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怒火
次日,我黑着兩個眼圈起早弄飯。
直到将李達康送出門,我都沒有找到機會,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離開後,我翻遍家中,也沒找到更新版本的規劃案。
突然想起有他秘書小陳的電話。雖然他對李達康應有極高的忠誠度,但我不妨迂回一試。
撥通電話:“小陳你好,我是李書記的家政保姆小宋。”
“你好,我有存你的號碼。”也是,常常是他通知我李達康回家的時間。
“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情想看看你可否幫忙,”我翹腿坐在沙發上,認真地說謊,“我剛才打掃衛生,不小心打翻墨水瓶,把一份新順集團國際中小學的最新規劃案給弄髒了。不知道你那裏是否有這個文件?可否拷貝一份,今天我悄悄過來拿?我怕李書記回來發現,會怪我。”
這年頭還有誰用墨水寫字?我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
“李書記不會這麽為難你的吧?”對方聲音裏三分為難,七分懷疑。
“小陳,你可能不懂我這個小保姆的心情。我是如履薄冰,生怕丢了這份工作,”我哀聲連連,“不瞞你說,我父親早逝,母親病重,沒了這份工作,我們家可能真要露宿街頭,喝西北風了。”
電話那頭寂聲片刻,似在猶豫:“那好吧,是最新的一份嗎?标記時間是什麽時候?”
“我看看啊,标記時間好像給染污了,”我扯過沙發邊的當日時報,作勢翻了翻,“這上頭好像寫着宿舍占地面積……還有招生人數什麽的。”
“哦,我知道了,是達康書記帶回家的最終審批文件,”小陳說,“今天下午你方便來市政府這邊嗎?我大約三點左右有空,可以出來給你。”
我千恩萬謝的挂了電話。這一謊言真是漏洞萬千——萬一這份文件根本不存在,或者小陳明明看到李達康将這文件帶在身上,分分鐘就得穿幫。
下午三點,我站在市政府門口等小陳。
“是你?”小陳二十出頭的樣子,見了我,雙眼圓瞪,“你是李書記家的保姆?”
Advertisement
我想起之前在溫室會議有過一面之緣:“嗨,有緣又見。”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最近書記都不讓我陪同到家門口了。”小陳遞給我文件,臉上表情仿佛洞悉一切。
糟糕,心頭挂着影響李達康仕途的大事,一不留神成了花邊新聞的女主角。
“別胡說八道,我是替我媽來拿東西的,”反正林曉蓉女士賦閑在家,拿來擋槍,“我媽在書記家做保姆,不是我。”
“我就說呢,不然真是金屋藏嬌,太香豔了啊。”小陳估計上任不久,說話還是冒失。
我皺緊眉頭:“別胡說八道,小心影響不好,書記生氣。”
不想繼續磨叽,免得被更多的人看見。道謝完,趕快撒腿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家,我仔細翻看了手中的文件。
學生宿舍的規模同招生人數的比例是協調的。我的一顆心稍稍沉落下來。
整體規劃是初審時就基本定下來的,如果出現太大的出入,必然會引起注意。或許蘇處長膽子尚小,還不敢偷天換日,用三千個四人宿舍裝兩千餘名學生。
我翻過一頁,心又跳回嗓子眼。
教職工人數比初審時多了三分之一,而初次遞審的人數已經頗高。
自己在職時間不長,參與規劃了一部分功能性用地,卻并未怎麽關注教職工配房用地。
若是教職工人數原本就稍有水分,不易察覺,到現在項目基本定下來了,找個理由,又再渾水摸魚地添上一點,似乎無礙大局。
文件上,教職工配房的用地資料只有面積數。如果按照政府要求的中小學樓高限制,加蓋到頂,這片房在容納合理教職工人數的情況下,還能剩出半壁。
也就是說,報給政府時,稍微誇大一點人數,多要點地,只說建五層高的樓房。但實行起來,加蓋三層,一下子空出大片房源,可賣給求購學區房的家長。
背脊發涼。若這審批文件早已通過,加蓋公章——我不敢想。
晚飯後,我将此事彙報給李達康。
他聽完,默默不語。
但抓着規劃案的手指節發白,他在抑制自己的怒氣。
我不敢再出聲。
他像是全力壓住了一股洶湧的暗流,緊閉雙唇,似諷刺般的點點頭:“好,很好。”
又擡眼看我:“你是什麽時候發現這個可能有問題的?”
我只得将見蘇處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
“你在我家做了多久了,”一個個字仿佛是從牙關中擠出來,帶着攝人的寒意,“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規劃案被狠狠地摔在我面前。
我意識到,這件事對他的仕途一定是有影響,所以他才會這樣無故對我開火。西方有說,當人聽說極壞消息,心情糟透,便Shoot the messenger——我就是他要殺死的送信人。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想起了我們達康書記拍桌:“你,還有你,為什麽不提醒我啊!”