟,所以一講話就和人大老粗似的。

“……他,他是我同學……”

面上不自覺有點紅的陳安娜吞吞吐吐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愈發嬌弱起來。

“哈?是同學怎麽都不打個招呼?都一個學校的這麽客氣啊?”

“因為,并不是一個系的……他是數學系……阿威你小聲點……”

“哦,數學系?你怎麽突然認識數學系的?等等,不會這就是你那個家裏條件不太好的才子前任吧?我說怎麽你都不打招呼……”

“阿威,你別……你別這樣……”

一米八幾,胳膊比鐵鉗還可怕的匡傑威單手拎着西裝被自己女朋友阻止着,還有點嬉皮笑臉地問出這個問題時,上下打量人的眼神是明顯就是有點瞧不上的。

彼時,坐在旁邊小桌低頭正在安靜吃飯的梁聲其實也剛發現他倆的出現。

他哥剛剛因為一通公事電話暫時起身出去了,這會兒就他一個人在。

這頓午飯原本是兩兄弟之間難得一次的見面,過程中,梁聲原本是想和他好好談談自己的事的,但看得出來,他哥明顯很忙,是特意抽出時間過來的。

這讓咱們悶葫蘆慣了的梁聲同學有點郁悶。

因為他到底都二十來歲了,有些學業或者說生活上的困惑,即便他哥明着說不妨來找他聊聊,他也那個心理準備能當即開口。

而這會兒他哥出去了,又趕上此刻這種他一向不太擅長應付的場面。

本來這兩天就心裏挺煩的他見陳安娜眼淚巴巴地看着他,旁邊還站着個他壓根不認識的男的,已經停下筷子的梁聲頓時也皺起了眉。

他知道,一旦撞上陳安娜,就是他想裝作沒看見,有些麻煩估計也得自個找上門。

可這裏好歹是清華,兩邊大門都有保安,他倒也不怕真的鬧大出什麽大事,只是男女之間的事,有時候就和姚教授說的那樣,他不想惹事卻往往會惹出事來了。

因此正說着,他面前的桌面果不其然就應聲被一巴掌粗魯地拍響。

“碰——”

“我怎麽了!什麽叫我他媽別這樣!”

旁邊幾桌的顧客都被吓了一跳,就連門口那位管着結賬的老板娘都被這和高衙內一般的匡傑威驚吓的不敢過來。

陳安娜見狀更臊的慌了,趕上這是她學校附近她就更怕被學校裏其他人看見,因此臉皮更是火辣辣一片的。

而目睹這一切,完全就是無妄之災的梁聲也面無表情地看着。

好在他哥這會兒人不在,因此向來不太愛在這種沒意義的事上的梁聲也沒打算針對他們的這一出給出什麽反應。

但和陳安娜在學校外面狹路相逢這事還是沒在他今天的計劃之內,所以下意識的梁聲就想避開這種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思索了下,他幹脆就這麽站了起來。

“吱——”

梁聲推開了面前椅子。

“買單。”

他說道。

可偏偏他不主動上去打招呼,那頭那兩個卻沒完沒了。

那陳安娜的新男友匡傑威見他被挑釁了不吭聲,女朋友還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心裏一不爽反而更要上趕着找他麻煩了。

畢竟他自己是一身名牌從上到下,開着豪車成天滿首都亂晃,女朋友還是出了名的美院校花。

在他眼裏,坐在這種衛生不行的麻辣魚館子裏像個書呆子一樣低頭吃飯的梁聲就是他生平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而且光看梁聲這身行頭他其實也能看出來。

一看就是窮酸,低賤,要死命學習靠什麽狗屁獎學金才能上得起學的那種外地人。

這種人明面上怎麽打發肯定也無所謂,因此腦子裏火氣一上來,我們在外頭場面上向來吃得開的匡主任家獨子也沒客氣,擺明了要給點下馬威般就伸手往梁聲面前的桌子上居高臨下地敲了兩下。

“喂!才子,你還挺傲啊,這就準備跑了?好歹和你打招呼也吱個聲是吧,怎麽?瞧不起人啊?”

“……”

“以前啊,就光聽安娜說讀書好,對,還有家裏條件挺差的,想想确實讓人佩服,我知道,這小城市裏出一個大學生也不容易……但我也誠心勸告你一句,沒錢就別學人耍帥追女孩,一臉清高的樣兒說到底不還是個窮鬼麽哈哈哈,你說兜裏有幾個錢啊就在這兒裝模作樣,家裏拿着低保還敢和校花談戀愛,這說出去多讓人笑話啊?”

“……”

“我這可是誠心勸告,你要是覺得難聽我只能說對不住了兄弟,哈哈,要不這樣,今個這頓飯我看安娜面子給清了,也請你以後別癡心妄想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死要面子的窮學生就好好讀書,女人,你還真玩不起懂嗎?”

這一番話,不得不說,講的十分諷刺無禮又侮辱人。

匡傑威頭一回見梁聲,卻恨不得從言語和行動上把這種他最看不起的書呆子踩在泥土裏。

一時間,還有好幾桌客人的麻辣魚店裏面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邊仿佛在‘争風’吃醋的兩男一女,更有些側目的視線不停往這兒掃。

而不經意又成了回衆人眼中的‘焦點’,眼神冷漠,嘴唇抿着的梁聲倒也沒有開口回應。

可偏偏他這舉動又一次引得匡傑威來勁了,只當這心比天高的窮小子是怕了自己,伸手就想攔住他。

而這一來二去間,旁邊那桌上的一鍋剛上來滾燙的麻辣魚就被匡傑威差點給掀了。

好在梁聲雖然看着像個遲鈍溫吞的悶葫蘆,反應卻很快,一皺眉擡手就先幫人把人桌子給趕緊一把推開了點,又一把用力地制住還打算繼續發瘋的匡傑威的一只手,這才避免了場無妄之災。

“轟——”

滾燙的紅油擦着梁聲幹淨的襯衫衣袖就撒了一地,還發出好大一聲響。

“……哎喲哎喲!謝!謝了!同學!”

見狀吓壞了的老板娘和旁邊那桌的那對吓得汗都快出來的小情侶見狀紛紛道謝。

“草你媽的!!你!你他媽!松開!”

“梁,梁聲……你快先松開吧……”

大概是沒想到梁聲看着瘦巴巴但發起火來還挺吓人,手上的勁兒竟然還這麽大,原本想當衆撒潑的匡傑威和趕緊上來勸架的陳安娜都開了口。

平時從來不動手,但不代表真是個軟蛋的梁聲聞言也冷冷地望了眼他倆,随之才一把撒開了那被怒火憋得臉通紅的匡傑威的胳膊。

他這一松開,先前還打算狗急跳牆的匡傑威頓時就給重心不穩地摔了。

陳安娜見狀臉羞紅一片地就想蹲下來扶人,但反手就被暴怒的男友給推開了,而看到這一幕,想到下午還要去姚教授那兒的梁聲心裏也真的不太想繼續在這兒浪費時間,冷着臉就開口來了句道,

“我有錢沒錢,有沒有資格追求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和她前天就分手了,今天也不是故意堵這兒等你們,少自作多情。”

“……”

“讀書求學究竟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不讀書具體會産生什麽後果我已經看到了,這裏是清華大學,警衛處和五道口派出所離得很近,如果你想繼續鬧,可以繼續,我不介意,首都治安嚴也不是一天了,在大學校園附近鬧事具體蹲幾天你自己清楚。”

“……”

“言盡于此,先失陪了,還有朋友另外等着我,再見。”

這尚且還是陳安娜頭一次見梁聲這麽冷地和人說話。

但每一句都和巴掌似的打的她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而轉頭看到先前他坐的那個位置面前真的還擺着另一幅也用過的碗筷。

梁聲的碗裏甚至都沒動,仿佛盡是給對面另一個她還沒看見的人貼心地留着,明顯今天是兩個人一塊來的她反而愣住了。

兩個人?對方是和別人一塊來的?

這不知為何有點紮眼,自己之前哪怕一次都沒享受過的一幕,促使之前內心活動還挺豐富的陳安娜臉上一瞬間有點挂不住。

要不是自己這會兒還得抓着另一個氣的哇哇亂叫的男人的手,她的臉肯定得因為自己心底的尴尬而紅紅白白十分不好看。

然而可惜的是,梁聲也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繼續說些什麽,講完這番話就徑直走人了,只留下店裏還在發狂怒吼,卻又忌憚着他先前那句話的匡傑威。

此刻,梁聲和陳安娜都沒有想到,這件看似尋常的‘吃醋’風波會在後續還帶來一件反響極大的壞事,而當下,只有那瘋狂陰狠的咆哮聲留在了所有人的耳邊。

“草你媽!什麽東西!梁聲是吧!我記住了!清華是吧!老子都記住了!你給我盡管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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