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獨處

第5章 獨處

陳遂在樓梯口站了幾秒,才繞過長廊去‘念奴嬌’。

莫雨薇正對着門,擡眼就見陳遂走過來了,歪歪身子看向孟菱身後:“來了陳老板。”

陳遂微微挑眉:“視察工作。”

莫雨薇起身,讓陳遂過來坐,又對孟菱說:“菱兒,給咱們老板露一手?”

孟菱起先聽到莫雨薇喊陳遂“陳老板”,只以為是個開玩笑的稱呼。可現在莫雨薇讓她給陳遂露一手……結合中午的時候,莫雨薇當着陳遂的面兒說“遲到了老板扣工資的”……忽然明白了什麽。

“不用了,以後還怕沒有喝她茶的機會嗎。”陳遂接過莫雨薇的話。

莫雨薇笑:“不是您剛才說要視察工作的麽。”

陳遂笑:“送她回家。”

莫雨薇微愣,這四個字莫名親昵。

可他後頭又接了一句:“不是您中午交代的嗎。”

莫雨薇一愣,很快失笑,又對孟菱說:“好啦,你快去換衣服,別讓陳老板等太久。”

他們倆說話,孟菱自然是插不上話的,這會兒他們讓她離場,她求之不得。

孟菱很快站了起來,看着陳遂:“我五分鐘就好。”

陳遂視線掃在她衣服上:“去吧。”

孟菱很快與他擦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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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遂目送她穿過長廊。

他忽然改主意了,她不該是煙青色,更像是淡紫色。

煙雨霏霏,她一身淡紫色的旗袍,忽然讓他想到戴望舒的《雨巷》,一個像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姑娘。

“還看呢?”莫雨薇用三個字讓陳遂收回視線。

她一副“如實交來”的模樣:“你的視線可落在孟菱身上太多回了啊。”

陳遂靠在門框邊,抱着胸,笑了笑也不說話。

莫雨薇頓了頓,站了起來,走到陳遂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把握。”

陳遂這才回以一笑:“嫂子,我可是老實孩子。”

言外之意——他不會對小姑娘怎麽樣。

可聽聽這話音兒,再瞧瞧他說話的姿态,要多混不吝有多混不吝,莫雨薇給他胳膊上來了一掌:“你給我滾吧。”

遂很配合的苦着臉“嗷”了一聲。

莫雨薇搖搖頭,也不管他,徑直走了:“不和你說了,我看樓下有沒有要幫忙的。”

陳遂目送莫雨薇走遠,想了想來到更衣室門口,敲了三聲門:“孟菱。”

裏面遲疑了兩三秒才回話:“我馬上好。”

“我先下去,你過十分鐘再下來。”他問,“認識我的車嗎?”

裏面又過了兩秒才說:“認得。”

陳遂莫名勾了勾嘴角,緊接着轉身下樓了。

她是記得他的。

或許是撿帽子那次,也或許是公交車站的那次對視,總之她記得他。

陳遂是小跑着下樓的,一颠一颠沒個正形,來到大堂又恢複正經,酷酷的手插兜,對晴晴說:“給柳姐說聲我來過。”

也不管晴晴是否答應,接着就離開了。

他冒着小雨上車,進到車裏抖了抖雨,打開車窗,點了根煙抽。

煙抽完一整根,孟菱才從茶館出來,他見她左右望了望,視線掃過他這邊,定格到他車上,然後用手撐着腦袋,小跑過來。

她穿得很普通,白色的印花T恤,緊身小腳褲,踩白色的運動鞋,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腳踝。

把普通的衣服穿好看才不容易。

孟菱拉開車門,彎腰朝車裏張望:“我身上有點濕。”

怕弄髒他的車。

陳遂失笑:“嗯,再站一會兒更濕了。”

孟菱一僵,很快鑽進車裏。

她的白色T恤被雨浸濕之後,有點透了,隐隐露出內衣的弧形,她低頭看了一眼,轉臉問陳遂:“有紙嗎?”

陳遂把紙巾遞給她,她抽了兩張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往門邊挪了挪,說不上緊張,但多少有點拘謹。

陳遂看在眼裏,什麽話也沒說,驅動車子,提醒她:“系好安全帶。”

孟菱把擦完水的紙揉成團放進了自己包裏,才開始系安全帶。

後面的五分鐘時間裏他們都沒有一句交流。

直到車子在一個紅綠燈停下,孟菱往外看,恰好斜對着一家書店,她看到外面貼着一張海報。

她扭臉對陳遂說:“我看到你了…還有……”

她話沒說完。

陳遂稀裏糊塗往她那邊的窗外看過去,搜尋了那麽三四秒才意識到,她說得是書店外張貼的暢銷書海報。

然後他目光一緊,與他海報并列的是他“母親”宋舒雲的新書預售海報。

她剛才沒有把話說完,看來不是對他一無所知。

他收回目光,恰好交通指示燈變綠,他加快了油門:“你還挺了解我?”

語氣帶着揶揄。

她乖巧點頭:“嗯……我是你的書粉。”

陳遂:“……”

也不知道是該說她實誠,還是說她不解風情。

他單手把着方向盤,戴着菩提的那只手把剛才點過煙的那只打火機拿起來把玩,有一搭沒一搭開蓋噌火,問她:“你名字怎麽寫?”

她感覺他話題跳的好快,轉臉凝視着他:“你不是知道麽。”

他腦子裏浮現出那張簡歷,目視前方,卻微微歪了歪腦袋笑:“你又沒說是哪個字。”

她吃了一癟,抿抿唇說:“菱角的菱。”

他微微蹙眉,把打火機随手“啪”地扔在一旁,攤開手掌:“不記得怎麽寫了。”

她看着他的動作,緘默不語。

可是沒有想很久,就伸出了手,用指尖在他手心上板板正正寫了個“菱”字。

她手觸碰到他的時候,他掌心麻了一下,旋即整個人僵住了。

他只是想逗她,沒想到她真的會寫,扭頭瞥她一眼,低眉順眼,沉靜安然。于是他更想逗她了,懶懶笑說:“癢。”

她想也沒想就回:“是你讓我寫的。”

她收回了手。

他攥緊手心,感受漣漪不褪,在皮膚上晃着細微波濤。

“這麽乖?”他漫不經心笑笑。

她蒙着霧一樣的眼睛凝視他:“什麽?”

“讓你寫你就寫,不怕我是個人面獸心的流氓?”

“你不像。”

“呵。”他笑得卧蠶變深,“什麽像不像的,這年頭連禽獸都衣冠,對男人都警惕點。”

孟菱抿了抿唇:“可你會嗎。”

“會啊。”他很倦懶,“男人沒個好東西。我不是男人啊?”

“……”

孟菱頓住了。

又到紅綠燈了,他踩了剎車。

孟菱想了想,掏出手機,飛快打了個字。

她把手機揚起來給他看,他只是一掃,卻準确無誤的瞥見她備忘錄裏寫的“菱”字。

他問:“什麽意思?”

她說:“其實不用非寫你手上,也可以打字給你看。”

他緘默看着她。

她笑:“我覺得你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對你是放心的,所以寫就寫了。”

陳遂怔住了。

“嘀——”

身後傳來一陣鳴笛聲,他回神,腳踩油門。

她的那雙眼睛,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分明一絲濁氣都沒有。

可為什麽他會有一種,被她道德綁架了的感覺?

孟菱不動聲色偷瞥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她對他有一種既放心又不放心的感覺。

所以剛才她才會在他手心裏寫完字之後,又強調對他有多放心。但聽完他交代她的話,她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

現在他在安心開車,她轉頭去看窗外,讓自己安靜的像不存在。

後半程他也沒有再說什麽話。

直到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接了通電話,對方說了什麽,他笑了:“怎麽回回都是你給我打電話,阿卓呢,掙哥呢?”

“又唱K,膩了都。”

他鼻息間哧了一笑:“行,我過去。”

“……”

他聲音很好聽,很清澈,會讓人想起清泉滑過嶙峋的石子的聲音。

可偏偏,他身上除了聲音之外,沒有一丁點山野氣,餘下的部分更像是大都市裏特別調制出來的雞尾酒。

孟菱沒有嘗過雞尾酒,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就是。

他把她一路送回宿舍樓下。

下車之前,她說“再見”。

本以為他會保持沉默,誰知他一笑:“這次知道說再見了?”

孟菱解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沒理解他什麽意思。

他鼻息間輕輕嗤笑:“你上午就沒說。”

孟菱一怔,随後瞬間明白他說得是中午從莫雨薇家離開時,她沒給他說再見的事兒。

當時她見莫雨薇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着急去追,才沒有和他告別。

她想解釋一下:“我……”

“還以為你只喜歡給別人說謝謝,不喜歡說再見呢。”他的話總比她先到。

孟菱又是一愣,不過也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他聽到了。

她不能吃辣,他把那份辣味的菜換到了他自己跟前,她說了聲謝謝,他沒搭理,直到過了一個下午,他才告訴她,他有聽到。

孟菱攥緊了帆布包袋子,想了想說:“老板再見。”

說完話,沒等他回,兀自下車。

看來還不算笨,終于知道他是老板了啊。

陳遂一怔,幾秒後忍不住笑了。

小丫頭片子,沒表面看着那麽不谙世事。

他看了她一眼,見她上了臺階,他才轉過臉,發動了車子。

孟菱走到宿舍樓的臺階上,禮貌性的轉身又看了他一眼,他沒往這邊看,她接着就進宿舍了。

她上了樓,拐了個彎走到長廊上,離得遠遠的就聽見了顧嬈和齊舒婷的聲音。

今天下雨,不少寝室都把門打開通風了,孟菱她們宿舍也不例外。

她還沒進門就聽顧嬈說:“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遺棠出才子,也出浪子。李京州算一個,陳遂也算一個。”

“喂,你別拿李京州跟陳遂比。”齊舒婷接話道,“李京州可不鬧緋聞,不像陳遂……诶,曲洛你還記得,之前超話裏有人曬陳遂和一群男女站在一起的照片嗎?”

曲洛的聲音傳了出來:“就是那個給幾個女生們編上號,讓人猜誰是陳遂女朋友那個?”

孟菱走到門根兒,聽齊舒婷笑:“對啊,我記得底下有人評論‘像他這種人,哪有固定的女朋友’,還有人說‘沒準幾個都上過’……髒不髒啊,還和李京州比……”

齊舒婷是李京州新聞系的直系學妹,盡管入學時李京州恰好畢業,可她還是很崇拜他。

孟菱進了門,笑問:“你們都說什麽呢?”

曲洛舉手:“你來得正好,見識見識毒唯之間的Battle。”唯一一個置身事外的人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以後沒準對你寫小說也有幫助!”

齊舒婷甩了甩她亞麻色的齊耳短發,特不屑說:“我可沒跟人吵架,就事論事罷了。”

顧嬈一笑:“我也沒跟人吵架,畢竟我不會拿謠言來斷定一個人的人品。”

孟菱見她們之間火藥味濃,想了想,沒有插話。

“李京州都畢業了,還時不時來學校陪女朋友吃飯。”齊舒婷笑,“人家是真情種。”

“那些照片我也看過,陳遂始終站那抽煙,沒有一點過分舉動,怎麽到你嘴裏就髒了呢,難道他連和女生站一起都有錯?”

“……”

李京州和陳遂都是遺大的風雲人物,他們有着不分伯仲的長相,才氣和名氣,連開得車都是同樣的黑色系,被人稱為“遺棠大學雙子星”。但也因此,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比較和拉踩從未停歇。

在她們的争論裏,孟菱默默走到陽臺洗臉。

洗面奶打在臉上,忽然有人進來,是曲洛,她小聲問:“诶,你不是常看陳遂的書嗎,你怎麽看他?”

“……”孟菱沒想到曲洛會忽然問她這個問題,一時怔忡,好在臉上都是泡沫,她借着洗泡沫的幾秒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才回:

“書是書,人是人。”

“好吧。”

曲洛興致缺缺,覺得沒勁,就繼續去看熱鬧了。

孟菱拿毛巾擦臉,聽着陳遂的名字一聲聲落進耳朵裏,不由覺得恍惚。

她明明是滿屋子人裏,離他最近的那一個,可為什麽,她卻感覺他離她比離任何人都遙遠。

或許正是因為她離她進了那麽一步,更加看清了某些差距,所以才覺得遙遠吧。

她不打算繼續想了。

她出來擦臉,早早上了床,先看了一會兒電子書,後來快到十二點了,她習慣性打開微信,打算逛一遍朋友圈就睡。

偏偏點進來第二條就是陳遂的動态。

他分享了一個視頻,配字:【YKEY《∞》。】

她點進去,耳機裏忽然響起他的聲音:“無法離開i'm falling,距離終點還有多少公裏,tell me why陷入封閉,也許我就不該過分憧憬。”

他的歌聲回蕩在燈紅酒綠

裏。

光線迷離,他和許多男男女女一起陷在沙發裏,但只有他一個人的腳.交疊在桌子上,頭微垂着,黑色的鴨舌帽蓋了大半張臉,胳膊抱胸,低拿話筒。

他唱着歌,坐在沙發最邊上的那兩個女生端着酒,跟着他的旋律慢搖。

孟菱把視頻看完,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生出孤寂萬千的感受。

她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時,他在這座城最貴的聲色場笙歌不斷。

這讓她想起小時候被爸爸馱在肩頭看煙花,遠處輝煌熱鬧,她只能遠遠的看,那種咫尺天涯的感覺。

她把手機息屏塞到枕頭底下,轉了個身,擁着被子閉上眼。

慢慢地等待煙花熄聲。

直到彌留的那股子硝煙也在腦海裏慢慢散去。

她才緩緩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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