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放學。

今天路上堵車, 司機來的晚。

耹瑤和簡灼兩人往校外走了一會兒,在隔壁那條掉頭方便的馬路上等車來。

“簡小灼。”耹瑤清清嗓子,“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簡灼側過頭看他, 一雙清澈的眸子裏倒映着她的身影。

該說不說,簡灼骨相開始了第二次發育後, 整個人的面部輪廓變得格外立體硬朗, 帥氣逼人。

加上他原本眼睫毛就濃密, 一雙眼睛如同畫了眼線, 望着人的時候,深邃得像一潭平靜的湖。

看着清澈, 實則深沉。

“什麽事?”他問。

耹瑤扯了扯自己的校服下沿,像個老巫婆, 笑得詭異:“我終于可以聞到你的檸檬味道了!”

“什麽?”簡灼有些沒聽明白。

“這還是我今天才察覺出來的呢。”耹瑤指了指自己,說,“我, 耹瑤,現在對檸檬味道的信息素已經不過敏啦。”

簡灼一愣,又問道:“是醫務室醫生說的?”

耹瑤伸出一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擺動, “不不不,是我剛巧碰見了何傾書,何傾書你還認識嗎?就是去年這個時候他的籃球命中我腦袋的那個人。”

“不認識。”簡灼收回視線, 一字一字從牙縫裏往外蹦。

耹瑤講故事講到興頭上,也沒聽出來簡灼的語氣有什麽不對,接着說:“他剛才幫我擋了一下籃球, 可能因為情緒激動?我聞到了他的信息素味道, 但是我并沒有起紅疹子。”

簡灼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裏, 咬了一下唇裏的軟肉。

“這就是你們兩個人在器械室……”簡灼突然間停下不說話, 司機也調轉車頭,停在不遠處。

簡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後,先行走到路邊,坐上了車。

他話雖然沒說完,但是耹瑤知道,以簡灼這悶聲不響的性格,碰到天大的事情都能堵在心裏一句話都不說。

既然忍不住,那還是在意的嘛。

耹瑤一路小跑跟着他一起上車。

轎車的隔板升起,耹瑤就跟一條可憐巴巴的小奶狗似的,在簡灼身邊眨巴眨巴眼睛。

“簡小灼——”

“小灼灼——”

“我親愛的帥氣的竹馬大人?”耹瑤胳膊撐在兩人中間的扶手處,捧着臉看他,火上澆油,“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叭?”

簡灼一梗,扭頭說道:“我吃什麽醋?”

“器械室……”耹瑤慢吞吞補充。

簡灼蹙起好看的眉毛,語氣有些嚴肅:“我不是吃醋你和他在一起。”

“啊?”

“耹瑤,”簡灼一本正經地說,“你就沒有想過萬一那只是巧合,你和他私下接觸後仍然過敏怎麽辦?”

簡灼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腦海中不斷湧動着耹瑤過敏後的難耐表情,他真的後怕。

或許耹瑤不記得了。

氣味剛分化的那年,耹瑤來他家找他玩。

那個時候他對于信息素的控制能力也是時靈時不靈的,白天還好,晚上入夢之後,整個房間都是檸檬味道。

耹瑤在滿是檸檬味道的房間裏和他一起拼完一張拼圖,中午吃完飯回隔壁,才覺得渾身上下奇癢難耐。

不僅是身上到處起滿紅疹,就連剛吃完的飯也全部吐了出來。

耹瑤高燒了整整三天,腦袋都燒糊塗了。

也不知道記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混亂的,對于這段時期的住院治療,耹瑤一直以為是吃錯了東西。

簡灼在她病床邊陪了她整整三天,誰勸着離開都沒用。

那是簡灼第一次體會到,‘朋友’這兩個字的重要性。

瑤瑤是他的青梅,和他一起長大,可偏偏,就對他的信息素味道過敏。

他伸出小手,捏了捏耹瑤的小手。

從那個時候,他認真學習生理知識,對于信息素的控制越發得心應手。可就算是這樣,有時候心緒波動,信息素依舊會逸散。

所以他想到了抑制劑。

溫與風和簡之衍從不對他的生活有過多建議。因此,兩個人聽到他說要用抑制劑的時候,也只是沉默地考慮了幾分鐘。

也是那一針又一針的抑制劑,讓他留住了唯一親近他內心世界的‘朋友’。

耹瑤那三天的煎熬就像是夢魇一般,束縛着簡灼。

每當她上體育課,簡灼總會先去籃球場上打幾輪,看看有沒有檸檬味道的,沒有那就皆大歡喜,有的話三兩句請頓飯讓他們下次再來打。

除了那些會莫名其妙飛向耹瑤的籃球,簡灼從她初一護到了高二。

後來,這就像是一個秘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秘密在無數個日夜中不斷翻滾折疊。他開始後怕,怕有一天耹瑤知道自己一直在騙她,她會離開自己嗎?會覺得自己很不可靠嗎?會覺得自己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嗎?

幸好,耹瑤并沒有離開他……

并沒有覺得他在欺騙她……

回憶有時候就是泥潭,越是不想回想,越是難以自拔。

簡灼睜開眼睛,餘光撇見耹瑤仍然在看着自己。

耹瑤:“我錯啦,對不起!”

她攤開左手手掌,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然後彎曲,在手掌上做了一個下跪的動作,算作道歉。

“我沒……”簡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淡笑一下,這事兒在他這算是翻篇。

耹瑤其實也從未見過簡灼這個樣子,他皺起眉頭的樣子,和十年後簡直一模一樣。

吃了閉門羹,耹瑤也沒有再簡灼面前提及聞聞信息素的事情。

她也想通了,現在證明這些又沒有什麽用,她即将分化,這些問題到了分化結束之後就會引刃而解,執着于這片刻是沒有什麽意義的。

何況,簡灼不會讓耹瑤冒險,距離兩個人分化也只有半年時間,這半年,他不願意再出任何差錯。

簡灼合上雙眼,時間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擁有了具像,一頁一頁翻過。

半年,只剩半年。

到家時,簡灼先從左側下車,耹瑤下車的時候腦袋突然嗡嗡作響,耳朵也在那一瞬間産生嗡鳴。

心口突然刺痛不止,就像是有一把刀直接在心口剜她的肉。

耹瑤腳下打滑,簡灼一把将其撈起來。

“怎麽了?”

“有點暈。”耹瑤晃晃腦袋,自顧自說話,“可能中暑了?”

簡灼抓着她的胳膊,大半個身子撐着耹瑤。

他空出來的那只手摸了摸耹瑤的額頭,不熱,身體也沒發汗,是正常狀況。

“下午吃什麽東西了嗎?”簡灼先自己回想了一遍,至少在他的視線中,耹瑤并沒有去學校的小商店吃什麽小零食。

耹瑤站了一會兒,緩過神,想了片刻,說沒有。

不過……

整整一個下午,耹瑤只喝掉了羅明晨帶來的那一瓶礦泉水。

簡灼将人先扶到自己家,打了一通電話叫來了家庭醫生。

耹瑤打了一針之後迷迷糊糊睡過去。

簡灼在大廳和醫生交談。

“有什麽問題嗎?陳叔。”

陳叔先是沉默不語,但是在簡灼審視一般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陳叔思考片刻,還是說:“這個或許要做進一步的檢查,以我的經驗來看,小姑娘的這個狀态好像是分化系統紊亂。至于是什麽外界緣由導致的,可能得看具體報告。”

“分化系統紊亂?”簡灼沉吟,“那這種狀态會導致什麽後果嗎?”

陳叔看了一眼簡灼,嘆了一口氣,說出四個冰冷的字:“分化失敗。”

簡灼怔愣在原地,陳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說不準,等小姑娘醒了,去醫院查查就行。這種事情出現的概率挺低的。”

耹瑤沉入夢鄉。

做了個挺稀奇的夢。

夢裏,簡灼在車上經不住她的誘惑,将檸檬味散了一些出來。

就當兩個人以為相安無事的時候,耹瑤的脖子開始慢慢變紅,她沒忍住輕輕撓了一下,瞬間,白嫩的皮膚下面出現了斑斑點點的痘痘。

簡灼的臉色就像是六月天,說變就變。

他将中控的所有按鍵按下,車窗全部降下,窗外燥熱的風湧進來,擋板也随之下沉。

簡灼語氣很簡潔,“李哥,前面路口将我放下來。先送她去醫院。”

夢中的簡灼連她看都沒看一眼。

車停下,簡灼立刻下車。

車子載着耹瑤去了醫院。漫長的路程,簡灼對自己怄氣,一個人走回了家。

醫生見到耹瑤也算是見到‘老顧客’,熟稔地給她開處方單,打針。

耹瑤很疑惑,問醫生:“為什麽我剛才找別的同學試了試,都沒有過敏,怎麽出校門就又過敏了?”

醫生也對她的情況持有好奇的成分。

“那你今天有沒有亂吃東西——”

“下午吃什麽東西了嗎——”

醫生和簡灼的兩重話語突然在耹瑤的腦海中炸響。

耹瑤宛若一腳踩空,掉進深淵。

在萬分驚險的時刻,陡然清醒。

房間窗簾被拉上了,但也沒能抵擋住即将沉滅的陽光。

耹瑤在床鋪上掙紮了一會,翻身坐起來。

她捂住自己心口,現在一身舒爽,仿佛先前心口的刺痛都是在做夢。

那瓶水……

耹瑤伸手捏捏眉心,就一瓶滿大街都能買到的水而已,怎麽會有問題。

耹瑤輕嘆一口氣,在心裏一遍遍寬慰自己。

到了吃飯時間,簡灼過來敲門。

耹瑤順路出去。

簡灼一邊下樓,一邊和她說:“一會吃完飯,和我去一趟醫院吧。”

“啊?”剛從夢裏的醫院掙脫出來,耹瑤一時半刻還不想再看見醫院這兩個字。

簡灼停下腳步,聽她的想法,“怎麽了?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耹瑤猛地停住腳步,才沒有撞上簡灼的脊背。

“沒有沒有,”耹瑤撓撓耳朵,“我可能就是中暑了,沒什麽……”

“不是中暑。”簡灼斬釘截鐵說道。

兩個人就站在樓梯上下,耹瑤比簡灼多了兩節臺階,堪堪和簡灼視線齊平。

今天簡之衍和溫與風參加宴會,家裏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此刻,空蕩蕩的別墅,燈火通明,兩人的影子印襯在廊上,像在擁抱。

“你……”耹瑤莫名卡了一下,“你說什麽?”

“瑤瑤。”簡灼的面色因為逆光,一點也不溫潤,反而顯得有些矛盾糾結,“先吃飯吧,一會和你詳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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