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随瑾劍

第47章 随瑾劍

一場武林大會,江湖上勢力最強的南北兩大派武當、少林,掌門人均死于流月宮之手。

迄今,江湖上五大教派,少林、武當、溫山劍派、洛水山莊、金河教,除去金河教前教主孫無妄兩年前死于非命,其餘四個教派,短短數月間,全部群雄無首。

流英劍落入一名男寵手中,這是整個武林的笑話,短短幾日,便風傳江湖各地,成為了酒後飯飽的餘興談資。

我就是那位名聲在外的男寵。

時隔那麽多年,我又成了名人。

只不過這名聲實在是臭得可以。

尹洛依把我帶回了洛水山莊,洛水山莊的人一路上都沒拿正眼看過我。

蕭翰墨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瞄我,崔展蝶一張臉簡直比醬缸子還臭。

安如晴清淡如水地對我說:“林公子,以後你便是武林盟主了,還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沾花惹草之類的事情請不要再做了。”

我心下郁悶,連連稱是。

這盟主又不是我想當的。

竟連我沾花惹草這最後一點享樂也奪走了。

真是氣煞人也。

我住回了我的歸暮館,流英劍就挂在床頭。

沒事幹的時候就拿下來,放在火爐子上烤着玩。

秋水和夏荷趕緊過來阻止,說:“這是武林寶劍,要是燒壞了怎麽辦?”

真的寶劍,能這麽容易燒壞嗎?

劍刃上,紅色的花瓣密布,片片層層,群芳亂墜。

和珞說,指路的不是流英劍。

這又是什麽意思?

烤寶劍烤出了一身汗,一甩袖子走出門吹風。

卻看見安如晴和尹洛依兩人鬼鬼祟祟,躲在亭閣裏不知道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走上去,笑道:“真是風水輪流轉,什麽時候把你們倆轉到一塊兒去了,被別人看到了,這山莊裏又有無數玻璃心碎一地了。”

安如晴臉上一紅,瞥我一眼道:“林公子果然是寵辱不驚,這種時候還是沒點正經。”

尹洛依朝我淡淡一笑,道:“林暮,過來坐。”

我擺擺手,“不了不了,你看這莺歌燕舞豔陽高照,俊男美女兩廂深情,我一個局外人……不合适,不合适。”

“林暮,坐下。”尹洛依聲音嚴厲了些。

我趕緊乖乖坐好。

安如晴看看我,啜了一口茶,說:“林暮,洛水山莊護不了你了。”

我不明就裏地看她,安如晴垂下眼去,道:“這幾日,有幾個幫派的人來洛水山莊生事,觊觎流英劍者有,像殺你的人也有,雖然沒釀成什麽大禍,但你和流英劍一日在山莊裏,洛水山莊就不得安寧。”

安如晴的神情有些歉然。

“林暮,我欠你一個人情,已是還了。爹爹的仇,我不記在你頭上。從此,你與我洛水山莊無恩無仇,從此便一刀兩斷吧。”

安如晴神情複雜,眼眸中有水光流轉。

還有我沒有見過的堅毅之色。

秀發中一支海棠珠花簪熠熠生輝。

“林暮,對不起。如晴無能為力。”

她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敢愛敢恨的安如晴,只是如今她要肩負的不僅是她自己,還有整個洛水山莊。

我咧開嘴幹巴巴地笑了笑,“好說,好說。”

一只手伸過來,覆上我的手背。

尹洛依溫潤似水的眸子看着我,說:“別擔心,我陪着你。”

他的手指細長,手掌溫暖。

我說:“說什麽呢,你是洛水山莊大弟子,陪着我一個流月宮男寵,不怕人笑話麽?”

尹洛依笑笑,一雙邪魅的眼睛輕輕眯起來,“就是要讓他們笑話才好,這樣全武林的人都會知道,我們在一起。”

我臉上一熱,罵他:“神經病。”

尹洛依道:“我就是神經病,偏要喜歡你,你還有什麽話說?”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對我說,喜歡。

我愣了愣,站起來往外跑了兩步,又回頭傻愣愣地喊:“神經病!”

尹洛依輕笑着,眸中卻似有無法排解的悵然之感。

我們收了簡單的行囊,即日便離開了洛水山莊。

氣派的大門前,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尹洛依翻身上馬,一襲素衣坐于馬上,淡雅素然。

我說:“洛依哥,你就這麽走了,不後悔嗎?”

尹洛依道:“我是溫山劍派的弟子,投入洛水山莊本就是權宜之計。何況,我已經找回了你,有什麽可後悔的?”

我撇撇嘴。

尹洛依真的越來越肉麻了。

我騎上馬,問他:“我們去哪裏?”

尹洛依笑笑,“随心所欲,浪跡天涯,這不是你喜歡的麽?”

我笑道:“那是我還沒有臭名遠揚之前。現在就不是浪跡天涯了,是臭到天涯。”

他策馬在前面走着,速度很慢,就像閑庭散步一樣。

秋天降臨人間,第一片紅葉已經悄然飄落。

芙蓉露下落,楊柳日漸疏。

路邊一排楓樹,秋風過時嘩啦啦作響。

尹洛依一身白衣處在其中,烏絲輕動,紅葉飄。

這景色太恬靜,讓我不忍走上前去。

他或許是嫌我走得太慢了,回頭朝我看了一眼。

流景已老,佳人依舊。

紅葉去,眼波深。

但我腦中卻仍然揮之不去,一雙幽藍的眼眸。

他拉着馬缰停下來等我走上前,接着伸出手拉住我的手。

我抽了抽手,他卻揚了揚眉毛有些挑釁地看我。

我不動了,任由他握着。

他的手又軟又涼,握在手裏就像握了一塊軟玉。

紅葉片片,綠水依依,兩匹駿馬,我們手牽着手閑庭漫步。

惬意得像是回到了溫山,練完了劍,我揪一朵小花撚在手上,慢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雪白梨花瓣紛紛揚揚,尹洛依規規矩矩地跟在我身後。

我厭煩他像狗尾巴,擺擺手讓他回去。

他卻從不聽我的話,我不讓他跟着,他卻非要跟着。

這麽多年來,他似乎從沒有聽過我的話。

雖然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但脾氣卻是倔得要命。

現在也是一樣。

我們走了一天,我才真正相信尹洛依真的是在漫無目的地亂晃。

他帶着我從城南晃到城北,繞着洛水走了一大圈,連城都沒走出去。

我們找了間客店住下,我問他:“你是不是在耍我?我們今天繞了半天究竟在幹什麽?”

尹洛依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笑笑,道:“看風景。”

我一個趔趄。

我在他身邊坐下,把流英劍放在桌上。

我說:“我們要好好談談。”

尹洛依看着我,等着我的話。

淡眸如水。

我說:“這流英劍是你給我的,我現在還給你。你讓我當那個什麽武林盟主,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尹洛依說:“不用還我。這本來就是你的。”

他拉開劍鞘,劍刃流光溢彩。

他說:“流英劍原名不叫流英劍,叫做‘随瑾劍’。”

随瑾劍。

這個名字在我胸中漾起漣漪。

尹洛依繼續道:“瑾,是俞瑾之的瑾。這把劍,是你父親的劍。”

一片粉色桃花雨,酒香四溢,爹爹手中劍光舞動,桃花瓣如美麗的蝴蝶,在爹爹身邊飛旋。

一陣琴聲铿锵,越彈越急,爹爹的劍也越舞越快。

桃花飛旋而上,漫天遍地。

琴聲突然止歇,爹爹的劍也舞到最後一式。

桃花雨停歇了,爹爹朗聲笑道:“好劍,好劍!這劍叫什麽劍?”

撫琴的男子輕笑,說:“此劍為你而生,便由你來取名吧。”

爹爹笑道:“好說好說。既然為我而生,那便取我的瑾字,叫做‘随瑾’,随瑾劍,你說如何?”

那男子笑道:“這世上怎會有如此自大的人?劍起流英落,不如叫流英劍。”

爹爹道:“不好不好!你們這些文人就是酸裏酸氣,起個名字跟姑娘逗鳥似的。不是說了我來取麽,就叫随瑾劍。”

随瑾劍,是我爹爹最喜歡的一把劍。

追心宅被燒的那夜,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随瑾劍也不知所蹤。

名滿天下的寶劍流英,竟然就是爹爹的随瑾劍。

我手摸着劍柄,劍柄上雕镂着花瓣的形狀。

我有些失神了。

尹洛依關切地看我,道:“森兒,你還好麽?”

我笑笑,道:“沒事,只是想到些往事。我有些累了,上去休息了。”

說完,抓起劍走回我的房裏。

武林至尊,流英指路。

和珞說,指路的不是流英劍。

因為流英劍本來就不叫流英劍。

心底有個想法浮了上來。

點燃紅燭,将流英劍放上去。

紅色的花瓣鋪散開來,豔麗、妖冶。

劍起流英飛。

流英,落花之意。

流英指路,指路的是落花。

而我,恰好知道一處落花紛飛的地方。

夜色已深,我抱着劍坐在床上看窗外的月亮。

下弦月,不似初弦好。

挂在枝頭,昏昏沉沉。

尹洛依推門進來,夜半涼風,吹開他的衣襟。

我看向他,他的眼中倒映着月光。

我說:“洛依哥,是你幫我把流英劍奪回來的?”

他坐到我身邊,點點頭。

我說:“孫盟主,也是你……”

他說:“是我殺的。”

我皺起眉看他,“為什麽?”

他看了我一會,眸中的月色蕩漾。

他垂下垂輕笑,“廢話,當然是為了你了。”

月薄如煙,夜色清寒。

他的眸子裏蕩開一絲微光。

他伸出手放在我脖子後面,一雙冰涼的唇印了上來。

我沒有迎合,亦不知如何推拒。

分別十年,他卻一直把我記在心上。

即便不知道能否找到我,他也為我奪回了爹爹的劍。

深情如斯,讓我如何推拒?

欺騙他,讓我情何以堪?

他緊緊閉着眼,放在我脖子後面的手在微微顫抖。

夜風大作,客房的門被穿堂而過的風吹開。

紅燭劇烈地搖擺,好像馬上就要熄滅了一樣。

我從尹洛依的肩頭往外望去,心中一窒。

清淡月色之下,一名藍衣男子冷冷地立于門外。

眼眸凜冽,發出幽藍的光。

我的呼吸變得不穩,尹洛依覺察到我的異樣,擡起頭看我。

“森兒,怎麽了?”他有些疑惑地看我。

我努力平複呼吸,朝他難看地笑笑。

再擡頭時,門外空無一人。

尹洛依看了我一會,眸子越來越黯淡。

他忽然有些凄涼地笑了笑,說:“森兒,你在想他麽?”

我猛地握緊拳頭。

“他?誰?”

“流蘇。”尹洛依清亮的眼睛看着我,神情凄楚。

我幹笑道:“你說什麽呢?我想他做什麽?那個變态狂,虐待狂……”

尹洛依幽幽地看了我半晌,說:“你一說謊,眼睛就不敢看人。”

我不敢再說了。

他說:“森兒,你喜歡上他了?”

“沒有。”我一口否決。

尹洛依看着我的眼神讓我感到難受。

我扯開個難看的笑,“洛依哥,你別問了。”

尹洛依站起來,身形似乎有些不穩,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去。

我想起他受了慧淨大師一掌,內傷還沒好全。

我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對他的傷卻絲毫沒有過問。

我心中一動想下床扶他,卻突然又遲疑了。

他想要的不是這些。

他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而這些卻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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