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樓(五十四)

殘留在港內還未失去戰鬥力的倭寇有二百餘人, 港口遮蔽物太多,箭陣不能起到最大效果, 最後倭寇臨死反撲, 但是因為人數有限,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閩軍連夜尋了有經驗的老者,試圖打撈被倭寇丢入海中的戰友屍身, 卻被告知人剛死,魂還沒走,身子重,下了水會沉下去,南臺港又是深水港, 實在沒有法子撈,只有等兩日英雄魂魄歸天了, 屍身就會浮起來, 那時候才可找回。

駐守南臺港的三十三名軍人,只有一具屍身,正是那被釘在了望臺的軍人。

被發現時,他一手綁着火把, 一手被折斷,一老軍漢看了後說, 他是硬生生用自己的牙咬着拔出了插進手掌的竹竿, 然後又忍到萬籁俱靜,下頭倭寇開始搬運貨物之時,拿火折子點燃了放在了望臺的火把, 他一手已廢,另一手也傷了,就将火把用布料纏繞在了自己的傷手上垂在了外頭,以此向徐州府示警。

致命傷在他的腹中,他是被人從背後一刀捅進來的,等官軍到了的時候,他雖還保持着站姿,但是已經僵冷。

只是直到死,他都保持着站在了望臺口,一手伸在外頭的姿勢。

軍漢們将他下來時,見到他的雙眼死死盯着徐州城的方向,表情猙獰,正是死不瞑目。

有軍士見他如此,心中不忍,伸手要将他眼睛合上,卻無論手拂過幾遍,他眼始終圓睜,直致軍漢們将他放平,反複在他耳邊說徐州沒事,吾等接到了你的示警了,大家都沒事,倭寇被全殲了。

重複了四五遍,再一拂過,他的眼睛被合上了,面孔竟然也變得安詳了。

老軍漢見此便說道“這是他最後一口氣散了。”

這一次偷襲,以倭寇全誅為結果。

只是,為何倭寇能夠在駐軍全無意識到的時候登陸,險些成了一不解之謎。

幸而有商戶回憶起來了那日遇到的格外客氣的船長,聯合夜裏南臺港遇襲之事,才将這事串聯起來,一時之間數匹快馬自福州府疾馳而出,騎兵快馬加鞭,奔赴沿海各大府衙逐一通知,再由府衙通知縣衙。

幸而他們趕得急,沿途竟然沒有發現被倭寇擾邊的事情。

難道那些人回去了?正當軍漢們滿頭霧水的時候,永春州發來急報。

萬萬沒想到,這群倭寇竟然膽大包天到在興化府附近一處淺灘登陸,借着商船上的漢人服飾、商貨、路引等裝作商隊穿過興化府,直直朝永春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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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之人正是倭寇頭頭山下的堂兄,也姓山下,正因為他是這次指揮山下的堂兄,手下們在他下令離開的時候毫無意見,直到他們發現他們是逃跑,而不是暫時離開準備接應時,才炸了鍋。

只是這時他們已經跑的足夠遠,再回頭也一定接不到人,有親友留在那裏的倭人捶胸頓足,懊惱不已,但是這個山下作為這次行動的二把手,他說要前進留下的人自然沒有辦法反對。

山下又做主,允許留下的倭人們打開酒壇,這些酒正是李軍醫定了準備制酒精的汾酒,酒烈又香的,加上離別的愁緒,不知不覺幾人就喝多了。

一喝多,就有人說了胡話,山下很快抓住了一個名詞——三合土?

雖然同為山下家的人,但是他并沒有從領導人那邊得到這個訊息,他很快想到了将功贖罪的方法。

夏安然是自往來的商人這裏得到消息倭寇又來了的,但是他也同時得到了消息南臺港擊退了來犯的倭人,商人也是道聽途說,并不知曉還有部分倭寇逃走了,他就是将這事當做了一個話頭說了,并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夏安然卻想到了更多。

他的內心隐隐有種不安感,他和這裏的人不同,他知道倭寇的擾邊是一年強于一年,今年怎麽可能會比去年的人還少?

雖然他也說服自己說這可能是因為去歲他們空手而回,但是按照歷史的進程,日本本土此時正在戰亂,造船業又剛興起,那如果他們知道福州是塊硬骨頭,會不會專攻興化、泉州?

興化府占地不光,若是倭寇突攻興化府,長驅直入便是永春。

正是因為這種不安感,讓他上奏知州,知州下令,在三處交界口都布置了兵力,永春州兵力不足,就讓各縣都自己加派了一定的兵力,合力守住。

而永春縣負責的便是同福州府的這個關口。

一時之間風平浪靜,就在夏安然都要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一隊自東邊仙游縣過來的商隊。

那日他恰在門口觀看水稻長勢,就見這個商隊極慢極慢的速度走了過來。

之所以覺得他們奇怪,是氣質不同,他們看着水田裏還沒長成的秧苗,在稻田裏撲騰的小鴨,都帶着貪婪。

這種貪婪不是來自表情,而是來自眼神。

尋常商人是不會對這些東西好奇的,鄉野情狀都是看膩了的。

然而這些人并未進入縣城,而是在城門口就停下了,就見他們支起了一個個小攤子,看起來是想要在鄉野間售賣東西。

這樣的人的确也有,因為入縣城再擺攤需要支付入城費和稅務,如果在城外擺攤以物換物的确可以逃避稅費,但是現在這樣的商人已經很少了。

畢竟永春城中所售物資更多,價格也并不昂貴。

但是夏安然注意到他們其實是因為,幾個仆役打扮的人坐下來的姿勢。

這個姿勢,是跪坐。

本朝最常用的坐法是垂足坐,也是現代人最常見的坐法,這是因為凳子的存在,但是在秦漢時期,沒有凳子的時候,大家都是采取的跪坐姿勢。

而閩南地區潮濕多雨,這裏的人家家戶戶都有凳子,就算在外頭,也多半會弄個木凳子石凳子,因為地面常潮濕,沒法坐下來。

就算實在要坐,農人也會尋找個高一些的石階、或是大石頭坐。

而這一群人,卻是毫不猶豫得選擇了跪坐。

這種行為恰巧很符合夏安然對一類人的了解。

日本人。

因為國土面積狹小,這個民族非常熟稔于跪坐這種占地面積最小的姿态,雖然現代號稱利益,但是最初這個姿态的出現的确是為了節省占地面積的。

他慢慢得吸了一口氣,不敢再多打量他們,怕被人察覺不對。

那個商隊還在将貨物擺放出來,陸續已經有村民圍過去詢價,旁的商人都不回答,只有領頭一人比價格,一開始說要用金銀換,後來聽說百姓們沒有金銀他便露出為難神色,問村民此地有何特産,若有特産用其來換亦可,或是新米也是可以的,只是得讓他先看一下新米的質量。

夏安然今日并未穿官服,他悄悄走近,就聽為首人道他們是北方來的,是依附于大商隊的小商隊,此來永春,便是想要看看這兒有什麽好倒賣回去的産物。

村人和他有些語言不通,雙方連比帶畫總算搞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一村人回家去取今年的新米,他看中了這商人攤子上的一匹料子,想要換些回去。

他離開時候,夏安然注意到這幾人都往那人行走的方向看了過去,眸似鷹叟,他不動聲色得回了城,直沖府衙。

蘇啓明對夏安然的話自然是沒有不信的,只是府衙的兵力全數派出了,現在将人叫回也來不及,更何況,怕就怕這些倭賊背後還有別的倭賊藏在了暗處。

若是打草驚蛇,就難辦了。

對于這種事,夏安然也沒有經驗,他是和平時代出來的人,此刻腦子裏面雖然滿滿都是各種念頭,但是事到臨頭仍然會麻爪。

因為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會改變如今的局勢。

他也并不是那種算無遺漏之人。

永春縣有有石牆阻擋,又有剛收的稅收,雖然稅入庫不可擅動,但是有上司審批就沒關系,知州在,可以動縣府的庫存。

但是外面呢,如果他們固守不出,難道就要眼睜睜看着那些倭寇去掠奪城牆外村落的糧食,看着他們去殺了永春縣的縣民?

夏安然不忍心,他心中始終有僥幸,外頭的倭寇不過二十餘人,抓下這些人并不成問題,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倭寇究竟有多少人,是不是藏在旁的鄉鎮裏頭。

他當時建郭時候,怎麽就忘了在縣同縣之間也架上一層保障呢?

他萬萬沒有想到,敵人沒有從鄰府而來,而是從鄰縣。

他攪着手指,腦子轉的飛快,飛快得想出辦法再一一否決。

蘇啓明一直靜靜看着他,看着這個稚嫩的縣令的神色慢慢轉為堅定,便露出了一抹笑“可是想出了答案?”

夏安然點點頭“抓活口,有人會漢文,逼供。”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我會通知附近村子的人,将老人女人孩子盡快送進縣城,男人們集合起來留在原地駐守,若是遇到可疑情況就點火糞。”

以火糞報警,是夏安然剛剛想到的,火糞點燃後的煙是黑煙,扶搖直上,極為醒目。

之前永春不再在旱季燒火糞,就是因為這股子黑煙太容易讓人誤會。為了避免着火火糞難分,幹脆全在雨季燒。

但是它的有點在于,持續時間很長,此刻正能用來報警。

倭寇最多不過三四百人。如此大張旗鼓,不可能太多。

他拿手指捏着衣擺,三四百人想要攻城是不可能的,圍城也辦不到,永春城內井水均為地下水,并不飲用護城河水,外頭的稻田也都是青苗,并無糧食可收。

正是堅壁清野的狀态。

只要撐到駐軍來了就能解了這危局。

蘇啓明靜靜聽着他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提手寫了一篇文書,蓋了印交給夏安然。“想好了,就去做吧。”

這是一份調令,授權夏安然調用府衙內兵士的調令。

州府和縣衙加起來一共可調用三十多個衙役,三十個打二十個看似處于人數優勢,只是衙役所用兵器為棍,倭寇很可能在貨物裏面藏了刀,面對用刀的敵人,會必然有退縮之心。

何況現在他們身邊有村民圍聚,就怕他們挾村民為質。

夏安然穿上了一身官府,同衙役諸人交代了一番,衙役衆人都應了,只是表情頗為僵硬,夏安然擺出了官老爺架勢,坐在了一個軟轎上被擡着出了城,身後還跟了好些個衙役,走得零零散散的,剛出城他故作訝異和生氣模樣,指着商隊道“爾等為何在此行商?”

今日也是湊巧,此處只有這一行人擺攤,夏安然如此發難,村人感覺有些莫名,但是倭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為夏安然架子擺的足,雖然村人們知道夏大人脾氣好,但是此時此刻也不免有些驚慌,紛紛退散開了去。

夏安然示意人将轎子放下,他負手而立,微擡下颚,眼神頗為蔑視,遠遠指着他們道“城門口不得經商,爾等可知錯?”

領頭的山下慌忙站起,對着夏安然行禮“在下初來寶地,不懂禮數,還望大人恕罪。“

夏安然點點頭,看似非常漫不經心的模樣甩了甩手道“知錯就好,随本官回縣衙一趟,念你是初犯,又是外人,認個罪交個罰款即可。以後可不能這麽幹了。”

他雖看着輕松,藏在袖擺裏的手心卻滿是冷汗。

他打算将這些倭寇“騙”進去,靠的就是人的僥幸心理,他賭這些倭寇是來打探信息的,如非可以并不想起沖突,尤其夏安然說了只要交罰款就好,他們就極有可能将計就計幹脆混進縣衙。

他賭對了,領頭的人看似非常抱歉并且認罰,态度極佳,夏安然揮手示意衙役将這些人押解回府,他指了指貨物說“東西都放在這兒,留一個衙役給你們看着貨,等等你們自己出來拿。”

這又是一個心理暗示,示意他們程序走得很快,也并不會有人貪圖他們的貨物。

果然,這領頭人自然沒有異議,他一揮手示意剩下的人跟上。

太好了,一切都非常順利。

就在這時,方才回村取米的農人趕了回來,見到這幅模樣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這是怎麽了?”

夏安然剛想說,就聽那領頭之人對着農人道“老丈,我們不該在城門口擺攤,要去縣衙交個罰金再出來。”

他說的很慢,每個字都字正腔圓。

夏安然心知不妙,果然,就聽這農人頗有些不解得撓撓頭“啊?城門口……擺攤?”

夏安然背後的冷汗滴落了下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氣氛變得緊張,衙役們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木棍,而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男子對着村民用閩南話說了什麽,還對着那些商人比手畫腳,又指指貨物那,村民立刻明白了他在說什麽,對着商人連連擺手,用官話說:“不行的不行的。”

見狀,假裝成商人的倭人看起來稍稍放松了點,他點了點頭,對着村民說“請等等我,我等交完罰金就出來。”

忽然他又做出一幅想到什麽的樣子說對着夏安然說,“夏大人,我的仆從們都不太會說官話,是我們那兒的本地人,要不然讓他們留在這,我一人去交就行了?”

夏安然聞言皺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木愣愣站在那兒的仆從們,做出一幅不太愉快的樣子,“行吧,你一人來。”

他心知這倭人還是有些不太放心,更有可能貨物內藏着刀具,所以他不敢讓自己人離開貨物,但是于他而言,也不敢讓那些人太靠近貨物,于是他指了指剩下的那些人“你讓他們站到一邊去,這些貨你沒回來前不允許他們碰,也不許賣,等你交完罰金之後才可以。”

于是剩下的十八個倭人站到了一邊,夏安然示意留下一半的衙役守在貨物前面,然後帶着剩下的衙役施施然入了城。

一進城門喧鬧的景象就讓山下看直了眼,現在日本還在戰亂時代,就算沒有在戰亂時候,他也不曾見到過如此整潔的街道,如此平和的景象!

這,這還只是這塊土地的一個普通的縣城!

他心中貪婪之光大盛,沒有持刀武士,沒有看到駐軍,只有些拿着棍子的衙役。

雖然城門很高,但是只要打開了城門……

他在心中快速做着打算,并且快速修正了自己的計劃。

他們原來是打算摸準了永春縣比較富庶的村莊所在地,先摸透三合土的配方,這個三合土既然拿來鋪地了,說明原材料并不難獲取,而且鋪地工程巨大,也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完成,參與的人多,配方肯定就沒辦法保密。

他們原計劃是徐徐圖之,但是現在……

他既然能進了城,就應當要修正一下計劃了。

但是他沒有機會了,剛剛踏進縣衙的大門,他腦後就被重擊了一下,整個人委頓在地。

直到暈過去前,他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在那一瞬間腦子裏面快速閃過一個想法:怎麽可能!他們怎麽敢!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他剛踏進縣城後沒多久,縣丞就拿着一張榜子走了出去,見到外頭還有些村民在貨物邊上東張西望想要看一看還有什麽可以兌換,連忙對着他們呼和了一聲,捏着榜子讓他們快過來看今秋就要開始實行的新策,村民心下好奇,紛紛圍了過去,縣丞捏着榜子将他們一直帶到了張榜處,衆人正要等他貼榜念讀,就聽他忽然小聲說了一句“都捂住嘴,不許叫”

在此時官員們的命令是絕對的,村民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情況,但是還是第一時間先捂住了嘴,然後瞪大眼頗為茫然得看着縣丞 。

就在此時,原本持杖而立的衙役忽然發難,齊齊沖出一步以棍擊向了倭人,将他們打向了稻田之中,同時有幾個青壯年從城中跑出,先一步搶走了倭寇們的貨物将其搬走,村民還沒弄明白,就聽到那幾個被攻擊的商人爆出了一句怒喝。

“是倭人!倭人!”

村民中有人忽然喊了起來“他說的話是倭語,我以前在南臺做過工,聽到過這句話!那些人是倭人!”

縣丞伸手壓在了他肩膀上,示意他安靜“別慌,夏大人發現了。這就将他們拿下。”

亦在此時,剩餘的衙役們自城中跑出,他們取着繩索布匹沖向了戰圈,人數壓制後很快将人都綁了起來,為了預防意外,這些人的嘴裏還被塞了破布。

接下來還要審問,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死。

接下來那個認出這些人是倭寇的村民也被縣丞帶回了縣衙,夏安然看着這二十多個粽子表情非常嚴肅,因為他發現一個問題,這些人之中只有為首那個會說漢語,其餘都是語言不通的。

那,就只能從領頭人入手了。

當看到夏安然走進牢裏的時候,已經被潑冷水醒來的山下露出了冷笑“夏大人。”

他語氣有些陰陽怪氣“我勸您不要殺我。”

夏安然沒有根據他的節奏走,他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今年多大?”

“………二,二十三。”

山下被這個問題問的有些懵,然後夏安然下一個問題就來了“還沒孩子吧?”

“有,有個女兒……”

“嗯……還想要兒子嗎?”

什麽?

山下看到夏安然的眼神慢慢移到了他的裆部,頓時感覺那兒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國家的确有把男人閹割了去做太監的傳統!

他露出了驚恐的眼神,如果不是手被綁住了恐怕要立刻去捂住那兒,他面上陰陽怪氣的表情也立刻消失了,“不,夏大人,據我所知,你這是私刑!”

夏安然點點頭“是呀,不過沒關系,我們府衙就在街對面,我去申請一下就不算私刑了,請放心,很快的,跑一下大概就一盞茶的功夫。”

不!他并不放心。

接下來,夏安然向他普及了一下華夏自古到今的各種刑罰,并且表示,雖然縣衙沒有工具,但是府衙有,來者是客,無論你選擇哪一種,都只要一盞茶的功夫就能拿到的。

要不先從基礎的開始吧。

時間緊迫,夏安然并不打算和他多廢話,接來婦女孩童的動靜并不小,勢必會驚動倭寇,到日落還有三個多時辰,六個小時的時間內,他必須要知道敵方有多少人“這位……客人,不要想着騙我哦,我們已經拿到了你的同夥的口供,很不巧,他們的骨頭看起來比你更軟一些呢。也請不要騙我,如果我發現口供不一致,你一定會吃苦頭的。”

他站了起來,預備找專業的人來,府衙那邊有一個刑訊的好手,據說祖上就是幹這一套,鞭子舞的虎虎生風。

就在背後慘叫連連的時候,他去問了城防情況,在這段時間內整個縣城都快速得運轉了起來,準備燃料、飲水、安撫百姓,巡查城牆漏洞,他們并不知道倭寇什麽時候來,求援的烽火也已經點了起來,只是要從最近的駐軍處來人得等1-2天,他們還是得靠自己撐住。

而就是這時候他得到了一個頗讓人意外的情況,永春縣內村戶,除了很少的人家因為孩子還要吃奶離不開的來了母親,大部分都只送來了孩子。

“他們說,婦女也能看家護院。”帶着孩子回來的青年人說道“夏大人,裏正同鄉長們托我帶話。”

“村裏有糧,今年多半也都建了土牆,他們有鐮刀、有菜刀、再不濟還有熱水,他們就不來了,多少也是一份戰鬥力。”

夏安然眼眶一熱,明白這些村子的意思了。

他們要死守。

而鄉長、裏正這些村民自己最信任的長官們,自然也要留在那裏穩定人心。

等他确認所有派出到各村的人都已經回來之後,下令關上了兩道城門,永春縣的兩道城門都已關上,并且在後面抵住。他和蘇啓明都踏上了城牆,入目所及,是他奮鬥了一年的地方。

綿延的青山,翠綠的稻田,一派和平景象。

遠處的村莊也是安靜祥和,此刻路上卻沒有了走動的村人,也沒有了玩耍的稚童,一片風雨欲來的模樣。

自那領頭人口中所說,倭寇此來共有二百餘人。

這個數字自然不是他輕易吐出的,只是夏安然之前已經吩咐了,無論前三遍他說了什麽,都告訴他口供對不上,被打了三次之後,山下終于崩潰坦白,等到第四次的時候他已經破口大罵說有人陷害他。

這個數據應該是最真實的。

兩百人,還是外來的倭寇,想要攻城是不可能的,他們最大的可能是去襲擊村落。

搶奪米糧。

夏安然站在城牆頂端,指甲深深得陷入了掌心,永春縣城可以容納的百姓最多大概是三千人,想要将整個永春縣的人都包進來是不可能的,那些村民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只是将小娃娃送了進來,往日裏頭和夏多多一起玩耍摸魚的那些個孩子都沒有送來,顯然也是将他們當做戰鬥力了。

那些孩子,也不過十三四歲。

他們前些日子還來問自己能不能進學,他們也想當個讀書人。

夏安然說什麽……夏安然告訴他們等今年秋收,商隊回來了,就想辦法辦一座縣學。

但是現在呢,縣城門關上,只是保護了城內的百姓,城外的幾千人都只能放任了嗎!

“景熙!”蘇啓明忽然厲聲喊道“你是永春縣縣令。不要意氣用事。”

這位一直對他和顏悅色的知州大人第一次用堪稱嚴厲的口吻說“吾等沒有兵權,府衙兵力亦是外派,整個縣城雖有城牆拱衛,但是也僅是如此。”疾言厲色的話語從蘇啓明口中道出“但是只要我們撐住,那些村民就有希望,他們将他們最重要的血脈都送進來了,這,就是縣城存在的意義。”

縣城,不僅僅是一縣的堡壘,更是本縣百姓心中的堡壘。

只要縣城沒有被攻破,百姓心中就有希望。

“不要擔心,他們本地人比我們更熟悉地形。”蘇啓明說的極為肯定“裏正轄百戶,他們方才已說,村鄉聯合,縱然武器不夠,但是人數是夠的。”

“若賊倭僅有二百餘人,便不用擔心,倭寇侵犯多半殺個措手不及,我們以逸待勞,他們見我們已有準備,未必敢來犯。”

希望如此。

風獵獵作響,翻動永春縣遇戰時才會懸挂起來的縣旗,空氣中彌漫着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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