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哥哥，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呀？”
坐上從數字展示區到石窟的免費公交車後，段西西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過的瑰麗畫面，所以當她跟着段擴一起下車，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漫無邊際的沙丘，幾百個洞窟如蜂窩般分布在殘崖斷壁上時，她不免有些失落，忍不住問道。
“西西，你剛才看的電影都看到哪裏去了？”段擴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這裏就是電影裏介紹的地方。”
“你別看它現在看起來挺荒涼，其實這些石窟最老的已經有上千年歷史了。”段擴把段西西抱了起來，讓她看得更遠一些。
段西西似懂非懂地問：“一千年有多久啊？”
“這個嘛……”
段擴擡眼向遠處看去，廣袤的天空如清水一過一般明淨透亮，黃色的沙丘連綿不絕，他想了想說：“一千年很長，哥哥和你最多也只能活一百年，一千年前這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汽車，沒有電，只有駱駝和人力，一位僧人路過這裏，開鑿了第一座石窟，此後一千多年，王朝更疊，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這裏開鑿石窟，千年間，一代又一代的人逝去，可他們留下的石窟卻保留了下來。”
“哥哥，那是不是，”段西西揉了揉眼睛，轉頭看向身後越來越多的游客，說：“我們的爺爺的爺爺是不是也來過這裏？”
“不知道，應該吧。”段擴将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轉頭看向面前建在石壁上的九層樓。
邊上有講解員在發放耳機，叮囑着注意事項，段擴也領到了一個耳機。
“西西，待會兒我們就可以進洞窟裏參觀了，你要是有什麽聽不懂的可以問我。”
“好。”段西西點點頭，被段擴抱着排在隊伍裏，隊伍裏的人不多，只有二十人，講解員在面前帶隊，所有人跟着她一起慢慢移動。
跟着講解員的步伐，踏上木質地板，進去第一個洞窟。
他們第一個去的是第420窟，建于隋朝，一眼便看見一尊肅穆莊嚴的大佛，右手向上，左手覆于膝上，身披綠色袈裟，繪上金箔線，左右各站着一個弟子和兩個菩薩，龛內及外面牆壁上均繪有絢麗精美的壁畫，南北兩壁開一方形淺龛，各坐一佛和站兩菩薩，牆壁上繪滿千佛像，神态各異，栩栩如生。
耳機裏傳來講解員的聲音，可段西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早已被眼前絢麗的景象吸引，童子飛天，彩雲簇擁，飄帶翻飛，山樹花卉，飛泉蓮池……精美的壁畫勾着她的魂，段西西擡起頭來，恨不能再走近一步好好地看一看，可惜她還沒看夠，就被段擴拉着去下一個洞窟。
下一個去的是第257窟，建于北魏，損毀較為嚴重，龛內坐着的着右袒式袈裟的彌勒佛眼睛鼻子和手都已損壞，內部兩側畫了十個菩薩像，頭頂還畫上了四個飛天，再以精美繁密的紋樣點綴，可惜這一洞窟和壁畫和塑像損毀嚴重，每當段西西看得意猶未盡的時候總是會戛然而止，讓她看得十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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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解員掐着點，講解完之後便領着所有游客去往下一個洞窟。
太陽漸漸升高，空氣炎熱幹燥，段西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滿腦子都是精美絢麗的壁畫和栩栩如生的塑像。
忽然，她似聽見了一聲駝鈴，段西西下意識回頭望去，只見茫茫的沙丘上，依稀走來一隊駱駝商隊，每一只駱駝的背上都滿載貨物，商人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幹渴難耐。
這些駱駝和商人一個個在她眼前走過又歸于虛無。
悠揚的駝鈴，蒼涼的歌聲，淌下的汗水……最後都化為絢麗多彩的壁畫，栩栩如生的塑像，看不懂的經文，忍受寒冬酷暑，在風沙裏巋然不動，一直默默地跨越了千年，把前人的藝術珍寶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
“西西，你在想什麽？”
允許參觀的八個洞窟都已經參觀完，段擴站在九層樓下，偶然看見段西西正呆呆地看着天空，便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段西西慢慢地回過神來，看見段擴關心的表情，她頓了頓說：“哥哥，我知道一千年有多久了。”
“是嗎？”
段西西朝着一排排還沒去過的洞窟看了看，然後問：“哥哥，我們什麽時候再去看下一個洞窟？”
“這個嘛，”段擴撓了撓後腦勺，說：“西西，哥哥買的票只能看到八個洞窟哦。”
“為什麽呀？”段西西把兩條眉毛擰成毛毛蟲。
“那是因為要保護他們呀，嗯，讓我好好想想怎麽跟你解釋，”段擴摸着下巴，忽然靈光一閃說：“西西喜歡的東西是不是都要輕拿輕放，只敢看不敢碰？”
段西西想了想，點了點頭。
“所以呀，為了保護這些洞窟，是不允許很多人去看的，有些損毀嚴重的，甚至都不允許游客去看。”
“哦，我知道了，我就看八個好了。”段西西搓了搓手，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要摸一摸的想法，不然那些壁畫就要被她摸壞了。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呀？”
段擴轉頭向遠處望去，說：“去三危山，不過在去之前我們要去看一看藏經洞。”
藏經洞又稱17窟，建于唐朝，這一窟的面積不大，比起先前見過的幾個洞窟來說，它顯得過分簡單，北壁塑一張禪床，端坐着高僧洪辯的塑像，西壁刻了一篇洪辯告身碑文，東壁畫了兩棵樹，在樹下分別站着執仗持巾的侍女和執纨扇的比丘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段西西不解地問：“哥哥，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碑上的文字她還看不懂，牆壁上又沒有壁畫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段擴卻指着從16窟北壁通向這裏的小門說：“你看那道門像不像被刻意藏起來的一個洞？”
段西西聽見這話，趕緊跑到門外看了看，點點頭說：“是啊。”
段擴也從裏面走了出來，拉着她往外面走，邊走邊說：“這個窟之所以被叫做藏經洞是因為這裏曾經珍藏了很多珍寶，包括經卷文書等，差不多藏了八百年。”
段西西擡頭看着他，認真地聽着，然後說：“好厲害哇，我每次藏不到三天就被媽媽找到了。”
段擴眼神一暗，低頭看着段西西明亮的眼睛，斟酌了一下說：“可是藏了八百年還是被人發現了。”
“而且，”段擴擡頭看着不遠處的三危山，“很多東西還被偷走了。”
“為什麽呀？”段西西原本高興的表情在聽到這話後立馬垮了下來，着急地搖晃着段擴的手說。
段擴沉思了一會兒說：“有很多原因，西西現在還小，哥哥想想該怎麽跟你說。”
段擴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段西西眼裏是滿滿的焦急和不解。
“西西，你現在最害怕什麽？”段擴把段西西抱了起來，準備坐車回數字展示中心。
段西西低頭認真想了想，摸了摸肚子說：“肚子餓！”
段擴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嚴肅道：“一百多年前，一切都很混亂，那時候的我們力量很弱，強盜輕易地盜走了它們。”
“還好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等哥哥帶你去旅行過很多地方你就知道了。”
“哦。”段西西撓着腦袋想了想，有些懂又有些不太懂。
段西西坐在公交車上，轉頭往外看，随着汽車開動，石窟離她越來越遠，直到它消失在一片黃色中，段西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
車上很安靜，游客們除了她似乎都很困倦，個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段西西又轉頭朝段擴看去，發現他正在看照片。
段西西不禁好奇地将腦袋湊了過去，看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哥哥你怎麽都拍我呀？哥哥不拍嗎？”
段擴将視線從相機裏落到段西西身上，笑了笑說：“西西好看，而且沒人給哥哥拍照。”
“那，”段西西扣了扣手指，說：“那我給哥哥拍？”
“西西是想學拍照？”
“這個還要學嗎？媽媽說按下手機中間那個鍵就可以了。”
段擴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着說：“拍照和會拍照是兩碼事，等有空哥哥再教你怎麽拍照。”
兩人聊着天，不知不覺間公交車已經到達數字展示中心。
段擴拉着段西西從車上下來，去了自己的房車。
房車暴曬了一上午，車內又悶又熱，他趕緊打開空調，拉着段西西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才坐到車裏去。
“好涼快呀。”段西西脫掉身上的防曬衣，把一直抱着的兔子玩偶放到副駕駛座上去，還不忘叮囑段擴說：“哥哥也要給豆豆系安全帶。”
“好。”段擴擰開一瓶礦泉水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才将安全帶系在兔子身上。
“快坐到裏面去，哥哥要開車了。”
“好。”段西西乖乖地跑回卧室裏去。
三危山離數字展示中心不遠，段擴開着車，炎熱的陽光灑下來仿佛要把地面烤焦，臨近中午最熱的時候，游客越來越少，路上的車輛不多，遠處一輛突然出現的黑色摩托車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那輛摩托車即将與他面對面經過時，段擴微微轉頭看了一眼，那是一輛越野摩托車，看起來挺笨重，可是坐在上面的卻是一個纖瘦的女人，段擴看不清她的長相，一晃眼就從他眼前開過。
不過他倒也沒怎麽在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路況上。
到達三危山山腳時，有游客從山上下來，段擴擡頭看去，一眼看見的還是土黃色，山頭光禿禿的，連接着藍天白雲，站在山頂上似乎能摸到雲朵。
“哥哥，我們要爬山嗎？”段西西穿上防曬衣，從後艙門那裏跳了下來。
“對，西西熱不熱？”
“我不熱，我們快去爬山吧。”
段擴多帶了兩瓶水，帶着段西西慢慢地爬到山上去，他這次是要去拜訪一片墓地。
“哥哥，這裏是哪裏？”段西西包裹得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雖然熱，卻一點也沒有曬傷。
段西西站在山頂上，往前面看去，早上去看過的石窟盡收眼底。
段擴從包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石頭，拉着段西西到一座墓前蹲下，将手中的石頭放了上去，旁邊早有幾枚石子放在那裏。
除了這一座之外，後面還有十幾座。
段擴一一放了幾枚石子，段西西便也跟着去放石子，為了表示尊敬，經過他們的墓前時，段西西都會老老實實雙手合十拜了拜。
差不多都放好石子後，段擴便拉着段西西下山。
一直回到房車上，段西西才開口問：“哥哥，山上葬着的人是誰？”
“是一群偉大的人。”
“幾十年前，就是他們來到這裏，保護了岌岌可危的石窟，當然現在還是有一批偉大的人在守護着這片地方。”
“那他們好厲害。”段西西滿臉崇拜。
“嗯。”段擴點了點頭，拿起手機查看地圖軟件，臨近中午，該吃飯了。
“西西，你中午想吃什麽？”
“我想想，我要吃肉夾馍。”
“好，哥哥帶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