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八

2013年1月29日

首都,清華園

不知不覺,時間距離元旦已一轉眼過去快一個月。

眼前的清華園還是當初那個園子,池子裏的荷花黃了謝了只等來年,立在正中央大詩人的雕像一如往昔。

但此時已經是數月之後,此刻回憶起引發最初梁聲和清華之間發生的那場矛盾也已經是過去大半年之久。

這大半年,身背處分的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學校,或是主動聯系過校方提供給自己任何幫助。

臨近畢業卻被處分休學,這放在其他人挺難以想象的一件事居然就這麽真實地發生了,想想還真是挺不可思議的。

而學校這邊,只陸續有人聽說數學系那個梁聲奇奇怪怪地就辦了休學,從學校人間蒸發了,卻沒人具體清楚他這整整七個月究竟身處于何地。

關于他這麽久了人到底去了哪兒,幾乎成了一個謎。

不僅學校這邊的教授老師們說不太清楚,也找不到他人,就連以往學校裏的認識他的人都不知道他這一朝離開清華大學後,究竟一個人去了什麽地方。

很多人好奇他這樣一個沒什麽背景的窮小子究竟會去哪兒。

畢竟無故休學前,他也是數學系一頂一的才子,連續十年間全國金牌競賽的得主,本科在讀期間他就有嘗試着發表過論文。

不光是清華,北大北科這幫鄰校也曾經等着說一旦有機會能想辦法吸收這麽個好苗子,未來在學術上不說別的,一句前程似錦總是擔得起的。

可眼下他這麽不明不白地一人間蒸發,又一走就是整整八個月。

不單是曾經與他朝夕相處,知道他為人和性格的老師同學很想知道他的近況,就連一開始為了照顧那件事影響,做出處罰的清華校方心裏也有點急起來。

這幫暗暗開始急的,主要是當初親自做主下達處分的甘院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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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是因為學校的開題答辯在即,哪怕是一開始想着要處罰做錯事的梁聲,如甘院士這樣的教授們也沒真想剝奪他參加畢業答辯,獲得正當學歷的權利。

二就是說是他當初人領了處分人走了後,其實清華教工處和院裏的矛盾這邊也沒能消停,甚至在元旦節後,還接二連三地鬧出了好幾件影響極為惡劣的事端。

原來,春節到來的前夕,首都各大高校開始陸續張羅着新老生調整宿舍的事宜,拖延了一整個冬天供暖問題也終于是開始正常進行了。

因為地處北方,清華園裏往年一貫也是有暖氣有熱水的,各方面在首都這些學校中都是能條件不錯的了。

可就在今年,臨要輪到市區這邊開始供暖的節骨眼,卻是接二連三地突然鬧出了幾樁事。

這些事,放在往常也只能算是後勤方面的纰漏問題,但怪就怪在,今年不僅偏偏都趕在了這個時候一塊來了。

這其中,頭一件,也就是引起一切事件導火索的,赫然就是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學生半夜出去上網的事。

這趕上學期末,總有學生大半夜地出去開黑打游戲,這種放在清華是算少的,但偶爾抓到一兩個自然就成了典型。

可這誰知這次這兩個被保安一抓到竟是身上古怪帶着大量的現金。

這錢具體也不知道是哪兒弄來的,都被這倆學生拿報紙死死包着了,而仔細一調查,學校才發現這倆看似家庭條件一般的學生,居然就還是兩個半年前就因為舞弊事件被通報過的。

不得不說,這看似不大不小的事背後着實令人覺得蹊跷起來,而涉及大宗財務,學校這邊為此還去立了案,想着說元旦後就把這事給查清楚。

可就在這時候,另一件事關學校一棟新樓的事卻是又無緣無故地在學校鬧了起來。

這樓仔細說起來還是是下半年剛起,當時是教工處給學校拉的外包投資,據說還有首都市政那邊的幫忙,保守估計因為投下去也得超過百萬了。

建成之初,其他院那邊着實都好好羨慕了一把能首先入住的這幫師兄師姐們。

結果這眼看着元旦還沒過呢,這讓一零下七八度的天,樓裏一夜之間突然就沒有了電。

電工系那幫以大四賈思凱為首的學生據說自己大晚上凍得受不了,就幹脆自作主張拆了樓裏的電箱準備修一修,這才發現整棟建築裏的初期房屋結構就不對,水管子和電箱都被凍上了,又一塊舉報到了院裏。

更離奇的是,也不知外包的建築公司當初是為了縮短工期還是怎麽節省材料費,竟然故意沒有按照初期圖紙在其中安裝北方城市普遍都有的供暖設施。

甘院士為此在院裏發了好大一場火。

因為蓋實驗樓這事最初就是教工處給他提的建議,說是明年大四學生忙畢業,有棟新樓總是好事一件,他當時因此四處奔走,卻在企業那邊碰了不少壁。

而如果說當初他還不明白為什麽人家會婉言拒絕,甚至是勸他回來再看看情況別一意孤行,那麽這會兒手心都涼了,胸口也是一口怒火竄上來的甘院士卻是什麽都仿佛明白了。

“查,元旦節後人都回來了就給我立刻開始查!裏裏外外的,都一定要給我查清楚,咱們學校怎麽會從內部出了這樣的事……這是讓這百年的名聲都……跟着蒙羞啊!”

這一句話,伴着冬季供暖的開始算是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元旦後,清華校園內的一場重大人事大調動。

不止是後勤,學管等一幹并不在于教學的外聘人員,連外包食堂老板之類的都一個不落地被學校找來一點點清算之前教工處方面的情況了。

作為一個形同小社會般的體制內,大學內的各項人事交際關系向來是盤根錯節,眼下這一查,自然是牽扯出不少複雜交錯的關系來了。

可讓甘院士這邊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如果說這棟新樓出問題的事只是一個導火索,那麽後續出的這些問題才是真正地讓人瞠目結舌了。

原來,教工處正經管賬的幾位老師大半年前原來就已經離職了。

現在安排在重要崗位上的是處裏王老師家的幾個遠方親戚,可大過節的這幾位人事人員也不在,學校打個電話去家裏找他人居然還在麻将桌上。

找王老師本人吧,王老師人竟也不在,聽說是帶着老婆和小姑子一塊去三亞度假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偏就在這時,前幾天大半夜出去上網的那倆學生那邊竟然也出結果了,具體的細節,警察那邊幫忙總結出來就是兩句話。

一,兩個學生已經什麽都哭着說清楚了;二,半年前那場事關事關數學系學生梁聲的舞弊案有隐情,是有社會上的人授意教工處找這倆學生這麽做的。

當時一聽聞這事,前前後後被蒙在鼓裏快大半年了的校方頓時是氣的腦子都快不清楚了。

因為當初處分梁聲是校方一致決定的,眼下那麽久過去了才說是有隐情,他們卻連學生的人都找不到了,這哪裏還得了,校方心一橫也誓不甘休了,幹脆就親自找了教育局那邊就過來查賬。

而這專人下來後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是将這事徹底從一個小雪球滾成了大雪球,甚至一路就燒到了當初教工處親自拉來的那筆不清不楚的贊助身上。

原來,這筆活生生坑死人不償命的贊助,背後竟站着一位在市政部門多年來頗有門路的匡姓主任。

聽聞他之所以他會搭上清華這筆贊助,還是因為他的獨生子現在就和清華美院的女學生談着,而這筆由市政幫忙提供贊助,當初也正是在這樣各方合作的契機下談成的。

當初雙方定下的約定是,總共上頭撥一二百萬的教學投資,王老師這邊拿三,匡公子他爹拿六。

外部由匡公子出面找王老師幫忙走賬,順帶也給自己如花似玉的清華校花女友一個面子,好讓拿了好處的教工處幫自己好好地給有個得罪了他的那個臭小子一個教訓。

至于這剩下的一成兜兜轉轉,經歷千難萬險好不容易到了甘院士這兒,就蓋出了現在校區旁邊那棟徹底報廢了的破樓。

甘院士在這個過程中對此一無所知,還心說教工處解了學校的燃眉之急,沒想到竟是落入了這一幫人的圈套之中。

事後,教育局和紀檢親自取證又因為此事找上門的時候。

這位匡主任還在辦公室張羅着給元旦放假的事,一聽說事關廉政問題,他還顯得不慌不忙,只挺大氣地說回頭去局裏見見他們領導就什麽誤會都接觸了。

可結果這一趟走了,這位被自己親生兒子給坑了的主任直到節過完都沒從局子裏出來,聽說他一度要求給老領導的子女打個電話,卻遭到了拒絕。

結果15號這天,他人沒被想辦法托關系撈出來,卻是意外接了一通來自香港那邊一家療養院的電話。

電話裏依稀是個老者,這匡領導一聽到那聲音就給吓白了臉,之前在看守所整日氣定神閑也沒見有一絲怕的身形一下子就抖了起來。

他沒那麽膽子,也萬不敢那麽放肆。

哪怕對方已經毫無實權,只能在那麽個地方退休養老了,這位老者依舊不是任何人能惹得起的。

而那電話裏的老人見他不敢往下吭聲倒也沒打破這份沉默,過了半天才很平靜的,或者說不摻雜太大情感地湊在電話裏來了這麽一句道,

“小匡,還記得多年之前你進機關以前和我說過的話嗎?你說你爹媽當年是開小賣部出身的,你是小賣部家的兒子,因此什麽事情都見過,你爸爸以前被人玩雙簧上門說要批發花炮仗,轉頭就被人騙了一千塊錢和十幾瓶白酒,你最知道貪心的壞處,所以你肯定能在體制內熬得住,我讓我的子女幫幫你,也是因為如此,可我沒想到……你你最後還是沒能熬得住。”

這一番話說的匡主任心都涼了,他一把歲數了在這個位置幹過太多事了,關于年輕時候對老領導的那點承諾他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而果不其然,三天後,上頭的緊急處理結果就下來了。

匡主任頭上這頂帽子第一個就被摘了,他兒子匡傑威和教工處涉及受賄,洗錢,還有結識社會人士貪污也一并給大過節地逮了。

清華大學的這起由一起舞弊事件引發的小雪球一路滾到這兒,徹底變成了一個事關市政多年作風的大雪球。

這其中涉及人員近十多名,除卻本身并沒有參與直接受賄案件的三名本校學生,即那兩個參與舞弊的學生和因個人争風吃醋,而引得男友打擊報複的美院女生陳某,其餘的一律都被移送檢查機關了。

事已至此,最初引發這一系列後續事件,且當初作為直接受害者的梁聲如今到底在哪兒也成了清華校方最關心的一點了。

一時間,系裏,院裏每個人都在找梁聲。

大夥想知道在這大半年裏,這樣一個蒙受不白之冤,大好前程幾乎被毀掉的窮小子究竟一個人去了哪裏,現在過得怎麽樣。

可就在這時,一則令人震驚的重大新聞卻突然在首都學術界上空誕生了——與此同時……那個所有人一夜之間都在尋找的梁聲竟然也就這樣回來了。

……

離開首都大半年的梁聲終于又出現了。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件誰也沒想到的大消息。

在此之前的一個月,陷害他參與舞弊事件的幾個主要涉案人員都已經被一一收到了處罰,學校內大致把這件事處理的很幹淨,該澄清的澄清,該處理的處理,基本沒留下任何纰漏。

普通學生那邊固然對這次事件一開始中校方最初表現的處理态度有意見。

但這大半年,包括電子系,數學系物理系與梁聲熟識的教授同學都有替他一直奔走,從沒有信過那些诋毀人的話一句,也算是應了當初入校堅守的那句學無止境,挑戰權威。

除了梁聲人到底在哪兒,又該怎麽把他好好地找回來,學校這邊把半年前一幹爛賬都還算解決的還算清楚。

而就在這時,清華之外的地方或者說整個首都學術界,一則與全國科研學術界有重大關聯的新聞也開始陸陸續續在電視,報紙上流傳開來。

先是1月19號就有個消息傳開,說是在我國東海,黃海交界的軍港一直秘密進行試驗的一艘重型軍事輪船在元旦後終于是成功完成了入水實驗。

光是前期動用的專家團隊,新型技術就有一百多項,如今一朝實驗成功,‘龍宮號’這三個字不僅響徹科研界,還引得國內外媒體都一起湧向蕭山争着進行了報道。

而最先到達當地的央廣電視臺用無人機實拍了部分海域上空的入水鏡頭,并将其送回了首都電視臺進行了轉播。

一時間,杭州港“龍宮號”的正式面世的消息傳遍全國,《首都日報》,《新京報》,《軍事周刊》的記者紛紛用頭版頭條對此次事件進行了采訪。

這些采訪陸續傳遍首都天津廣州,堪稱舉國慶祝的一件大好事,相對于航天事業,我國航海事業這些年的蓬勃發展獲得如此驕人成績自然是引人注意的。

主流報刊媒體們不僅将這艘軍事輪船的前身和各種經歷寫了出來,還無意中透過駐紮在此地的帶到了這其中幕後的一些研發細節。

就在此時,一個年輕,陌生,或者說放在這幫大多上了歲數的科研人員名單當中都有些紮眼的名字赫然也跟着出現了其中。

梁聲。

清華大學08級應用數學系在讀,杭州港‘龍宮計劃’傑出技術貢獻者之一。

可一個滿打滿算,今年夏天才畢業的本科學生?竟意外且幸運地參與到了這樣一個國家大工程之中,他到底是何方人士?又是怎麽做到的?

這無數充斥着在心頭的疑問引起了社會各界包括權威學術界的好奇,也是這時候,梁聲作為一名年輕的清華學子竟幸運參與這項國家工程的事跡在新聞媒體的傳播下傳開。

關于他之前在舟山實習時候意外被海軍部用一場考試破格錄取的事跡,關于他在‘龍宮號’入水實驗中參與的一百多次大型測算,以及過往的各種競賽經歷和家庭狀況也被人找出。

這時才有人發現這位三年來看似在學校謙遜樸實,低調無比的普通學子,竟是國內著名實業家,輕工頁巨頭某梁姓創始人的親弟弟,而這一切,同樣也震驚了對此事曾經也一度不知曉此事的清華校園。

“梁聲……是梁飛龍的弟弟?他們倆,是,是是親兄弟……可梁聲他怎,怎麽會是他弟弟呢?他親哥要是梁飛龍?!他怎麽可能說之前那三年……之後又一個人跑到舟山去……我去,那他這也太牛逼了吧!”

這些把滿園子裏和這位實業家一代,正宗高富帥一個食堂打過飯,一個澡堂沖過澡的同學們都給活生生吓死了的感言,顯然也反映了大多數曾經在清華與他有過接觸的老師同學的心聲。

這樣一個曾經所有人都以為的寒門子弟,竟然真的最終依靠自己的實力和優秀證明了先天條件并不足以改變一切,這不得不讓人撇去他身上原本的一切發自內心地感到傾佩。

而就在這個節骨眼,春節放假前清華園的第一次公開開題答辯會準時到來,那個所有人口中已經熱議了快大半個月的風雲人物——梁聲也是在所有人的共同關注下如期回到了學校。

他回學校的那天是坐學校的大巴風塵仆仆就回來的。

走的時候他帶了一個暖水瓶,一個行李袋和兩件衣服,這一次從舟山大老遠回學校,那個原本就歸屬于3099宿舍全體的暖瓶不僅被原封不動地帶回,其餘的連多餘的衣服行李好像都沒多帶。

杭州港完全封閉的八個月,像是并沒有改變太多他身上原本就有的東西。

除卻體格好像因為軍事基地的集體生活而硬朗了一些,更高更瘦了,那份清俊,冷漠,謙遜以及濃濃的學術氣息依舊完美地保留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而校門口來接他的除了院裏原本帶他的老師,還有被姚教授兩口子特意透露過他回來事件的3099宿舍剩餘三位。

只是要說着這大巴車緩緩停下來之前,這三個今天特意逃課,也要一起過來接自家老三的難兄難弟還有一絲即将面對好兄弟嶄新面目的緊張感。

那麽眼看着那個印象裏的青年慢吞吞地背着自己那個傻透了的包和舊電腦,拎着那個叮叮咣咣的破暖水瓶下來,又在後校門口一看見他們就停下了,這三個活寶的眼眶頓時就一起紅了。

“靠!老三!老三!梁聲!這兒呢!”

“……”

這一句大男孩之間集體爆發的呼喊,徹底勾起了見面前,因為這段時間的變化而各自心中的那些忐忑,惦記,愧疚和四年來數不清道不明的情誼。

大老遠回學校,參加第一次開題答辯的梁聲也沒想到他們會特意等在這裏接自己,一時間他的心底埋藏着的情緒也被勾了起來。

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一貫不善言辭的他除了幹巴巴地杵在原地,竟也想不出什麽特別感性到能打破沉默的話,半天才放下東西,又點點頭來了句。

“嗯。”

而下一秒,一個見他這書呆子又開始天生反應慢半拍,就已經自動跑上來的擁抱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朝他襲來,緊接着,這幫只有一個宿舍呆過,才有這番感情的小子們才集體哀嚎道,

“……嗯什麽嗯,你這個呆子!等了你那麽多天了,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可真是想死你!老三!你可他媽算是回來了!”

這一天,3099宿舍全體,莊姚,賈思凱,梁聲,雍傑,這四個名字到底是重新聚在了一塊,聚在了這清華校園。

賈思凱藏在床底下的小電飯鍋再一次派上了用場,電工系以王師兄為首的師兄們畢業之前,把剩下的最後半箱拉皮送給了他,而眼下這頓四人之間的晚飯也因此而增色了不少。

啤酒,拉皮,下了速凍水餃的火鍋——這大學校園即将引來正式畢業最後半年的時光仿佛就是來的如此簡單,精彩。

大夥如今都知道了梁聲這大半年在舟山到底做了什麽。

又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了什麽樣的了不起的成績,還有他到底是誰的弟弟,但這些放在他們這幫兄弟,同窗之間的重聚面前又是那麽微不足道的。

梁聲這個名字具體是誰的弟弟,他又到底是窮小子,還是真有錢其實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的老三洗刷了一身冤屈,堂堂正正地回來了,這眼前便再沒有更值得慶祝的事了。

不過說是不在乎,無所謂他到底誰。

不可避免的是關于梁飛龍這個名字,關于梁飛龍到底有多錢,以及梁飛龍這麽有錢他為什麽這麽窮的各種八卦還是在這一晚的3099提及了。

而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去年夏天。他第一次失戀被分手時的宿舍座談會情景。

大半夜頂着其他三個人如同好奇寶寶般一連串的八卦提問,手枕着胳膊,閉眼躺在床上,明天還要準時起早參加開題答辯的梁才子也略有些無可奈何地皺眉來了一句。

“沒有十幾套四合院,沒有幾百家公司,也沒長三頭六臂,他就是個普通人,每天正常吃飯睡覺和我們都一樣。”

“啊?普通人?可你哥他可,可是……大名鼎鼎的梁飛龍啊,他總不可能和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一樣吧,老三,你可別自己喜歡謙虛,還硬拉着你哥和你一起低調啊……”

“對啊!我也覺得,老三他哥可是我的人生偶像!我可不信,這堂堂龍江飛騰創始人和咱們這幫小年輕一樣,那必須得是久經滄桑,商場沉浮的前輩啊,不過難怪呢,你小子之前一張嘴就這麽熟練,感情這是你親哥,你還和咱們裝傻客氣呢!我們又不讓你哥給我們找工作!要個名片也不行嘛這臭小子……”

“我也沒他名片,他出門從來不帶名片。”

聽他們這麽來勁,梁聲在下鋪也不得不打斷了一句。

“嚯,那他一般出門帶什麽?”

“……前幾年出門做生意會因為舍不得自己花錢帶榨菜,這兩年經常有人請他吃飯湊飯局了,他就連錢都不帶了。”

回憶着自己離開舟山前最後一次和對方的見面,不知為何又想起當時在沙灘上望着對方背影的那一幕。

心中奇怪地一動,好像被沾染上了一份陌生情緒的梁聲沉默了一下,半天還是壓下那份古怪故作冷靜如實地回答。

“……你這說的是鐵公雞還是你哥呢,梁聲同學,你覺得我們大家會信你這些诋毀咱們梁大哥的話嗎!”

“唉,沒事,聽他瞎說呢,反正咱們現在已經成功挾持了梁才子,下次他要是再和咱們故意裝傻,咱們就把他大學時候幹的傻事也一塊捅出去,比方說咱們梁才子半夜還說過夢話啊,比如咱們梁才子到單純到現在連女孩的嘴都沒親過……”

“唉!你們倆夠了啊夠了啊,梁聲才剛回來,适可而止适可而止,而且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還有明天可還要開題答辯呢……

莊姚賈思凱雍傑他們這一番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最後持續到這一晚斷電後的深夜才結束。

第二天,也就是2月4日一早,清華的第一次畢業開題答辯時間正式開始。

這是梁聲回到學校後第一件首要要做的事,事關他積壓了大半年的畢業論文。

相比起之前被他人陷害,被冤枉的諸多事端,從始至終,促使他堅持回來的原因很大程度還是因為他想要說完成自己四年來最重要不過的學業。

這一次開題答辯,他正式地将自己四年來的本科論文成果初步展示給了校方的各位老師教授。

而時隔那麽久,重新看到這位數學系最出色的學生如同脫胎換骨般自信,沉穩地一步步走上講臺最高處,一時間就連曾經覺得他過于呆板沉悶的甘院士都差點認不出他來了。

梁聲依舊是那個梁聲。

但仿佛他已不再是那個沉悶,平庸只是被困在象牙塔裏的學生,而成了另一番煥發着別樣光彩的個體。

“昨天睡前,我突然産生了一個偉大的理想。”

“要從明天開始,做一個勇敢,自信,為自己感到驕傲的人。”

“實現理想的第一步,是在摔倒時,先不哭泣,即便疼痛,也要從地上獨自學會站立起來。”

“這一刻,我戰勝了疼痛,我開始成為一個為自己驕傲的人。”

“實現理想的第二步,是在獲得成績時,先不自滿,即便得意,也要看一看身旁與自己并肩的他人。”

“這一刻,我戰勝了自負,我開始成為一個真正自信的人。”

“實現理想的第三步,是在獲得榮譽時,先不停下,即便疲憊,也要看一看前方是否還有更多的風景。”

“這一刻,我戰勝了人生,我開始成為了一個真正勇敢的人。”

這是所有學生開始答辯之前,主持人隊的一男一女兩個師弟上臺發表的一番詩朗誦,顯眼的紅綢布挂在偌大且明亮的禮堂之上,每個即将從清華大學畢業的學子都将走上人生的另一番舞臺。

這首詩中所寫,正是這所百年名校骨子裏所弘揚的那份對專業學術的赤忱,熱愛,對學子品格的一段鍛煉和塑造,如梁聲這樣的一批清華學子,未來便是國之棟梁,國之希望。

而說來也巧,因為今天這一場性質範圍面向全校師生的開題答辯。

梁聲的這一番不可避免在衆人面前大出風頭的開題答辯,也一點不咯地落入了今天同樣也來到禮堂進行觀禮的美院師生眼中。

臺上,那個男孩終于打破了人生,夢想的枷鎖,走上了另一番新的道路。

臺下,無人所知曉的地方,一個白裙子的女孩卻是突然就在不時爆發出贊嘆與掌聲人群中埋頭開始泣不成聲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哭,更不知道她曾經因此放棄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而最後,當女孩終于忍不住一個人廁所裏大哭的時候,外頭的禮堂剛好傳來了百年清華,厚德載物的那首熟悉的校歌,以及一首熟悉的老歌。

“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憂傷,開滿山崗,當青春散場……午夜的電影,寫滿古老的戀情,在黑暗中,位年輕歌唱,走吧,去看紅色的朝霞……帶上,我的戀歌,你迎風吟唱……”

她的心頭再沒有那麽多洶湧到足以支撐她人生意志的驕傲,便只有耳邊那首情歌和臉龐躺下來的淚水還留在了眼底。

原來,她錯過的是從來不是初戀,不是一段可有可無,被丢棄在青春裏的愛情。

……是她這輩子最可望不可即的全部,是我夢寐以求的美夢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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